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是头一回?开?分铺,又是完全要脱离江满梨照管的铺子,筹备的时间比想象中更久。
    光装整就花了几近一个月。
    许三?郎果然?舍得,花大价钱从津州甸窑买来一批勾彩白瓷方砖,约莫有上千块,请最?好的泥瓦将人在小楼朝街的一面?一块一块贴起来,那五色勾彩竟拼出一幅硕大的铜锅涮肉图。
    行人都不用走至胜殿坊与太极坊的交道上,只需站在御街,老远便能看见。
    彩砖贴了半月多,就被来往行人驻足围观了半月多。贴完那日更是打眼,前后四坊宅邸衙门里的人都赶来看,里三?层外三?层,硬是把那四方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连道上前后的食店茶楼都沾了光,二楼观景处叠罗汉似地坐满人,边看边叹好大手笔。
    待到铺子要开?前,已是御街东厢无人不知了。行人三?五相遇,开?头便是问:“可见着?太极坊那家?火锅铺的勾彩白瓷了?”
    答曰:“看过了,忒华丽。”又问道:“可晓得那日开?张?”
    答曰:“不知,大约是快了。”
    最?后一同搓掌道:“届时定要同去品尝!”“一定一定。”
    除却贴瓷砖,招买人手、培训,订做鸳鸯铜锅小鼎、雕花桌凳、与江记同款的赛宫灯云云,又花去好些功夫。
    至三?月三?上巳节傍晚选了个吉时挂牌开?张,大放爆竹,悬彩灯、舞狮龙。又在楼下设一小台,请了乐师作打、伶人唱戏,免费供人观赏。巷陌街坊尽数出动,四方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比上元灯会那日竟也不相上下。
    分铺开?张的招子提前好些日便递出去了,老客皆有,太极坊、胜殿坊里的大宅衙门、酒楼歌馆,亦是挨家?挨户地送去。
    甚至还为着?顺应上巳节的气?氛,烤得些梨花作馅儿的鲜花饼,并着?开?业的招子一同送。
    上巳节习俗采兰踏青,又称春浴日,兴“祓除畔浴”,有祓除疾病、修整净身、驱灾除厄之意。又是文?人雅士画舫游湖、煎花品茗、颂春吟诗的好日子。
    官家?开?金缕池,御驾亲游,观左右军比武,饮宴众臣。御史台甚至张贴榜示,任何人不得弹劾。天子大臣尚这般尽情,百姓自然?也是肆意浪漫。
    出城踏青归来,寻一家?香水行,沐浴祓厄,洗去一身疲乏。舒爽快慰了,再一头扎进酒楼食肆里,饮酒作乐,大吃大喝。
    可不就恰是江满梨、陆嫣、许三?郎这三?个“奸商”想要的效果么?
    三?人在新铺门前迎客,所来皆是熟面?孔,忙得脚不沾地,却笑得合不拢嘴。
    去岁上巳节,林柳被阿娘王氏安排与方二娘同游金缕池,拉许三?郎应付,二人便在城西的郭东楼吃干炸丸子和肥牛金汤。如今一岁过完,变化竟然?是快得难以想象。
    再见方小娘子,又见林柳也在,许三?郎促狭的邪念生出来,当着?江满梨便提起此事。
    笑着?看看林柳,道:“真是怀念去岁三?月节那日吃的干炸丸子,啧,表兄当也念念不忘罢?不若我找人去郭东楼点?一份来,咱俩同那次一样,一齐喝上几壶?”
    “去岁三?月节,”方二娘反应过来了,“我记得林少卿不是忙于公务不能分身?”
    林柳恨不能给许三?郎一脚,眸子扫过江满梨,拿口?型威胁许三?郎闭嘴。许三?郎正坏在兴头上,怎会听他?愈发高兴地与方二娘道:“方娘子有所不知,表兄那日确实忙得不能分身,只不过不是忙于公务,而是……”
    话没说完,被江满梨打断。江满梨若有所思,算了算自个辞工的日子,想到什?么似地轻轻“呀”了一声。
    三?人便一同看她。江满梨挠挠鼻尖,抬头看了看林柳,一时竟觉得太过巧合,有些说不出口?。
    许三?郎出声催促,她才笑着?道:“去岁上巳节,是我最?后一日在郭东楼作帮厨。干炸丸子与肥牛金汤是那几旬的招牌菜。你二人若是上巳节正日去用的午食,兴许正是我与曹铛头掌勺。”
    第81章 找到关键证据(三更)
    话音落,许三郎震惊得眼睛溜圆,挑眉偷偷看林柳,见他欲言又止。
    正好崔状元自铺门前迎着方二娘过来了?,许三郎赶忙移步过去招呼。崔、方夫妻二人新婚不过三月,正是浓情的时候,离别?了?这样一小会,眼睛里?都要放出秋波来。
    许三郎为着给林柳和江满梨留出私下言语的空档,不得不硬着头皮夹在人小夫妻中间,带两人往铺里?去寻坐处。又闲聊得几句,得知崔状元已经赴任南州,是有公务回京,又时逢上巳节,才能带着方二娘同来。
    三人离去,只剩得林柳与江满梨在角落里?。
    天?气渐暖,林柳今日着的是一身?石绿色的竹纹交领,飘逸宁静中带点?贵气。与江满梨缥碧色的齐腰百迭掩短衫、内衬汉白玉绣兰纹抹胸,恰是一对深浅相当。
    林柳四顾无?人注意,伸手牵她。
    江满梨往后笑躲了?一下,林柳不让,欺了?一步捉住她手指。压了?声音,欲与她解释跟方二娘游金缕池一事,道:“碍于我阿娘,不好拒绝,只能去了?。但去至半路又始终觉得心头郁结,便?折返去找三郎……”
    林柳还是第一回 正儿八经向江满梨说起他与方二娘的婚约。
    一件未成之事,江满梨这个现?代人当然不会放在心上。莞尔一笑,垂眸反手玩弄他的手指。林柳的手生得很好看,掌大指长,骨骼分明,虎口和关节都有些茧子,大约是习武留下的。
    道:“林郎不必解释,我不在意。”
    江满梨手指细细白白的,指尖是水滴一样的精巧。却也?谈不上幼嫩,是日日劳作的手,摩挲在林柳的手上,微微发痒。
    “即便?不在意,我也?要说。”林柳任她摆弄完了?,把她的手拢进掌心里?,“阿梨,你?我二人去看罗涡象舞那次,是我第一次与小娘子同游,也?是唯一一次。”
    “唯一一次?”江满梨抬眸笑了?,“上元灯会那次不算了??”
    林柳跟着笑起来:“算。”
    林舫波携了?王氏同来。见了?林柳拿鼻子“嗯”一声就算是招呼了?。见了?江满梨,却乐呵呵恭喜好几遍,又是夸赞分铺装整得漂亮,又是喟叹江满梨好本事。
    末了?说起门?外戏台唱的曲,问道:“怎听?着那戏里?说,有食客在江记大打出手?这般嚣张,怎不报官捉拿?”
    “侯爷放心,在捉拿了?,”还不等江满梨开口,陆嫣笑着过来,“至于捉不捉得到,还要问林少卿。”
    江满梨与陆嫣相视而笑,笑得林、王愈发云里?雾里?。怎还与林柳有关?
    便?是江满梨又照着陆嫣那个法子,请戏班写?了?曲,把除夕夜江记被砸一事胡改一番。
    不提旁的,只道这江记火锅美味不似凡间有,引得食客为争论哪种锅底才是金馐玉馔,除夕夜大打出手。恰两位食客皆是独步天?下的武林游侠,为这火锅而驻足京城,此番一打,便?是飞檐走壁、棋逢对手,打得不可开交。
    除夕夜恶鬼作乱,二人便?一边短兵相接地打,一边合力?扫荡邪祟,一夜之间下打至地府上打至天?宫,打够十万八千个回合方才累得实在抬不起胳膊,跌回这人间来。一看,东方将白、年?节已至,人间妖鬼凶魂、灾厄苦病皆除,唯独那火锅子仍旧咕嘟咕嘟冒着香气。
    美食当前,二位大侠终于败下阵来,握手言和,对坐而食。你?尝尝我的锅底,我品品你?的锅底,相互客气一番,却是仍旧不能信服。最终火锅用完,酒饱饭足,二人约定十年?后江记再战,这才拱手道别?,相忘于江湖。
    主打一个亦真亦假。
    除夕夜见鬼是真、游侠是假,崩断的门?板、染血的火腿皆可作证。江满梨为了?让那戏看起来愈发带感,把江记柜台后头那只“功臣火腿”特意取下来,找匠人仿了?几套一模一样的,既在新铺里?也?放上,也?让伶人当道具来用。
    “如此,侯爷若是问真正的罪魁祸首余昊苍何时能捉住,”江满梨道,“不就要问林少卿了?么。”
    听?得林舫波哈哈大笑,拍手称绝。
    笑够了?,阔步往楼上去坐,途中遇见同来吃火锅、刚在铺外听?了?戏的孟寺卿。二人异鼻同声地哼了?一哼,林舫波道:“老儿今日用哪种锅底?”
    孟寺卿觑他一眼:“你?老儿用哪种,我便?不用哪种。”
    “好!”林舫波扭头朝楼下唤江满梨,“好孙媳,江记的锅底,我今晚每样要一锅!”
    孟寺卿不甘示弱也?唤江满梨:“那便?劳烦江小娘子,把江记除却锅底之外的菜肉,给我每样来一盘。”
    又补充道:“芥头菜也?要!”
    而后往前几步越过林舫波,笑与他道:“林老儿有骨气,今晚便?光喝汤罢。”
    -新铺开业之红火比预料中更盛。
    虽说请了?有经验的管事、账房,晓说峮寺贰2二五九一斯弃搜集本纹上传庖厨行菜又得江满梨亲自培训了?一月许,许三郎陆嫣二人不擅经营,许多大小琐事,还是要劳动江满梨来过问处理。
    两边铺子来回跑,最大的坏处便?是累。
    午歇的时间要赶去新铺筹备,回小市忙活完、理好了?账目,又要奔到新铺去把同样的事再做一遍,最后安排第二日的采买云云。待回到平成侯府,已接近子时末刻。
    颇有些那时在工坊加班赶制郑家分茶订单的疲惫。
    林柳差了?谏安驾马车寸步不离地跟着,每日夜里?又亲自去新铺接她回府。有一回江满梨甫一上马车便?累得睡着了?,眼角险些磕在车窗上。林柳心疼得不行,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清怡阁。
    第二日再上马车,便?见车内已经包了?软缎,不仅放着那狐毛小枕,连锦被都给她准备好了?。
    今日从太极坊的新铺乘马车回小市,照例走御街向南,经过胜殿坊后再往西,走新政坊和光顺坊的交道。江满梨昨夜睡得实在少,想着到了?小市便?要忙碌,不如趁着在车上的两刻钟闭眼小憩一会。
    车座上放着一从新铺带回的红木食盒,里?头是几盅猪肚鸡。陆嫣从别?家酒楼点?的,说是京城无?出其右。江满梨当时不饿,尝了?一口,剩下的便?装了?,想着带回小市捉空再用。
    此时怕洒了?,从车座上拿下放稳到角落里?,方才敢斜斜靠下。怎知刚闭眼有了?些睡意,马车便?一个急刹,停在路上。
    莫名的心惊袭来,江满梨猝然睁眼,正要伸手撩帘,谏安敲敲车厢喊她:“江小娘子没事罢?”
    江满梨道句“无?碍”,撩起车窗帘子问道:“发生何事?”
    酉时差三刻,帘外天?色已经擦黑。车旁行人站了?好些,往前望去,是另一驾马车。或不止一驾,车辕前后相遮,能看出大致的形状,却看不见有多少匹马。
    谏安坐在车架上,回头与她道:“似是长喜楼出事了?。”
    江满梨心下一骇,这才左右顾了?一圈,发觉确实是在胜殿坊。长喜楼就在往前一条街的街口上,从车窗里?望去,隐约能见其高出来的第三层红栏碧瓦。
    “能看见长喜楼出了?何事么?走水了??”
    酒楼的意外,江满梨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可再看一眼过去,也?不见烟雾火光,更不听?有人叫嚷。着实怪异。
    “小娘子莫急,应当不是。”谏安也?觉奇怪,可车上就他与江满梨二人,他说甚也?不能把江满梨独自留下、上前去打探。
    好巧不巧,等了?片刻不见动,正当周围行人车马皆要发燥时,过来几个着蓝黑窄袖衣的巡街官差。谏安扬鞭拦住一个打探情况。
    那人甫还骂道勿要多问,一看谏安取出大理寺的腰牌亮明身?份,登时恭恭敬敬地把话说明了?。
    原是长喜楼里?捉住了?个逃犯。
    “那逃犯拿刀挟持了?一位大人,场面正焦灼呢。小的也?是听?前方下来的人所言,说得不全,大人莫要怪罪。现?在军巡院、街道司的兵差都遣去了?,听?闻大理寺的侍卫也?在场,大人不若问问同僚……”
    “哪个逃犯?可知道挟持的是哪位大人?”谏安急问。
    那官差摆手道:“京城通缉的逃犯有三四个,小的不知是哪个。”
    又道:“听?说是位重臣。”
    “哪个衙门?的?大理寺?吏部户部还是中书省?”
    “真不晓得。”官差道,“但知,但知是位紫袍横襕的相公。”
    这朝紫袍为三品以?上官员之公服,也?就是官家身?边的常朝大官了?。又听?他称相公,事情不妙。
    京城三四个逃犯里?头有一个姓余,事涉贪墨重案,又与江满梨有仇。谏安放那官差去巡街维持治安,转身?看向江满梨,二人皆有些犹豫当怎么办。
    方才所说江满梨都听?见了?。眼前车马堵得水泄不通,酉时只差一刻不到,这般等下去,待回到小市,约莫夜市都要闭了?。步行回去,也?要三四刻钟才能到,终归都是不能在酉时赶到小市开铺。
    更要紧的是,若当真是那姓余的,长喜楼莫名出事,那小市可还安全?
    心下盘桓几许,江满梨干脆拎了?食盒,与谏安道:“车马留在这,寻个官差帮忙看顾着。你?我直接走到长喜楼看看去如何?”
    谏安担忧长喜楼内的情形,眼皮一跳,几乎脱口答应。却是忍住了?一想,道:“不妥。长喜楼内境况不明,江小娘子还是莫要冒险的好。”
    又道:“不若我先送小娘子回大理寺,此处往新政坊走得快些,不到两刻钟。到了?大理寺见到少卿,再作安排不迟。”
    “好!”江满梨点?头。二人便?撂了?车马,由谏安护着,急急朝大理寺去。
    步行走得通畅,沿途也?未觉察有异。到了?大理寺,正遇一行带刀侍卫纵马奔出。谏安问得林柳不在衙里?,着人通报,欲带江满梨直接往廨房寻孟寺卿。
    怎知刚走过仪门?还未到大堂,孟寺卿身?边的张尤急急来接,与江满梨道:“霍书同孟寺卿在一处,寺卿请江小娘子赶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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