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另外几个人都没忍住笑了出来。别人女儿出嫁,做父亲的惯常说辞都是在夫家要温婉孝顺之类,到元光耀这里就完全反过来了啊!
    萧菡笑过了,又觉得很满意。这也正是她的意思:元光耀不愧是她看中的丈夫!“就是,”她同意道,“阿晚,你聪明是聪明,但要是德王殿下要你做些什么,你顶多就给他出出主意,力气活都留给他,知道不?”
    从岭南回长安之前,元光耀就已经知道萧欥的野心。如今,他连最宝贝的女儿都要嫁给萧欥了,哪儿还能不管这件事?自然是绑牢了一条船。萧菡知道后,同样赞同。只不过元非永还在,她不好说得太明显。
    然而元非永从不放过踩一脚萧欥的机会。“没错啊,阿姊!”他转过头,不管米分刷因此在脸上留下长长的一道痕迹,大声嚷嚷道:“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一身力气多得没处花了!”
    ……这难道是说萧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元非晚头一个喷笑出来。萧欥明明满肚子坏水,竟然被小舅子认为空有武力?哈哈哈!
    元光耀本瞪着小儿子,想让元非永收回。可元非晚这一笑,他没忍住,也破了功,责备的话就不好说了。“还是多管管你自己的脸吧,永郎!都成花猫了!”
    萧菡忍住爆笑的冲动,把小儿子带着还想说点什么的表情的脸掰回来。“别乱动,不然真给你化成花猫!”
    见元非永委委屈屈、又不得不就犯的小模样,元非晚更乐了。她家小弟真是食物链底层的存在啊!
    就在这时,元非是迈步进来,一眼就看到一家五口全齐了,不由笑起来。“我在外头做事,你们倒全在躲懒啊?”
    “才不是!”元非永直着脖子囔囔,“我就是和阿姊说说话儿!”
    元光耀也笑,知道大儿子只是随口说说。“你进来了?外面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好了。”元非是点头,“阿耶,时辰差不多,该去祢庙了。”
    虽然元光耀想再坐一会儿,但婚礼前拜祖宗可是不能缺少的工序。“那行,咱们这就走吧。”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向元非晚道:“反正亲迎是傍晚,你慢慢准备,不着急。”然后他转向萧菡,一点头,便和元非是一起出去了。
    见他离开,萧菡忍不住吐槽:“哪儿有什么不着急的?他到底知不知道,今天是出嫁,可不是平时的那种梳妆!”要花很久时间的!
    而大概是母子心有灵犀,元非永正好在这时候注意到了妆台上的几大盒珠光宝气的首饰——
    光步摇就有九树,金灿灿的,晃得人眼花。为了能固定住这些步摇,必须得戴假的发髻。除此之外,还有分量十足的花钗、璃珠、翟羽等等。
    “……这些不会都要戴到阿姊头上吧?”他震惊地问,觉得光看着就脖子发酸。“真的不会重得……”让脖子断掉吗?
    虽然当了多年公主,但元非晚也对这阵仗有点发怵,因为头上的东西确实沉。然而,谁让她自己要嫁个亲王呢?一品命妇就是这规格,只能咬紧牙撑过去了!
    至于萧欥这头,也在忙活着。他已经出宫建府,所以现在得一大早进宫去,聆听皇帝的教诲。
    这时候,皇帝其实没什么和他这个儿子说的。该说的事情他说了,该做的事情他做了,这会儿他只需要等着儿子去把他儿媳接回府。
    所以,一切就按皇室繁琐的礼仪进行着。等到皇帝该给儿子赐酒的时候,天光都已经到了下午。
    既然是赐酒,皇帝和儿子之间的距离就很近。一边的赞者把酒壶奉给皇帝的时候,皇帝的视线已经不自觉地在跪坐的萧欥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
    像,真是太像了!
    如果知道大盛结婚时新郎穿的礼服可以往上越一级,就很容易猜出皇帝觉得萧欥像谁。萧欥本就是个一品亲王,再往上,穿的礼服就是平素只有皇帝能穿的衮冕了!他那本就神似高祖的脸加上皇帝礼服,显然只能更像高祖!
    简直就是一个年轻高祖的复刻版啊……皇帝心中如此感叹。他现在终于彻底理解了萧旦对萧欥的嫉妒起源于哪里,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太晚。
    如此一想,皇帝斟酒的动作便有些慢。萧欥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吭声。等酒爵满了,他一仰脖,全数喝了,十分爽快。
    这套仪式进行完毕,接下来又是一番折腾,比如受爵、奠爵、再拜之类。而等到这一通仪式到尾声的时候,便又是皇帝的戏份了——
    “往迎尔相,勖率以敬。”皇帝道,调子抑扬顿挫。翻译下,就是赶紧把儿媳给朕领回来!
    萧欥拜了一拜,回道:“不敢忘命。”他再拜一拜,退出了甘露殿。
    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早上,都没皇帝什么事儿了。只是,瞧着小儿子笔直挺拔的背影,皇帝心里依旧在想着一干儿子的关系,以至于思绪翻涌、难以平静——
    罢了,他在的时候,该做的他都会做;等他百年之后,不管事情变成如何,都让他们自己解决吧!他不管了,也管不了!
    而准备出宫门的萧欥,却是满心轻快。俗话说人生四喜,洞房花烛夜排第三;鉴于他没有什么金榜题名的可能,结婚就是人生里头一件的大喜事了。他等的这些年,再加上确实爱着自家夫人,足够他恨不得脚下生出两只翅膀,乘风飞到元府去迎亲。
    不过吧,总有人不愿意他太高兴。这不,萧欥还没出太极门,就被东面东宫来的太子截胡了。
    说是截胡,大概也不夸张,因为这确实不是偶遇,太子是专程来看他这个弟弟的——
    甘露殿里嘉礼进行了大半天,该传的消息早传出去了。问有什么话题可传?当然是萧欥穿了衮冕的效果啦!
    “太像了,乍一看还以为是高祖皇帝复生了呢!”
    “就是!而且德王殿下今日心情好,眉宇没那么凌厉,便更像了!”
    虽说这种话很不该说也很不该传,但事实如此,宫女太监们打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观点一致。给太子在宫中安插的暗线知道,定然会回禀太子。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就算若是真的、萧旦会心塞至死,但不看他是绝对不甘心的!
    于是,萧旦便亲自堵人来了。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因为他见到迎面走来的萧欥时,一恍惚真觉得那是高祖,心底里压抑着的不平和愤懑又翻涌起来——
    为什么您眼里只有小七?我才是太子啊!
    “阿兄?”萧欥倒是没装作看不见,停下来叫了他一句。“你这是要去见父皇吗?”
    萧旦好容易把已经吐到喉咙口的血咽回去。他一遍遍地在心底里提醒自己,这不是高祖皇帝、而你不能露出马脚,这才勉强露出个笑:“不,我就出来走走。正好碰到你,真正是运气不错。”
    这种客套话是百分之二百的客套,两人心知肚明。
    然而萧欥今天心情极好,不介意多客套几句。“正是如此呢。”他道,眼角眉梢都带着春风,“我刚从甘露殿出来,正准备去元府。”
    又是一箭射到膝盖,萧旦觉得他真心忍不住想吐血,并且肯定自己出来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大盛第一美人儿就这么被他弟娶走了,还是从他碗里娶走的,他怎么能不吐血?
    “那真是极好的。”萧旦挤出个笑,看得出更勉强了,“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辰了。”
    萧欥本想和萧旦再磨叽几句,因为萧旦的表情实在很值回票价;然而,有这个美国功夫,他还不如早点把夫人娶回家!“那我就先走了,”他朝萧旦拱了拱手,语调依旧很愉快,“失陪。”
    萧旦目送萧欥离开,心中咆哮,只想掀桌。特么地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他得催催李庭;再不动手的话,他们不被萧欥弄死、也得先被萧欥气死!
    此时的泰王府里,萧旸的心情比萧旦好不了多少。但萧旦一半是自找的,一半是萧欥蓄意不给他说好话;而萧旸呢,应该说全都是自找的——
    谁让他一直惦念着长安晚秋曲江池畔、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呢?
    既然元非晚无意,他就该放弃,毕竟那事情时日久远、且元非晚年纪太小;而且他也成了家,甚至在元非晚回长安之前就定好了亲事,再想着些有的没的,对谁都不好。
    可萧旸把自己关在屋里,借酒浇愁。
    若是他病得再久一点就好了……若是元家不出事就好了……若是他先帮元光耀回长安就好了……
    许许多多的若是在萧旸脑袋里打转,把他的思绪弄成了一团浆糊,气息翻涌。说实话,今天是个敏感的日子,若是不把自己灌醉,他真怕自己失去理智,做出诸如打劫萧欥婚车之类不可挽回的事情……
    那可就真完蛋了!
    萧旸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花凌容自然是知道的。她贵为泰王妃,此时竟然也束手无策,最多只能控制下外头的仆从,不给萧旸浓度太高的酒。再回到自己房里,就只能默默垂泪了。
    她希望今天是她最后一次为这件事流泪,她也只能希望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话放在任何时候都适用。反正,在元府里,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经过母亲、嫂子以及两个婢子的共同努力,元非晚现在已经穿好了繁复的婚服,正僵直地坐在那里——真是僵直地坐,因为从花钗步摇上头后,她就连点头都不敢了。
    然而,不得不说,虽然过于繁缛的衣服首饰对新娘子来说是折磨,但别人眼里看起来效果十分完美。应当说,简直不能再完美了——
    “漂亮,太漂亮了!”这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美人的水碧。
    “就是!大娘你还是嫁给我吧!”这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谷蓝。
    此话一出,萧菡本来想夸女儿的话瞬时就化成了笑声。“这话说得……”她被逗乐了,“阿晚,你这婢子可是个宝啊!”
    被这么一提,谷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脸瞬间就红了。嘤嘤嘤,若是她有德王那样的实力,定然也要把这样的美人娶回家的!不过就算她不如德王,能伺候这样的美人也是很幸福的!“不,婢子的意思是,想要一直跟在大娘身边!”
    蔺采薇也被逗得直笑。此时听谷蓝澄清,她便接着点头:“其实这话很有道理。若我是个男的,我也想把阿晚娶回家啊!不干别的,天天看就行!”
    作为话题中心的元非晚特别无力。夸她漂亮就夸吧,为什么还能转到都想娶她的话题上?还娶回家供着……话题太歪了好吗?就欺负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想省着吗?
    最后还是萧菡心疼女儿,头一个叫停了这个话题。“好啦,一切都妥当了,就等人来。阿晚,你挺着点儿!”
    “照我估计,德王殿下可不舍得让阿晚等太久!”蔺采薇继续笑得很开心,“殿下早两年就恨不得把阿晚娶回府了呢!”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要不是元非晚现在脸上敷了一层米分,定然能看出她脸红了。
    就在这时候,外头有婢子匆匆奔进来,禀告道:“夫人,德王殿下的辂车到了!仪仗也到了!主人让婢子来询问您,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萧菡点头,表示知道了。“一切就绪,赞者到时,就引他们进来罢。”
    接下来才是元非晚的真正噩梦。因为,作为新娘子,她得穿着一套使她行动万分不便的礼服,走走停停,这边祭一下,那边拜一下。若是没有婢子扶着,她怕是一低头就能栽到地面上。
    这么一整,又是大半个时辰。天色原本只是太阳西斜,而等最后萧欥终于能在闺房外见到自家心心念念的夫人时,天都擦黑了。红烛的光给元非晚那张美绝的脸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光晕,他的心不自觉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元非晚也不着痕迹地看了萧欥一眼。见对方一脸呆住的模样,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就变做了好笑。
    没见过美人吗,呆成这样?不都看过很多次了?
    小夫妻现在的心情如何,元光耀表示他不懂,也不想懂。“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他按部就班地念道,其实心里还是相反的那句话——
    女婿敢让他女儿委屈的话,皇帝家也要和他走着瞧!
    轮到萧菡时,她上前给女儿整理了一下衣裳,轻声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不过她心里想的也和元光耀完全一致——
    萧欥这个女婿,她应当是选对了,绝不会让自家女儿吃苦!
    对父母的例行劝诫,元非晚一一应了,然后就有人引她上车。这车就是萧欥来时乘坐的那辆,回去时就该载着他们两个人。
    按照礼节,新娘先上车,新郎官在后头请丈母娘同上,丈母娘自然是推辞的。而在萧欥授绥、萧菡推辞的时候,她环顾四周,见住了几年的院子熟悉又陌生,她爹正站在院门边望着她这头、身后站着她大哥、小弟还在不合规矩地探头探脑,忽而鼻尖一酸,竟然想哭了。
    元非晚之前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直到马上就要离开元府,那种已为人妇的想法才飘飘忽忽地落到实处。这里就是她的家,而她马上要离开了!
    萧菡推辞完后,还得给女儿加一件罩衣。这毫无疑问地让她看清了元非晚微红的眼眶,心头同样酸涩。她很想把女儿抱在怀里安慰,然而时候不对,她只能借着披衣的动作抱了抱女儿。
    等萧菡下去后,萧欥便上车,坐在元非晚对面。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回到他俩共同的家,他满心的欢喜都要溢出来。见元非晚低着头,他还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他夫人这是想家了呢!
    因为新郎还负责先把马车往前赶三个轮子的距离,所以萧欥正好借着这个进出的动作,小声在元非晚耳边说道:“别伤心……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嗯?我也陪你!”
    元非晚抬眼看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辂车骨碌碌地响着,在仪仗和卤簿的簇拥下出了元府大门,朝着德王府驶去。虽说时间已经不早,但路边还是不缺围观的百姓——
    “咱们德王终于纳妃啦!”
    “大盛第一美人出嫁啦!”
    而元府里,元非永愣愣地盯着变得空荡荡的大门,突然呜哇一声哭了出来。萧菡本想劝劝儿子,可自己也没忍住。元光耀只得把夫人和小儿子都抱在怀里,一边一个安慰——
    其实女儿嫁了,我也想哭啊!可你俩竟然哭得这么凶……就不能留个机会给我吗?
    对元非晚和萧欥来说,后面等着他们的就是同牢了。虽说仪式仍旧繁琐,但更漏滴长,春宵苦短。依旧值得期待,不是吗?
    ☆、107第 107 章
    第一丝天光透过贴着红喜的窗纱时,元非晚就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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