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单是贞娘送过去的,里头的内情贞娘自然是知道的,才这几天功夫,周留与杨大盛两人就上山来了,贞娘心道,看来最先被姑娘收服的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两人了。
    周留与杨大盛恭恭敬敬的给姚姒行礼,她这回并未像上次那样侧身只受了半礼,今日她坐着倒是受了他俩个的全礼,这才叫他们坐,红樱上茶,贞娘立在她身侧,微微躬着身,周留与杨大盛心里俱是吃惊的。
    想当年贞娘也算是个人物,即便后来与他们几个一起共事,那傲气也是不减的,没曾想才几个月,贞娘对姚姒的态度已然成这般,他俩人互望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些不同寻常。
    姚姒见他俩人这般神色,手中的茶盏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放,也不想跟他们兜圈子,很是直接道:“瓷器和绣品两样东西,我也知道是难为你们了,只你们有了困难为何不急时上报?”她这话带了很重的质问语气,周留与杨大盛哪里想到她这样的直接,一坐下来就发难。
    周留抹了把汗,急急起身,杨大盛原本还坐着,见周留动了,他也跟着站起来,二人也都微微躬了身,周留便道:““实非小人存心隐瞒,实在是这件事小的两个人如今正在想法子,小的二人既被姑娘委身重任,自是要替姑娘分忧解难的,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哪里敢拿这事来烦姑娘。”
    姚姒冷着眼深深的看了一眼周留,周留到底大着胆子也回望了她一眼,只这一眼,周留便觉着周身都在她的寒光下,他那些小心思竟无处遁行,一滴汗竟落下来,周留赵发的难挨起来。
    一旁的杨大盛就识时务多了,他拉了周留一把,两人竟直直的就朝她跪下,他毕恭毕敬的朝她道:“小的两人不敬主子,更有失职瞒上不报之嫌,求姑娘责罚!”他略停了停,再次出声,竟是两个人同声道:“只望姑娘看在小的两个是初犯,还望姑娘且饶过一道!小的两个再不敢擅做主张瞒上不报,往后必定用心做事。”
    姚姒凉了他们一会,也不出声,还是贞娘在一旁打圆场,出声相劝,道他俩个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姚姒这才缓和了神色,又叫贞娘扶他二人起来。
    这样一番下力敲打,周杨二人再不敢心生别意,也不敢小瞧了她去。二人便把打探来的消息说给姚姒听,请她拿主意。
    姚姒当即便道:“巧针坊已是在强撑,若说我没那个想吞下它的意思也不尽然,只那郑老大这般硬气,倒也不能一味的对他用強;再者,咱们的生意也不单只做这一回,往后与洋人交易,少不了这些精致的绣品,你们两位都是行业里头的前辈,我一介刚踏足的小女子,经验上难免想得不够周到,不知你二人对这事可有什么好的见解?”
    她这一打一拉的,又肯在言语上抬高他们,周杨二人的心气便顺了。二人都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周留受了她一顿敲打,倒也得出些心得来,知道她不喜拐弯抹角的,直来直往倒是合她心意,便出声建议道:“不若让小的跑一趟苏州,亲自与那郑老大见上一面,若能说服得他把巧针坊卖给咱们当然是好,如若不行,那咱们就用手头上的单子为由,至少争取入一半股权,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姚姒上一世便是在巧针坊做绣娘,深知巧针坊的兴衰典故,如若不趁着巧针坊现在落魄出手,等到郑老大找上了京里的靠山,那时便迟了。听了周留的话,她并没点头也没说不行,而是又问杨大盛,杨大盛却考虑得更全面些,道:“巧针坊与锦绣坊虽说各地都开了分铺,但两者都把总店和绣庄设在苏州,如今他两家势成水火,巧针坊前年厂房又失了一场大火,把所有分铺都收了来支撑总店,如今不若咱们游说那巧针坊移出苏州再迁到南京,咱们出资给他们盖厂地屋子,这样一来,既避开锦绣坊的耳目,又在盛产丝绸之地落下,其成本倒比在苏州低了些许,又能蓄些力气东山再起,这样岂不更好!”
    确实是个好主意,姚姒在心底也赞同杨大盛考虑得周到,便拍板同意他们的建议,让周杨二人回去再仔细商议拟出条款来给她瞧,周杨二人忙点头不迭,姚姒便端茶送客,贞娘送他二人出去,这二人自是朝贞娘旁敲侧击的问出了一些关于姚姒的点滴,这才下山去。
    过得两日周杨二人再上山来讨了一回主意,姚姒便派周留往苏州走一趟,没多久周留传回来消息,巧针坊同意迁到南京,所有置产置地的费用皆由他们这边出,而且古奇这批苏绣单子的布料他们得先出,也一并把这些银钱当作入股的股金,而且只让他们这边占四成的股,并提出条件来,他们这边不得干涉巧针坊对于绣娘们的掌控,意思是说他们就算是入了股,也没办法插手绣娘那一块,姚姒提出的条件是银钱好说,但一定要占五成股,而且她也想试试巧针坊现在残留的能力究竟如何,便提出要他们在两个月内赶出绣品来。
    两方来来回的拉据,周留再回来时便带回了与巧针坊的契约,他们最终入五成股巧针坊,这是宝昌号成功收拼的第一桩产业,姚姒当作其它几人的面,很是赞美了周杨二人一番,末了又给了赏,看得其它人都动了心思。
    日子在忙碌中便不知不觉的到了五月,姜氏是五月初六去逝的,姚姒和姚娡添了许多香油钱给琉璃寺,请了僧人给姜氏做周年祭,而姚府那头,显然很是急切,把迎焦家妇进门的日子定在了五月十二。
    ☆、第76章 焦氏
    姚家把娶焦氏的日子定在五月十二,大太太亲自打发人来琉璃寺,以姚姒她们还在为母守孝,就免得回去冲了喜气为由,不让她们回府观礼,这样的小事值当大太太身边的刘婆子亲自跑来一趟,就很有些意思了。
    刘婆子话儿说得漂亮,“不让两位姑娘回去观礼,也是府里老太太体恤两位姑娘的意思,这新太太刚进门,万一给冲撞了什么的岂不是白白叫人说嘴,这老太太呀,是真的喜爱焦氏得紧,光是这次下聘礼就花了五万银子,现如今哪一房不是羡慕得很,都巴结着焦氏呢。”
    姚娡脸上即时就黑了一层,既为着老太太的狠心无情,也为姜氏不明不白的死而抱屈,老太太现在这般的抬举焦氏,不惜这样的下她和姚姒的脸子,这让以后她们见着焦氏不就矮了半截吗?到底她还存了丝理智,心里也清楚这刘婆子说这些话来,定是没安好心。
    姚娡忍着怒火朝刘婆子睃了一眼,刘婆子脸上讪讪的,一边想着大太太的交待。大太太的意思是,尽量挑拨得这两姐妹跟焦氏失和,最好闹得焦氏没脸,这样,焦氏即便受宠于老太太,可一进门就跟前面太太嫡出的两个姐儿闹上了,说出去名声上也不好听,那么,她做这大嫂的到时出面替焦氏在人前澄清一下,可真是既得了焦氏的好又卖了老太太的乖,反正这姐妹俩如今无依无傍的,不踩白不踩。
    姚姒坐在姚娡身边,亲自端了茶递给她,又朝她使了个眼色,姚娡这才没对刘婆子发难。
    “刘嬷嬷喝茶。”姚姒脸上带着笑,便问起府里上至老太太下至诚哥儿等人安。
    刘婆子说得口干,喝了口茶水,有心想再挑拨一番,她心思一转,便道:“说到这个,府里最近倒也事多,老太太和老太爷倒好,几房太太还是老样子,只是府里考童生试的几个哥儿却不知怎的,到下场那日二房和四房的哥儿没事,偏五房的三位哥儿拉起了肚子,便误了进场,为此,五太太狠是发了通脾气,又求老太太要带几个哥儿回京城去。”
    “老太太可应了五婶娘的请求?”姚娡见刘婆子停下来,忙问她。
    刘婆子见姚娡哪里还有刚才的黑口黑脸的,心里有些得意,这两个姐儿虽说是主子,到底也不敢真的给她脸子瞧的,她故意的又喝了几口茶,还叹了口气,这才拖着腔调回姚娡,道:“老太太倒好,只让五太太一个人回京去,三个哥儿就留在老宅读书,五太太如何肯,为此再不提回京的事儿。”
    刘婆子顿了顿,一时说得兴起,便停不了嘴,又道:“两位姑娘只怕还不知道吧,二奶奶原本怀相就不大好,姐儿没足月就生下来,像只小猫一样大,奶都不大会吃;加上大奶奶前些日子竟然小产了,坐胎都好几个月了,没曾想倒发生这样的事儿,大奶奶要调养身体,这不,老太太便叫大太太管家,大太太好几年没碰过家事了,一接手才知道,唉呀,两位姑娘的月例银子和四时八节的衣裳头面,也不知叫府里哪个黑心鬼给吞了下去,这不,今儿大太太叫老奴来,也是给两位姑娘赔个礼,往后再不敢叫人短了两位姑娘的东西去。”
    姚娡听到这话,自然是对刘婆子有了些好脸色,又道大太太的好,还记得她姐妹俩的事,并赏了个荷包给刘婆子。刘婆子拿在手上掂了掂,心里很有些看不上,到底还是收在了怀里,又把娶焦氏进门还费了哪些花用,姚家又是如何给焦氏的各种抬举都叫刘婆子说了个遍,眼见着天色不早了,刘婆子才离去。
    姚娡与姚姒两人才重重吐出几口浊气。
    “姒姐儿,你说大太太这安的是什么心,难道咱们看上去就是个好惹的不曾,叫谁都想要咱们回府去闹上一回,真是欺人太甚!”姚娡在刘婆子走后,一口浊气吐出,也不能吐尽她心中的憋闷。
    “姐姐何需为着这些人动怒,就当是看猴儿耍了一场戏就成。”她拉了姚娡向里屋走,屋里早已换上了夏日轻薄的帐幔,凉风习习吹来,她和姚娡坐在了靠窗的榻上,很是正色的对姚娡道:“大太太在咱们面前挑泼,其目的不外乎要咱们出头去闹得焦氏没脸,她好捡漏在人前做好人,既讨好了老太太又让焦氏对她心存感激,这一惯是大太太的手法,才管家就知道有人扣了咱们的份例,这是想对咱们卖个好呢,好歹要出点利让咱们上钩不是,姐姐若连这点也看不透,往后只怕还有得气受。”
    姚娡虽说成熟了不少,但这脾性却没见长,每每被姚府来人受一番气,姚姒今儿索性把这话挑明了,道:“姐姐,咱们志不在回姚家,今后你我自有去处,我安排姐姐学管账理家,无非是希望姐姐将来能在内宅独当一面,事事不依赖旁人。”她见姚娡有些动容,便叹了口气,“咱们的心太小,装不下那么多的委曲和不甘,何不只把那对自己好的有用的装满了,自己有了本事,便能心安的活着,这才是往后姐姐该想该做的。”
    姚娡听得很是动容,好半晌才哽咽道:“这些道理姐姐从前不明白,总觉得姚家欠娘的,也欠了咱们的,咱们又做错了什么,他们凭什么苛待咱们,你我姐妹这些年有爹等于没爹,我是气,更是不甘。如今听了你这一番话,往后我再不会为着那边的任何人动气,姒姐儿,枉姐姐痴长你几岁,却没你看得透。”
    俩姐妹平素各忙各的,虽说相依为命,但似这般的交心说话,已是许久不曾,姚姒有心不叫姚娡长歪了去,只把那些上进励志的话来磨她,又把上一世她听到的一些内宅事例说给她听。
    有了这一遭,当姚府再使人来见她姐妹俩,说是焦氏要去广州府,临走之前要来见见她们,姚娡对着那自称是焦氏身边的柳妈妈很是客气,从容淡定的与柳妈妈周旋了一番,外人看来到很是得体。
    焦氏十二进的姚家门,十五回门,十六便开始打点行装,待收拾了三四日,嫁妆都没拆开,便又打包全部运到广州府去。待到五月二十那日,焦氏一大早的就让人先行来琉璃寺打点,等到中午时分,连她带丫头婆子一行足有十几二十来人,先给寺里各处添了香油钱,又拜了菩萨,这才来到姚姒她们住的小院子。
    姚姒打眼一瞧,焦氏倒是识趣,只带了柳妈妈和另外四个俏丽的丫鬟进屋来,其它人都候在屋外。
    姚娡领着姚姒及一众丫鬟迎了焦氏进堂屋,焦氏脸上含着笑,带了几分羞怯,她的年纪只不过比姚娡大两三岁,名份上却是姚娡的继母,三人见面自然少不了尴尬。
    焦氏被迎进屋,兰嬷嬷带了四个丫头忙着上茶,姚娡带着姚姒当作一屋子的丫头婆子的面,便给焦氏福身请安,嘴里喊了声:“给太太请安!”
    焦氏忙虚扶了一把,口中忙道:“往后都是一家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礼,快快坐下,咱们说会子话。”
    姚娡便拉着姚姒在焦氏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主位上却是空着。
    姚姒得空打量了一眼焦氏,只见她今日里穿了件真红绣花缎面的长身禙子,挽着元宝髻,头上遍插珠钗,下面是黛色的马面裙,裙摆摇曳时却只看到那双高低鞋的鞋跟,光是身姿瞧着就曼妙动人,十七八岁正是琦年花貌的年纪,她本就生得不俗,一张芙蓉面特地描眉点唇,又恰到好处的含了几分新妇的娇羞,真真是明艳万芳,只是她那双眼似蒙着屋雾般叫人瞧不大真切。
    许是见人打量她,焦氏朝姚姒笑了一下,便道:“你是姒姐儿吧,才一阵子不见,就长高了许多,瞧着倒不像之前一团孩子气”见姚姒只含了浅浅的笑,焦氏便朝姚娡道:“那会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就数娡姐儿最是安静,如今看来,娡姐儿却越发出落得水灵了。”
    “太太夸赞了!”姚娡惜言如金,末了就叫焦氏用茶。
    焦氏从善如流,果真端起茶盏挽了一口便放下,便又问她们在寺里可还习惯等,言语温柔含量着恰当的关切,姚娡只干巴巴的回了句“一切都好,多谢太太关心。”
    姚娡这样的冷淡,听在焦氏耳中自有别意,她的眉微微皱了一下子,却很快就隐去,她却装作抚衣袖的时候,朝她身边的柳妈妈看了一眼。
    焦氏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姚姒的眼晴,她本就对焦氏有防心,再加上焦氏今儿来寺里这么大的动静,她倒是有些猜测。看来,接下来柳妈妈要上场了。
    屋里一时静下来,柳妈妈便站出来,朝门口一个手拿托盘的丫头招手,那丫头便走到焦氏跟前,柳妈妈便朝姚娡笑道:“来之前,老太太拉着太太交待了好些话,虽然太太大不了你们多少,但如今太太既已进门,母女名份已定,老太太的意思是,咱们姚家诗礼传家,自然礼不可废,两位姑娘这就来与太太见礼罢。”
    柳妈妈说完话,便一迭声吩咐人把跪垫摆在焦氏脚边,又来扶姚娡.
    柳妈妈说的这见礼,自然不是一般的福身行礼,而是行大礼,要跪下给焦氏叩头,而柳妈妈又来強行扶她,姚娡既不情愿又有些恼怒,正要甩开柳妈妈的手,却见姚姒站起身来,朝柳妈妈伸手,笑道:“老太太最是个知礼数的,平素就一向把规距看得比天大,今儿太太好心来寺里来望我和姐姐,我和姐姐自然是要向太太行礼的,不过嘛,太太来时,老太太必定还交待了旁的吧。”
    她拉了柳妈妈朝焦氏走了两步,望着焦氏道:“太太必定知道,我母亲的长生牌位也供在寺里,正好就在旁边的屋子里,太太前几日打发人来时,我就同姐姐说了,太太是个知书识礼的,必定会来寺里在我母亲灵前行礼,果不然呢,今儿可就来了。”
    ☆、第77章 伏笔
    焦氏今日来琉璃寺,其本意并非是为着受两个前太太所出嫡女的大礼,虽然姚娡姐妹不得姚老太太的欢心,甚至他们的父亲,即是自己还未谋面的丈夫,听说也甚是不关心这几个女儿,可无论如何,作为继室进门,这个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如若不然,去了广州府,若是丈夫无意问起留在老宅的三个女儿近况如何,那她到时该如何说,是以,她不顾柳妈妈的反对,甚至连老太太也不喜她来琉璃寺,只她却知道,一个女人在后宅过得如何,还得看她在丈夫心里的地位,她就算再不愿来这一趟,却也不得不走这一趟。
    柳妈妈曾是焦太太身边的得力人儿,这次她出嫁,便把柳妈妈一家子给了她做陪房,柳妈妈精于内宅之事,无疑对她是一大助力。先前柳妈妈便劝说她,她年轻面嫩许多事不好说不好做,不若一开始便拿出继室的气势来,给姚娡姐妹来个下马威,将来才好拿捏她们。柳妈妈的这个说法,也是内宅妇人常用的手段,是以她才同意柳妈妈去扮黑脸,这样一试便可知姚娡姐妹对她是个什么态度了。只是没曾想,大的那个气性流于面相,这样心中没多大城俯的人倒是好拿捏,只是这个小的不声不响的,倒是有些道行。
    焦氏心道,姒姐儿这话既是顺着柳妈妈拿姚家规距来说事,也是反将了她一军,如若自己强行要姒姐儿姐妹俩个对她行大礼,那她就得先向姜氏的牌位执妾礼,说来说去,闹得面上无光的是她焦氏,柳妈妈这一步可谓是失策了。不过,她焦氏若连这点都不曾想到,还如何有那等魄力嫁到这样的人家来。
    焦氏竖眼看了一眼柳妈妈,柳妈妈知其意,虽心有不甘却也懂得这个时候要听焦氏的,忙换了幅嘴脸,反而拉着姚姒的手赞道:“太太您瞧,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十三姑娘,怪不得来时,老太太就有交待老奴,说若是两位姑娘要按理法规距,叫太太去给先太太行礼,便要老奴务必要阻止呢,您瞧,还真叫老太太给猜着了。”
    柳妈妈这不阴不阳的话,姚姒浑没听到耳朵里,有胆子敢给她和姚娡下马威,便要承受得起去姜氏牌位前行礼,若焦氏敢去,她也认了,只不过瞧柳妈妈自打嘴巴的话,她倒是想听听这柳妈妈拿什么话来开脱。
    柳妈妈说没立时出声,焦氏却是一了口,她依然一幅笑盈盈的模样,端着温和的语气朝柳妈妈嗔道:“就你爱作鬼,好好儿说话,别弄得两位姐儿一愣一愣的。”
    这是给柳妈妈端架子呢,姚姒瞧着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便知焦氏未必没有准备对策,既如此,还得要防着些焦氏。她抿了嘴笑,走到姚娡身边倚喂着她,吃吃的笑道:“姐姐,原来是柳妈妈逗我们玩呢,三书六礼,虽说因老爷不能亲迎而叫人替代,事急从权,也非是不可,只不过太太这样进了门,到底也还没把拜天地进洞房两样给全了,哪里就恁急着要到母亲牌位前去尽礼数呢,柳妈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好个聪明厉害的丫头,这倒把一耙的本事开口就来,听听她这话,好像是她焦氏急着要到姜氏灵前行礼,就恁急的要做这三太太的宝座一样,既然她焦氏没把礼数行齐,那自然就还不算姚家人,那也就不存在嫡女向继母行大礼了。
    焦氏朝姚姒若有似无的瞟了一眼,就几不可见的朝柳妈妈点了下头。
    柳妈妈吃了个暗亏,又见焦氏示意她行事,于是就放开了胆儿去闹,她嘴巴连着啧啧几声,对着满屋子的丫头们夸张的笑道:“这话儿幸亏是老奴几个听着了,不然若是叫外人听了去,指不定背地里要怎么埋汰姚家去。”她笑了一阵,像是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般看着姚姒,话儿就故意的有那么几分语重心长,“到底是个没亲娘的孩子,天可怜见的,十三姑娘喂,需知女子讲究一个贞静讷言,哪里就像您这样嘴上没个把门的,见天儿把拜天地进洞房这样的话成天挂在嘴边的,这些话哪里是个姑娘家该说的?”
    屋子里就有几个丫头掩了嘴笑,柳妈妈的脸上便有了几分得意之色。
    柳妈妈这是打算豁出去胡搅蛮缠了,真是哪里痛就戳哪,话里话外可劲儿的讥讽嘲笑,姚娡火大得很,焦氏放任柳妈妈闹,她若是出声帮腔,未免有主子欺负下人的嫌疑,但若是由得姒姐儿再说下去,同样姒姐儿也落不着好,她心里一急,就站起身来打算开口。
    姚姒岂不明白柳妈妈和焦氏的用心,懒得再同柳妈妈歪缠,对于焦氏,她自有一套做法,不能一味的人前示弱,人善被人欺,世人对继母总多了几分苛刻,观焦氏行事,便知她是个爱惜羽毛的,那么,给焦氏一种强势的感觉,反而会令到焦氏对她们心存忌惮之心。
    她一改先前的娇憨之色,对焦氏说话的神情便多了几分强势,“太太是新妇,面嫩,我人小也不知礼,不若太太使人回去问下老太太该如何,咱们自然是听老太太的话。”
    不管如何,今儿这一局打成了平手,双方都心存了试探,大概也就知道往后如何行事了,焦氏也知道,继室难为,若叫那有心人往外面乱传一通,即便自己占了理也成了没理的,她抬眼细细的瞧了姚姒几下,心道这丫头倒不是个省油的灯,往后大把的日子,还怕收拾不了她,于是也就顺驴下坡,她掩了嘴笑,拿手指了指姚姒,嗔了声:“姒姐儿还同小时候一样,喜欢作怪,拿这样小的事情去烦老太太,仔细老太太捶你。”
    焦氏一句话,便把刚才柳妈妈与姚姒的弩张剑拔定义成是她人小作怪,柳妈妈同屋里的四个焦氏身边的丫头就都捂了嘴笑,一场硝烟弥消于无,姚娡算是看明白了,她也笑,不过却是起身拉了姚姒在她身边,一边笑一边说道:“可不是爱作怪么!瞧着都像个大姑娘了,只这性子还是一点儿没变。”说完又对焦氏带了那么点歉意,道:“多谢太太走这一遭,我知道太太不日就要去广州府了,若是老爷问起我和姒姐儿,烦太太说一句,我和姒姐儿很好,这里清清净净的,我和姒姐儿喜静,且让父亲不必挂心。”
    姚娡这么一说,便把话题扯远了,两方似乎都忘了才刚打过一场嘴仗,焦氏就回她:“你且放心,你们父亲虽挂心女儿,却也知道府里有老太太在,哪里就真能亏了孩子们去,我今儿来,也是替老爷来看看你们,放心,我知道该怎样对老爷说。”
    焦氏最后这句话,才是杀手锏,好话歹话,在三老爷跟前就看她怎么说了。都是聪明人,焦氏话里的弦外之音这般明显,姚娡哪里听不明白。
    不过焦氏却是错算了,姚三老爷这爹当的有等于无,姚娡哪里还在乎她在姚三老爷面前怎么说,姚娡不过抿嘴一笑,淡声回道:“那就多谢太太了!也祝太太一路顺水顺风,早日给父亲生个嫡子,咱们这一房便后继有人了。”
    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焦氏自己存了小心思,便当这是姚娡在服软,但她毕竟是新妇,在两个名义上的女儿面前,谈到子嗣问题多少有些不自在,忙捧了茶盏掩饰。
    姚姒真给姚娡叫绝,有心换无意,这句话算是点晴之语,她有心添把火,于是避了人轻轻的拉了姚娡几下,脸上恰到好处的就有了几分不岔。
    姚姒这一番小动作,自然都看在了焦氏眼里,姚家三房无子,而其它几房多多少少都在打着过继的主意,她还没嫁进姚家便打探得清清楚楚。焦氏不笨,心里更加坚定了无论如何一定要生个儿子出来,不然姜氏的今天便是她的明天。
    焦氏没有坐多久便离去,姚娡和姚姒送她出门,两人回了屋,姚娡便有些心事重重,姚姒知道她为着哪般,劝了几句话,便回了自己屋里。
    夜里,她躺在床上思来想去想了许久,若焦氏是个心胸旷达的倒还罢了,大家互不为难日子也就这么过着了,但依焦氏今日来的阵仗,显然她不是这样想的,焦氏的性子里带了几分刻薄,还有几分不甘,她看出来,老夫少妻,如花般的年纪给个大了一轮的男人做继室,任何人都会心生不甘,正正是因为她的不甘,年深日久,焦氏的刻薄禀性只会随着岁月有添无减。
    上一世,焦氏便把姚娡随意的打发了,嫁的还是那样不堪的人,便看得出她是个面甜心苦的,是以,对这样的人不能一味的示弱,才有今儿她对上柳妈妈这一出,焦氏来探望她们,无非是在搏名声,也打着收服她姐妹的心思,只不过事非所愿,今日过后这梁子算是结上了,但姚姒不后悔。
    她在姜氏的事情上栽了个大跟头,如今轮到姚娡,她如何还肯大意轻心,思来想去,想了一夜。
    第二日,姚姒起床后,便交待红樱下山去,到下午张顺便来了。
    姚姒在四角亭和张顺说话,他交待张顺,“你安排个妥当人进广州姚府去当差,等焦氏过去后,有意无意的把我娘当年是如何与三老爷分开的事儿,还有因没生儿子,老太太是如何磨搓我娘的话,都给透出去,叫焦氏好得知。”
    张顺是知道她给姚三老爷下绝子药的,如今又这般行事,其用意不外乎要焦氏急着生儿子来稳固地位,可三老爷早已不能生,焦氏想得子,便不得不......”
    张顺想了想姜氏的遭遇,什么话也没说,下了山就去按姚姒的话安排开去。
    ☆、第78章 因由
    焦氏回到姚府,先去蕴福堂给姚蒋氏请安,大太太正在姚蒋氏跟前说话,见焦氏进来,便热络的拉着焦氏的手,暗地里睃了一眼,见焦氏脸上看不出什么,心里一哼,知道焦氏会装样子,这后母见着前任留下来的嫡女,总是有一番热闹瞧的,她只作不知,笑呤呤的道:“可算是回来了,今儿走这一趟如何,娡姐儿姐妹俩待你可有失礼?老太太刚才还在问三弟妹回没来呢?”
    焦氏便微微含了笑,不动声色的挣脱了大太太的手,便给姚蒋氏请安,口中道:“是媳妇的不是,叫老太太为着我担心,不过,媳妇就知道老太太是疼我的,这不,媳妇心里也惦记着老太太呢!”她起了身,走到姚蒋氏身边,便轻言细语的道:“老太太,早起请安时,闻到您屋子里有股子药味,天儿也渐热起来了,老太太您可是身子有不适?”
    焦氏三言两语便把大太太很有用心的一番话给带过去,她对姚蒋氏一番嘘寒问暖,很是得姚蒋氏的心,一屋子的儿孙,只怕都有闻到她屋里的药味,只是都习以为常了,可却只有焦氏把这话问了出来,到底还是有些贴心的,姚蒋氏笑得很是温和,对焦氏柔声道:“看把你精的,连我屋子里这点子味道都闻得出来,唉,这人老了,不是这里便是那里不舒服,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姚蒋氏便是这样的性子,姜氏刚回老宅时也是对她这般嘘寒问暖,也曾小意贴心,只姚蒋氏概当看不见,认为高门里出来的媳妇,天生便有一股子看不起她的念头埋在心里,所以她百般对姜氏挑剔。如今姜氏去了,焦氏进门,焦氏的家门虽然在彰州算是大户人家,只不过在姚蒋氏看来,焦家门弟是比不过姚家的,是以对焦氏便有股子优越感,焦氏小意的奉承,她便认为这是焦氏的孝心,焦氏是把她这婆婆放在心上的。
    焦氏有股子伶俐劲,最善察言观色,见姚蒋氏并未理睬太太的话,显然对她还是有些维护的,焦氏这样一想,便摇着姚蒋氏的手娇笑道:“老太太哪里就老了?媳妇怎么瞧不出来?再说了,人吃五谷杂粮,偶尔有些小病小痛的也有,老太太只管放心好生将养,媳妇那里陪嫁了一株百年的老参,回头媳妇便送来给老太太用。”
    百年老参虽不常见,但姚蒋氏掌家几十年,也不是没有这类精贵的东西,但媳妇愿意把嫁妆拿出来给婆婆享用,那就又不一样了。姚蒋氏很是高兴,拉着焦氏的手,直赞她用孝心。
    大太太瞧着她婆媳两个做戏,心里直泛腻歪,又有股酸劲一直哽在心里,晓得这时候给焦氏上眼药不是时候,便扯了个由头退出了屋子。
    姚蒋氏眼见得屋里没人,便问焦氏:“你是新媳妇,原本就面嫩,原该是她们作小辈的来给你问安拜见的,只她姐妹两个身上有孝,我怕冲撞了你,这才没令她们回来,哪知你是个多礼的,一心倒替她们作想。”见焦氏听了她的话,脸上攸地染层羞意,姚蒋氏便越发温和道:“你同我说说,娡姐儿和姒姐儿今儿可有为难你?”
    焦氏心里一时想了很多,是趁机给姚娡姐妹两上些眼药呢,还是说些粉饰太平的话?她忽地就想起出阁前,母亲对她说的话,都说继室难做,无论做好或是做坏,总会有人拿来说事儿,索性不若表现得不过份亲厚,也不过份疏远便是,左不过姚老太太对那姜氏母女三人也不大喜欢,你做做样子便过去了,
    焦氏虽认同母亲的话,却更想在姚蒋氏跟前博一把同情,她故意在听到姚姚氏的这番话后把头低下去,等到再抬起头来便装作无事却又笑得有那么一些勉强,道:“回老太太的话,媳妇今儿不曾受到委屈,娡姐儿和姒姐儿还小呢,才新近丧母,总会有些脾性的不是,媳妇总归是继母,又与她们大不了几岁,是以也没同她姐妹二人多聊会,不过,媳妇既然有缘入得姚家的门,被人称一声三太太,人前人后便把姚家的脸面看成是天,媳妇走这一趟,却也有自己的私心,若是能得娡姐儿和姒姐儿的谅解,便是夫君将来问起她二人来,媳妇也有话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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