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鼓励妇人读书写字看报,当然,这更是视为陈腐与开明的标志。
    似乎在此刻,旧有的道德,开始被不断地冲击。
    只是这种冲击,并非是异想天开式的,只凭借着一拍脑门的冲动。
    而是随着生产方式的改变,一群新贵们在利益的驱动之下,开始有意识的建立一种新的理论体系,再借用报纸等媒介的工具,进行宣传。
    尤其是纺织业,以及许多新的作坊,对于女工的需求已到了如饥似渴的地步。
    自然而然,既然想要鼓舞妇人们走出家门,那么……势必……这新的道德理论之中,自然开始将男女同工平等之类的摆到了前台。
    在这个时代,显然这是进步的,只不过所谓的进步,绝不是依靠人的良心去推动。
    而在于新的生产方式之下,人们出于对利益的渴望,于是不知不觉之中,开始投入这一股冲垮旧道德的洪流。
    当然,这种道德体系,并不只是针对于妇人,眼下几乎所有的舆论倾向,几乎都如洪流一般,开始肆意的推崇着冒险主义以及武人。
    分明在数年亦或者十数年前,人们还轻蔑的视武夫们为丘八,对于军户,带着天然的歧视。
    可如今,情势却是大变,这市面上所有铺天盖地的文章,以及各大报纸,几乎都将冒险家和武人推崇备至。
    尤其是在倭国叛乱之后,这种推崇,几乎以及抵达了巅峰。
    以往的儒家,亦或者是士绅们,是厌恶战争的,因为战争就意味着乡村大量的壮力会被征募,使乡村的人力衰减,土地的租金必定暴跌。
    何况,这也意味着,朝廷可能针对士绅们想尽办法征收钱粮。
    所谓烽烟四起,海内虚耗,大抵就是如此。
    而战争的收益,无论是大漠的土地,亦或是西南边镇的开拓,对于士绅们而言,其实是没有任何收益的,即便有收益,那也是朝廷。
    可如今,战争对于新贵们而言却全然不同,技术的进步,使战争对人力的需求大大的减少,以往动辄出兵百万,真正的战兵可能只有十万二十万,其余的统统都是各种役夫和辅兵的情况也已缓解。
    另一方面,相比于人力的减少,对于新贵们而言,开拓的新市场,才是重中之重,在尝到了一次两次的甜头之后,似乎……许多商贾,已经不只是鼓吹重商了。
    现如今,他们开始热衷于建立起一种新的价值体系,即像倭国新政一般,将这新政,推及至天下万方,打开天下诸国的国门。
    此时,可能这种意识,还处于朦胧之中,只是许多人无意识的想着,若是天下诸国都效倭国才好,可聪明的学者们,却已开始撰写他们的文章,开始不断的去完善这种理论体系。
    而做到这一点,就意味着……大明必然需要有无数的冒险队,且有大量的武人进行保障。
    因此,推崇武人,鼓励出海冒险,已开始如细语一般,开始浸润至天下的人心之中。
    就在数日之前,来自欧洲的一支船队归国。
    返航之前的许多时日,几乎许多的报纸,都在不断的鼓吹!喧嚣了足足半个多月,甚至有不少人,将这船队上上下下的人员还有他们的资历,都进行了搜集。更是将带队的船长,视为了古今罕见的英雄。
    于是,就在三日之前,当这一支疲惫的船队返航至华亭港的时候。
    这沿岸上,竟有数万人乌压压的在此进行了热烈的欢迎。
    欢呼的声浪连绵不绝,为首的官吏、商贾们送上了大量的犒劳。
    这些巍巍颤颤下船的船员们,宛如作梦一般,想来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天下竟已变成了这般的光景。
    这就如有人出了一趟远门,结果回乡之后,却发现物是人非,本是家徒四壁的单身青年,回乡之后却发现,自己已有了新宅子,妻子居然也在这里等着了,还左右手各拉扯着几个大胖小子,一见了你便亲的冲上前来叫爹。
    此等氛围,从开始之后,就有些刹不住车了。
    自然,对于倭国的关注,却几乎是许多人最在意的。
    一年过去,这倭国的情况,其实大家都不敢轻易论断,毕竟有了上一次叛乱,使许多人意识到,扶桑那边的情况比自己管中窥豹来复杂。
    而到了永乐二十八年,当今皇帝的七十大寿已不期而至。
    对于朱棣而言,人到了迟暮之年,他已不知自己还能享几年太平了。
    天下的政事,几乎都放手给了儿子。
    而对于监国的太子朱高炽而言,则决心大操大办这一次的寿辰。
    一方面,显示为人子的孝心。
    另一方面,则是内帑的盈余实在太多,即便操办一下,倒也无碍。
    于是诏书一放,便令有条件的藩王们回京祝寿。
    早在半年之前,各项事务便开始准备。
    朱棣显然对于这样的事,并不热心,可想到自己的兄弟、儿子、孙儿们都可能回京祝寿,竟也没有反对。
    毕竟人老了,就更念一点亲情,这些许久没见的亲人,朱棣还是想见一见的。
    此时,最为忙碌的就是礼部和鸿胪寺了。
    而不少的藩王,显然在此次,倒也都上了心。
    且不说在海外这么多年,离乡万里,也甚是思乡心切,况且回来见一见陛下,哄一哄陛下开心,说不定还能捞一点好处,就算没有好处,好歹……购买的军备火器,多打一点折也是好的。
    其次便是,趁此机会,去祭拜太祖高皇帝的陵寝!
    人在海外,经常征战,对于征战的人而言,往往或多或少,都有几分迷信,总觉得……自己该多祈一祈太祖高皇帝的保佑才好,有他老人家保佑着,自己在海外方能顺利。
    于是诸多藩王,纷纷回电,有的早早启程,有的即便因为战事,无法成行,却也派了自己的儿子代往。
    天下各藩的特产,如今也成了寿礼。
    而此时,赵王和汉王终于先行回京了。
    方一到京,顾不上歇息,他们便先入宫,拜见了自己的父皇母后,在宫中住了一宿,次日则去了见自己的兄长,傍晚的时候,便来见张安世了。
    “哈哈……”
    张安世笑意盈盈地迎接二人,打量着这两個肤色黝黑的家伙,心头也不由地想起当初彼此之间的一幕幕情景,忍不住感慨道:“哎……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这么多年……真是沧海桑田啊。”
    朱高煦看着眼前这个依旧俊秀,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的男子,笑了笑道:“倒是宋王没有什么变化的,哎……我在安南,日夜都在想念宋王呢!”
    张安世勾唇笑道:“是想念我的火器吧。”
    “这怎么说的,这说的什么话……哈哈哈……哈哈哈……”朱高煦干笑。
    朱高燧眼睛则是滴溜溜的转,心说还好二兄比较蠢,性子总这样急,这一下子却是给自己蹲水了,这宋王没有变,还是这样心直口快,不吃讲交情这一套。
    当下,三人各自落座,朱高煦和朱高燧二人说起自己在海外的际遇。
    话锋一转,朱高煦道:“我在海外,听说了一些事。”
    张安世道:“不知何事?”
    “咳咳……”朱高煦的神奇带着点不自然道:“我若说了,你可别不高兴。”
    张安世道:“说罢,说罢,要是这么容易生气,我早就气死了。”
    朱高煦迟疑地道:“哎……听闻……我那几个侄儿的藩地……有人说……不太公允。”
    张安世淡淡地挑了挑眉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话?”
    朱高煦看着张安世的神色,似乎感觉张安世的反应还算平静,才放开了道:“只是道听途说,说是当初朱瞻埈那个小子,还在陛下面前闹了一场呢,最终才将原本是朱瞻塘的藩地,给了他。”
    张安世道:“你在安南,也听到了这个?”
    朱高煦道:“怎么没听到?这天下各藩,谁不晓得,是不是?”
    朱高煦说着,看向朱高燧。
    朱高燧却摇头,一本正经地:“我没听说过……”
    朱高煦:“……”
    张安世对这种事虽也听多了,但也忍不住道:“入他娘,这不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吗?我怎么感觉有人想坏我名声?”
    朱高煦道:“咳咳……这事嘛,你听我一句劝,宗室里的事,是最麻烦的,若是不公允,难免会有人说闲话……”
    朱高燧这时在一旁帮腔道:“是啊,是啊,听二哥的劝。”
    这时候提及这件事,一方面,张安世自然知晓,肯定是有人故意放了风。
    而另一方面,对于宗亲和藩王们而言,他们之所以如此的关注这件事,显然也是利益相关!
    这毕竟关系到的乃是切身的利益,毕竟他们远离朝廷中枢,张安世却就在皇帝面前,若是将来,还有什么分封和封赏,张安世却将好处都给自己的亲外甥,大家要吃亏的。
    当然,大家心里有成见,不过一般的藩王,倒未必肯说出来,谁都晓得,将来张安世至少还在执掌中枢二十年呢。
    汉王鲁莽,心直口快,何况他现在和张安世关系不错,此时便吐露了出来。
    张安世自然开始大叫委屈,说自己好心当了驴肝肺,朱高煦和朱高燧便只好道:“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事,人嘛,谁没一点私念呢?换作是我,我也一样,好了,你别放心上。”
    张安世倒也心里清楚得很,冷笑道:“等着瞧吧,一定是朱瞻埈那个小子造谣生事,别人治不了,还治不了他?”
    他张安世是谁呀,他不惹事就不错了,居然还有人敢一次次地给他找事?
    朱高煦和朱高燧面面相觑。
    朱高煦道:“到时闹出事来,别说是我说的。”
    朱高燧则立即道:“幸好我方才什么都没说,你可要记清楚,这是二哥说的。”
    越来越多的藩王进京,几乎每一个藩王,所带来的随扈和护卫多则数百,少则也有七八十,因而,这京城里头,倒是越发的喧闹起来。
    张安世刚听了汉王和赵王的话,一开始并没有多气,说他张安世坏话的人还少了?
    可后来想想当初那事,自己实在冤,渐渐也气得牙痒痒起来,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索性这几日,也没去见其他的藩王了,在家称了病。
    直到大寿这一日,这病却不能不好了。
    张安世穿了蟒服,随即便入宫。
    白日是冗长的仪典,到了傍晚时,才稍稍松快一些,所有疲惫的亲王以及公侯们,被安排在了新建的承亲殿。
    朱棣升座,随即便有宦官奉上了蔬果和水酒。
    宦官们开始唱着礼单。
    显然,朱棣对于寿礼还是很上心的。
    “周王进献香料三百斤,象牙五十副……”
    “吴王……”
    朱棣满面红光,偶尔会露出几分不愉快之色,而后眼睛瞪了一眼座中的某人。
    而那人,不免要露出惭愧之色。
    都说就藩海外,可藩国和藩国经过这十数年的发展,其实已有了区别,有的富庶,有的则是不毛之地,有的已扩地数百里,还有一些,则勉强只能控制方圆百里的范围。
    大家的能力毕竟有限,只是此时,不免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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