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和乌家起兵造反,被京城的潜龙卫联合孙家镇压,天枢长老被擒,孟乌两家的人尽数下狱。
    一场动乱被轻易平息。
    祭天也已结束,殷芜也要返程。
    她这几日不曾见过百里息,偶尔想寻借口过去,不是碰见谢澄禀事,就是蛟州官员求见,她这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心中也生出些退意来。
    接近冷冰冰的百里息实在需要勇气,殷芜总要找出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药,她辗转反侧了好几夜,忽然咂摸出点味来:好像是从孙泓贞给他送冰玉膏开始,大祭司就开始疏远她了。
    是吃醋了?
    她开始也以为是,可这几天观察下来,百里息的表现绝不是单纯的吃醋。
    那是因为什么?
    百里息并不喜欢她,顶多算有一点怜悯,许是因她就要和孙泓贞成亲,百里息认为孙泓贞会庇护她,孙家成了她的靠山,所以他便不再沾惹她这个麻烦了。
    这……绝对不行!
    她想要的是推翻神教,单凭孙家的力量难以做到,孙泓贞那里她早已说得清楚,并不牵涉儿女私情,只是盟友。
    至于百里息那里,她还要更、进、一、步。
    第二日一早,队伍启程回京,上车前殷芜看见孙泓贞,他的伤好了一些,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对殷芜笑了笑。
    殷芜点点头,余光看见百里息骑马走了过来,忙收回眼神,恭敬唤了一声“大祭司”。
    百里息眼睛都没看她。
    这一路有潜龙卫护送,并没再遇到什么事,只是殷芜路过街巷时,透过窗户,见街上有许多穿着褐色短打的人,那些人神色木然,好几个身上还带着伤。
    “茜霜,他们是什么人?”
    茜霜神色黯然,抿了抿唇,“是黎族奴隶。”
    殷芜愣住,蛟州与冠州相距不远,冠州的奴隶很多都是卖到蛟州来,但京城中的黎族奴隶却不多,前世殷芜虽知道黎族备受压迫,却并未亲眼见过。
    “快说你把偷的银子藏在哪里了!你说不说?不说今天就在这打死你!”车外忽然传来男人恶狠狠的叱骂声。
    殷芜透过窗户看过去,见是一浑身是伤的少年被吊在横柱上。他也穿着褐色短衣,是个黎族的奴隶。
    黎族为贱民,可以随意买卖,杀掉。
    那少年已经半晕厥过去,再这样打下去只怕性命不保。
    “停车。”
    马车停下,谢澄上前,“圣女有何吩咐?”
    殷芜抬眼看向那个被吊着的少年,皱了皱眉,“问问那少年犯了什么事?把他买下来。”
    百里息看向马车方向,见殷芜蹙着眉,脸上满是不悦之色,然后便见谢澄同那打人的中年人说了什么,给了银子,将那少年扛了回来。
    偏巧殷芜转头对上他的目光,下一刻竟甜甜地笑了。
    笑什么笑?谁让她这么笑的?
    *
    晚间队伍到达陵城,依旧暂住苏宅。
    殷芜让人将少年安置好,又让茜霜去照顾,沐浴后怀揣着一本《卜筮正宗》去寻百里息。
    才出院子,便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个人,那人身材消瘦,她愣了片刻,才认出是苏乾安。
    苏乾安眉眼修长,只是脸色苍白,“听闻圣女在乌华山遇险,苏某实在忧心,只可惜苏某一介布衣,能做的事实在有限。”
    “两次叨扰,已经十分过意不去,”殷芜顿了顿,又道,“明日我们便离开陵城了,祝苏公子诸事顺遂。”
    苏乾安咳嗽起来,半晌才止住,他笑了笑,道:“陵城人口不多,苏家有意想去京城发展,说不定将来在京城还能见到圣女,也祝圣女玉体安康,诸事顺心。”
    殷芜离开后,苏乾安唇角微微勾起,眸色森然。
    百里息的屋内亮着灯,殷芜敲了敲门,“大祭司?”
    屋内没有回音。
    殷芜又敲了敲门,“大祭司?”
    屋内还是没有声音。
    殷芜不肯放弃,又使劲拍了拍门,“大祭司你在吗?”
    “不在。”声音里透着慵懒。
    第14章 喜欢
    “不在。”
    殷芜:“……”
    “殷芜有事想和大祭司说。”殷芜锲而不舍。
    过了许久,就在殷芜觉得百里息不会理她时,那道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进来。”
    她将披风脱下来递给婢女,抱着那本《卜筮正宗》推开了门。
    百里息才沐浴过,身上只穿着素白寝衣,头发披散着,越发的像仙人。
    他坐在书案前,看着面前的几块龟甲,似是在推算什么。
    殷芜在书案前坐下,将那本《卜筮正宗》放在桌上,不敢开口打扰他。
    百里息看了半天卦象,才将龟甲收了起来,随即抬眼看向殷芜,“圣女有何吩咐?”
    “殷芜对《卜筮正宗》的一些地方不甚明白,想向大祭司求教。”
    “说实话。”百里息有些不耐烦。
    少女绞着手中的帕子,垂着眼,呼吸也有些急促,她倏地从座上起来,伸手握住了百里息的衣袖。
    “息表哥,蝉蝉不想成亲,不想嫁给孙泓贞,息表哥帮帮蝉蝉好不好?”她声音绵绵的,充满不安。
    “是对孙泓贞不满意?”
    “蝉蝉不喜欢孙泓贞,”殷芜垂着头,白嫩的指尖颤了颤,脸上因为染了红霞而格外妩媚,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少女的仰慕之情,“蝉蝉喜欢的人一直都是息表哥,蝉蝉不想和孙泓贞成亲。”
    即便一切顺利,她和孙泓贞的婚礼也要等到半年后,所以一开始并未着急推拒婚事,只是如今因为这婚事,百里息开始疏远她,这事便不能再拖,但她并不指望百里息会同意。
    只要让他知晓自己的态度便好。
    百里息看着她,冰眸里带了一抹讥诮,问:“那圣女是想嫁给我?”
    嫁给他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发疯的大祭司?
    殷芜猜测过百里息会说什么,唯独没料到他会说这句,愣了一下才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期期艾艾,“蝉蝉知道表哥不喜欢蝉蝉,所以不敢奢望嫁给表哥,只希望表哥能将蝉蝉留在身边,蝉蝉就满足了。”
    “真的喜欢我?”他轻笑了一声,身体慵懒倚靠进圈椅里,眼底却森冷。
    “喜欢。”殷芜的眼睛里满是水汽。
    一只微凉的手抚上殷芜纤细的脖子,缓缓向下,冰凉的指腹在她锁骨上摩挲了片刻,手再次向下。
    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百里息想干什么。
    “还喜欢吗?”
    殷芜轻喘了一口气,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透着一股子倔强:“蝉蝉喜欢息表哥。”
    他的手继续下移,划过柔软的桃儿,落在她内陷的细腰上,他抓得有些紧,微微有些疼,殷芜的眼睛便红了,像只受了欺负的兔子。
    “还喜欢吗?”
    这分明就是想吓退她……
    殷芜抿着唇,心中生出破釜沉舟的心思,她心跳得很快,却知今日若被吓退,以后百里息就更难接近,于是咬着牙倾身坐进了百里息怀里。
    虽活了两世,却从未经历人事,殷芜双颊羞红,又觉得羞耻,才坐到他膝盖上便已后悔,就犹如骑在了一头老虎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真正的骑虎难下。
    他身上冷清的气息萦绕在侧,加重了殷芜的紧张忐忑。
    但事已至此,总不能半途而废,殷芜怯怯牵起百里息另一只手,放在自己另一侧腰上,抬眼看着他,声音颤颤:“喜欢。”
    屋内落针可闻。
    怀中的少女很柔软,紧贴在一起的地方透着柔意。
    百里息本想将人吓走,如今却将人吓到了自己怀里。美人色如芙蕖,昏黄的灯光给她镀上一层柔光,娇娇怯怯,越发显得楚楚无依。
    百里息的头有些疼,掌心贴着的肌肤有些烫手。
    “你到底想要什么?”
    膝上的少女红着眼睛,一滴泪挂在鸦羽上,她抬眼看他,“蝉蝉不想做圣女了,蝉蝉只想平平安安的,蝉蝉还想每日都能看见息表哥。”
    是被这段时间发生之事吓坏了?先是被黎族刺杀,然后又被孟九郎欺辱,接着在蛟州又被封进墙里……
    “以后会让人寸步不离保护圣女。”
    殷芜使劲儿摇了摇头,哭得更加厉害了,她双手揪着百里息的衣襟,“息表哥,蝉蝉不想被当成生育下任圣女的工具,不想一辈子被困在灵鹤宫里。”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幽香,媚却不俗,像是梨花的味道,一滴一滴的泪落在百里息的衣襟上,她哀求:“息表哥帮帮蝉蝉好不好?”
    百里息不说话,依旧是一副冷漠自持的模样,殷芜只能再次下些猛药。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碧色的药丸,是她之前让茜霜去寻的寒丹。
    自孟奇那件事后,灵鹤宫都换成了百里息的人,她让茜霜去寻寒丹也并未刻意保密,百里息肯定也是知道的。
    她看着百里息冷漠的眉眼,扯唇笑了笑,声音里也带着凄楚:po文海棠废文都在口口帬八椅四巴1陆舅六散“蝉蝉因为殷氏血脉而被困住,不得不做这个神教圣女,若这是殷氏的命,便从蝉蝉这里断了吧。”
    殷芜将那碧色的药丸放入口中,毫不犹豫吞了下去。
    百里息的神色微动。
    殷芜想,百里息既然让这寒丹落在她手上,便不可能是真寒丹,吃了对她不会有什么影响。
    如果这寒丹是真的,为了达成她的目的,这个代价也是值得的。
    他虽不想延绵后嗣,但对多数人来说,子嗣几乎是最重要的事,她今年才十六岁,本该对这世界充满憧憬,却心如死灰,给养的小兽取名平安,决绝吞下寒丹断绝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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