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昱。”她道?,“我?讨厌被关起来。”
    他们?日常的相处模式还算融洽,从未有过?争执或其他,更多是谢仃闹腾,而温珩昱纵容,最终离开?此地的事不了了之。
    但一旦谈论的话题触及到?核心问题,双方便原形毕露,针锋相对地僵持,难得?一个对彼此都妥当的答案。
    “我?和你提起过?,在我?犯错后,我?母亲很喜欢把我?锁进房间。”谢仃收回视线,不带情绪地陈述,“她说这是因为爱我?,希望我?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不要再忤逆她。”
    “她爱我?听话,爱我?挨打挨骂时不还口,爱我?对她心有亏欠,她爱的是这些。”她似乎有些累,按了按眉骨,“但我?是个人?,疼了想哭,被关起来会怕,被压抑管束的时候,想有自尊。”
    错误的方式不该被延续下去。
    “你呢,温珩昱。”谢仃逐字逐句,“你把我?关起来,除你之外谁都别想见,又是因为什么?”
    “——难道?你也?爱我?,怕失去我??”
    她近乎是以嘲讽的语气询问。
    可温珩昱却在说什么。
    “如果是呢。”他波澜不掀。
    谢仃脑中?那根弦倏然崩断了,她被这荒唐的答案气笑,蓦地将手?中?书册摔去一旁。
    她起身攥紧温珩昱的衣襟,偏偏这人?仍旧从容不迫,还颇为闲逸地虚扶她腰侧,以防她力道?落空。谢仃更加烦躁,想也?不想便将他按在床间,翻身跨坐而上。
    “你跟我?说什么?”她攥起他衣襟,简直啼笑皆非,“爱?就凭你……”
    话未说完,手?腕倏地落下一股力道?,她猝不及防被扯近。温珩昱并未反制,仅是闲然端量她,不带更多情绪。
    他自下而上地仰视着她,却仍旧气定神闲,语意疏懈:“我?不可以吗?”
    你凭什么可以?谢仃匪夷所思?,想骂他少从这不懂装懂。
    可温珩昱之后的语气,却让她无法开?口。
    “没有意义。”他低哂一声,眼潭深处困住她,“谢仃,不论我?对你有什么,都不重要。”
    “——你看不上这些,不是吗。”
    语意噙了嘲弄,却不知?是针对向谁。
    谢仃仿佛被他言下陌生?的情绪刺痛,她倏然起身远离,只?觉得?此情此景一切都相当荒唐,不该和温珩昱讨论这些。
    “少在这装受害者。”她气得?发笑,示意窗外的海天一线,“现在是你关着我?,强迫我?留在你身边,你懂什么叫尊重吗?”
    情绪滚烫着翻涌,更荒诞的是横亘在他们?之间,那个令人?牙酸的字眼。谢仃烦躁自己居然有所在意,又不能跟温珩昱动手?,只?好抄起桌柜的水杯砸了泄愤。
    玻璃被打碎,飞溅的碎片散落,她仿佛也?听见自己心底早已坍塌的一角,正试图灾后重建,而那是她排斥的。
    “不是你先找上我?的吗?”谢仃气息不稳,逐字逐句地质问,“温珩昱,你最初不就是拿我?消遣,到?头来发现自己被玩了吗?从前没在我?这吃够亏,现在呢,你还想跟我?要什么?”
    爱?就他?
    自以为是又居高临下,手?段强硬地将她束缚此地,理由?居然会是这种东西?
    可经历的一切都客观存在,点烟器、美式咖啡、生?日礼物、画室窗边的花,以及更多琐碎的、无数被关注在意的瞬间,是她曾定义为被爱的错觉。
    谢仃觉得?自己也?像快疯了,敏感、易怒、脆弱,随时处在崩塌边缘。她厌恶心底那份摇摇欲坠的情感,也?排斥那个对他拿不起放不下的自己。
    她没有看温珩昱,也?懒得?再自问是回避还是其他,手?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她迟缓地感知?到?异样,低头一看却是血。
    刚才扶了一把桌柜,撑到?了碎玻璃上。
    仿佛痛觉失灵,谢仃只?觉得?累极,她摊开?掌心,把嵌在内的碎渣拔出来,不以为意丢回桌面。
    然而这个动作才进行一半,她手?腕就倏然被人?攥紧,强硬制止了她近乎自虐的行为。谢仃没有抬头,只?听温珩昱的嗓音落在耳畔,徒然冷厉:“你发什么疯?”
    谢仃好像终于感觉到?疼。
    ……
    温热的泪水落在指尖。
    温珩昱微怔,下意识松开?对她的桎梏。
    谢仃默不作声收回手?,背过?身拒绝正面沟通,仿佛刚才那些脆弱只?是错觉。
    那两?颗泪的重量却过?于真实,像坠在他心上,激起从未有过?的风浪。不同?于多年前那场雨夜,时过?境迁,他竟也?分不清自己所想。
    指间的水色逐渐失温,遗留冰冷痕迹,温珩昱轻挲那处,良久,哑声问她:“就这么想走吗。”
    谢仃不想解释掉眼泪的理由?,她自己都觉得?没出息,闷闷回话:“你说呢。”
    温珩昱没有再开?口。
    -
    “怎么还见血了?”
    陶恙望向从房间内走出的医生?,惊疑不定地问当事人?:“谢仃终于被你关疯了?”
    温珩昱疏懈倚在墙边,袖口还残留小片干涸血迹,他沉谙莫辨地垂视那处,却仿佛比当年自己受的那一刀更生?隐痛。
    “她疯?”
    温珩昱轻哂,难得?自嘲:“我?疯了她都不会疯。”
    陶恙闭嘴了。
    ……感觉某人?的鳏夫感更重了,但他不忍心再继续奚落,只?好收声。
    好在这煎熬的沉默只?有片刻,温珩昱眼帘低阖,些许倦怠地开?口:“有件事要问你。”
    陶恙作势洗耳恭听。
    “我?刚才,听别人?讲述一件事。”温珩昱静默片刻,淡声继续,“内容不长,但我?听得?很不舒服,总想打断对方。”
    陶恙顿了顿:“关于什么的?谢仃骂你了啊?”
    温珩昱不辨情绪地扫来眼风。
    “关于她母亲。”他道?。
    ……
    没什么能比“发现温珩昱学会了共情”这件事更震撼了。
    “因为她的不幸经历,你难受了。”陶恙断言,“或者难过??”
    靠。谢仃,妙手?回春。
    “你们?两?个真是——”他噎住,叹了口气,“互相折磨,有意思?吗?”
    显然无趣,没有意思?。就像两?年间的追与逃,他凭那点不知?缘由?的执念,要见她一面,要将她绑回自己身边。
    而现在缘由?清晰,仅是因为两?滴眼泪,温珩昱迟来知?晓——
    他想与她,重新来过?。
    第54章 54c
    那天争执过后, 岛上的安保松懈许多。
    谢仃不懂温珩昱是什么意思,也不想再猜,反正看起来这人依然没有要放了自己的意思, 她懒得再折腾了。
    这片岛屿的确很好, 海景辽阔, 气候适宜, 岛上鲜花绿植馥郁,但都只该作?为旅游地点被评价,而不是囚.禁之地。
    已经一个月了。
    谢仃无聊到快长蘑菇, 坏消息是她不知道?还?要这?样无聊到几时,好消息是陶恙可以作为自己无聊的消遣。
    陶恙也没想到自己此?行抱着度假的念头, 结果?会被谢仃扯过去?水深火热。
    “——我太无聊了。”
    谢仃支起脸颊,百无聊赖地转着笔, 理所当然:“你朋友不肯放我走,那我只好来打扰你了。”
    陶恙:“……”
    他无比煎熬地坐在画室中,心说我现在就可以被开除所有人的朋友籍,您不如高抬贵手放我走。
    “我又没有要为难你。”似乎看?出他如坐针毡, 谢仃将笔搁下,漫不经心地道?, “那天我在屋里?包扎, 你和温珩昱在外面谈了什么?”
    陶恙心思一动, 不答反问:“这?个问题也是因为无聊?”
    谢仃微妙地顿了顿。
    “你就当是。”她面不改色。
    行,那陶恙可就要自行曲解了。
    “谈论你们这?段关系。”他放松了些许, 如实作?答, “我问他是不是把你关疯了, 他说他疯了你都不会疯。”
    其实他们两个都快疯了,但谢仃未置可否, 颔首示意他继续。
    “先不谈那时候的事。”陶恙却忽然更换了时间线,道?,“我刚来岛上时——就是你差点拆了卧室的那会儿,有印象吗?”
    当然有印象,毕竟她那时候很生气。谢仃嗯了声,没什么情绪地应:“他让人把我送去?楼上房间,结果?没多?久就过去?烦我。”
    “……”陶恙对她大胆的用?词感到佩服,“你们这?不挺亲近的,我看?温珩昱从你这?儿都没脾气。”
    谢仃淡淡扫了他一眼。
    这?对还?真像,被说中心思又不愿承认,就开始摆冷脸。陶恙看?得十?分有趣,姑且重回正题:“他去?烦你之?前,我们简单聊了两句。”
    “我问他把你关起来是想做什么。”他道?,“他说他不知道?。”
    看?起来的确是不知道?。毕竟他曾亲口?说这?是“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事”,谢仃原本也给不出答案,但经过那天的争执后,她好像明白了。
    但她不太想明白,否则白白便宜了温珩昱。
    “他能?知道?什么。”谢仃轻哂,望向画室窗口?的鸢尾花,“除了监视就是软禁,我可消受不起这?些。”
    陶恙未置可否:“虽然他没开口?,但他不想结束这?段关系,你应该能?看?得出来。”
    “你是来给温珩昱做说客的?”
    “我懒得管他,那人太别扭了。”陶恙如实坦白,“你比较正常,还?是跟你谈这?些比较轻松。”
    谢仃闻言看?向他,眯眸端量少顷,忽而弯唇:“你的确挺像个咨询师的。”
    陶恙面不改色:“我是本硕博连读的心理学?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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