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峰就说:“晚上我带他们去找村支书落实粮食配额。”有粮食配额就能去市区国营大超市买东西,虽然乔奚说没带钱,可他才不信她这么周全的人,出门在外会不带点钱在身上备用。
    刘母恍然大悟:“看他们开的车,他们家应该挺有钱,那倒还好。”
    *
    傍晚六点五十分,刘一峰再次敲响房门,带着乔奚三人去找村支书。
    村支书了解情况之后,写了一张证明敲上村里公章:“拿着这个证明去粮油局领购粮本,下个月就能用了。粮油局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路过一次。”刘一峰问,“叔,这个证明有效期多久?”
    村支书:“十一月之前都行。”
    出来后,刘一峰就对乔奚说:“还有十天,倒是不急,五天后村里要送一批鸡和蛋去市里,我们跟着大部队走,路上好有个照应。”养鸡场的收获,一部分归村集体,一部分得上交。
    别说等五天,就是不去领购粮本都无所谓,乔奚自然没有意见。
    刘一峰尽地主之谊:“我带你们到处走走,熟悉熟悉周围情况。”
    “不耽误你时间就行。”
    刘一峰笑:“我做一天休一天,今天休息。”
    乔奚随口道:“你这工作倒不错。”
    “没办法,人多岗位少,这样好歹能多招几个人。”刘一峰苦笑,“其实去年和你说世界末日,我私心里是不信的,哪想到一语成谶,世界末日真的来了,这回我再这么说,终于没人骂我神经病了。”
    乔奚附和了一句:“谁还不是,事已成定局,只能多做准备提高风险抵抗力。”
    “所以你决定离开石城,去千里之外的蓉城,”刘一峰语气混杂着羡慕和无奈,“挺好的,这样的高温再持续几年,两极冰川早晚全部融化,我们这个内陆城市得变成沿海城市。这年头,离海太近不是好事。那些沿海城市因为新型弧菌死的人加起来几百万,闹瘟疫的也大多是这些城市,据说死亡人数比因为新型弧菌死的人数还多。”
    乔奚说不出你也可以走,刘一峰父母看起来六十多了,外甥女才一岁出头,老的老小的小,长途跋涉风险太高,生存几率未必就比留在家乡高。留在这里,至少有瓦片遮身,衣食无忧。
    “不过,你们家既然都冒着这么大风险出远门了,为什么不一步到位去宁城?上面选了宁城,肯定多方考虑过,觉得宁城是最合适的定居地。”
    乔奚眼前一亮,原来上面选了宁城,那还去什么蓉城,当然去宁城啊,不过话不能这么说:“蓉城是我妈老家,我们在那边有房产有亲戚,不过你说得有道理,宁城大概率比蓉城安全,我们家会好好考虑。”
    刘一峰笑看着乔奚:“那我先祝你和叔叔阿姨一路平安,说不定哪一天我们家也要去宁城。”
    乔奚马上道:“那就轮到我尽地主之谊招待你了。”不过她更希望刘家人平平安安生活在这个地方,而不是仓皇逃离故乡,她准备这么充分,一路照样没少受罪,远不如在家舒服,何况别人。
    这个安全社区实在是一个很适合生活的地方,住户都是周围村庄的村民,沾亲带故,气氛格外和谐。面积不大,却一应俱全,餐饮店,理发店,服装店,修车店……日常需要的店铺都有,棋牌室都有好几家。
    一路上遇见的人,精神饱满,有说有笑,小孩子无拘无束地撒欢跑,不必为雷暴担惊受怕,家门都不敢出。
    说曹操曹操就到,广播里传来提醒,气象台发出雷暴预警,请住户们有序回到家中。
    雷暴将至,人群不见丝毫慌乱,一年多了,早就习以为常。
    大人一把抱起玩得欢的小孩:“玩什么玩,回家咯。”
    大孩子呼朋引伴:“我家近,去我家,待会儿一起捡冰雹。”
    “万一是下雨呢?”
    “那就洗个澡,我都好几天没洗澡了,嘻嘻嘻。”
    “我也要洗澡,一起洗澡。”
    刘一峰询问乔奚他们的意见:“回家要七八分钟,是走回去还是就近找个地方避一避?”
    气象台预警到雷暴降临,少则半个小时,多则几个小时,一次雷暴至少持续两三个小时。
    乔奚看着头顶上方细密的防护网:“回去吧,不行半路上再找地方躲。”
    一直到他们回到刘家半个多小时后,电闪雷鸣才出现,是一场冰雹,噼噼啪啪打在防护网上,没直接落在房屋上,带来的恐惧惊吓大幅度缩小。
    刘家才一岁多的小女孩都没被吓到,好奇地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啊啊哦哦叫,小身子一个劲儿往外面扭,还想出去玩,每天的傍晚是她出门放风的时间。
    刘一语抱住往外扑的女儿,哄她:“别闹,等冰雹停了,带你去外面捡冰雹。”
    果果跳着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捡冰雹是小孩子们难得离开社区的机会,也是他们最热爱的游戏。
    以前在锦澜山庄时,冰雹砸在防盗窗上砰砰作响,听了再多次也让人心里发紧。哪像这里,人人都是淡定帝。
    这地方真不错。
    坐在麻将桌前的乔奚发自内心地赞叹,这可真是个好地方啊!
    第一天,她来棋牌室是为了听消息,众所众知,棋牌室消息灵通,牌桌上总要说说话。
    第二天,她来棋牌室是为了打牌顺便听消息。
    乔奚笑眯眯推倒牌,开心宣布:“我好像又胡了。”
    五毛钱的小麻将,手气再好,一天也赢不了多少钱,可愉悦度爆表。认真说起来,这一年多,她不是在锻炼就是做菜要不逃亡,没正儿八经娱乐过。
    一起沉迷的还有乔远山和奚静云,连着几天都是中午出门半夜归来。
    在牌桌上大杀四方回来的乔奚抱着奚静云胳膊玩笑:“我都有点不舍得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刘母一脸复杂的从厨房出来,乔奚含笑打了一声招呼。
    刘母点点头:“打牌回来了啊,今天怎么样?”
    乔奚笑盈盈:“通杀三家。”
    刘母笑容有点勉强,这几天不少人来买豆腐时说他们家租户一家三口都是麻将高手。
    等乔奚一家上了楼,刘母忧心忡忡对丈夫女儿说:“阿峰同学这一家牌瘾有点大,不像过日子的。”
    刘一语无奈:“人家也没想跟你儿子过日子啊,不然哪能天天去棋牌室玩,这点表面功夫谁不会做。”
    刘母一想也是这个理,说不上庆幸还是郁闷,碎碎念:“找个儿媳妇怎么就那么难啊。”
    我想过个太平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啊,乔奚比刘母更郁闷,他们只是跟着送鸡蛋的队伍进市区办理购粮本,为什么会遇上拦路抢劫!
    “以前遇上过吗?”她问副驾驶座上的刘一峰。
    刘一峰惨白着脸回答:“听说过,我们村从没遇上过。”
    乔奚有一瞬间的沉默,她在扪心自问:是我的磁场有问题,还是人品有问题?
    第53章
    都不是!
    问题怎么可能出在我身上, 问题出在外面抢劫的王八蛋身上,让你们不好好做人做劫匪。
    乔奚磨了磨后槽牙,认真问刘一峰:“你们这边打死打残劫匪, 算防卫过当吗?”
    刘一峰懵了一瞬,惊恐:“你别冲动,那些人拿着刀。”又忙忙安慰,“薛哥他们带了枪, 不会出事的。”
    向阳新村有民兵,是从村里的退役军人中选拔出来,配备枪支。当前这种社会环境,没有武装力量坐镇,一个还算富饶的村庄根本震慑不住暗处蠢蠢欲动的人。国家武装力量左支右绌,只能培养民兵自卫。
    看着车外情形的乔奚皱眉:“可他们不敢轻易开枪。”
    刘一峰哑然失声,因为劫匪手里有人质。
    五分钟前,劫匪假装汽车抛锚求助,抓住了两名下车询问情况的村民,眼下正利用被抓的村民威胁随行的民兵把枪扔过去。
    脸上有一条疤的男人一刀划向被抓住村民的手臂, 村民霎时鲜血直流,发出痛苦的惨叫。刀疤脸恶狠狠威胁:“他妈的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我让你们把枪扔过来, 不然下一刀就是往脖子上去。”
    “阿威!”刘一峰急得大叫,下意识想打开车门下去, 车门被乔奚锁着,他扭脸看乔奚, “开门, 你开一下车门。”
    “你下去没用。”乔奚一点都不委婉,“万一劫匪拿到枪, 他们很可能不满足于车里的鸡和蛋,还想要抢车抢东西,在车里,好歹我能带着你跑。”
    刘一峰的脸白上加白:“薛哥他们不会把枪交出去。”
    枪肯定不会交,一旦交出武器,一行十几个人的安危就在劫匪的一念之间,但是村民的安危同样不能不顾,以薛云瀚为首的四名民兵一时左右为难。
    刀疤脸抬手又是一刀:“听不懂是不是,我让你们把枪扔过来!怎么,你们这群当兵的口口声声人民子弟兵,现在要眼睁睁对人民见死不救。”
    薛云瀚谈判:“把人放了,我们放你们走,保证不追。”
    刀疤脸啐了一口:“当我傻啊,一旦放了人,你们才不会放过我们!把枪放下,不许瞄着我,你再瞄再瞄!”
    一刀直直扎进阿威大腿,阿威痛声惨叫,惊恐欲绝地求救:“薛哥救我,救我!我儿子才五个月大,我爸妈就我一个,我要是死了,我全家怎么办?薛哥救我!”
    “你别冲动。”薛云瀚等人赶紧放下枪,不再对着丧心病狂的劫匪。
    乔奚陈述事实:“你们的人都被盯着,投鼠忌器拿着枪不敢轻举妄动,事情胶着住了,再这么拖下去,被抓的人有失血过多的危险。”
    刘一峰心乱如麻:“你有办法?”
    乔奚回到第一个问题:“打死打残,算防卫过当吗?”
    刘一峰想了想之后才摇头:“我之前听说过好几起入室抢劫和拦路抢劫,被抢的人混乱中打死抢劫的人,事后没有被追究责任。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计较防卫过当这种事,能保护好自己不被抢就不错了。”
    乔奚也是这么想的,这种时候还要求民众注意防卫尺度,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万一这里的政府特别‘仁义’呢?
    “那就行了。”
    刘一峰的眼睛一点点瞪大,眼睁睁看着乔奚从车座底下拿出一把手|枪:“你,你有枪!”
    乔奚轻轻笑了下:“不然我怎么敢在这种局势下出远门。”
    刘一峰恍然,他们家敢独自出门,肯定是有所依仗,而枪是最好的依仗。
    下一刻,他看见乔奚又从座椅下面拿出两把枪交给后座的乔远山和奚静云:“爸,妈,你们当心,我下去看看。”
    接过枪的奚静云忍住担忧,叮嘱:“小心。”
    刘一峰都顾不上好奇她上哪儿弄来这么多枪以及乔家人习以为常的态度,急问:“你打算怎么做?”
    乔奚的打算简单又粗暴:“那群人注意力都在你们村拿着枪的那四个民兵身上,我绕到旁边放冷枪,至少能解决掉两个人,剩下的就看民兵的反应。”
    刘一峰犹豫:“万一他们伤害阿威他们?”
    乔奚指了指外面:“万一多着呢,让他们把人带走,你确定他们会善良地释放人质?就算释放,受伤的人等得到你们把他送进医院吗?二三十吨的鸡和蛋,损失的起吗?”
    外面的劫匪大概也意识到逼出武器太过异想天开,退而求其次,要求向阳新村的人后退,打算开着装满鸡和蛋的货车离开:“不许追上来,半个小时后,我们会把人留在路口。”
    薛云瀚眉头紧锁,万一他们不放人呢?可如果不同意,再让他们这么一刀一刀扎下去,阿威凶多吉少。头一次遇上这种棘手事件,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怎么是好。
    正当他进退两难之际,一声枪响替他做出了选择。
    劫持着阿威的刀疤脸太阳穴被一颗从侧方射来的子弹贯穿,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八名劫匪都有一瞬间的茫然,明明对方的枪口朝下,谁在开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另一个抓着村民的劫匪,他揪着村民想往车里躲,背后忽然传来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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