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伊莱亚斯将手里提着的箱子交给一天昼,毫不客气道。
    琥珀微微抬高伞,瞥见一天昼拎着的篮子里装满梅花,大多是残缺不全的。她想起刚刚他蹲在地上捡花,便不由自主抬起一只脚,果然,地上有几朵梅花被她踩得稀烂。
    之后一天昼带着他们去住的地方时,她一路踮着脚躲着落花走。
    梅林深处有座小屋,小屋依水而建,溪流涌着积雪潺潺流淌。
    石砌的屋子一看就年代久远,爬满苔藓,房顶垂下几条枯黄的藤蔓。木门一推,嘎吱作响。屋内整洁干净,烧着壁炉,还算暖和。
    来之前,梅塔告诉她这座岛一开始并不是杳无人烟的。百年前,岛上长出生命树的一条枝干,他舍弃部分血肉,化为污染,这条枝干未受分毫伤害,岛上居民倒是死伤大半,异化成了怪物,于是这座岛成了弃岛。
    所以他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琥珀盯着一天昼的背影想。
    他正从装花的篮子里捡出一朵花,将花瓣细细展平,轻轻送进盛了水的深口银盘里,朵朵梅花在水中漂曳。
    “为什么不摘新鲜的,这些都残了。”伊莱亚斯从篮子里拢起一大捧,几朵花从指缝间溜走。
    他回答道:“不能在树上开的,就在水里开。”
    “好吧好吧,艺术家。”伊莱亚斯将花抖回篮子里,懒懒地倚在桌边,语气有些揶揄,“可真有情趣。”
    伊莱亚斯似乎注意到不远处的琥珀,抬手招呼了她一声,一天昼闻声转头。
    一看到他转头的动作,琥珀立马蹬蹬跑上楼去。楼上有两间房,一间开着门,梅塔在整理床铺,她靠在门边对梅塔扬扬下巴道:
    “看吧,毫无问题,我可以控制住。”
    “确实很不错,”梅塔半蹲下从旅行箱里拿出东西,看了她一眼,“但我还是坚持我的想法,他是个隐患。”
    听到他后半句话,琥珀就不屑地撇嘴,故意踢了地上的箱子一脚。
    “你真的接受了吗?”他站起身,凑到她跟前与她对视。
    他灼人的目光,让她不自然地移开眼。确实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她的思想在不停地撕扯煎熬,每晚都会在梦中闪回那些血淋淋的片段。而且,一天昼的生死只在她一念之间,只要想到她居然轻易掌控一个人的生死,强烈的不安就要将她淹没。
    突然,梅塔拉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放了块沉甸甸的东西,还没等她看清,那块东西瞬间融化,她只感觉一股暖流钻进皮肤里。
    “这是主殿的魔法阵所凝炼出的魔力。”梅塔解释道,“新城那一脉的生命树已被截源,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开始”,意味着以后还有更多……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然而,那些杂乱的念头怎么都铲除不尽。
    琥珀甩开梅塔的手,匆匆跑下楼,没想到迎面撞上一个硬邦邦的胸膛,她抬头看清是谁后,脸扭曲一下,猛地推开这人,冲出屋子。
    纷扬的雪花扑在她脸上,她跑了一会儿,直到跑出梅林才停下来。脸上冰凉凉,身上热乎乎。她看着青白色的天空落下雪片,像死人的皮肤在不断掉落。
    她直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仰头看天,脑子被冻得麻木起来,什么也不想了。
    茫茫天地间,仿佛只有她一人独在。
    不多时,靴子踩雪的酥酥声传来,琥珀扭过头去看,一天昼撑着把伞,鸦黑大衣宽肩窄腰疾步而行,她的心和脑子又开始乱了。
    “别过来。”琥珀爬起来,搓着双手,她出来得急,没戴手套;又一时紧张,忘了自己可以使用魔法保暖。
    他停住了,远远把伞往前递。
    “回去,不要你管。”琥珀没过去接他的伞,继续往前走,他紧跟其后。
    走了一段后,她回头喊道:“说了不要你管,不许跟着我!”
    他像没听到一样,还是跟着她。琥珀终于忍无可忍,恶声恶气道:
    “走开!”
    他收起伞,开口道:“那边不能去,有危险。”
    “好,我不去那。”说完,琥珀立马朝别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段路后她停下往后看,那家伙还跟在她后面。她异常烦躁,搞不懂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她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明明以前很听话啊。
    琥珀弯腰揉起一团雪,狠狠砸向他,他没躲,雪团砸在他胸前,稀稀松松粘在大衣上。他这副样子,让她从鼻腔里闷出一声笑,被气的。
    站着不动让她砸是吗?她又乱揉了几团雪砸过去,团团命中,雪团扑在他胸前就马上散掉。直到她胡扔了一样什么东西,砸在他额头割开一道口子,冒出血来,她才呆望着那伤口不再动作。
    红线般纤细的血流浸染他眼上的白布,再慢慢渗到脸颊。
    一天昼还是站得挺拔,他没擦血,只是说:“你在不开心,一直。”
    琥珀说不出话来,重重吐出一口白汽,隔着腾腾白汽和纷落的雪花,她感觉他的身影在飘逝,那么遥远。
    她突然想起一个梦,血不断滴落在一只死去的鸟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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