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她这么一说,他才想起了这件事情。清晨时他匆匆回自己的寝宫换衣,接过她递来的凤冠霞帔后,因为心酸也便不想再多看一眼,就让福安拿去处理了。
    蓦地,他从位上站起,将已经弄脏的绢帕塞回杜芸青的手中,然后飞一般的朝门口走去。
    “莫无痕,回宫!快!”他急切的,恨不得现在就奔回宫中!
    杜芸青低头看了看那充满酒气和污垢的绢帕,这若不是风千雪的,恐怕她早就扔了。而如果南炎睿知道他刚刚用来擦嘴的这帕子,是他心中念着的女人的东西,不知会不会更加恼羞成怒,甚至赏她个三十大板来出气?心下后怕,决定还是自己拿回去洗干净了,再将这绢帕送到他手中好了。
    南炎睿很快就坐上了蓄势待发的降黑马车,杜芸青这次也不敢落下,脚步匆忙的也跟着冲了进去。
    莫无痕缰绳一扬,那降黑马车便开始在暗黑的道路上驰骋起来,如路人不细看,还以为是迎面吹来的一阵黑风,即便驶过,也不留下任何声响。
    于是,当宁一凡策马兼程赶到那木屋的时候,已是不见了他们任何一人的身影。他里外前后都找了许久,几乎把整个屋子都翻遍了,也没有发现他们留下的任何线索。
    心下当知不妙,他这是要回去复命呢?还是再继续奔回宫中?
    转眼,黑夜又慢慢被晨曦的光芒冉冉覆盖,仙阳村又开始恢复了一片生机。风千雪早早就醒了,和昨天一样,她又走到那稻田边,站在那静静的等着。
    她一直认为,只有站在这广阔的地方,他才最容易发现她。
    夜洛尘亦是跟在她身后来的,他给她拿了早餐,两人就一起在这露天席地的地方吃了起来。
    “千雪,今天恐怕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我们在这里耽搁太久,想必已经引起了风彦的疑心。如果天黑之前他仍是不来……”夜洛尘不得不向她提醒一句。
    “我知道,本来我也以为昨天就能见他,却没想会等到今天。如果日落之前他再不来,我们就只能启程往瑞南去了。”
    “我想只要我们到了瑞南,风彦应该不会再让那些绿眼人监视我们了。那里离燕城太远,就算要传递消息,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到的。”
    “不,他虽然不是先皇的亲子,但他也和先皇一样多疑。除非他真的得到了皇位,否则,他是不会撤除他的绿眼人的。”风千雪虽然对风彦了解不多,但是,她却在他身上看到了轩澈帝的影子。生性多疑,手段极端,他虽说是她的哥哥,但也不过是她这个身体的哥哥,她的灵魂,和他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这一刻,夜洛尘又不由得问:“你不会真的在一个月后,将皇位交给他吧?”虽然这个问题他在皇宫的时候已经问过,但那时候,也一直是被绿眼人监视着,她当时的回答,自然不一定算数。
    果然,她看了他一眼后,垂眸笑了一下,“不会的,他如果真的做了皇帝,他是不会放过若寒的。我想若寒他自己心里也非常清楚,所以,我相信他会有办法,解决他!”
    解决他?
    夜洛尘秀眉微蹙,看她在晨光中逐渐清晰的她的面庞,他没想到,她居然还能为了心爱的人,大义灭亲。但那风彦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南陵国,不应该交到这个人的手中,否则,一定是民不聊生!
    南炎睿一回了宫,连早朝都不去上,就直接奔回了自己的寝宫。
    “福安!福安!”他边翻边喊。
    “陛下,福安在呢!”福安匆匆忙忙奔了过来。
    “那件凤袍呢?那凤袍你怎么处理了?”
    福安回话:“奴才怕陛下触物伤情,所以,就将那凤袍放入本作为婚房的衣柜之中了。”
    南炎睿一听,即刻又奔了过去,果然在那柜中找到了那件金色的凤袍。
    福安好奇的跟了过去,可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他在找着什么。却见他已经将凤袍的里里外外都翻了个遍,就连一处花纹都没放过,这感觉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这凤袍我交给你后,你有动过什么吗?”他又问。
    “没有,奴才可以对天发誓,奴才没有动过这凤袍的任何一件东西,就连一块鳞片,都没有取下。”
    话到这,南炎睿呆住了。这凤袍,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可为了以防万一,他又再次翻了一遍。
    杜芸青跟着南炎睿回到皇宫后,第一件事就是洗掉那绢帕上沾污的痕迹。然后,用内力快速蒸干了它。粉色的绢帕,再度恢复了原来的秀气。那上面栩栩如生的山水图,如果拿到市面去卖,指不定还是极高的价钱。
    “终于可以放心的将它交给睿儿了!”她于是就将那绢帕塞入袖中。
    再见南炎睿的时候,他还在房内翻着凤袍,不单是凤袍,就连凤冠还有其他珠宝首饰,他都一一的翻查过了。可那脸色,比铁灰还更难看。难道,他也没瞅出什么吗?这风千雪,为什么一定要把事情弄得那么神秘?她真是想不明白了。不止她不明白,就是南炎睿也不明白。
    他们不知道风千雪等人早就被风彦手中的怪物无时不刻的监视住了,一言一行,都必须格外的小心谨慎。
    “还是没什么发现吗?”杜芸青皱着眉问。
    南炎睿苦恼的摇了摇头,“青姨,你还过来的时候,这凤袍就是这样的吗?你真没动过上面的任何东西?”
    杜芸青总觉得他这话问得不妥,有些恼怒的双手叉腰,恨恨的道:“这凤袍,你让人送来的时候是怎样的,我还回去的时候就是怎样!”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这凤袍在雪儿将它交给你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吗?”
    杜芸青有些闷闷的哼了一声,然后将手中的绢帕朝他扔去,“呐,这是千雪的手帕,当时落在了凤袍上面,我本想取下来还她,结果自己又忘记了。现在,交给你了!”
    他一听,眉头突的跃起!
    赶紧拿起这帕子,放在光下细细打量。那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山水美色,绝对是出自她的双手!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刺出她这样的绣来!
    “你说它是被她落在凤袍上的?”
    “嗯。”
    他看似有些激动,急忙让福安端来盆水,然后,将整个绢帕放入水中。可是,他们什么异常之处都没看见!
    窗外的光似乎太过耀眼,他不得不把水盆摆在暗处。再次低头,他们终于看清楚了!
    那微微闪着荧光绿的字体,竟从那帕上的山水美画中跃了出来,映在了光滑如镜的水面上!而那上面写着的是:别出声,我们周围被绿眼人监视了。一言一行,都会被风彦知道。日落前,约你在燕城外东南方向的仙阳村见,我会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时间有限,我们不能在那逗留太久,否则,风彦会起疑心的。雪。
    宁一凡来到皇宫门外的时候,正碰上宫门开启,一辆刻着火焰标志的降黑马车又从宫内驰骋而出。
    南炎睿又出宫了,走得依然是那样急。降黑马车快如疾风,即便是汗血宝马,也不可能追得上它!
    宁一凡第一次感觉到这竟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马,都快跑得断气了!
    怎么办?这一次,那降黑马车是要往何处去呢?
    不知不觉,风千雪和夜洛尘竟又在稻田边等到快要日落。
    好失望,为什么他还是没来?就算昨天没发现,他今天也应该发现了。
    “不行了,等天一旦入夜,我们再不出去的话,那些绿眼人一定会按耐不住,怕是风彦要下令让他们袭击我们了。走吧,一切等到了瑞南,我们再想办法!”
    说话间,夜洛尘所有的马车都已经泊在路上,做足了启程的准备。
    风千雪深深的皱眉,在夜洛尘将手朝她伸去的时候,她忽然跑开了。
    “千雪!”
    “你等一等我,我去留个记号,希望他会看到!”其实在昨晚,她就做了两手的准备。她问赵敏君要了一条新的手帕,熬夜绣了整整一个晚上。可她无法绣下太多,时间来不及,而且,早期的妊娠反应让她总是不时犯困。
    夕阳渐渐的从西边落了下去,姹紫嫣红的霞光不停的变幻着万般形状,却也慢慢的,慢慢的愈变愈小。
    风千雪和夜洛尘最终还是在天黑之前就离开了仙阳村,可他们不能从原路回去,只能向北,绕过另一处山城,一路装作游山玩水,再往瑞南折返。也只有这样,在他们出去之后,不会被绿眼人再起疑心。
    南炎睿的降黑马车赶到这仙阳村的时候,天边,刚刚褪下了最后一抹火红的云彩。
    来不及了,他快到傍晚的时候才从皇宫赶来,可来不及,还是来不及!
    她怎么就不多等他一阵?
    他竟是有些憎恨自己,他怎么能质疑她对他的爱呢?她是不会去伤害他的,即便她对他说出多残忍的话,那也一定是事出有因!
    他一开始就该冷静的去思考,三年前,当她第一次知道他是她的仇人的时候,就没有对他太过残忍。他杀了她的母亲,是因为她的母亲要对她下咒!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她,在自己的面前,承受和他一样的痛!她知道的,她一定能理解他!
    她骗他说孩子不是他的,那一定也和风彦有关!他居然傻傻的,差点就相信了!
    爱真的会让人失去理智,让人变得越来越傻!
    他真是蠢!
    “陛下,那边有好多的流萤。”莫无痕突然手指着前方,就在稻田间一处被人工挖凿的水塘上,飘着许许多多或黄或绿的荧光。
    看得久了,南炎睿总觉得那发在昆虫尾部的荧光,就好像是她绣在那手帕上,盈盈跃出的点点字迹。
    猛地他灵光一闪,一步跃进稻田,往那水塘的方向行去。
    流萤是喜欢群居的昆虫,夏夜的时候,往往会聚在田间池畔。而这里的流萤却特别密集,就好像,那水塘中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
    他走近一看,骤然就明白了!
    水塘面上,一块淡色的绢帕被系在了几根漂浮的稻草杆上,那绢帕上,栩栩如生的绣着几只如拳头般大小流萤,如真正的流萤一样,它们的尾部,同样发着莹莹亮光。
    他提起内力,轻轻的跃到了那水塘面上,弯腰拾起那漂浮的绢帕,认出了那是她给他留下的记号。随后,他移回岸边,对着水塘,将那绢帕沉入水面。
    不一会,上面,再次跃出了几行秀气的字:“寒,我们的孩子,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雪都一定会好好保护。此去瑞南,亦是为了避人耳目,从瑞南直穿滇西,即可到达迦兰。那方向离迦兰国都距离最近,属于迦兰后防。如让师兄在瑞南培养军队,待时机成熟,则可控制整个迦兰皇城!再有,令牌被换,属敏君所为。不知意图为何,一月为限,且待考证。最后,小心风彦,他兵怪难缠,足以抵挡百万精兵!”
    南炎睿几乎是颤抖着,看完了她留下的所有的字。
    雪儿,他的雪儿,她怀着他的孩子,却还要去为他分忧外患,抵挡内敌。她这是在告诉他,她还记着他们当初的承诺,而她,亦是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一月为限,她是否在告诉他,她潜入王府,除了让夜洛尘有充足的理由招兵买马,同时也是为了向赵敏君套出令牌的去处?
    “陛下,我们接下来去哪?要沿着回路前往瑞南吗?”莫无痕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他的身后。
    南炎睿从水塘边缓缓站起,对着那陆续向四周散开的流萤,目光炯炯且异常的坚定,“先回宫吧!暂时不用再去追了。我们接下来,便要去查那令牌的下落。”他隐隐觉得,这个令牌,或许已到了某个人的手中。如果她查出来了,自己去夺那令牌的话,那就比较危险了。
    他不能让她遭受任何危险,他得比她更快的,将那令牌夺回来!
    这刻,有清爽的夜风从田间簌簌吹过,那皎白月色下映衬的无垠稻浪,正随着风吹而一起一伏的摇曳身姿、频频点头,仿佛也在赞同着他心中的话。晶亮的流萤,也在此时冉冉的从田间升了起来,那数目竟是比他先前看到的还要众多。只见它们纷纷扇翅腾到半空,和璀璨的繁星混为一体。晃眼刹那,竟也让人无法将它们与星辰分辨得清,那感觉,甚是美妙!
    就如同他此刻空明无垢的心,本以为已是被刺得遍体鳞伤,却没想,那些都不过是过眼尘埃,虚无缥缈。只是他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一时冲动,就没有冷静的去分析思考。
    是的,他要重新将状态调整,恢复理智,好好的,同风彦及迦兰,干上一场!
    他们在这稻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南炎睿终于挪动脚步,对莫无痕如是道:“走吧!天明之前,还能回宫上个早朝!”
    “是……”莫无痕得令,即刻往马车飞奔而去。他家皇上,终于想起来要上早朝了!
    降黑马车再次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之下,而宁一凡骑着新换来的汗血宝马,竟再次同他们擦肩而过!
    不行了,这次真的不行了!他不会再追了,再也不会去追了……
    马不死,他都想死了!
    ------题外话------
    感很久没有更新那么多字了……
    不过,这章也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完美,两人还是要分开一段时间。但只要信任在,一切都不怕。可以说到这里以后,他们之间不会再有什么沟壑不能逾越了,就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明天进入下一卷《江山惑》,又有新人要登场了,不过呢,要过两天再出来。感好喜欢的一个拖油瓶~
    感谢亲们的月票和评价票。
    ☆、第145章 祈求
    夜,静得有些可怕。
    这一刻,所有人都已沉沉入睡,仿佛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因此醒来。
    漆黑的天空,一朵厚云不知何时将星辰遮去大半,却被对面那缺角的明月,映出了一道泛红的暗光,乍一眼看,就好像被人泼了鲜血,让人不由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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