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还怪我。”
    知薇白他一眼:“孩子都该听见了。”
    皇帝立马明白过来:“不会,他睡得沉,半夜里自个儿叫嚷得厉害,就那样都没醒。你刚才那两声不算什么,隔着那么多道门,他哪里听得到。”
    “乳母会听到的。”
    “她听这个做什么。这都是有规矩的人,朕办事的时候谁敢竖起耳朵听,不要命了吗?”
    知薇想想也是:“乳母肯定有经验,从前您跟慧妃忙活的时候,她们应该早就习惯了。”
    “朕瞧你就是皮痒,整天不提别的女人心里就不舒坦是不是?跟个死人还要计较半天。”
    皇帝说着在她腰间拧了一下,知薇不由笑了起来,伸手去推他。
    这么来回三两下的,火苗又给燃了起来,盖上被子又是一通闹腾,一直到近午时才歇下。因消耗太大,两人很快便沉沉睡去。
    岂料睡到半夜里,突然被一阵尖叫声给惊醒。
    知薇觉浅,比皇帝先醒过来。在黑暗中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声音就跟猫叫似的,又尖又细还很绵长,持续了很长时间也不断。
    知薇忍不住掀开被子,悄悄越过皇帝的身子,下床披衣想出去看个究竟。就在这时皇帝叫她吵醒,沉声问:“怎么了?”
    “您吓我一跳。没听见有人在叫吗?”
    皇帝这人一旦睁眼很快便会清醒,他立马翻身下床,将知薇拉到身后,凑到门边听了两下:“是小二在叫,大约是又做噩梦了。不用管,乳母会哄的。”
    知薇被皇帝拉着坐回到床边,本想当作没听见继续睡的,可这声音老往耳朵里钻,听得她有些不落忍。于是她起身道:“我瞧瞧去。”
    进到二皇子的屋里一看,里头灯已全亮了,乳母正坐在床边拍他,只是似乎没什么效果,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眉头紧紧皱着,手还时不时挥一下,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
    见知薇进来,乳母赶紧起来行礼。知薇要她不必拘束,上前看了看道:“每夜都这样吗?”
    “也不是,最近略好些了,今夜大概是换了个地方不适应,这才又犯了。”
    “不能将他叫醒吗?”
    知薇是想索性叫他醒了,这梦就断了,再睡下去应该也不会接着做。
    可乳母一脸为难:“叫过,叫不醒。睡得迷迷糊糊的,就算眼睛睁了,人其实还睡着。”
    知薇有点不信,坐到床边轻轻拍二皇子的脸颊,叫着他的乳名元真。
    这是慧嫔生前给他取的,从小就这么叫。二皇子本来一直很紧张,身子不住地颤抖,听到知薇的声音后,似乎有了点反应,睁眼看了她两下。
    知薇以为他醒了,高兴地想凑过去再说两句,可他眼睛一闭,又沉沉睡了过去。不过这一回比起之前来好了许多,没再扯着嗓子尖叫,只不停地哼哼,就跟在哭似的。
    知薇以为是叫他的名字起了作用,便一遍遍叫着,也不知道叫了多少遍,到最后竟把皇帝也给招来了。
    本来她出门的时候皇帝有点不高兴,便没跟着出来,躺回床上想继续睡。可知薇不在他哪里睡得着,又担心她穿得少会冻着,只得捧了衣裳过来看看情况,顺便把老婆抱回自个儿屋里去。
    皇帝来的时候二皇子已经安静下来了,知薇松了口气,叮嘱乳母道:“回头他再喊,你试着叫叫他的名字,或许会好。”
    说完起身一回头,直接撞进皇帝怀里。皇帝把外衣往她身上一罩,拉着就往外走,只当乳母不存在。
    知薇踉跄着跟在后头轻声叫嚷:“您慢点儿啊,我跟不上。”
    “那朕抱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就好。”
    真是怕了他了,跟自己亲儿子还吃醋。人家才三岁好不好。
    皇帝才不管三岁还是十三岁,反正小二占了他跟老婆亲热的时间,皇帝就很不高兴。那天夜里这么一折腾,皇帝就有些缺觉,第二天起来时身子有些发沉。
    本以为一次过后就能消停,结果接下来的几夜二皇子竟依旧不好。乳母照知薇的法子试了,效果不如她亲自上阵的好。于是知薇天天半夜里被吵醒,少不得要走上一趟,重新把人哄着了。
    这样一来皇帝就受不了了。夜里被弄醒还是其次,关键是心疼知薇。原本给她个孩子是想叫她在宫里过得更有底气些,没想到反倒害了她,叫她夜夜这么操劳。
    他也劝知薇别那么死心眼,这法子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交给太医们诊治得好。知薇看他眼眶凹陷精神不济的样子,也有些心疼。
    皇帝和她不一样,她每日睡到日上三杆,夜里再怎么醒也无妨。皇帝却是天不亮就要爬起来上朝,从白天忙到黑夜,有时连歇午觉的时间都没有。每天夜里叫他跟着自己一块儿醒,实在过意不去。
    于是她提议:“不如这样吧,您回养心殿歇着去,这里交给我。”
    她是好意,可在皇帝听来却是大大的不像话。他瞪她一眼:“怎么,小二一来你就要与朕分房睡了?为个孩子要把朕赶出门去?”
    知薇无力抚额,刚想解释几句,皇帝却是一时气极,索性拂袖而去。知薇愣愣站在那里,被他没来由的怒气给弄懵了。
    两人就这么闹起别扭来。皇帝心高气傲,一直以来都压着心气儿小心翼翼哄着她。可才几天功夫好容易哄到手的心就野了。皇帝有点气不过,觉得自己的好全喂了头白眼狼。她还真是把自己放在了最末位,屁大点的事儿都要越过他去。
    知薇也生气,一直以来被宠惯了,没想到皇帝为这么点小事生气。那可是他的儿子,她对他儿子好,他不该高兴才对吗?她那么尽心尽力当个后妈,结果还被他嫌弃,实在太过分。
    于是冷战就这么起了。
    二皇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当父皇跟皇贵妃还好着。只是一连几天没见他过来,心里有些奇怪。
    之前明明天天来的,难道这两天父皇特别忙?
    他很喜欢知薇,觉得她是除了母亲外待她最好的女人。但他也同样想念皇帝。身为三个皇子之一,他从小并未从皇帝身上得到太多的关爱。偶尔见一面对方也总是板着脸“教训”他,说的都是大道理。
    二皇子认真听着努力消化,很多却还是不懂。
    他其实很希望皇帝能像母妃那样,和他说笑两句,或者将他抱在怀里,小小的他还不明白帝王家的人伦亲情有多么淡薄。
    因见皇帝总不来,二皇子就想去瞧瞧他。那一日午睡醒来,二皇子就跟知薇提这个事儿,还叫她一道去。
    知薇也想皇帝,就是拉不下这个脸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不去,只叫人陪着二皇子一道去。
    她一个人倚在窗边想事情,也不知道皇帝这几天过得怎么样?连下了几场秋雨,天也凉起来了。
    二皇子去到养心殿的时候,皇帝也是刚起。
    一见儿子过来,皇帝想不好该摆什么样的脸色。冲孩子发脾气不大合适,毕竟他也是无辜的。可要和言悦色也是做不到。于是只得板起一张脸来,把他叫到跟前。
    “你怎么过来了?”
    “父皇好几天没来了。”
    一句话说得特别直白,叫皇帝脸上有些挂不住。
    跟老婆闹别扭吃醋,竟叫孩子看出来了。
    “我住在这里,父皇不高兴?”
    “没有的事儿,你进承乾宫住是朕的意思,朕怎么会不高兴?”
    皇帝说着轻咳两声。就在这时马德福送药进来了,皇帝看都没看,拿起来一口喝尽。倒把一旁的二皇子看得目瞪口呆。
    父皇本就高大的形象这下子就更伟岸了。他竟不怕喝药,还喝得这么潇洒好看,实在是让自己敬仰。
    三岁大的屁娃视喝药如洪水猛兽,觉得是人生中最可怕的事情。
    皇帝看他眉毛都皱到了一起,猜到他的想法,故意道:“你这些天总是梦魇,回头朕叫傅太医给你把把脉,也开一剂药吃吃。”
    “父皇……”
    二皇子都快哭了。早知道就不该来的,本是一片好心,居然惹祸上身。
    “病既没好就该吃药,总这么拖着怎么行。皇贵妃夜夜起身哄你睡觉,长此以往身子哪里受得了。”
    这事儿二皇子也听说了,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我以后不会了,我会好好睡觉。”
    “这也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事情,还是得吃药解决。”
    “我喝牛乳,皇贵妃说的,要喝牛乳睡得好些。”
    “那你往后夜里再闹怎么办?”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皇帝这算歪打正着,心想这药送得真是时候。眼见孩子有些惊着,他又伸手去拍他的肩膀:“元真,朕同你说,你如今也是三岁的人了,该学着独立生活。你夜里睡得不踏实,概因你白日思虑过多。有些事情朕同你说,不必整日想着,朕总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这是在谈慧嫔的死了,只是孩子太小,皇帝不好说得太明白。
    二皇子到底是跟皇帝最像的一个儿子,不仅沿袭了他俊美的长相,连智商也继承了七七八八。一听这话心里便明了起来,长久以来积聚在心头的怨气渐渐消散,不由落下泪来。
    “父皇……”
    “朕刚说完你便哭,可见朕是白说了。”
    二皇子赶紧抹眼泪:“不敢不敢,以后再不哭了。”
    皇帝咳嗽未愈,说几句话喉咙就不舒服,一连咳了好几声。不过二皇子的话还是叫他满意的,只盼这孩子能早日从这阴影中走出来,省得他夜夜独守空房,连个好觉也睡不了。
    二皇子见皇帝身体不好,免不了又关心几句。皇帝有点累,便叫他先回去:“别在朕这里待太久,回头你若病了,皇贵妃更受累。”
    二皇子赶紧告辞出去,急吼吼回了承乾宫。刚进正殿就碰上知薇,对方正叫人摆新鲜的茶果,见他进来便招呼他过去吃。
    两人边吃边聊,二皇子正吃梨,想到皇帝的咳嗽便道:“父皇咳嗽了,叫人送点梨过去吧。”
    知薇端茶的手一抖,心里有些难过。
    早知道就不跟皇帝闹了,他对自己这么好,夜里不愿她起身也是心疼她。结果她说话太重把人气跑了,现在他又病了,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都没有,叫她过意不去。
    想想两人这一路走来,大多是皇帝放下身段哄她,知薇觉得自己不能做得太快,当下就亲自炖了冰糖雪梨,晚膳过后给皇帝送去。
    皇帝那天因身子不适想早些歇息,知薇快到的时候他正叫人准备热水。小太监们忙着搬桶抬水,马德福就叫冬青过来准备换洗的衣裳。
    这几天皇帝歇在养心殿,皇贵妃又不在,有些事情只能叫她们几个做。这些原就是她们做惯了的,皇帝沐浴后穿什么,床要怎么铺被子怎么摆,她们比小太监熟悉也更麻利。
    冬青一连几天这个时辰当差,已经连着见了皇帝好几次。原本一颗彻底死掉的心,一下子又活了过来。
    当初知薇封皇贵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是没戏了。现在却又想通了。皇帝喜欢什么人随他喜欢去,反正祖宗家法也没规定他一辈子只许喜欢一个人。皇贵妃受宠是一回事儿,她给自己争取是另一回事儿。
    她家里最近闹了点事,父亲的官职眼看就要不保,这个时候皇帝更成了救命稻草。若能顺利爬上龙床,家里的事情转眼就能解决。还能有无尽的富贵,当不了皇贵妃贵妃,封个常在贵人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若她以后争气生个一男半女的,下半辈子也就不愁了。
    所以这些天冬青格外卖力,在皇帝跟前把差事做得滴水不漏。今儿一听皇帝要沐浴更是欢喜,正准备进屋准备衣裳时,突然听得外头小庄子进来通禀,说是皇贵妃来了。
    原本还同她说话的马德福一下子变了脸色,扔下她就往外走,也不跟皇帝打招呼,直接就把人迎了进来。
    知薇来的时候后头还跟着腊梅,提着个食盒一副正经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冬青和她眼神对上的时候,总觉得腊梅的神情想当得意。
    也是啊,从前就是个下三等的宫女,这下摇身一变成了宠妃身边的红人,还能借机见见皇上,难怪她这么得瑟。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的就是这样吧。
    冬青咬牙恨恨瞪了她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知薇都没留意到她,一颗心有点忐忑,也不知道自己主动送上门是个什么下场。果然爱上了就是这样不好,以前看不上他的时候,吵得再厉害她也不会低头,十天半月不见也无所谓。
    可现在,一天不见就想得跟什么似的了。
    到了体顺堂门口,她把腊梅手里的食盒接了过来,等马德福给自己挑了帘子,便自己一个人抬脚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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