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嫣脸色登时变了。
    谢远华似乎也被吓到,一脚踹在银环心口,“贱婢!胡说什么!”
    两人脸色惨白,视线都不敢撞在一起,座上赵氏面色铁青,偷了金银还是小事,家中有人私通,一旦传了出去,其他的女眷这辈子就算完了。
    这丫头不能留。
    柳湘盈放缓呼吸,能感受到面上始终萦绕了两道视线,她掐进掌心,娄氏忽的开口:“去哪儿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和二嫂一块去看了崔姐姐,听到消息立马赶过来了。”
    “天气热,日日出门也不好,别忘了前些日子你刚受到惊吓,大病一场。”娄氏淡声道,“不过是一个丫鬟,急急跑回来做什么?”
    “那也是儿媳没有调教好,有愧娘的教诲。”柳湘盈轻轻福身,“新来的几个小丫头就先麻烦孙嬷嬷教导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娄氏沉吟片刻,开口道,“既然你来了,就好好说道说道,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老太太语气如常,可柳湘盈却听明白了,无论是偷盗还是偷情,无论银环说了什么,二房什么都不能沾。
    钱嫣冷笑,“盈娘说说吧,这可是你房里的人,情况如何你最清楚。”
    “盈娘不敢。若银环真做了这些事儿,我还要感谢大嫂即时拿人搜身,替我清理内院。”看好文请到:fu w enwu.m e
    钱嫣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柳湘盈自个儿心里也虚,她瞥了眼地上的金银,让绪兰将账本取来,当着众人的面一一比对。
    除了些散碎银子,其余都能对上。而那些散碎银子,按照银环的月钱,只要有心,都能攒得起来。
    “到底伺候了我许久,银环想要返乡,这点东西还是给得起的。”
    柳湘盈看向两位老太太,心有歉意,“我也是实在喜欢这丫鬟,这才给了点体己。”
    赵氏点点头,“给就给了,这点银钱还不到计较的程度。”
    钱嫣脸色一白,柳湘盈似乎不打算放过她,“不知大嫂丢了什么,不如说出来一块找找,省得日后麻烦。”
    钱嫣没说话,柳湘盈恍然大悟般,“定是十分贵重,当时除了银环还有谁来着?”
    绪兰适时说道:“还有个小厮,此刻正在外候着。”
    小厮进来时双目无神,一见到那么多人便扯着嗓子大喊冤枉,涕泪横流,已然失了清醒。
    问了两句,也都前言不搭后语,徐明手臂微微颤抖,胸腔里跳得厉害。他刚刚抓人,那人即将要逃,还是谢六当机立断,要么打死,要么打疯,否则只能是个祸害。
    主仆三人一唱一和,一个疯子的话无法取信于人,谁知道他什么时候疯的。孙嬷嬷眼神微闪,侧目观察娄氏,后者淡定饮茶,似乎不在意眼前的闹剧。
    孙嬷嬷心中一沉。小厮神志不清被拉了下去,脚下蜿蜒过淡淡血迹。
    柳湘盈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让人打扫干净,别脏了两位老太太的眼睛。
    这儿都是大房的人,此刻却哪敢不听话,取水擦地,熏香上茶,一应俱全。
    钱嫣被气得面色铁青,一双眼如同利剑扫过忙碌的下人,连谢远华给她使眼色都没看见。
    人春风得意久了,便容不得一点忤逆,更何况柳湘盈曾经对她毕恭毕敬。
    “她若真的问心无愧,何必偷偷摸摸被人逮住,还口不择言说了那些个脏耳朵的话。”
    银环身子一抖,钱嫣居高临下,漫不经心地说:“活罪难逃,这丫头爱搬弄是非,逐出府前先剪了她的舌头,省得在外抹黑谢府的名声。”
    银环瞬间呆立在原地,徐明求救般看向柳湘盈。
    柳湘盈摩挲茶沿,舌尖下意识顶过牙齿,带来微微刺痛,“嫂嫂未免太过残忍了,更何况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脏水泼不到你身上。”
    “弟妹想少了,人到了绝境什么都做得出。”谢远华嫌恶地扫了眼银环,“银环为了保命什么话都敢说,可见心思不正,偷偷摸摸出府谁知道是要做什么。”
    “是啊,银环是你的丫鬟,嫂子也不好受什么,”钱嫣面向两位老太太,恭敬道,“儿媳也只是担心,怎么处置还请两位老太太定夺吧。”
    柳湘盈忍不住开口,“娘——”
    “好了。”娄氏摆摆手,“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娄氏心中已有了主意,和赵氏对视一眼,互相都下了决定,一屋子的女眷,为了她们的名声,这丫鬟不能留。
    左右不过是个丫头,盈娘和顺,再买一个就是。
    “娘是要杀了银环吗?”
    娄氏一愣,那声音平静得毫无起伏,她疑心自己听错时,柳湘盈又问了一遍,“娘是要杀了银环吗?”
    她唇色淡淡,瞳孔漆黑,像两口黑洞洞的穴口,深不见底似的,娄氏嘴角微微抽动,扬起一抹冷漠的笑容,“盈娘,这都是为了谢府。”
    娄氏常年吃斋念佛,致使她比一般的老太太要消瘦,坐在富态的赵氏身边,柳湘盈头一次觉得她阴沉可怖。
    柳湘盈像是第一次见到娄氏般,肩颈一下塌了,仿佛被抽走了什么,她低低道:“可银环什么都没做,金银是我给的,至于她看见什么,谢府的人清清白白,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盈娘到底还是年级小,”赵氏感慨似的叹了一声,“你还是再多帮衬帮衬,也不能全交到一个小辈手上。”
    “所以您也是一样的意思,”柳湘盈目光微转,幽幽地看向赵氏,“要杀我的奴婢。”
    赵氏一愣,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很快几分怒意浮现,为自个儿被一个小辈吓到。
    ——
    暴雨忽至,谢六等在廊下,替谢远岫撑伞,将午间事情的经过一一交代清楚。
    谢远岫问:“那丫头呢?”
    谢六:“完好无损。”
    谢远岫脚步微顿,抬手让谢六下去,自己撑伞去了秋阑院。
    谢六注视着谢远岫的背影,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道:“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大事交代。”
    谢远岫嗯了一声,而后径直去了秋阑院。
    秋阑院安静得吓人,里头仿佛空荡荡的,风雨声畅通无阻,他似乎听见了窗扉拍动的声音。
    行至门口,谢远岫扫了眼沉默的人,推门而入,银环没有任何反应,只在谢远岫进去后悄悄关门,白色的纱布连同最后一丝光被隔绝在门后。
    谢远岫轻车熟路地摸到床边,凑近了,沉睡中温热的呼吸铺洒在脸上。
    他抬手,手背刚碰上脸侧就被捉住,被抓了个现行,谢远岫面上毫无愧疚之意。柳湘盈怀疑他有什么特别的癖好,总爱在她睡觉的时候动手动脚。
    他反而顺势抓住,将她整个人纳入掌心把玩,力道适中,连指缝都是温热舒适的。
    谢远岫问:“藏了那么久的女人和孩子,还比不过一个丫鬟?”
    柳湘盈静静地看着他,在暗处目光明如秋水,可谢远岫仍能想象得到,她如何温和,又毫无余地地保下了自己的丫鬟。
    谢远岫忽然明白了柳湘盈的意思。
    之前或许比不过,但经此一役,就比得过了,丫鬟心里只有她一个主子,而他,也只能在娄氏和柳湘盈之间,选择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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