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哪怕此前没有深入了解过,但康宁这个人背后可能牵扯出什么情况,在其被捕后,赵匡义便基本能够猜想到了。
    而眼下,赵匡义却是有所顾虑的,原因有二,一者是刘皇帝的态度,他细细琢磨过,对康宁的处置总让他有种别扭的感觉,心中也是异样丛生。
    二则是次子赵德明的表现,其言其行,无不显示着,自己这个儿子与康家之间,已经有所牵扯了。
    看赵德明还在那里小心试探自己的看法,赵匡义心头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怒火,斥道:“给我老实说,你背着我拿了康家多少好处?要在我面前如此费心说项?”
    赵匡义这突来一问,完全出乎赵德明意料,支吾着道:“父亲此言,从何说起?”
    赵匡义目光严厉地盯着他:“康家为何那般大献殷勤?那点小恩小惠,又值得你在老父面前如此耍弄心机?”
    面对父亲的质问,赵德明神色不定,嗫喏不言,见状,赵匡义不再压抑自己的怒气,暴起一般拍了下书案,斥问道:“说!”
    赵德明心中一慌,跪拜道:“在康宁被下狱的三日后,康家人往府上送了一箱黄金,所求不过是希望能探听一下康宁案情,儿思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因此……”
    “你给我闭嘴!”赵匡义绷不住了,站起身来,一双老眼中充满了怒火:“你好大的胆子!好大的脸面!
    一点黄白之物,就让你动心了?我广阳伯府缺这一箱黄金?要之何用?”
    “父亲息怒!”见赵匡义是真怒了,赵德明也真慌了,赶忙起身劝抚道,生怕他气坏了身子:“儿子知错了,稍后便差人将黄金还回去!”
    “愚蠢!”赵匡义斥责道:“眼下是什么时候?因为此事京中又是何等情形?”
    对此,赵德明有些懵,他若是能看清楚,也不会这些见效利而忘我的愚蠢表现了。见状,赵匡义沉下声来,手指向北,道:“康宁起初是皇城司拿的人,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赵德明思索了下,迟疑道:“这,应当不是皇城司那些鹰犬的迫害吧……”
    “总算没有一蠢到底!”赵匡义是难得有如此激动的时候,手在空中挥舞着,嘴里教训着:“陛下亲自过问之事,情况不明,就是我都不敢贸然发声,你何来的胆子,敢贸贸然地涉足其间?你怕是不知死!”
    “父亲,没……没这么严重吧!”听赵匡义这么说,赵德明满脸犹疑,一副不大相信的样子。
    看这个儿子的蠢样,赵匡义忽觉没有比这更气人的了,有种一巴掌呼在他脸上的冲动,不过,生生按捺住了。
    “等你泥足深陷,等皇城司的吏卒把你逮起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严重不严重了!”
    听赵匡义这么说,赵德明此时方意识到情况或许真没有他想象的简单,年轻的面庞上闪过一道未经事的慌张,局促地道:“儿知错了!然事已至此,儿也应允了康家,该如何做方能挽回,还请父亲拿主意啊……”
    第409章 两千贯也能扯出天大的干系?
    康宁案就像一个支出水面的线头,不用力往上拽,永远不知水面下究竟牵扯着多少人与事。经过数日的发酵,有所牵涉的西京权贵们对于康宁案的态度,也都逐渐显露出来了。
    大部分人多少是要过问一下的大部分人也都能稳得住,他们是不怎么信康宁能有多严重,又能如何牵连到他们。当然,这是对那些牵扯不深的权贵而言。
    而有些人则不然,做贼总是心虚的,自审自量,都难以真正稳坐钓鱼台,能够坐望局面发展,容后而动,都是心态沉稳的了,坐不住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察问干预了。
    当然,众生百态,也少不了像国舅李业那般,视风险为机会,视危机为良机,暗地里蠢蠢欲动、磨刀霍霍之人,可是一点不少,尤其在李业的亲自邀请串连之下,动心者就更多了。
    因此,往大理寺打招呼、探听情况的人明显多了,而目的也明显不尽相同,这也让大理寺少卿向敏中更加迷惑了。尤其是,当有御史明奏弹劾,责他审案不尽力,怀有私心。这样的指责,让向敏中既惊且怒,同时对留康宁案的迷茫与焦虑也加深了,更加谨慎保守,不敢贸然动作,将下面职官们想法压制得死死的,一切唯上命是从……
    阳邑侯府坐落在北城,在西京内城的东北域,阳邑侯张永德则是一等侯爵,几十年过去,大部分功勋老将不是凋零,就是退居幕后,但总有少部分人依旧坚持在岗,处在军政权力的中心位置,张永德便是其中之一,时任侍卫司都指挥使。
    夜幕降临,侯府也进入了一种宁谧而安详的氛围中,刚与家人用过晚餐,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张永德照常回书房,准备读读书,看看一些重要消息情报,还未进入状态,便有仆人来报,谷阳伯来了。
    谷阳伯乃是已故邢国公的外甥李重进,同样与郭家关系亲厚,但比起张永德一生的顺风顺水,李重进的际遇要明显坎坷曲折些,说他命途多舛或有些过,仕途多难却是勋贵之中公认的。
    若是李重进本身不堪也就罢了,但偏偏不是。李重进虽有些性格缺陷,意气多发,冲动易怒,但他为人努力,做事认真,打仗也勇猛,对朝廷也一向忠诚,早年也立过不少功劳,又有郭家势力影响,提升并不慢,至少在早期不比张永德的升迁慢。
    但是,每到升职的关键时刻,李重进总会出现些问题,或是自己捅了篓子,比如淮南之战中的杀俘行为,或者就是干脆打了败仗。
    最典型的一次,便是乾祐北伐之时,与史延德两个人立功心切,贸然追击,狂飙急进,结果中了辽军埋伏,损了朝廷几千禁军精骑,教训之惨痛,使李重进成为乾祐北伐后少数不升反贬的高级军官,这对心中始终有股傲气的李重进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
    在后续大汉一统天下的过程中,李重进也捞到了一些仗打,立了一些功劳,但比起来同资同辈了一些将领已然落后不小。
    开宝初年,刘皇帝赐爵授勋,有司经详细、严密、综合权衡后,议封李重进二等伯爵,刘皇帝也没有异议,赐封谷阳伯,而张永德的阳邑侯可是一等爵,这样的落差,让李重进如何能够平衡,因而长期处于一种憋屈与不甘的情绪之中。
    开宝初年的大小战役,每一次李重进都会主动请命,但也都没有捞到什么出众的功劳,一直到开宝北伐,李重进已近五十,仍旧积极请战,希望通过这样一场战争获得军功,争取荣誉,升升爵,提提待遇。
    为此,不惜与小辈一道担任危险且辛苦的先锋差遣,结果出师未捷,旧疾复发,轰轰烈烈的开宝北伐,最终成为了一个看客,还是在靠近战场的地方……
    开宝北伐之后,即便意志坚定如李重进,也不免心灰意懒,在开宝十年便开始隐退,先是自请调出禁军序列,被安排到燕山南道担任副都指挥使,两年后彻底退役,离开待了大半辈子的军队。
    退出军队的李重进,开始步入政坛,并且到了地方官府,直接便从州长官开始做起,考虑到他没有治理民政的经验,当年赵普是打算在道司中给他安排个虚职先挂着,但李重进背景够硬,资历够老,最后跑了个商州刺史的实职。
    然而,李重进终究只是个武臣,统军尚可,在治政上,实在没有什么可称道者。一没有经验,二少耐性,三还一心想着做事出成绩,最后结果,出的自然是乱子。
    就在当年,因此秋税收缴之事,李重进行事过于操切,作风过于粗暴,结果激起了民变,为扑灭民乱,他又选择强硬镇压,搞出来几十条人命……
    于是,当了不足半年的商州刺史,直接被夺职,李重进也由此彻底沦为一个闲人,并且一闲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与一些勋贵不同,李重进在归养之后,很安分,也很适应,毕竟不乱军旅还是仕途,经历的挫折起伏太多了,退下来之后,反而看开了,竟然参悟出一些淡泊之志。
    因此,李重进不是勋贵中日子过得最滋润的,但绝对是最舒适、平静的……
    如果西京有一张实时的热搜榜,那康宁案绝对位列榜首,一道惊雷霹雳,朝野俱动,许多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人都冒出来了,以一种让人惊诧、意外的方式。
    没有例外,李重进等阳邑侯府的原因,同样与康宁之事有牵涉。原本李重进是不打算来的,但架不住同样有几个不成器的儿孙,流言蜚语的,里里外外都施加着压力,逼得李重进不得不上门商讨一番。
    郭、柴这一大势力集团、两大家族,如今的声势自不如以前了,但只要宫还有郭宁妃,宫外还有两国公那便还是最显赫的家族之一。
    而数遍两大家族当权之子弟,能够让李重进折腰登门的人,也唯有张永德了,这二者算是势力集团中辈分最高同时资历也最老的了。
    书房内,气氛稍显沉凝,张永德听完李重进的描述,老眉微蹙,饮了两口茶,又深思好一会儿,方才问道:“你所言确实无误?与那康宁之间只有这点债务关系,没有其他事吧?”
    看张永德隐隐有些怀疑的意思,李重进压抑了十多年的暴脾气一下子复发了,蹭的站起,指天肃声道:“我都拉下这张老脸,上门请教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若不是为了那两个逆子,我岂能求到你这里?我那个逆子,不过是中了别人的埋伏,真要牵扯,他们无职无权,又能牵扯多深?”
    见李重进愤愤的模样,张永德也拍了下桌案,他心里知道,对这头老虎,还是得压着才能正常沟通下去。李重进在旁人面前的时候,都是正常的,唯独面对自己,总是易怒,那是心里有道难以跨过的坎……
    “你冲我吼,又有何用?不搞清楚情况,贸然动作,谁能知道结果是摆脱泥潭,还是泥足深陷?”张永德冷着脸对李重进训道:“我早就提醒过你,要管教好家人子孙……”
    “我家还不够安分守己吗?”听这话,李重进不服气了:“平心而论,这么多年,我家又何曾惹过麻烦,是违法了?还是作恶了?你那侄儿虽不成才,但从来本分孝敬!你家孙儿此前都差点害人致死,你又是怎么管教的?又凭什么责我?”
    见这老东西当面就揭自己短来了,张永德脸色自然好看不了,不过,看李重进那白发苍苍、怒发冲冠的模样,又注意到自己花白的须发,不由苦笑两声。
    平复了下情绪,摆手道:“我们在这里争什么?于事何补?”
    张永德语气软了,李重进也发泄过了,沉声道:“总要设法弥补!现在京城都因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我管不着,我就怕陛下啊?那康宁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处心积虑,包藏祸心,如今事发了,他死不足惜,就怕陛下籍此大搞株连,这等事,陛下可是做得出来的!”
    “慎言!慎言!”虽然是在私密的书房内,但听李重进这么说,张永德恨不能冲上前去捂住他嘴巴。
    见其反应,李重进也反应过来,知道话过头了,果断闭口。张永德也得以再度认真思考了一阵,缓缓道:“这事不至你所言那般严重!若只是债务关系系,那便咬死这一点,趁还无定论,把钱还上,先撇清关系!向康家借了多少钱?”
    “两千贯……”
    提及此,李重进便气不打一出来,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谷阳伯,还能缺区区两千贯?
    “两千——”张永德明显被噎了一下,看着李重进,也有些不可置信,感慨道:“为了区区两千贯,惹出天大的干系,此事过后,你真要好好管教管教我那侄儿了!”
    第410章 克制
    如果不是没有办法,吕端是真不希望在这晚间觐见,夜幕下的垂拱殿,笼罩在无尽的墨色之中,殿外是晦暗不明的,殿内也是幢幢可怖,仿佛这不是帝王宫,而是阎罗殿,尤其里边还住着刘皇帝这样的生物。
    正殿内只有三道人影毕竟显眼,一个坐着,两个站着,站着的,一个垂着头,一个弯着腰。吕端与嵒脱二人,都默默地候着,等待着翻阅调查报告的刘皇帝发话。
    吕端前来上奏的,自然是那康保贞案,毕竟是刘皇帝亲自交待的,还提供了关键线索。此案并不复杂,涉案人明确的,为康保贞操作升迁的人,即便做得再滴水不漏,沿着一条脉络往下查,整条线上的人,谁也逃不掉。
    因此,只花了数日的时间,吕端便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涉案人员,一个不漏,全部控制住。
    由于是内部调查,经手官员都是深具吏能的行家里手,很多问题根本隐藏不住,但有强力介入,便无所遁形。再加上,吕端这个“好好先生”发起威来,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
    数日的功夫,康保贞一案,在吏部系统里,算是水落石出,勉强能给刘皇帝一个交代。给刘皇帝的汇报中,明确禀述,康保贞案,所涉及的谎报年龄、虚构履历政绩、骗取官职以及行贿受贿、渎职枉法,确系无疑。
    查出了一个结果,但吕端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不只是因为问题出在他主管的吏部,更因为他心里清楚,此事到如今才是真正开端,还有大恐怖还在后面。
    而吕端心中唯一期望的,便是刘皇帝不要再让皇城、武德二司介入进来,否则,一场扩大化、株连化的政潮又将降临了,税改大政正如火如荼进行着,朝廷正处于一种勉强平衡之中,官民也都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吕端的思虑,可以用老成谋国来形容,当然其中也体现着他作为一名老辣官僚的本能与屁股坐向。
    不过,这大汉朝廷的事情,大部分还是老皇帝的意志转移为转移,吕端虽是政事堂一尊大佬,但在刘皇帝面前,是一点都执拗不起来的。候诏期间,小心地抬眼望了望刘皇帝,一张老脸被明亮的灯火映得阴沉不已,见状,吕端的心情也是不断地往下沉。
    良久,刘皇帝放下吕端给的吏部自查结果,抬手揉了揉眼睛,淡淡然地说道:“居然是杨埙……康家给了他什么好处,胆敢冒此风险,行此瞒天过海、欺上瞒下之奸事?”
    闻问,吕端立刻接话道:“回陛下,杨埙虽然始终矢口否认,但据居中联络的郎中章珙供述,为谋官职,康宁前后给杨埙送钱十万贯。”
    “十万贯,买个县令,够大方!”刘皇帝“评价”了句,紧跟着便厉色道:“我堂堂大汉一县之长,数万百姓的衣食父母,就只值十万贯?”
    一旁的嵒脱听了,很想告诉刘皇帝,十万贯真不少了,至少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份量绝对大大重过区区一县令,若是明码标价,十万贯怕是能买天下绝大多数的知县令长。当然,这样的念头,嵒脱也只是脑子过一圈,绝不敢说出来。
    “勋贵子弟中,能够做到吏部侍郎,这杨埙也算个人才,竟为区区十万贯所惑!”刘皇帝又冷冷道:“不顾门望,不要官职,甚至不惜脑袋?”
    一番满怀愠怒的低语后,刘皇帝偏头看着吕端,问道:“这十数名涉案相关人员,你是怎么处置的?”
    吕端毕恭毕敬道:“吏部涉案官吏,自杨埙以下,已全部停职收押,至于地方上,臣已遣吏卒急赴密州,索拿康保贞及相关职吏归案,进京候审,另有主犯康宁,已被陛下拘于大理寺狱,具体如何判处,还需后续审结,以及陛下示谕……”
    吕端这番回答,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刘皇帝眉头明显皱了皱,深深地看了吕端一眼,但见他一副恭敬而泰然的模样,忍不住充满攻击性地道:“这等官场套话,可糊弄不住朕!既已调查清楚,后续的审讯不过走个形式,以其涉案情节,当处何刑?你这个吏部尚书,心中难道一点衡量都没有?”
    “请陛下示下!”任刘皇帝气势汹汹,吕端依旧岿然不动,只是郑重地请示道。
    刘皇帝有时候很欣赏吕端的沉着镇定、处事条理,但有时候又十分恼火他的保守与刻板,恰如此时,刘皇帝便有些恼了:“朕就想听你的看法!这涉案的一干人等,当如何处置?杀还是不杀?”
    刘皇帝这一副杀气腾腾地逼问吕端,着实让吕端郁闷不已,就冲着勃然之态,杀与不杀,还用他表示意见吗?
    不过,迎着刘皇帝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吕端想了想,还是道:“禀陛下,依臣之见,杨埙与康宁、康保贞父子,欺君盗官,罪在不赦,当处极刑,其余从案人员,当依案情,各予处罚!”
    逼着吕端开了口,刘皇帝这边却是迅速恢复了平常,张牙舞爪之态尽数收敛,仿佛没事人一般,悠悠然地拿起朱笔在奏章上批复了下些什么,然后冲吕端道:“朕知道了!卿辛苦了,回去歇息吧!”
    “谢陛下!臣告退!”老皇帝都赶人了,吕端也不敢逗留,只是怀着一个压抑的心情,默然告退。
    离开的时候,吕端的心情异常地沉重,没有丝毫查清案情,成功向刘皇帝交待的喜悦之情。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刘皇帝表现出的态度,实在是让人心惊肉跳。
    吕端如今也算是侍候辅佐刘皇帝的老人,对于刘皇帝的脾性固然不是通晓,但总归算得上是熟悉的。
    如今,那股熟悉的味又散发出来了,刘皇帝在康保贞案上,显然是有所克制,而作为主犯的康宁,被下狱更在康保贞案之前,再加上近来京中的满城风雨,刘皇帝意图如何,吕端是就是嗅着味也能猜出来。
    而眼下越克制,那爆发出来,就越恐怖,越惊人。
    第411章 偏航的吏政
    油灯燃烧释放出的光芒,依旧不知死活地往刘皇帝脸上凑,阴影中的刘皇帝,气息都粗重了许多,听得一旁的喦脱心肝直颤。
    观察了好一阵,方才试探着说道:“还请官家息怒,保重御体!似这等忘恩乱法之徒,明正典刑,以儆效尤即可,实不值为之介怀……”
    嵒脱的劝慰似乎起了些效果,刘皇帝偏头看了他一眼,沉吟几许,方才道:“你说,如康保贞事者,天下还有多少?”
    “小的不知。”嵒脱已经被刘皇帝训出阴影了,因此哪怕直接面对询问,也不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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