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林安才有这么一问。
    猎户抿了唇看他,越看越觉得他的小秀才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干脆爬到小秀才身后,把人给圈着抱了起来。
    屋子里的地火龙烧的暖烘烘的。
    林安虽然体寒,可毕竟是个男人家,这会子屋子里烧的正热,身后还贴了一个比他暖上两倍的身体,只觉更热。
    他有心要赶人走,可是又想着这人等到夜间——炉火不太旺的时候的好处,登时又息了心思,哼哼几声,追问道:“到底是甚么?三哥怎的还怕羞?”
    猎户低笑一声,只拿双手把小秀才给圈了起来,搂住小秀才细细的腰肢。
    等看到小秀才要恼了,才道:“聘礼。”
    林安一怔。
    猎户继续道:“我并没有一开始就往北边跑,而是先去了运河边上的太城。”太城其实只是个小城市,但太城旁边就是南北想通的运河,哪怕秋冬时节,运河已经被关闭了,太城也比旁的城市都要繁华许多。
    猎户就是在太城采买了大批的丝绸和茶叶、瓷器,然后一路往北行去。
    原本这些东西从太城送往京城,也能赚的一大笔银子,可猎户却是把东西直接送到了关外——巧之又巧,猎户一行在关外碰上了从更北的地方来的长着高鼻梁的“外国人”。
    那些外国人本就是要去采买丝绸、瓷器的,看着猎户他们送去的东西自然很是喜欢。他们原本是要拿金子和猎户换,结果猎户没同意,直接让那些人拿了他们那边更便宜的琥珀、珍珠和皮毛来换,将一队车装了一半。
    待猎户和他在关外的战友联系上时,一行人又在关外逗留二十日,为的就是把关外的山参、鹿茸和各种稀罕的皮毛多采买一些。
    等终于将东西采买完,送到京城,猎户因急着赶回家见小秀才,本欲将东西直接就卖给商户,不料却见到了那位太子殿下。
    林安不禁回头去看猎户。
    猎户在小秀才脸颊上亲了一口,才继续道:“太子说活字印刷术帮他良多,柳掌柜和柳师傅又是从你这里要走的人,他从前给你的补偿看着便有些不够了。”
    太子从前是打算给林安五万两银子的补偿的,但是太子那时也缺银两,因此只给了三万两的银票,其余的,俱是用东西抵的。只是抵价的东西价值……肯定是不够剩下的两万两银子的。
    林安没想到太子还记得这件事,道:“他又给了旁的东西?”
    猎户颔首。
    那位太子行事素来是不羁中带着规矩,看着是有些个不对了,可是仔细想想,还在规矩之中。又因太子相貌上着实是不知随了谁,生得一副风流相貌,一双桃花目笑也含情,不笑也生情,愣是将男男女女都看得心神荡漾。
    甚至京城中不少官家子弟,纷纷示好太子。
    而那位太子本人,虽然已经有了一位庶子,可且看他行事,就知晓那位太子本人,其实也是喜欢男子多一些的。
    圣上本就因自己慢慢老去,儿子却已然长成众人眼中合格的储君一事儿心焦,待见着太子果真是喜欢男子多一些的事情,圣上再看太子那副风流面貌,愣是嫌弃地不惜用污言秽语叱骂太子。
    因此太子的日子其实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只是这些事情,在林安还没进京前,猎户是没打算说的。
    他只把太子补偿给林安的三个小铺子的房契拿了出来,道:“太子把他名下的首饰、绣坊和空着的铺子,都给了你,放在你名下。”
    有了铺子,又有太子和他家二哥的关系,猎户在北边弄来的东西很快卖出去大半,剩下的则是放在太子刚刚给的三个铺子里。
    人参、鹿茸和皮毛这些好物,很快就在京城里被抢购一空——这也没法子,京城里达官显贵素来多如牛毛,他们若是想往上爬,又哪里能不送礼?
    这一来二去,猎户采买的那些东西反倒是最宜送礼的。
    原本猎户处置完那些事情,便可在腊月回来,孰料太子那边出了事情,东宫唯一所出的庶子被人掳走。京城戒严,许进不许出。猎户又被兄长叫去一次,这才回来晚了。
    林安道:“小皇孙救回来了?”
    “嗯。”猎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是二哥亲自救回来的。”
    林安不说话了,只拿了匣子把玩,却不打开。
    他猜得到里面是什么,也知道猎户把这匣子送来的缘故。可是,有些事情,越是猜到了,越会高兴不起来。
    猎户有心说,这匣子里是银票。很多很多的银票。有了这些银票,不拘是林婉和林姝出嫁,还是平哥儿将来迎娶的聘金,都足够了。他想说,媳妇儿以后不必再忧愁银钱一事,有了这一遭,他将来也知道怎么凭着力气赚银子了,林安从此就不必为钱担心。
    可是这些话在猎户腹中打了几个滚,最后在看到林安根本不曾打开匣子时,终于也没能吐露出来。
    备考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很快就到了二月初九惊蛰这一日,张灿参加一共五天的院试。
    好在虽然时日长,但每日都是开考进场,黄昏离开,好歹能在家中睡上一整夜。
    张家对此翘首以盼,林家自然也在等着张灿的好消息。
    且不说旁的,单单是林安在备考秋天的乡试时,仍不忘花了时间和精力去看着张灿读书,林家上上下下,包括林婉,都不希望林安的这番努力落空。
    二月初九,院试开始,二月十三,院试结束。
    二月底,院试放榜。
    张灿险险挂在榜上倒数第五名!
    张家一门,高兴地放了三天鞭炮,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但凡是前来说句祝福话的,谁都能立时坐席。
    林安松了口气。张灿这次考中秀才,本就在两可之间。他原本想着,张灿这次就中了最后,即便是不中,待他之后乡试考中,张家也不能说出什么来。
    只是那样的话,终究还是有些不美。
    林婉亦心中欢喜。可惜她的欢喜大多还在欢喜兄长的时间和精力没有白花上,对于张灿……林婉见识过了自己父母的情形,见识过了莫大虎和柏氏曾经的相敬如宾,还有莫大虎的翻脸不认人,又有林安提早对她说了张家会求娶她的种种缘故,林婉明知女子多苦,对张灿,虽然看重,但却不曾重过自己。
    三月初六,张家摆完了席,张灿的父亲就和张灿一起来了林家。
    明着是感谢林安督促张灿读书,这才考得秀才,暗地里却是把家里给林家重新写的聘礼单子,装在盒子里递给林安,让林安看是否有所不足。若有不足,过两日让张灿再来,直接告诉张灿便是。
    林安初时不明其意,待父子二人走了,林安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一份聘礼单子,还有聘礼单子压在下面的六千两的银票。
    林安把银票看了看,又拿起聘礼单子看,见开头的就是聘金六千六百两银子,聘饼十担,便微微挑眉。
    再往下看,海味、三牲、四京果、四色糖之类的倒是寻常。只是张家聘礼上给了百亩良田,铜钱十箱,上等绸缎一车,上等棉布一车,上等金、银、珍珠头面各四副,普通金银首饰各一小箱,余下还有古玩字画等等。
    林安看完聘礼单子,就知晓张家的确是感谢他帮着张灿读书一事,更感谢张灿考中秀才,将张家门庭改换的事情。
    张家会这么早把聘礼单子送了,还额外送了六千两银票过来,既是感谢林安,亦是防着林家根底浅薄,预备不出来像样的嫁妆。
    林安倒也不觉这是张家多事,直接拿了聘礼单子往后院去,给林婉和林姝都看过,拒绝了林婉所说,让兄长和弟妹挑些东西留下来的话,就拿着聘礼单子思量又思量,写下一些物事名称,等第二日,便拿了给刘夫子和刘师娘看过。
    林安是和猎户一起去的。
    刘师娘看了张家的聘礼单子,登时满意了起来,待林安又问他林婉的嫁妆准备的如何,尤其是华阳县最看重女子嫁妆里的一张床,那床可打好了的时候,刘师娘才惊愕了起来。
    “安哥儿还不知道?你妹子的床,阿止前几日就让人从江南送过来了?是一张拔步床,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第56章 被求婚的小秀才
    林安只知道猎户这些日子虽然不曾远行,可是也借着那位将军二哥的名头,被南北行商的路子慢慢摸索了出来。
    猎户自己没有去,却派了林一来回走着。那些商铺房契挂在林安名下,可是铺子却是挂在林一名下。
    林安为此还把林一送了猎户,让林一做了猎户的奴仆。这样一来,林一的生死富贵都记在猎户身上,林一也能始终对猎户忠心。
    而猎户因没有亲自出面布置商铺,倒也没有沾上“商人”名头。
    林安原本眼瞧着猎户待在家里守着他不动,还稍稍担心了一下南北商铺的生意,结果猎户就闷闷地出言道:“这生意,不只是我一人的。”
    林安一怔。
    猎户便道:“太子和二哥皆帮了我,是以我分出了一半红利与二哥。”
    至于那位太子……他把银子给了二哥,其实就是给了太子,太子倒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况且,有了这么两个靠山,各地的官员也好,普通商人也好,都不敢与他们争利,倒也因此省了不少事。
    林安这才不再问。
    只是他不问是一回事,发现猎户悄没声息地给林婉准备了嫁妆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师娘话一出口,就知晓这两个未婚夫夫彼此间还没透过信儿,捂嘴笑了一会,又道:“阿止不但从南边运来了拔步床,还从南边买了咱们这边罕有的云缎、四色的软烟罗、石榴绫,还有北边的貂皮老参,都是阿止送来的。有了这些东西,再有张家给的聘礼,我这几个月给婉儿备下的东西,还有安哥儿准备的嫁妆银子,倒也足够了。”
    说罢,刘师娘就把她已经备下了八/九分的嫁妆单子给林安拿了过来,又让家仆把那些玲珑轻便的,一一盛了上来。
    这时候女子出嫁,如果是穷苦人家,那倒也罢了,只会给些床被衣裳和首饰银两做嫁妆,但凡家中有些钱财并且肯疼女儿妹子的,都会把自家姑娘一辈子要用的东西备好。
    刘师娘也是从官家出来的,虽然运道不好,被后母嫁给了穷困的刘夫子,但就算如此,娘家也给她备齐了嫁妆。
    她给林婉备下的嫁妆,就是按照她曾经见过的自己娘亲和自己的嫁妆单子备下的。
    田地、铺子自有林安备下,家具方面,刘师娘给林婉千选万选,买的大都是酸枝木或黄花梨木的家具。大到罗汉床、美人榻、衣柜、多宝阁、太师椅、梳妆台等,小到各式匣子、杌凳、绣墩、小几等,刘师娘都已经买好了,放在自家院子后面。有了这些家具,再加上秦止送来的楠木海棠花围拔步床,家具方面,尽够林婉嫁到张家后,摆满三间正房了。
    接着便是各式摆设。各式玉如意六柄,富贵牡丹的黄花梨镶瓷屏风一架,八扇的山水画屏风一架,大瓷掸瓶两对,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一套,花瓶、坛子、碗碟、杯盏、果盘各式的瓷器六套等等。
    摆设之下,就是古董字画。这个没甚好说,毕竟林家根基浅成这样,刘家也没甚么名贵的古董字画,还是刘夫子从他从前的学生孝敬来的字画里,挑了两幅前朝名人的字画,刘师娘从自己的嫁妆体积里,挑了一只有些年头的笔架和扁壶,充作古董字画。
    再之后是日常用的手炉、子孙桶等器物,还有女子出嫁后的脂粉、梳妆盒、各式发梳、手帕丝巾、药材香料,金、银、珍珠、白玉、青玉、珊瑚、翡翠首饰头面各八套,各式零散首饰四匣子,按照林婉身量做的四季衣裳各八套,还有各式的上中下等的绸缎布匹,统共能装上三抬。待算上张家送来的,使劲挤一挤,大约能装五抬。
    又有猎户送来的皮毛,还有林安许的六千六百两的压箱银,林婉的嫁妆,很是能看了。
    林安听了,却是奇怪道:“师娘可是在哄我?我先前只拿了两千两银子出来,后来虽然又补了一千两,可这才三千两,如何能置办的下这么多的东西?莫非是师娘和师父填补了大笔银子进去?”
    猎户侧首看了林安一眼。
    刘师娘哭笑不得,骂道:“我先前只当你当家了,知道柴米油盐了,可是现下听来,你那家里,可真的是你在当家?你可知道,咱们华阳县的最富裕的那一家,给儿子娶妻聘礼是多少银?嫁女儿又是多少银?”
    林安:“……”他当然是不知的。
    刘师娘叹道:“那一家娶妻,聘礼统共花了不到六千两,嫁女嫁妆也统共只有三千两,这还是算上了聘金和压箱银的。你给我那两千两银票时,还没算上压箱银以及你另买田地和铺子的钱,那三千两银子,可不是就能买下这般多的东西?”
    更何况,莫说两千两银子了,有很多人,一辈子连两百两银子可都挣不来。林安倒是大方,白白就给妹子置办了将近一万两的嫁妆。刘师娘忖度,张家送来的聘礼,林安也不会拿分毫。如此一来,林婉的嫁妆,当真是华安县第一多的了。
    林安眨了眨眼,想想似乎的确是这样。这年头,买个人才多少钱?去年年初,他为着林婉出嫁要有陪嫁,特意去买了四户人家,俱是家里父母双全有儿有女的,打算在这四户人家的女儿里头选人,给林婉陪嫁走。四户人家,十八口人,一共才花了不到五十两银子,其中两个四五岁的长相粗陋的小男孩,干脆就是人牙子当添头送给林安的。
    林安想罢,倒也觉得差不多,郑重谢过刘师娘,然后又问刘师娘还缺些什么,刘师娘便让林安回去,让林婉自己把嫁衣和给舅姑的礼给绣出来,还有张灿的衣裳,林婉也得做个一两件,另外还有荷包,林安家里小丫鬟如今倒是不少,让她们没事儿就多绣些荷包,总能用到,还让林安多买些乌鸡回去,让林婉吃些猪脚汤,好好调养调养身子,养养颜色。
    林安听了,忙忙点头,又把刘师娘给备下的嫁妆看了一遍,心中更高兴,深揖谢过刘师娘,在刘家吃了顿饭,待临走时,他就把两个小师弟小师妹招了过来,一人给了一个手掌大的金锁。
    刘师娘见了,哭笑不得:“他们才多大小儿,哪里戴的动这个?”然后让林安把东西收了。那金锁看着便沉,他们哪里贪图这个?
    林安不肯拿,又和刘师娘说了好些话,刘师娘摇头指指林安,这才让两小儿把东西收了。
    离开刘家后,林安便令跟着他和猎户的家仆,去采买刘师娘所说的东西,还给了他两张百两的银票,让他取了金子和银两,拿去工匠那里熔了,重新铸成小巧灵便的金戒指、金镯子、银戒指、银镯子来。
    而他自己,则去找人,想要采买一处小庄子。
    原本他是打算给林婉陪送两百亩田地的,可是看到张家给了百亩田地,他便有了旁的想法——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女子,并不很清楚该给林婉什么嫁妆。可是,他却会学着古人做事。既然古人重视田地,那他就给林婉买了田地当嫁妆好了。
    田地足够长远,每年一亩地的出息不算多,可是百亩地的出息却够多了。
    也是林安运气好,直接就碰上了有人要卖自家的带着三百亩地的小庄子。那小庄子距离林家村也不算远,林安和人亲自去瞧过,见那处田地虽然并非整个三百亩都是良田,可庄子临水,佃农本分,至少有两百亩是良田,剩下的田地也大多是中等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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