苏绣抓住车门的手指慢慢收紧,只听高寒又轻声说:“我希望你开心,不想变成你的负担,但如果哪天你支撑不住需要帮忙,别忘了我这个朋友。”
    太多话卡在喉咙里,苏绣最后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雨幕中。曾经以为至少可以做朋友,可现在想来,那也是十分奢侈的,她可能会给对方带来灾难,也可能让对方无法开始新的生活,所以宁可让他觉得她太冷漠。
    不管作为朋友还是其他,她都给不起高寒什么了。
    ***
    接下来几天一直是阴雨绵绵的日子,南城像是忽然进入了雨季,苏绣那天淋了雨之后,居然一直在咳嗽。赵祯见她这样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去医院看看吧,这里我和刘婧盯着,别拖严重了。”
    “没事,就是小感冒而已,吃点药就好了。”
    结果这次却怎么都不见好,咳嗽越来越严重,后来有天在车间更是差点昏倒。刘婧连忙将她送去医院,一检查果然拖成了轻度肺炎。
    小护士给她打上点滴,刘婧还在数落她,“看看,这下得不偿失了吧,至少也得连着输液一周。”
    苏绣有些无奈地瞪着那根透明输液管,“我哪知道会严重啊,以前身体比这好多了。”
    “身体再好也经不起折腾啊,早晚也会有扛不住的时候。”刘婧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去打水,你先把药吃了。”
    “嗯。”苏绣答应着,闭上眼想休息会儿。
    可哪知刘婧刚一走,苏绣的手机就响了,她拿起来一看是陆澜川打来的。这人出差之后几乎每天都来一个电话,雷打不动,其实两人根本也没什么话好说的,苏绣也不懂他要打来做什么。但她还是不想为这种小事得罪他,于是很快接了起来。
    果然还是和前几次一样,聊了没两句就冷场了,苏绣寻思着挂电话,但吼间一阵发痒,没忍住就是一阵惊天动地地咳嗽。
    陆澜川那边瞬时安静了,等她止住咳嗽才说:“你不舒服?”
    “没事,就是有点感冒。”
    刘婧正好打了热水回来,声音清脆地横□□去,“这医院的水也不知道开了没有,怎么一点都不热呢——”
    苏绣连忙对刘婧做了噤声的手势,匆匆对电话那端的人说道:“我看完病了,正要进电梯,就这样。”
    她迅速掐断通话,刘婧一脸莫名地看着她,“怎么了,陆禽兽啊?你这么紧张干嘛?”
    苏绣吁了口气,“我怕他回来,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刘婧呵呵笑道:“你觉得他会回来吗?生意和你比起来,显然生意更重要啊。”
    苏绣愣了下,的确,所以她刚才瞎紧张什么啊。
    ☆、第三十七章
    第二天刘婧有事来不了了,厂里现在正缺人手根本抽不开身。苏绣倒是觉得没什么,这几年她大病小痛都是一个人扛过来的,所以不觉得有问题。
    事实上也真的没什么要紧事,就是输液和做些常规检查,但她一个人总归还是有些不方便,幸好有小护士在边上帮忙。
    隔壁病床住的是位阿婆,看起来得有七十多了,见她这样便忍不住问她,“姑娘,你怎么一个人,你老公呢?”
    她手上戴了那么大个钻石戒指,想不吸引人注意都难。
    苏绣支吾了下,“唔,他出差了。”
    “出差了也有亲戚可以陪你啊,现在的小年轻,太不知道心疼人了。”阿婆一脸嫌弃地说着,这个年纪的老人家,似乎总是更爱操心别人家的事儿。
    苏绣听了也只是笑笑,别说现在的陆澜川了,就是从前的陆澜川,也不可能会为了她生病这样的小事抛下工作不管的。至于他的亲人,她更加不会去想——
    等中午的时候,隔壁阿婆家来了人送饭,还带着小孙女一起,所以病房里就格外热闹。老人家非常热情地邀请苏绣一道吃,苏绣说什么也不肯,自己去餐厅买了午餐过来。
    其实人很多时候都不是害怕寂寞本身,只是害怕对比,就仿佛此时此刻,隔壁一家老老小小围坐在一起说笑,苏绣一个人形单影只地坐在病床上啃盒饭,就显得尤为尴尬。
    她扒拉着饭盒里的菜,忽然就没了胃口,心想医院食堂真该好好改进下啊。
    阿婆的家人一直在,苏绣吃完饭就独自溜达到了院子里,坐在长椅上发起呆来。
    今天天气非常好,太阳不算晃眼,所以院子里的人也非常多。远处有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慢吞吞地在草坪上走路,还有小孩子嬉笑着跑来跑去,到处都是人声,也到处都是幸福的痕迹。苏绣看着看着,心里终究还是有些羡慕。
    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她承认。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害怕孤单……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吃饭,若不是逼急了,谁都不会喜欢那样的感觉……
    身边忽然多了个人,长椅因为突如其来的重力微微摇晃了下,苏绣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然后瞬间就愣住了。
    那人也在注视着她,很自然地伸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不好好在病房待着,医生说你可以吹风吗?”
    ***
    猛然看到陆澜川出现,苏绣只觉得脑子空白了一秒,随即皱起眉头反问他,“你怎么在这?”
    这样的话她似乎之前也问过,好像结婚后为数不多的两次出差,他都有提前回来?只是这次陆澜川的回答却和之前那次不一样。
    他低声告诉她:“想你了。”
    陆澜川坦然说出口,离得她更近了点,清爽的气息痒痒地洒在她脸颊上,音调低沉地继续道:“从走的时候就在想你,知道你生病,终于有借口可以回来看你。”
    他忽然出现,又忽然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苏绣竟一时忘了该如何应对,只满眼猜忌地打量着他。
    而她走神的片刻,他眸色微微一沉,身子稍稍往前就贴上了她粉嫩的唇。
    远处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清脆地传进了耳朵里,苏绣瞪大眼,感受到唇上麻麻地像是有电流滑过,这才猛然惊醒一般,想起来要伸手推开他。
    陆澜川却已经非常识趣地往后退,他依旧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然后说:“没事了,我会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苏绣微怔,却还是忍不住轻嗤一声,“谁要你陪,该干嘛干嘛去。”
    “午饭吃了吗?晚上想吃什么,我待会让六圈儿送过来。”
    她的话被彻底无视了,陆澜川如今耍起无赖还真是得心应手。苏绣看了他半晌,哑然失笑,“你要不去精神科检查下?好像病了很久。”
    “等你好了,你陪我去。”
    苏绣翻了个白眼,扭过头不再理他,心里却认真思考起来,这人真的越来越不对劲了,最近做的很多事都十分反常——
    陆澜川也不催她回病房,就那么一直在她边上坐着,偶尔和她搭句话,十句里苏绣大概也只有一句会回答他。
    两人就这样坐了大半天,等回病房的时候,隔壁阿婆的目光就一直胶着在陆澜川身上。
    “您好。”陆澜川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阿婆点点头,随后眯起眼笑,“你就是她老公啊?”
    陆澜川微笑颔首,谁知道阿婆马上变了脸,“长得挺好的,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疼老婆。赚再多钱有什么用?到时候媳妇跑了你有钱也找不回来。”
    要搁以前,谁这么说了陆澜川他一定会讽刺回去的,可这会儿苏绣发现他竟然全无反应,还认同地点头说“是”。
    苏绣越发觉得这人太奇怪了,狐疑地看着他。陆澜川转过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好似保证似的说:“我以后会用心待她。”
    用心,这人根本没有心好吗?苏绣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不屑地将脸扭到了一边。
    ***
    接下来陆澜川哪也没去,还真就扮演起了“好老公”的角色,一直对她体贴备至。苏绣碍于有人在场,一直没对他过分冷眼,可忍了会儿到底忍不住了,横了他一眼,“你玩够了没?赶紧走吧。”
    “走去哪?”
    “你公司没事做吗?”
    “有事六圈儿会打给我。”陆澜川将手里的苹果切好,叉起一小块儿喂到她嘴边,“张嘴。”
    苏绣闭了闭眼,咬牙道:“那你也别杵这好吗?”
    陆澜川一脸疑惑的样子,苏绣讽笑道:“看见你影响心情,不利于病情康复。”
    这话或许太伤他自尊心,陆澜川终于沉默下来。他盯着她一直看,看了许久才说:“那你要不要睡一会儿,睡着就看不到我了。”
    苏绣:“……”
    苏绣终于知道了,陆澜川大概是无事可做,所以在用这样的方式戏弄她,在她这找乐子?她躺在床上看书,决定不再搭理这人,等无趣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离开。可尽管她一直不理他,陆澜川竟然也不觉得无聊,反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那研究什么,一脸专注的样子。
    等天快黑的时候,六圈儿将晚餐送过来,还带来了陆澜川的洗漱用品。苏绣看得嘴角直抽,“你到底要干嘛?”
    “照顾你。”陆澜川把东西都放好,然后非常认真地看她一眼,“我知道看到我你不太开心,可让你一个人,你也同样不会开心,所以两个人总归要好过一个人吧,至少不会孤独。”
    他去给她接水吃药去了,苏绣看着他走出病房的样子,已经无言以对,她本来口才就比不过他。
    白天唇枪舌战还好点,可到了晚上苏绣就彻底开始犯愁了。因为是普通病房,所以根本没安置陪床的地方,苏绣压抑着满腔怒气,好声提醒他,“陆澜川,你总不至于跟我一个病人抢地方睡吧?”
    结果证明她再次高估了某人的人品,他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上次宾馆那床和这差不多,我睡相很好,你不用担心。”
    担心个鬼啊!苏绣真是气到火冒三丈。
    隔壁阿婆趁着陆澜川洗漱的时间劝起她来,“姑娘,夫妻俩闹别扭也得有个限度,你要老端着也不行。我看他挺有诚意认错,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老公长得挺好,万一你老不理他,这种人其实可抢手了。”
    苏绣捻了捻抽痛的额角,“要是有那个人我一定好好谢谢她!”
    隔壁阿婆惊愕的半天说不出话来,现在小年轻的世界果然是他们老一辈不能理解的啊。
    陆澜川刚好从卫生间出来,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他不动声色地提都没提,只是心里某个地方终究还是觉得空荡荡地,没着没落似的。不管努力多少都不被人在乎的感觉,大抵就是如此吧?
    ***
    晚上苏绣不得不和陆澜川躺一起,不过幸好是在病房里那人不敢胡来,苏绣就直接留了个背影给他。但陆澜川滚烫的胸口就密密实实地贴着她的脊背,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总觉得就跟身后有个炸弹似的。
    隔壁阿婆早就睡着了,老人家睡得早,也睡得格外地沉,居然还打起了不小的呼噜。
    两张病床各有帘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拉起来,堪堪将病床围住隔出了一个小空间。
    这会儿苏绣就觉得周遭都是陆澜川身上的气息,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可又只能一味儿地维持这样侧躺的姿势避开他。
    而陆澜川也根本没睡着,他一直盯着她的后脑,月光太浅,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可哪怕只是个简单的轮廓,也让他觉得呼吸急促。
    他的胳膊牢牢圈住她,连人带被子地箍紧在怀里,两人挨得那样近,他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实在是骗人的。
    他无意识地抱得她更紧了,苏绣大概是被他勒得难受,克制地低斥一声:“陆澜川,你别得寸进尺。”
    陆澜川一时无言,过了会儿却忽然将她翻转过身,继而沉重的身躯覆了上去。
    苏绣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忽然又将被子拉高,漆黑将两人一起淹没,他们双双藏进了被窝里。
    苏绣瞪着眼,可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落在自己面颊上。他的心跳似乎也异常快,胸口沉沉地压着她。
    “你干什么?”
    “嘘。”他的手指抵住她的嘴唇示意她噤声,因为视野看不到,所以听觉便格外敏锐。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便变得无比清晰,“昨天和你打完电话,我整个脑子里都是你。一会担心你病了没人照料,一会又担心那小白脸趁虚而入。”
    苏绣又想翻白眼,他还好意思提高寒,如果不是怕他迁怒于高寒,她那天也不用刻意躲着对方,最后也不至于淋了雨发展成现在这样。
    然而陆澜川很快又接着说,而且说出口的话让苏绣微微愣住了。
    “从来没有一次,我这样迫不及待地想去一个人身边。见到你独自坐在长椅上发呆,我却觉得更不好受。你宁可这样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也不愿要我的陪伴……”
    大概真是看不到,苏绣竟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怅然。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而且陆澜川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指他对她——
    她不敢往深处想,这样的认知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喜悦感,除了觉得讽刺之外没有更多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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