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病情的原因吧。
    待了大概半分钟,她压下病房的门把手走进去。
    病房里有两张病床,靠近门侧的没人,印白躺在最里面的一张病床上。
    盐水顺着输液管的运转输送至她的血液,一滴接着一滴,有条不紊。她心口的幅度微微起伏,像是沉静已久的湖面终于在外力的作用下泛起丝丝波澜,整个人单薄到不足以支撑。
    房间内的窗户缝隙打开得稍微大了些,夜风片片飘过,降低了室内温度。夏倾月推动窗户合了几分,确保新鲜空气流动,但也不让人觉得冷。
    视线再一落,病床侧边的桌子上放了一个双肩书包,纯然的天蓝配色,在包口拉链的尾端坠着的毛绒挂链跟着风的盈动轻轻晃了晃。
    毛绒挂链是一朵彼岸花,纯白。
    夏倾月坐在椅子上细细打量着,绽放的花瓣如同蝴蝶扑闪的翅膀,花蕊鹅黄,在其之上又点缀了些许极其浅淡的艳红,不相衬,却是点睛之笔。
    每个品种的花朵都有属于自己的花语,以前无事的时候看过关于万界植物的书籍,她记下了白色彼岸花的花语——
    无尽的思念。
    生长于世界上的花太多了,有的人喜欢玫瑰,而有的人喜欢月季,也有的人喜欢其他一些小众花朵,可喜欢彼岸花的人很少很少,她从来没遇到过。
    -
    一楼大厅。
    排队缴费的人比肩接踵,而窗口有限,只能耐下心等待。
    江辞找了一处人员流动速度还可以的缴费地点。排着队,身后传过来一道男声,听语气过分熟悉:“这么巧啊?”
    少年回头,“谢澈?”
    谢澈一见是熟人,扬手把胳膊搭在江辞肩膀上,混不吝的样子痞而不羁,倒让人生不起来厌意,“你什么情况?生病了还是怎么?”
    “不是,帮别人缴费。”
    两人身高差不多,谢澈一低眼便看到了缴费单上罗列的病况信息,名字后方是两个字,笔画简单,他见过了好多次,在班级的点名册上,也在班长收来的作业本上。
    只不过,作业本上写的名字更好看,很温软乖巧的字。
    小少爷唇角一勾,不太明显的弧度,“你和她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以前在班级也没看你和她走得多近。”
    江辞看向谢澈,眉宇稍蹙,“听你这语气好像有点酸。”
    而后将大致情况解释了一通,“姐姐现在在病房里陪着印白,我来这里缴费。”
    显然,江辞后面解释情况的话谢澈一个字也没听进去,注意力全都放在‘听你这语气好像有点酸’这句了,他不以为意地轻嗤了声:“酸?我就是随口问问。”
    排队的人一个个递减,顺势到了江辞和谢澈。
    窗口另一边负责收费的医生看到两个人并排站着,手里各自都拿着缴费单,误会他们不遵守排队的秩序,“排好队,都是成年人了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没小孩子懂事。”
    医生的视线往斜下方一瞥,在他们旁边站着两个双胞胎男生,一前一后,听到声音齐齐仰头望着,天真的表情,仿佛真的在说:这两个大哥哥一点也不听话。
    江辞正想说什么,缴费单被谢澈一个闪现抽走,两张单子错开递给医生,又推来一张黑卡,“两个一起,刷这个。”
    黑金卡薄薄一张,上面镌刻着几个数字,左侧的连号。
    工作了这么多年,医生第一次见到小说里传说的黑卡真身,眉心一跳,刚才敛不住的不耐登时收得一丝痕迹都没有,忙不迭地换了一副表情,“好的,请稍等。”
    “……”江辞搞不懂这少爷又在打什么算盘。
    费用缴完,黑卡重新退回谢澈手里,男生两指夹着卡身,指节一弯,随意得像是把玩一张仅供娱乐的扑克牌,“是不是帅到你了?你别说,我都懂。”
    “……”江辞淡笑了一声。
    看他的神情可能是想问自己问题,谢澈闲散地兜着车钥匙,先一步回答:“钱多,没地方撒。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不是问你这个。”看谢澈身上没什么受伤的痕迹,江辞猜测对方也是替别人缴费,“你呢,来医院什么情况?”
    “阿允受伤了,医生刚给她处理好伤口。”谢澈说。
    孟媞允和谢澈都是上流圈豪门世家的典型代表人物,但两家也存在明显的阶级层次。孟家攻商,旗下诸多产业名誉鼎盛,实力不容小觑,在京城商圈占据三分之一的地位;谢家军、政、商均有涉足,单说商这一方面,名列国内前五的知名科技公司、金融公司、时尚公司皆离不开谢家,相当于巨头中的主导。
    虽说孟家在谢家之下,但不妨碍圈子互通,例如重大的晚宴、晚会、拍卖会等等,本质而言是各家资本维持往来人脉的交易所。
    孟谢两家亦是如此。
    而今天,碰上国庆放假,一些富二代、星二代、世家千金、少爷聚在一起放肆娱乐。
    晚上去了一家常去的私人俱乐部,打个台球的功夫,孟媞允下楼梯时不小心崴到了脚,场上除了谢澈,也有她认识的其他朋友,但他们一个个的没心没肺,面上的担心演得别提多真了,心里想的却是泡美女、钓帅哥,只关乎自身利益,唯有谢澈出面甩了台球杆,开着车送孟媞允去了医院。
    再之后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
    听谢澈口中的‘阿允’应该就是孟媞允了,事情了解后,江辞点点头,想回病房找夏倾月。谢澈叫住他,“那次体测,你和阿允聊了什么?”
    他继续道:“她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一天,不吃不喝,她两个哥哥知道这件事和我有关,没少拉着我问话。”
    “她说她要追我,我拒绝了。”江辞说。
    谢澈挑眉,天花板照射下来的光落在了他的侧脸,凌厉的下颌线条或明或暗,也深邃。
    他知道江辞拒绝孟媞允的理由,但没表现出来,反而故意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而后说的话在江辞看来是顺着话题接下去,在自己看来颇有几分坏人当到底的意思:“我和阿允初中就认识,她人不错,性格也好,你可以考虑考虑。”
    因孟媞允在vip病房,印白在普通病房,两人并不同层。
    按下了电梯按钮,门打开的瞬间,一个人的身影缓缓映现,是孟媞允。她的左脚被绷带缠了好几圈,一手借着电梯扶栏的支撑稳住身子,也看清了对面的两位少年。
    谢澈问女生:“你下来干什么?”
    孟媞允:“下来找你。我突然有点饿了,想请你帮帮忙,帮我带点吃的东西回来。”
    谢澈:“手机发个消息的事儿,弄这么麻烦。”
    孟媞允:“……没电了。”
    刚好,三人如若一同乘坐电梯,气氛不言而喻肯定会比较尴尬。孟媞允的这个请求也算是给了谢澈一个出去透气的机会,让他又一次成功避开了当电灯泡。
    离开之前,他特地叮嘱江辞帮他照顾一下朋友。
    电梯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vip的病房楼层高于普通病房。
    孟媞允按了下十五层数的按键,门口闭合之后,过了两秒,电梯缓缓上行,与之带动了机械绳轮的曳引驱动。
    “咔。”
    一声轻响,在静谧的狭窄空间分外突兀。
    两人谁也没说话,或许也没什么话可以说。
    孟媞允侧眸看了眼江辞,他们之间的气氛,要该怎么形容呢……
    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但看江辞好像并不这样觉得。
    “江辞。”孟媞允的声线低轻,不是命令,是请求,“你扶我一下吧。”
    这种娇娇软软的语气和撒娇没区别,男生几乎没几个拒绝的,而江辞相悖:“电梯侧边有扶手。”
    孟媞允涌在心间汇聚的小脾气一下子上来了,痛斥他直男,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是这样想着没半秒,电梯无任何前兆地剧烈晃动了一下,两个人都没站稳向后趔趄。
    孟媞允经不起吓,胆小,机器的运轨不经她掌控,她也没有办法,身子失重之际下意识想攀住支撑点。再度睁眼时,她的双手放在了江辞的肩膀上,自己半倒在他怀里。
    旁人来看,动作很是暧昧。
    趁着空隙,她坏心思地上前一小步,附到江辞耳侧轻轻吹了吹,似风掠过。
    调戏的味道。
    这时,电梯门到了一层并打开。
    夏倾月欲想进去,看清眼前,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些许。
    第30章 隐忍
    病房里, 夏倾月的手机响了下。
    消息提示音的声响突如其来,在某然一刻与印白的心率波动完全重合。室内仅仅浮动着她们彼此轻微的呼吸声,极致安静的小片区域, 这声提示音愈发显得清脆。
    时间显示八点半,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时间点离自己对荀瑶说的半小时已经超过了二十分钟, 一并入目的还有荀瑶发来的微信消息。
    瑶瑶:【月月, 我看你还没回宿舍, 怎么回事?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瑶瑶:【你给我发个地址, 我这就去来找你。】
    键盘打字自带声响, 夏倾月担心会吵到印白,起身离开病房才将消息回了过去:【不用瑶瑶。我这边确实遇到了些事情,现在不太方便跟你说。】
    瑶瑶:【那你在宿舍闭门之前还能回来吗?】
    9e45n:【应该可以。】
    夏倾月还想发送什么, 长廊拐角远远走来一位年轻女人,向她这个方向,大抵是信息工程系的辅导员。
    匆匆给荀瑶回了句让她不用担心,她按灭手机,走来的女人恰好来到病房前。
    “刚才给我打电话的不是个男同学吗?”在病房周遭只有眼前一个女生,这与她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不符,于是试探地问了句话。
    “老师好。”夏倾月颔首,“我是那位男同学的姐姐。”
    了解了情况,女人放下警惕心,透过病房门的透明小窗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印白,心情五味杂陈,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这孩子真是苦命的人。”
    夏倾月明白,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太多,想到自己处在外人的局势上, 她没有权利知道关于别人的隐私问题。
    “咳咳……”
    最里面的病床有了轻微的动静,声音受到门板阻隔传过来,几分模糊。
    听到动静,两人来到病床前,女人的口吻略有焦急:“同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印白醒了,轻地摇了摇头说不是,表明自己已经好多了。
    女生的目光落在夏倾月身上,一瞬间的对视,说不清道不明的,夏倾月的思绪短暂停滞了下。
    她和印白不同系,也不同届,京大的学生千千万万,两人能遇到的可能性可以说低至为零。
    现如今,她见到印白的全貌,心中感慨女生的漂亮。
    印白皮肤细腻,尚在药物的作用下恢复了点润色,乌亮的长发流水般淌在肩膀上,好似山涧里蜿蜒而下的小溪,双瞳剪水如烟,眸中络了一层淡淡雾气,羸弱,却不消坚韧。
    与那朵白色彼岸花九分相似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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