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世家闺秀的仪态,经过他身侧时,只温婉平静地颔首。
    仿佛盲婚哑嫁,初次相识。
    装得真像,晏书珩无奈。
    上车前,阿姒透过罗扇下方,见到一方红色袍角靠近,青年上前替她掀帘,柔声轻语:“哭了么。”
    阿姒没回答。
    大婚前一月还不许见面呢,哪有礼还未成,新人便悄悄说上话的。
    她不理会他,俯身入轿。
    晏书珩未再问。
    他轻笑着合上帘子。
    陈晏两家虽只隔一条街,但送嫁的队伍绕了大半座城。
    街头巷尾人满为患,皆来围观这金玉良缘,其中不乏一些爱说笑的世家子弟,起哄道:“晏长公子今日一身新郎袍服,真是临风玉树,羡煞我等!”
    笑闹声持续了一路。
    远处茶楼上。
    一墨衣金冠,淡漠威严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望着送嫁队伍远去,冷静眼眸中酿着复杂又欣慰的神色。
    他身侧,一老道喜滋滋地品茶:“不愧是建康第一公子,面若冠玉,风华万丈。与那落水神女般的陈女郎真是天生一对,也只有我们王爷这样举世无双的人,才能有如此一对的女儿女婿,啧啧,这茶也不错,不错……”
    建康王紧绷的薄唇轻扬。
    “今日本王请客。”
    .
    拜天地、入青庐,婚仪繁复,一项项走下来,阿姒已累成一滩水。
    晏书珩在前院应酬,隔着几座园子,阿姒恍惚都能听到宾客们的说笑声。想到青年一身婚服,同宾客敬酒时眼底春意融融的模样,她唇畔不禁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但看到陌生的屋子,阿姒又有种她与今日要嫁的人不熟的错觉。
    院外喜气洋洋,晏家的侍婢在同陈家陪嫁的仆婢嬉笑:“你们怕是不知道,今日大婚,大大小小所有事宜,长公子皆亲自操办过问。屋内家什器具,皆亲自挑选过目,就连那床鸳鸯戏水的合欢喜被,也是长公子选的花色。甚至窗台前那瓶桃花,是长公子亲手从园中摘下的……别提多上心了!”
    说到半,她们忽地噤声,齐齐恭敬道:“恭喜长公子。”
    来人不知应了什么,阿姒根本无心去听,她抓紧了身下锦被。
    心开始怦怦乱跳。
    朱红袍角伴随着从容的步履徐徐靠近,看来他喝得不多,阿姒正胡思乱想时,遮面的罗扇已被轻拿开。
    “夫人,别来无恙啊。”
    夫人两字从他舌尖缠绕而出,染了缱绻缠绵的温柔。
    阿姒垂着眼轻道:“郎君安好。”
    晏书珩只笑了笑。
    他很配合她,客套有礼又不失亲近地与她饮过合卺酒,温声道:“大婚诸礼繁复,劳累一日,夫人想必也已疲倦,不若早些歇下。”
    青年说罢,就要起身吹灯。
    屋内只留两支燃得正盛的喜烛,烛光穿过红罗帐,映得在榻边端坐的新妇面上娇艳欲滴,胜似海棠。
    “按旧俗,大婚之夜,喜烛彻夜不熄,方能长久恩爱。
    “夫人可会觉得太亮?”
    青年温和地轻询。
    阿姒摇摇头,许是为了凸显诚意,他比往日有礼,但却越发给她陌生的错觉,但想想,她今日刚嫁过来,还未适应新身份,也需要缓缓。
    暂且客套客套,也不错。
    她抬手欲卸下繁复的钗环,指端被轻攥住:“我来吧。”
    晏书珩立在她跟前,倾身靠近,不疾不徐地替阿姒卸下钗环,指端落在她衣带上,低问:“可以么?”
    什么可不可以?
    阿姒彻底装不下去了。
    她甩手飞去一方红帕,晏书珩笑着接住,歪着脑袋,懒懒对着她笑:“怎么了,夫人有何赐教?”
    阿姒妩媚的眼眸里怒气隐隐。
    “晏书珩,我们什么关系你不清楚么?装什么不熟!”
    他唇畔温柔,眉梢带着戏谑的懒意:“我这不是在配合夫人么,夫人现在想与我熟一些,我自乐意。”
    话音方落,他已落下,拉着阿姒坐在他腿上,启唇轻吻她脖颈,手仍不忘褪下她繁复嫁衣。
    “洞房花烛夜,被翻红浪时。这喜被是我亲自挑的,阿姒可喜欢?”
    后背贴上喜被。
    大红的艳色一映,阿姒玲珑圆润的肩头愈显瓷白,仿佛一捏就要碎。
    青年俯身浅吻。
    她长睫颤成了蝶翼。
    他虽亲昵了些,但姿态和手上动作依旧温和缓慢。
    还是有些像不熟的新婚夫妻。
    阿姒想,或许这是因为他们也都是第一次成婚,难免会紧张。
    仿佛回到复明前圆房那夜。
    一切暧昧而郑重。
    眼前蒙上暗影,身子颀长的青年覆上,结实的身体把阿姒笼罩了个彻底,顿时陌生和压迫感盖过所有。
    阿姒垂下眼,也就一个月没见面,怎么会这样生疏呢……
    肌肤相贴时,两人气息齐齐收紧,俱是一颤,晏书珩双手分开她膝头时,阿姒下意识用力并紧。
    “我……”
    晏书珩不再动她,阿姒视线乱飘,飘到青年正对着她眼前的喉结。
    喉结微动。
    阿姒亦忍不住咽了下唾沫。
    晏书珩低低地笑了下。
    “还是紧张么?”
    阿姒一噎,低喃道:“怎么会不紧张,我也是头一次成婚。”
    耳垂被轻轻一咬。
    “这才大婚之夜,夫人就口出狂言。难不成还想与别人再成一次婚?”
    他撑起上身,俯视着阿姒。
    万丈柔情的目光月光似地洒下来,撑在上方的高大躯体却结实地圈着她,给人既温柔又强势的矛盾感。
    阿姒偏过头。
    “倒也,倒也并无不可。”
    晏书珩轻叹,牵着阿姒的手,带着她的指端从他眉眼触过,从英挺鼻梁,划至温润唇畔。他稍一勾唇,薄唇张合,阿姒的指尖被温润含住。
    酥痒从指端传来,阿姒红着脸对上他含情的眸:“你这是干嘛!”
    晏书珩只笑不语。
    他就这样看着她,直勾勾凝着她,舌尖从指腹游移。
    轻挤入她的指缝。
    阿姒错眼,没脸再看。
    温润舌尖掠过手心,在她掌心勾画描摹一番,总算松开她。
    他继续带着阿姒的手,游移至喉结,摄住她的目光骤然一暗。
    喉结在她指腹之下重重滚动。
    青年抬头,修长脖颈后仰,用掺了合欢散清越的声线唤她名字。
    “阿姒……”
    只这一声,阿姒便受不了了。
    她飞快抽'回手。
    “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
    “你……你色'诱我!”
    晏书珩又是一阵笑,他抓回阿姒的手,继续下行:“大婚之夜,我引诱自己妻子,有何不妥?”
    她的手被他压着,覆上他心口的旧伤,他停'下轻叹:“倘若几年前,你未隐瞒身份,我也未克制。两家联姻,说不定便不会有这么多曲折了。”
    阿姒道:“没有这么多纠葛,你想联姻,我还不想嫁呢。”
    “也是。”
    他们的手一道触摸那道疤。
    伤疤下,有一个猛烈跳动的心,阿姒心念一动,抬头轻吻。
    “真好,我们都活下来了。”
    都从那场浩劫中活下来,得以重逢,辗转一番,最终停靠彼此身边。
    心旌荡漾,她又吻了下。
    不过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青年的气息便沉了,陡然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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