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屋子门口。
    王好花扯着发带拉着尹敛进去,尹敛站在原地不动如山用实际行动反抗王好花的暴行。
    “你去不去?”王好花气得跺脚。
    尹敛站着不动,不看她,不理她,算是表明态度。
    “我数到三!”王好花气急败坏地威胁。
    “3!”“2!”“1!”
    少爷会理她才奇怪。
    突然,王好花张开她的血盆大口,开始哭爹喊道:“哎呀我的雀啊~~~你~~的~~~命~~~~苦~~哇~”
    尹敛闭上眼,表示看不见。
    王好花一屁股坐在地下,发带的拉扯让尹敛向前一顿,他俩身高悬殊大,他被她的体重被迫拖着前倾,一个不注意,差点摔倒,但是好在他反应快,蹲在她跟前,她开始拍着大腿嚎。
    所谓的嚎,其实就是带着哭活调子不掉眼泪。
    尹敛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这个场面了,他不吃饭,不喝水,她也这样。
    王好花的双手拍上自己的双腿,一边唱,一边苦命地拍:“雀儿雀儿啊~你听我言呐~我把情况和你谈谈谈一谈呐~”她就这样唱起来了。
    胡乱八遭的唱了一堆驱鬼看神婆的好处,尹敛不听她话,所以王好花造孽王好花命苦,尹敛也命苦之类的唱词。
    没有任何准备,当场编出一首歌词,所有嘻哈歌手的freestyle和王好花比,都弱爆了。还得是民间艺术家。
    被系着发带的手被她拍打双腿的动作扯着,尹敛的手也只能随着王好花扯来扯去的起伏。
    他现在,一定很蠢。
    尹敛这么些天和王好花也不是白待的,他也并非完全拿王好花没办法,他就这么蹲着,任由她哭街,那只没有被绑着发带的手臂支着他腿膝,拖着下巴,就这样,面无表情地漠视她发癫。
    王好花光打雷不下雨也不是一两天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尹敛这个态度,又嚎得更大声了:“我的个天爷啊,你开开眼啊~让我雀儿宝宝进去啊~”
    雀儿宝宝表示,不进。
    她哭嚎起来咧开的河马大嘴,和她拿硬是挤不出眼泪的大脸盘子,尹敛抿着嘴,很好笑。
    尹敛其实是个很有耐心的人,死都不怕的人,又岂会怕浪费时间?
    他就这么看着王好花嚎。
    王好花嚎两声停一下看尹敛的反应,看尹敛没反应又继续嚎两声,再停一下来看两眼,没反应又继续嚎。
    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几个来回,连门口那只懒得死的老狗都听不下去了,朝着王好花狂吠,虽然说不了人话,但是每一声“汪”都有一种“给我滚开”的味道。
    王好花有点渴了,瞬间收声:“我渴了,我喝口水再继续哭。”
    尹敛眼神满不在乎,随她。
    “神婆奶奶家有符水。”
    尹敛眼一黑,她自己喝。
    “我陪你喝。”
    王好花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雀儿今天格外的犟种。她眼咕噜又转了转:“你要是进去,我答应你个条件~”
    尹敛瞟了眼她,她能答应他什么。除了想肏她,他现在对这世上的其它事,完全没有一点欲望,他现在是“女人”,还不能肏,她的这个提议,对他,一点诱惑力都没有。
    等等…
    他突然有想法了。
    尹敛空着的那只手,从牛仔裤口袋掏出手机,打了一串:把你的卡给我,我就去
    王好花眯眼一看。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雀儿。
    “卡?你竟然…惦!记!我!的!卡!”王好花不可谓不震惊!这雀儿宝宝一副无欲无求一心求死的样子,竟然也是爱钱的!她爱钱,可以,但是!怎么能!爱她王好花的钱!!!!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雀儿!”
    王好花说不出自己什么滋味,大概是觉得割裂?那瞬间有种被雀儿的表象骗了的感觉?
    或许不准确…这股子突如其来的悲伤,是貌似让雀儿背刺了~
    尹敛吃定了她舍不得。王好花恨不得把那张五百万的卡带进棺材的枕头里压着,会给他才怪…不过…万一呢?她总说她最喜欢他了,可是…和那张卡比呢?
    王好花这回倒是没嚎了,真掉眼泪了。
    尹敛一愣,眨了眨眼。她…怎么哭了?他慌张地抬手,又放下…想给她擦眼泪,又嫌弃她的鼻涕泡泡。
    “雀儿宝宝…你…蔫坏了!”她半天挤出这句话。“你不去挖空心思算计霸总的家底儿,反而舍近求远地剥削我这个普通老百姓!”王好花哭得肝肠寸断。
    尹敛实在看不得王好花真哭,鬼知道他是为什么看到她哭就紧张。重度洁癖似乎在她身上也失了效应,也不管她的眼泪鼻涕膈应,他真的就上手擦了。
    他去,他去还不行嘛…
    尹敛擦完眼泪鼻涕,很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认命地再次用手机敲了一串字:我不要了,你别哭,我去。
    不过一秒,王好花的眼泪就掉不出来了,就像啥都没发生一样,猛起身,拍拍屁股的灰,一把拽起手腕上的绿色发带,连带着蹲着的尹敛被她拔萝卜似的拉起身,然后,元气满满道:“累死够!”
    ???
    本次战役,尹敛,又一次毫无例外,完败!
    …………
    不远处的房檐屋侧,尹加墨看着儿子和那丫头的互动,默默地点燃雪茄,让身后众人全都撤下,自己则是和万兴二人,继续在角落静静观察。
    “尹总…要不要我去把少爷…”
    尹加墨抬手阻止:“让那丫头想干嘛就干嘛吧。”
    万兴觉得很不可思议:“尹总,那丫头可是要带少爷…”去找神婆?喝符水?那乌遭东西能喝吗?简直就是乱来!
    谁知尹加墨出乎意料的说了一句:“我们,不是,没试过封建迷信嘛…万一,有用呢?”
    万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可是尹加墨…他竟然由着一个唱哭活的乡下丫头,带着少爷乱来?而且,还真的…带了一丝希冀?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或者换一种说法,如果不是真的很爱少爷,很想要留住尹敛的生命,这样一个俾睨世间的男人,怎么会如此…丧智。
    “任何办法,任何可能,只要有一丝可能性,我都愿意试。为了这孩子的命,我愿意赌任何万一。”
    送那丫头到他身边不就是吗?
    …………
    神婆奶奶躺在堂屋的老木摇椅上,扇着蒲扇,仰头一看,是她过世丈夫的遗像。屋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木桌,两张木椅,还有她现在坐着的木摇椅。
    在往右边看,那里设了一尊神像,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神,既不是菩萨,又不是佛祖,大概是什么地方神?神像前,放着一个落了灰的木案台,上面摆着个竹编的篮子,里边有符水,有蜡烛,还有些什么铜钱币…除了那个篮子和那尊神像,这老太太,怎么看,也不像是搞封建迷信的。
    她躺在木摇椅上,一摇一晃,优哉游哉,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蒲扇,不见一点着急的意思。明明知道这对年轻人早就来了,却懒得哼一个字音。
    “神婆奶奶…”“神婆奶奶~”
    那老太太眯了眯眼:“哟~好花啊!”
    “诶!是我呢!奶奶!我来找你帮我妹子算一个,顺便看看她身上,是不是中邪了,给她驱个鬼呗!”
    神婆奶奶这才睁眼,懒懒得打量了一下尹敛,老人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好花啊!你带来的这位,可是个顶会投胎齐天富贵命。老东西我啊,不看他的,怕降不住。”
    王好花哪管尹敛被她绑在腕上,听了这话就直往神婆跟前走:“奶奶,你这话说得可吓人,您就帮帮我吧。这孩子邪气重得很,您降妖除魔这么多年了,要不是知道您老本事大,我也不得麻烦您不是?”
    神婆奶奶举起两根手指头。
    “两百?”
    奶奶摇头:“两千!”
    王好花当场就不干了:“奶!咱平时村民,一般都两百块,咋我一来长恁贵呢!”
    “丫头,你飞来横财,你身边那个可是个顶富贵的!我收你这点,可良心!”
    “……”王好花很佩服神婆奶奶的原因就在这里。她赚了五百万,村里没人知道,她直接就说了破。
    尹敛本来对封建迷信嗤之以鼻,但是听那个古古怪怪的神婆一顿说,反而生了些好奇的心思。王好花这个猪脑袋,在他身边这么久,都不知道他的家世出身,她却只言片语说了些东西出来。
    “两千就两千。”她出!
    “那你出去。”她嘱咐道。
    她立马摇头:“不成,这孩子身边离不得人。”
    “他一时半会的,死不了。我在呢。”
    王好花蹙眉,对这个要求很抗拒。反倒是尹敛,扯了扯那条碍事的墨绿色发带,示意她,解开。
    倒不是尹敛多想算命让这个神棍给他喝符水。他会顺从,纯粹就是想拆了手上那碍事的劳什子。
    王好花很戒备地看着尹敛:“不拆。”
    神婆奶奶又说了:“那你们赶紧出去,别打扰老太婆睡觉。”
    尹敛看着王好花,一脸无所谓,王好花纠结半天,心一横,只得愤恨地拆了发带:“我就在门口,你别想胡来。”
    尹敛表示,听不见。
    神婆看着两个人,扇了扇蒲扇,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
    她一出去,堂屋的门就被老婆子“碰”得关上了,王好花赶忙转身,结果就是闭门羹。她只得撅起她的大腚,趴在门缝里往里看。老婆子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又把里层的门关了。
    王好花急得不行:“奶!”
    “出去!我说没事儿就没事儿!”
    王好花在门口急得直踱步。
    ……
    尹敛面无表情地坐在神婆对面,神婆也不着急,关上门,喝了口水,然后再次躺在木摇椅上。
    “你十三岁时有个大劫,现在一直没过去。我看那,这也快了,你今年二十有一,是命运转轮大劫将尽的时候。不过,你得吃点苦,苦也没什么,这么多年都吃过来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
    他一愣。十三岁…八年前。
    “你看着像个短命相,其实寿数不短。你和好花那丫头,有姻缘。”
    饶是尹敛,也都愣了。
    “她八字全阳,旺你这个六阴的命,挺好。”
    从不主动和人说话的尹敛,破天荒的问了一句:“姻缘?”他长期不开口说话,声音有些低哑。
    尹敛浅浅道:“我很快会死。”所以,她说得这些,简直天方夜谭。
    “你不会。”神婆很自信。“只要那丫头在,你就死不成。”“她是个子多福多的,自然你也是了。”
    子多?福多?好陌生的两个词。“那丫头前世欠了你的债,这世来还报的,她不还完债,你就死不成,老天不会收你。”
    尹敛全程没有和她讲过自己的生辰八字。但是她却准确地说出了他的过去。
    这个村,不是以骗子出名吗?这个婆子,大概也是…骗子。
    “所有的痛苦都会被爱终结。”老婆子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不要急,很快,就会得救了。”
    尹敛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只是对她说:“她不知道我是男人。”不要多事。
    老婆子可是人精:“好的小姑娘,再加五百就成。”
    果然是骗子村…
    …………
    那老婆子开了门,换了身不知道哪里变来的乞丐袍子,拿着个摇铃对着他周身念着些稀奇古怪的咒语,美其名曰驱鬼,他脖子上被老婆子戴了串艾草环,头上被他浇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本来并不想参与这个离谱的环节,但是,他,拗、不、过、她!
    王好花那满眼虔诚期待,尹敛该死的只能乖乖就范,来都来了,离谱一点和彻底离谱有什么区别?
    那老婆子又是让他吃大蒜,又是让他跨火盆,他像个傻子一样绕着那个火盆转了三圈,然后还不算完,还得生咀艾叶后喝她用生井水泡的鬼画符烧过得符灰水,。自从认识王好花,尹敛就没过过一天正常日子。
    为了逼着他吃大蒜,王好花可以说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哄,为了让他嚼那片该死的艾叶就符水,她把全世界的好话都说了一遍给他听。
    尹敛很不愿意承认,他是真的,爱听。然后认命嚼大蒜,认命嚼艾草就符水喝,不停干蠢事。
    所有环节结束,尹敛一脸麻木地坐在那张木椅上,连嫌弃脏都忘记了。他今天沾得脏还少吗?还差这张座椅吗?
    都以为尘埃落定了,谁知那老婆子开口就要五千。
    王好花炸了:“奶!你不是说两千吗?”
    “我是说两千。两千是看相,五百是…”她神秘兮兮地看着尹敛,尹敛满脸黑线。
    “五百是加强…还有两千五嘛,是做法事。”
    只有老婆子知道,从看相后得系列环节,全都是诈骗。老婆子也不心虚,这俩孩子有钱,不敲诈他们敲诈谁啊?
    “我事儿可办完了,你要是不给钱,可是会遭…”老婆子还没说话,王好花就大呼:“我给我给我给!”
    遭报应她可承受不起。
    她摸了摸奶子,疼得死。五千啊!这个是五千啊!
    尹敛叹了口气。蠢死了。她不被骗谁被骗。俨然不觉自己也是被骗群体的一份子。
    王好花无奈,只能再次栓了尹敛回自己老屋里,神秘兮兮地锁了门,拿了个撑衣杆,从她那张摇摇欲坠的老床铺的床底下,薅出个生了锈的蓝铁盒,她撕开铁盒的胶带,从里把所有钱都拿了出来。
    尹敛算是又见了一次世面。
    她整理好所有的票子,对着指尖啐了啐唾沫。
    尹敛蹙眉。对这个不必要的环节表示十分不理解,且…嫌弃。
    看着她一张一张的数里边的现金。五千二百三十五。
    她数完,看着他:“也就是为了你了。以前的干得现金立结的散哭活儿的钱都搭进去了。这老婆子…越来越黑了!”
    尹敛对钱没概念,不知道这五千二百三十五块,是王好花跑了多少个灵堂嚎回来的。只知道,看她对这个钱的宝贝程度,她真的很爱钱。
    他们再次回到神婆屋里。王好花不情不愿地把那些用塑料袋装着的零碎五千元钱递给神婆。
    神婆接得飞快。然后还赠送了很多符:“一天一张,喝一个月,包管诸邪尽除!”
    王好花这才有了丝笑脸,宝贝似的接过她的符。
    尹敛生无可恋的闭上眼,他今天就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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