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从来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之前他想要她陪在身边,现在他想通了。
    他想要她活着。
    桃花妖摘下一朵花瓣,抬爪,用尖利的指甲将周歆的生辰八字刻了上去,“这个生辰好奇怪,她是一千多年后出生的人?”
    沈既白嗯了一声。
    桃花妖轻轻一吹,花瓣便自动飘向了九霄。
    “真想看看你变回人傀时究竟是什么样子。”她绕着沈既白转了两圈,“怎么还没反应?”
    她动作的幅度有点大,带得古桃树晃了晃,迎面飘落几瓣嫩粉的花瓣。
    沈既白想起站在桃树下接花瓣的少女,便像她那般伸出手,一瓣粉嫩掉落在掌心,顷刻之间,一道红线缘结自手指上显现出来。
    他登时屏住了呼吸。
    ……能求缘结。
    这说明她没有死!
    她真的活着!
    桃花妖惊讶道:“我的天呐!你是为别人求的姻缘,怎么月老反倒将红线系你手上了?!”
    闻言,沈既白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道缘结是他与周歆的。
    心跳怦然加速,他缓缓翻过手心,见到无名指上的缘结样式时不禁睁大了双眼。
    “天命姻缘?!”
    桃花妖比他还诧异。
    沈既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往事寥寥映入眼眸。
    “今日贫道一入静室,便发现沈少卿左手无名指上的缘结已现。”
    “这个打结的样式只有天命姻缘才会有,天命姻缘不可遇,只能求。但古往今来多得是求而不得之人,少有感动上苍求得良缘的。若是真的散去,来日缘机一到,你定会痛不欲生。”
    “从未求过?那这段天命姻缘怎么来的?!”
    他深吸一口气。
    原来这段天命姻缘是这么来的。
    ……还真是他求的。
    “……我的天。”
    桃花妖睁圆了双眼,樱色瞳眸中映出一张皮腐肉朽不人不鬼的脸庞。
    沈既白立刻转身,脚尖点地纵身一跃,不见了。
    六脉神山设有结界,匿于洛州千百年,只有灵鹤真人误打误撞地闯进来过。
    这里山清水秀,山顶有一处水帘洞,瀑布之后便是六脉龙眼的墓室。
    沈既白在墓室里陪伴着玉棺中的尸体,漫长无涯的岁月中,他时而练刀,时而修炼,将关秋生曾经传授的道法全部捡了起来,练习最多的便是幻颜术。
    她喜欢漂亮的皮囊。
    我不能这个样子见她。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山中无岁月,当沈既白第一次幻化成功下山采买物品时,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十几年。
    长生接任太清观观主,尽欢楼也开至大江南北。但关于张卿清的消息并不多,这人一改往日张扬的作风,变得很低调,不知为何一生未娶,连个妾都没纳过。
    “光忙着赚钱了吧!”
    沈既白听见旁边桌的人调侃:“这么多酒楼,每天光盘账都能盘到天亮,哪有功夫找女人。”
    “你啊,思维有局限,觉得皇帝用的都是金算盘!”他的同伴说道,“人家这么有钱,肯定会聘请专门算账的账房。”
    “客官还想打听些什么?”茶博士碾了碾手指。
    沈既白又递过去一粒碎银:“大理寺如今如何?
    “官家的事儿我们小老百姓上哪儿知道?不过听说这一任大理寺少卿是上上任的远亲,上上任失踪了,当年圣人还因此大发雷霆过。”
    沈既白喝了口茶,没再言语。
    其实离开东都时,他回过一次桂花小院,特意等到夜深人静正屋熄灯时才现身,隔着门和沈夫人说了几句话。
    他谎称自己要远行,拜托她帮忙递辞官的奏章,沈夫人追出来时没看见人,只看见放在门口的积蓄。
    一别经年,当年的稚子也长大了,都能接替他担任大理寺少卿了。
    一声惊雷炸响,茶博士瞥了眼黑云滚滚的天幕,叹道:“又要下雨,天天下,生意都不好了。”
    沈既白掏出一粒碎银放在桌案上,起身走到门口,却没有离开。
    片刻之后,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他抬起头,透过檐角的一隅天空望向雨幕,耳边响起少女浅唱。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曾?
    沈既白蓦然回神。
    为什么是曾?
    “雨快停了,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没机会共撑一伞了。”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战栗。
    此时此刻,沈既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宫中见到她后便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那份他看不懂的沉甸甸的情绪,是诀别。
    她早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不是来接他回去,她是来与他告别的!
    所以那个吻才满是秋意,凉得他心里发慌。
    “沈既白,别怪我好不好?我不得不这么做,我也只能这么做,从我来到这里的那一刻,我的命运已经注定了。”
    “……对不起……可我没有选择啊……沈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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