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
    还未完整道出她对他的称呼,贝凡妮的嘴被帝亚希捂紧了,耳畔是神父那性感而低沉的声线,「梅森夫人,失礼了,但请安静片刻······」
    她感觉自己的后脑就紧贴他的上身,推耸中顶上了他腹股沟处的肌肉,硬朗和健硕,因这触感而闔眸的他不禁低喘出声。她已泪珠盈睫的眼瞼微颤,只能住口。
    外头的画室大厅里一片死寂,贝凡妮蹙眉,就连方才的嘈杂和人声都消失了。难道神父把大家都打发回家了?帝亚希慢慢地放开她,缄默中的他掏出口袋中的金色怀表,将其置放于自己的书桌上,他浑身都被一种欲言又止的意念笼罩。
    贝凡妮抬眸,註视起眼前的神父。略显昏黄的油灯中,他的脸庞上是凝重肃穆的神情。坐在桌前的她屏息,带着疑惑的口吻轻哑道,「神父------」
    帝亚希抿唇,像是在酝酿久久无法敲定的措辞,他在他与她错乱的心绪中打断了她,「梅森夫人,我有东西要交给你。」他从左处的抽屉取出了一小本记事簿,将它递向贝凡妮。
    瞥见封面的她惊诧地倒抽一口冷气,这,这居然是母亲菲安娜的署名。
    半晌过后,贝凡妮含泪读完了母亲的遗言。在这篇类似散文的书信中,菲安娜揭露了自己将死的真相,也提及了和神父帝亚希的奇遇。原来,当年母亲身体健全,她发现了梅森的惊天家丑,继而被麦克雷思的父母赶了出来。少主确实为母亲在她的南部家乡觅了避难之处,可是他也考虑到梅森家族的名望,并没有向贝凡妮道出实情。
    当时还在法国的帝亚希偶尔会在当地社区的教堂举办油画会期,而菲安娜就是在绘画作坊上认识了神父。因为是同乡人,再加上艺术作品上的共鸣,帝亚希甚是敬重菲安娜,他从未把贝凡妮的母亲当作地位卑贱的女仆。
    每每提起考上大学的女儿,菲安娜都笑得合不拢嘴,可对往事过多的追念又会使她潸然泪下。之后,她将对贝凡妮的思念融入到自己的画作中。菲安娜还视神父为自己的孩儿,故此,帝亚希的身影也渗入了她的创作灵感中。
    「······母亲为何而死···神父···你知道吗?」贝凡妮已是泣不成声,而帝亚希默默地递给她几块素色的绢帕。
    他满脸悲悯地摇头,低哑道,「菲安娜夫人一直都是教区的信徒,直到两年之后的某天,她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菲安娜就好似明白自己会离世,她早早地写好了遗嘱,将所有的家当和仅有的首饰都留给了贝凡妮,而她恳求帝亚希要将自己的信件亲手交给贝凡妮。
    「『梅森家族不可信,千万告知我的女儿,她必须远离梅森』······」神父机械式地重復了菲安娜当时的囈语。
    顿时感觉天旋地转的贝凡妮侧身倾倒下来,浑身剧颤着瘫在躺椅上,她紧攥住胸口的衣料,猛地闔眸,立刻就愴然涕下,「·····妈妈···妈妈···我对不起你···妈妈···女儿不孝···贝凡妮该死······」
    神父快走几步,将工作室的大门锁上。他大步流星地折回来,神情木然之际,微颤的手指慢慢触向她。仍是在哭嚎的她被他轻轻地托起来,他先是将她扣入怀中,再加紧了力道,引她全然地依附于他。
    帝亚希拧眉,大掌覆上她柔滑如丝的秀发,温柔地轻抚她的后脑,叫人安心地低语,「贝凡妮,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从那时起,他不再唤她作梅森夫人。
    哭累了的贝凡妮昏睡了过去,而黯淡的油灯下,帝亚希那双深邃的海蓝色美眸在她姽婳的侧颊上驻留了片刻。随后,他坐在书桌这边撰写公文,守护了她一整夜。
    帝亚希知道贝凡妮不想回到麦克雷思的宅邸,默认她会想要留下来,在她丈夫缺席的这段时日里,神父就准许她在教堂的休息室里阅读和练习画画。她一直都捱到深夜才离去,偶尔,她会在帝亚希的工作室就寝。
    说来也古怪,对贝凡妮的频繁露脸和与帝亚希的近距离接触,神父的信徒们毫无质疑和惊讶的情绪。
    一周过后,算是暂且平復了心绪的贝凡妮陷入了沉思,今后的她该如何面对麦克雷思?她想要解除婚约,想要逃回法国,但是身无分文的她一定只能去做些粗活,而她成为医生的梦想就会被搁浅。
    身子蜷缩起来,她一只手臂环住自己的双膝,若有所思地眺望起正在不远处走动的帝亚希神父。就像是感应到她的凝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侧过身来,缓缓地走向她。
    把木椅拉近了,他在她面前坐下,静待她开口。贝凡妮有些受宠若惊地訕笑,神父真的赐予了她太多恩惠,她何德何能,被他如此对待。
    「帝亚希神父,」她那双澄澈而清丽的琥珀色剪瞳里写满了感恩,「感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他与她对视,那两方如深海般的碧泉闪灼着动人的光亮,那修长而浓密的睫毛随着她那撩人的声线而轻颤。只听见她继续轻喃道,「您觉得我可以留在教堂里,成为传教士或者修女吗?」
    帝亚希艰难的吞咽了一记,他眼神略显慌乱地转移了视线,毫不犹豫地啟唇,製止了她的念想,「不行,不可以。」
    贝凡妮窒住,果然,自己还是太痴心妄想了。这神圣之地怎会容下她如此一个戴罪的俗人?
    可还未等她彻底失落下来,已是佇立起来的神父背过身去,他那颇为模糊的嗓音叫她倒抽一口冷气,「你不可以归顺于上帝,麦克雷思或许不是你的最终归宿,但一定有人比他更适合你······」
    贝凡妮眼中噙着泪花,忡怔地凝望他那伟岸而頎长的背影。不知为何,此刻的他不同于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传奇主教。
    接下来的两周里,一切照常。帝亚希并没有与贝凡妮过多地交谈,他只是顾自己阅读着作,祷告和工作。为了不多叨扰神父,日落时分,贝凡妮会心情沉重地回到私宅,却只是洗漱和就寝。拂晓时刻,她又会迫不及待地前往教堂,帝亚希神父儼然已成为了她的栖息之地。
    贝凡妮几乎每日都会受到丈夫麦克雷思的来信,而她只会面无表情地将这些信笺收好,整齐地放入书房的某个角落。她深知,凭借自己的薄力,根本就不能诱使丈夫和她离异;况且,她了解麦克雷思的脾性,他绝不会轻易放她走,纵然能暂时逃离他,他也一定能觅到她的踪影。
    这周日的傍晚,完成画室教学的帝亚希还在被几个新加入的夫人滋扰,她们就好似豺狼虎豹那般,直勾勾地耽视和垂涎眼前的绝美少年。帝亚希轻叹,他只能动用自己的操控术,可就在他那魔音幻化成形时,一直在休息室画画的贝凡妮倏地从边门出现。正欲掀开门扇的她惊恐万分地捂嘴低喘,隔着门缝,她目睹了帝亚希召唤古老的塞壬妖术,将这群覬望自己的女子们打发回家。
    那象牙白的迷朦水雾在凝滞的空气里攒动和积攒,这海啸般的巨型涡流混合着璀璨烛光,致命的海妖之音从天而降,勾魂摄魄地侵蚀起她们的神志。
    看着这些妇人们眼神空洞着弃他而去,贝凡妮的心跳紊乱起来,她有些惧怕地向后撤退,可一个踉蹌,不小心跌倒在地,她惊叫出声。
    听见声响的帝亚希猝然回首,健步如飞的他推开了边门。而贝凡妮的仰视中即刻就惊现那宛若灯塔的长型轮廓,主厅的明艷烛火渗透进她所在的暗处。
    这一刻的帝亚希·罗易吉神情復杂地俯瞰贝凡妮·梅森。
    双手撑地的她哑然,仓皇之际,她下意识地向后挪步,而他的眼神在剎那间变得肆意却深刻,就仿佛与她相识了许久的,恋人。她睁大双眼的一瞬,他居然蹲下身来,跪伏于地,朝她匍匐着前行。而她倒抽着断续的凉气,像是失语了那般,只是在惊吓中颤抖。
    眼睁睁地望着这身穿白色忌衣的邪魅妖魔一步步地爬向自己,贝凡妮那娇嫩的唇瓣抖动,娇喘不止。娇身蜷曲成球的她逸出了尖叫,此刻的贝凡妮只能祈求上帝,不要让她死得太惨。
    可下一个瞬间,她全身都被微微发烫的体温所裹挟。
    他全全地搂住了她。贝凡妮感到帝亚希的双手紧紧地覆上她的后颈和腰部,这叫人迷醉不已的相拥令她的心脉加快,他怎会如此待她?!他那渗出密汗的指尖就在她的玉颈上摩挲,她娇小的身子随着此起彼伏的急喘而微颤。
    她的耳畔是他那蛊惑却温润的嗓音,「樱,是我,别怕,只要有我在,你就是安全的······」
    在帝亚希·罗易吉的工作室中,贝凡妮·梅森双手托腮,仿若諦听天方夜谭,终于明白了海妖的轮回情劫和象牙穿越至此的目的。
    那夜的天际中,悬掛着一枚叫人心旌摇曳的血色圆月。
    明知自己不该贪恋这一世的她,可他还是在离别时,悵然不已地挽住了她的衣袖。樱花回眸,满脸泪痕的她苦笑,轻喃道,「别担心,未来的我很快就会苏醒,而这次,我也绝不会放过黒焰······」
    「不!」眼睁睁地看着她脱离了自己,赶忙上前拦住她,他轻唤道,「你要做什么?迁怒他,他会伤害你!」
    可是樱花只是娇俏地轻笑,她凑近了他,在象牙的侧颊上印上一个浅吻,她娇媚地耳语道,「不会,他可喜欢我了。」
    这句话犹如尖利的匕首,无情地刺入象牙元神的魂魄。纵然是另一世的情境,他还是无法自持地嫉恨黒焰,原来第一世的他和她是实名上的夫妻,而他,只是一个褻瀆神意的修道之人。
    樱花再次转身,她的凝视里却是令他动容的深情和不舍。我爱你,卢卡斯·克林,谢谢你,一如既往地,前来拯救我。读着她的唇语,他感到莫名的悲伤和刺痛。
    次日上午,贝凡妮动用了异能,迫使麦克雷思的老管家道出了关于菲安娜的全部真相。贝凡妮一边惊惧着流泪,一边消除了老管家的记忆。原来如此,这所谓的,世上最爱她的人,就是那样欺瞒和背叛她的。
    当天晚膳时,迈入宅邸的贝凡妮在心中低咒,天杀的,她都能嗅到他的味道,那迷惑人心的黒焰戾气。逼迫自己定下心来,她佯装了微笑,神色自若地步入主殿。
    发现她的麦克雷思几个箭步上前,将心爱的妻子嵌入怀里,令人窒息地裹紧了她。少主一声令下,命所有仆人即刻退下。
    贝凡妮内心嫌恶地假笑,可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丈夫将她一把捞起,他那略显冰凉的妖唇挨近美人的嘴角,间歇的啄吻中,他叫人不寒而栗地低吟道,「妮,吃了你,我们再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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