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筠元微微颔首,李瑾书这才带着几个人去寻了火把过来。
    拿了火把,陈俞将贺宛的尸身铺陈在地面上,又往她身上搭了些干燥的树枝,这才将手中火把投了进去。
    树枝很快燃起了大火,连带着贺宛的尸身也被点着,那苍白而美艳的面容很快被火苗吞噬,极度安静的环境下,连火星子爆出的声响都显得格外刺耳。
    陈俞面色极冷的看着贺宛的尸身一点点化作灰烬。
    他一句话也不曾说,可赵筠元明白,他这样做,是想让贺宛死后亦是不得安宁。
    这是他对已经死去的贺宛唯一能做的报复举动。
    ***
    北岐几个月间彻底覆灭,陈俞以强硬手段将两国界限彻底抹去,让曾经互相怨恨的两国百姓不得不和平共处。
    此事之后,或许有人对其有些怨言,可大部分陈国百姓还是认可陈俞的,毕竟他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就将持续了几十甚至上百年之久的两国纷争彻底了结,这总归是难得的好事。
    而赵筠元心里却更在意另一件事,就是系统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度出现。
    原以为陈俞与贺宛既然已经将原书中的最终结局都走完,那她的攻略任务应当算是顺利完成了才对,可直到她与陈俞再度回了陈国,她也依旧没能再听到系统的机械声音。
    这段时间,她甚至已经对自己过往认知产生了质疑,会不会那个所谓系统根本就是不存在了,自己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本就是现实世界?
    什么现代,什么宿舍,什么火灾,通通都不过是她幻想出来的东西而已。
    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一切似乎都变得理所应当起来,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生活了十多年之久,这十多年的每一日都是她的亲身经历,而不是小说中一笔带过的“十年后”。
    至于现实世界的生活,反而因为时间的久远而变得越发模糊。
    赵筠元想了很多,却还是没有办法得出一个答案。
    只能暂且安慰自己,好在现在的日子还不算难过,苦日子都已经熬过去了,如今这安生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
    好在她在现实世界中并无父母双亲,从小就被丢弃在了孤儿院,说来也没什么记挂着的人,一直念着想回去,也不过是觉得如今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虚幻,唯有现实世界才是真实。
    可按眼下局势来看,不是她想不想,而是她能不能做到了。
    赵筠元唯有想着与陈俞感情一日好过一日,指不定那一天那个冰冷的机械声音就会再度响起,届时也就能回去了。
    这样一想,赵筠元心头也畅快了许多,想起那桩被耽搁了许久的事,又吩咐春容将宫中打造武器的工匠请来。
    春容有些奇怪道:“娘娘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起了兴趣?”
    赵筠元道:“是送人的。”
    春容也就不再多言,垂首应下之后又匆忙去将宫中最好的工匠刘贡请了过来。
    这刘贡便是打造陈俞佩剑的工匠,自然当得起这陈国最好工匠的名头。
    见了刘贡,赵筠元开口只道:“本宫想让先生帮忙打造一把剑。”
    刘贡听赵筠元说得宽泛,便问道:“微臣愚钝,不知娘娘是想打造一把什么样的剑?”
    赵筠元脑子里出现了那个灰衣少年缩在船舱的角落,有些无措的看着手中那把被砍出缺口的剑的身影,她不假思索道:“要一把最好的剑,最耐砍的,也最锋利的。”
    刘贡心中有了数,很快应道:“微臣明白了。”
    赵筠元又问:“这剑什么时候能打好?”
    她几月前就已经与荆南说好,若是他急着要回青州城去,那她便吩咐人将剑打好了遣人送到青州城,送到他手中去。
    如今不知不觉间已经几月过去,倒不是她刻意将这事抛之脑后,只是这段时日发生的事太多,她实在无暇顾及此事。
    而如今既然有了空闲,自然希望能尽快将剑送去青州城,否则时日久了,总是少了几分诚意。
    刘贡心中估摸了片刻,然后道:“大约得要半个月。”
    赵筠元吩咐的事在他那儿自然是头等重要的大事,就算手头还有旁的安排都应当先往后放放,只是她对这把剑的要求不低,刘贡也不敢敷衍,这样算算,再怎么得也得半个月。
    “那就麻烦刘大人了。”赵筠元倒是并未为难。
    刘贡闻言,连忙又恭敬的行了礼,说了好几句客气话方才退了下去。
    ***
    八月初的上京好似被炉火烤着,倒是让赵筠元隐约有些不太习惯。
    北岐向来是没有夏日的,每年七八月的时节向来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因为只有那几个月的气候最为温和,就仿佛是上京的春日。
    赵筠元在北岐待得久了,遇上上京的夏日,自然会有些难熬。
    而陈俞却顾不上这些。
    攻下北岐之后,他手头的事是少了许多,可偏偏这时他又生出了别的念头来。
    这些年间陈国虽然发展得还算不错,可陈俞接手了那个位置之后就能发现,其中这其中还是存在着许多问题的。
    其中最严重的便是朝中官职的垄断。
    凡是在朝中任职的官员,身份背景皆不平常。
    他费心思查探了一番,发现满朝之中竟没有一个六品往上的官员是寒门出身。
    陈国虽也有抬举平民的科举制度,每五年便会举行一次,一次选出状元榜眼探花三人,举人以及同举人若干,若不出意外,这些人或大或小皆能入朝为官,只是陈俞瞧了瞧前些年的科举名册,排在前边的那些个几乎都是官员之子。
    其中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人家中更是显贵。
    陈俞发觉了此事之后心头越发不安,他甚至觉得如此长久下去,陈国的一切都将被这些人摧毁。
    于是翌日早朝,陈俞提了科举之事。
    两年前举办过的科举,今年要再重新办一次。
    朝臣们听了这话,面上神色都有几分古怪,有朝臣恭敬问道:“圣上,依陈国旧制,科举应为五年一次,如今距离上次科举不过两年,为何却……”
    陈俞道:“如今陈国与往昔大不相同,北岐疆土辽阔又已尽数归于陈国所有,北岐原官员大多免了职位,如此一来,便有了许多空缺。”
    闻言,有朝臣连忙上前一步道:“既如此,微臣倒是有人可向圣上举荐。”
    话音方才落下,又接连好几个朝臣走了出来,纷纷道可向陈俞举荐人才。
    陈俞见他们如此急切,心头一阵不耐,直接打断他们的话道:“既然你们都有可举荐之人,更是说明如今还有许多人才遗落在外,不若索性再办科举,让尔等举荐之人都来参加科举,如此,方不至于浪费了他们才能。”
    那几个朝臣闻言神色一滞,显然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人恭敬问道:“那不知今年科举圣上是想安排何人主考呢?”
    陈俞的目光粗略的从那些神色各异的朝臣面上扫过,然后才缓缓道:“今年,就由朕亲自主考吧。”
    第十九章
    此言一出,朝臣中不乏一些大着胆子试图劝说陈俞之人,只是他既是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被旁人左右心意。
    所以最终这事也还是定了下来。
    ***
    科举之事一经定下便在不少朝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吏部侍郎杨庭从下了朝回到家中,脸色就一直沉着,用膳时夫人王氏瞧见他神色不对,便问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上朝时有谁惹你不痛快了?”
    杨庭看了一眼坐在下边正喝汤的儿子杨青文,叹息道:“圣上打算今年再办一回科举。”
    王氏奇怪道:“虽说科举是五年方才一次,如今算算距离上次科举才不过两年,圣上这样安排确实破了旧制,可咱们孩子亦有科举的打算,这提前也不算坏事,怎么老爷如此发愁?”
    杨庭道:“若还是依照往常规矩来办就好了,只是今年圣上动了心思,说是要亲自来做那主考官,他这般做,应当是生了撼动世家权利的念头啊……”
    往年科举,谁能高中三甲,谁只能名落孙山,他们这些世家背地里都有着自己的一套规矩。
    大多是在世家子弟中选出佼佼者,而那些寒门之士亦或者是寻常百姓就算才学出众亦是不会有出头可能。
    毕竟世家之中无人会希望再有人来瓜分他们手中利益。
    过去这么多年,先帝对这其中弯弯绕绕,不说全知道,可至少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却不曾真的动过他们的利益。
    如今陈俞方才登位没多久,做的事却都是旁人所不敢想的大事,可不让他心惊肉跳?
    王氏闻言脸色也变了变,“若是如此,那咱们青文……”
    原本王氏与杨庭早便商量着让杨青文过了科举这一条明路,之后便可以理所应当的入朝为官,之后杨庭再暗地里关照提拔,假以时日这杨家一户中,说不定能出个二品官员,也算是光耀门楣了。
    可陈俞这一番动作却是彻底打乱了计划。
    坐在下边的杨青文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不乐意了,“爹娘,你们这话可就说错了,儿子也并非是没有真才实学的草包,怎么如今换了圣上主考,我就不能给家里考个功名了?”
    又道:“若是这回圣上主考,我还能考中三甲,到时候旁人才能知晓我靠得不是家中为我筹谋,而是自己的真本事。”
    他说话间下巴微微扬起,显然是得意极了。
    只是杨青文这一番意气风发的话并未让杨庭神色缓和下来,他虽未反驳,可面上的愁色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心知陈俞此事有些操之过急,应当动不了世家利益,只是此事一旦起了头,于他们而言,总归不是好事。
    ***
    永祥殿。
    夏日闷热,寻不到旁的解暑法子,便就只能在殿内安置了冰块,冰块一化,将周遭的闷热气息也一道融了去,里边便能凉快一些。
    午后,赵筠元方才睡醒,就听春容提了一句,说是她表姑母赵氏往永祥殿递了拜帖。
    赵筠元一听这名字,想起来什么,随口问道:“几个月前圣上才登基的时候,这赵氏是不是也来递过帖子?”
    春容点头,“递了好几回呢,只是那时候娘娘您手头的事儿多,顾不上她。”
    见赵筠元未应声,春容又道:“左右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是见您如今身份贵重了才巴巴地上赶着来,估摸着又是想在您这儿讨些好处,您不如当作没瞧见就是了。”
    赵筠元却摆手道:“既然都递了好几回了,就见一见她们吧,本宫如今是陈国的皇后,有些事情还是应当做得体面些,免得让有心之人抓住把柄,说本宫有了身份就忘了穷亲戚。”
    春容只能应道:“是。”
    永祥殿这边刚应下拜帖,第二日赵氏就带着女儿孙玉娇入了宫。
    赵家旁支的亲戚其实不少,但像这赵氏这样脸皮厚的还是少见。
    赵筠元依稀记得,将军府还在的时候,这赵氏就时常来府里打秋风,后来将军府倒了,赵筠元被接进了宫里,倒是不曾再见过这赵氏了。
    不过却听孟皇后听过一回,说这赵氏总是借着什么要来瞧瞧赵筠元的由头想入宫来,只是李氏还在的时候没少在孟皇后跟前提过这人,这赵氏是真心疼爱赵筠元还是打着别的主意,孟皇后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任由这赵氏怎么折腾也再没让她入过宫。
    这样算来,赵筠元也有许多年不曾见过这赵氏了,还能让她留下这样深刻的印象,足以见得这人实在非同寻常。
    等春容将赵氏带进了殿内,赵筠元一抬眼瞧见的是一张有几分老态的脸,上边厚厚的抹了一层脂粉,将脸上几道纹路都掩盖了去,可却依旧不显年轻。
    她身后跟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怯生生的低着头,从进了永祥殿到这会儿也没见她抬起头来过。
    而赵氏却一直打量着殿内,只要瞧见了值钱的物件,嘴里都克制不住的发出“啧啧”的声响,显然很是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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