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一个激灵回神:“有捞网, 我去拿。”健步如飞冲向楼梯间。
    在二楼打牌的奚静云疾步下楼,喊话乔奚:“奚奚,快问问你爸。”
    乔奚已经在通过对讲机联系乔远山,她出门必带腰包,里面放着对讲机糖果和一些小零碎物品。
    乔远山正在出租屋里一边看电影一边灌糯米鸡蛋,听见外面惨叫声赶紧跑到窗口看情况,见不少人躺在地上挣扎,而雨水落在阳台上冒出小气泡,当即骇然失色,立刻想起了在外面的老婆女儿。
    “我没事,我在家,没出去,门窗都关着,你们也别出去,离门窗远一点,这雨水有腐蚀性。”
    “可能是酸雨,”乔奚叮嘱乔远山,“强酸不会腐蚀玻璃但是会腐蚀大部分金属和胶水,爸你用柜子挡住门窗,我怕窗玻璃掉落。大概率马上要停电,你做好准备,我和妈会尽快回来。”
    乔远山忙说:“别急着回来,安全重要,我一个人在这里没事,你别担心,照顾好你自己和和你妈就行。”
    “好的,你和我妈说两句。”乔奚把对讲机递给奚静云,去门边看情况。
    老板已经找来长柄捞网,冲着雨水中奄奄一息的阿香喊:“阿香,快抓住,我们拉你进来。”
    旁边人一叠声催促:“阿香,阿香,抓住捞网,快点!”
    雨水中的阿香整个人已经痛到神志不清,酸雨腐蚀了她的声带,她已经叫不出声音。依稀之间,她听见大家焦急的呼喊,萎缩如鸡爪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乔奚眼底浮现不忍,来不及了,人已经救不回来。
    阿香一动不动地躺在雨水中,原本丰满的身体缩小一圈,还在以肉眼可见的幅度萎缩。十几米外,还躺着另外一具尸体。
    棋牌室里有人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画面,忍不住反胃呕吐。
    哽咽中透着满满恐慌的声音:“这下的到底是什么雨?能把人给融了。”
    部分人下意识看向乔奚。
    乔奚:“应该是酸雨,尽量远离门窗。”
    原本就离着门口远远的村民下意识往墙角挤了挤。
    “关门,快把门关上。”
    门口不断融化的尸体以及远远近近传来的哭嚎,不断刺激眼球耳膜,令人喘不过气。
    “对对对,把门关上,雨水都飘进来了。”
    老板就和旁人联手,一起用捞网隔空关上门。
    乔奚看向惊魂未定的老板:“酸雨可能会腐蚀玻璃粘合剂,最好把窗户遮挡一下,不然窗玻璃掉下来,酸雨全都飘进屋。”
    老板脸色大变,心惊胆战看向窗户,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头皮发麻,急忙问:“用什么挡?”
    酸雨里面的酸是硫酸硝酸,前提这是她认知中的酸雨,眼前的酸雨是哪种酸,当下也没条件检验,只能当硫酸硝酸应对。
    乔奚回答:“玻璃、陶瓷、一部分塑料,都没有就用麻将桌凑合下。还有,太阳能发电板电线被腐蚀,可能会停电。手电筒可以提前拿出来,省得突然停电后找不到。”
    向阳新村虽然每一幢楼顶都铺设太阳能发电板,但并非家家户户都有蓄电池,而是建了一个机电房放置更高效节能的大型蓄电池组。储存白天用不完的电,晚上输送到各家。因为上有防护网,电线不是埋在地上而是空中,要不了多久就会被腐蚀,甚至造成短路失火。有酸雨在,倒是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火灾。
    闻言,村民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们现在还能保持六七分以前的生活水平,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有电,一旦整个发电系统损坏又不能修复,生活水平顷刻间一落千丈。
    突然有人惊问:“上面的防护网会不会腐蚀,那是不锈钢,坏不了的吧?”
    乔奚斟酌着道:“据我所知,大部分不锈钢比较耐酸性腐蚀,但时间久了,还是会被腐蚀掉。”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急切的广播声:“各位村民,请务必待在室内不要外出,如果淋到酸雨,立刻用大量的干净清水反复冲洗伤口,不要胡乱用偏方治疗,引发不必要的感染。各位村民……”
    广播到第三遍时,声音里出现滋滋滋的杂音,猝然之间,戛然而止。紧随其后消失的还有电源,电灯和空调齐齐停止工作。
    幸好为了防备雷电天气不得不停电的情况,棋牌室老板准备了不少强光电筒,不至于让大家陷入黑暗,慌上加慌。
    这一番变故,前后不到十分钟,对很多人而言,却漫长的彷佛一生。他们惊恐又茫然地站在原地,完全的措手不及,久久难以回神。
    路面上躺着一具又一具死状可怖的尸体,侥幸逃回屋子的人痛到满地打滚,恨不得以头撞地减轻这种烧灼剧痛。还有一些人连痛都喊不出来,躺在地上呻|吟抽搐。
    惊慌失措的家人拿出家里所有的存水冲洗伤者身上酸雨,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急得眼泪直流。
    “让你手快,什么都不知道就开门。”刘母一面骂刘父,一面心疼地用水冲洗刘父的小腿。
    刘父听到动静打开大门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幸好大门上方有个外延阳台,没被酸雨泼一脸,只是露在外面的小腿被溅到一些酸雨。
    痛得面目扭曲的刘父也在后悔,可当时哪能想到是酸雨,外面叫的那么惨,他肯定要出去看一眼啊,乡里乡亲的。
    刘一语一手抱着一个受到惊吓的儿女:“妈,你就别说我爸了,我爸也不想的。幸好没莽莽撞撞冲出去,捡回一条命。”想起关门之前看见的情形,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躺在雨水里的人,整张脸都融成一团。
    心有余悸的刘母住了嘴,舀起一瓢水交浇在刘父腿上:“好点没?”
    同样在浇水的刘一峰问:“爸,你感受下,还有那种灼烧痛吗?”
    一头冷汗的刘父看着自己的两条小腿,被雨水溅到皮肤呈现黄褐色,并且发皱,儿子说这是脱水碳化,要不是马上用水冲掉酸雨,再过一会儿皮肤都会变成黑色:“比刚才好多了,可还是疼。”
    刘一峰:“伤到真皮层了,疼肯定疼,再冲几下,确保上面没有酸雨残留,再在冷水里泡一会儿,能缓解疼痛。”
    跑回房间拿着医药箱刚刚下来的乔远山说:“我这里有止疼药,要不你吃一颗。”
    “谢谢叔叔。”刘一峰感激不尽,现在药品有价无市,药店早就关门,想要配药只能去医院,数量控制的非常严格,再不是之前那样一盒盒开,而是一粒一粒开。他们家感冒药还有两盒备用,止疼药真没有。
    乔远山递上止疼药:“用不着客气,赶紧让你爸吃上,这个药还有消炎作用。我这还有烫伤膏,我问问我老婆能不能用?”
    对讲机另一头的奚静云告诉乔远山:“破皮了吗,没破皮能用这种药膏。”
    放下对讲机的奚静云难掩焦灼,乔奚轻轻拍她手背:“妈,能做的我们都做了,现在只能等雨停了再说。”
    棋牌室的窗户都被家具或者木板挡住,谁家也不会在家里放那么大的玻璃陶瓷,只能用木材凑合。幸运的是,这里的房子都是横向拼墙,除了靠边两家,中间的房子左右无窗,只有前后有门窗。
    奚静云低声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怕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雷暴一般三个小时左右会过去,可这一回反常的下起酸雨,还会遵循之前的规律吗?万一几个小时后还在下怎么办?
    乔奚抿了抿唇,她也在担心这个。几个小时的酸雨勉强还行,要是下个没完没了,无论是上方的不锈钢防护网还是房屋都有坍塌的风险,对整个生态环境的破坏更是毁灭性,这雨腐蚀性太强了。
    第55章
    一个小时后, 棋牌室内残留的空调冷气消失殆尽,温度上升,令人心慌意乱之下更添烦躁。
    这家棋牌室一楼二楼放了麻将机, 楼上楼下打牌的加上看牌的有五六十人,这么多人挤在一块,热量加倍。
    闷热之下,出汗多, 就会多喝水,一个村民倒水发现水壶空了,对老板娘道:“德婶,没水了。”
    德婶叹气:“又没了,等一等,我去生炉子,亏得我之前捡了一些柴火,不然连口水都没得喝。”
    热汗淋漓的村民追问:“要多久?”
    德婶:“生火煮水,二十分钟总是要的,你要是等不及, 生水喝不喝?”
    “那也没这么急,”口渴的村民抱怨, “没电太麻烦了, 万一屋顶的太阳能发电板都坏了,我们可怎么办, 不会让我们去收容所吧。”
    想起完全暴露在酸雨下的太阳能发电板,所有村民心里都蒙上一层阴影。
    “不至于, 上面肯定会给我们修。”
    “要是修不好怎么办?那么多地方排队等着铺太阳能发电板, 什么时候才能轮得到我们?”
    “我们村这么好的环境,放弃了多可惜, 不可能让我们彻底搬走,顶多就是等上一阵子。”
    村民忧心忡忡地议论,比起酸雨,他们更担心楼顶上的太阳能发电板,有电才有他们现在相对安居乐业的生活。
    便是奚静云想起屋顶上那一块块太阳能发电板都忍不住可惜,现在的生产力大不如前,生产成本非常高。这一场酸雨下来,损失惨重,还不知道向阳新村之外有多少地方遭遇酸雨。
    乔奚碰了碰奚静云的胳膊,把水杯递给她,里面灌的是矿泉水。他们家向来不随便吃外面的东西,出现井水投死老鼠事件之后,更是彻底不吃。所以每次来棋牌室前,都会把矿泉水倒进水杯带出门。
    奚静云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果不其然,只剩下一个底的水杯已经被悄悄加满。
    三个小时后,酸雨还没停,棋牌室里的人明显坐立不安起来,一边汗流如注,一边心烦意乱。
    五个小时后,酸雨依然没有停,棋牌室里的人脸上的焦虑已经难以掩饰,同样难以掩饰的还有饥饿。
    “德叔,能不能做点吃,我们付钱或者回头还你。”
    棋牌室老板德叔一看时间,都晚上七点多了,连忙说:“诶呀不好意思,我都慌的忘记吃饭这回事了,这就去做。只是家里没什么菜,大家将就下,煮个粥弄点酱菜,怎么样?”
    有的吃就不错了,自然都说好。
    大半个小时后,德婶用煤炉子煮了一大锅粥送上桌,一起上桌的还有泡菜、腐乳、梅干菜和炒黄豆。碗筷不够用,都得排队吃。
    德婶拿着两碗粥走向乔奚母女,旁边就有人笑:“我怎么就没这待遇?”
    德婶笑着回:“你要是救了我家阿威,我也专门给你送。”
    旁边人就是随口一句缓解心慌,并没其他意思,德婶的儿子多亏了乔奚母女俩帮忙死里逃生,德婶给特殊待遇那是天经地义。
    乔奚婉拒:“谢谢了,不过我们刚吃了一些糖,不饿。”
    德婶苦口婆心劝:“不饿也得吃一点,犯不着为了外面那个酸雨饭都不吃,现在什么都比不过身体重要。”
    乔奚笑笑:“我们真不饿,硬吃下去反而胃里难受。等饿了,少不得还得麻烦你们。”
    奚静云也道:“我们中午吃的特别多。”
    话说到这份上,德婶不再劝,转而问:“奚医生,我家孙子一直哭,我拍他哭坏了,你能不能上去看看?”
    奚静云自然说好。
    德婶便把那两碗特别厚的粥放在桌子上,领着母女俩上三楼。一二楼开棋牌室,一家人全住在三楼,一层一百二十平,一家五口住着还算宽敞。
    主卧里,阿威夫妻俩一起摇扇子给孩子降温,小婴儿脸上红彤彤,是热的也是哭累的,这么小的孩子一直养在空调房里,不敢让他出门,一下子停电这么久,哪里受得了。
    见到乔奚和奚静云,连忙起身打招呼。
    德婶心疼地看着孙子:“奚医生,麻烦你给看看。”
    奚静云抱起只包着尿布的孩子仔细查看,问了父母几个问题,轻声道:“就是热的,小宝宝体温调节中枢还没发育好,比大人更容易受外界温度影响,要格外注意降温通风,多喂水,小心中暑。”
    孩子的母亲汪华玉快急哭了:“冰箱里的冰都用完了,我和他爸手酸得要死都没停过扇子。”
    奚静云柔声安慰她:“两个人轮着来,换一换,不差多一把扇子,别太焦虑,母子连心,你的焦虑会传染孩子。”
    大概是奚静云的医生身份格外有说服力,汪华玉深吸一口气,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外面突然下起了那么吓人的酸雨,我有点吓到了。”
    她眼含恐惧地望着被拆开的婴儿床挡住的窗户,外面的惨叫已经消失,但是时不时会听见玻璃摔碎的声音。木板可以暂时挡住酸雨,但是挡不住失去玻璃胶水粘合的玻璃在风雨下掉落,一声一声刺痛神经。
    阿威搂着妻子的肩膀安慰:“没事的,你别瞎想,酸雨很快会停的。这一年,哪一次下雨超过一天过?”
    汪华玉嘴角颤了颤,普通的雨从没超过一天,半天都没有,可外面在下的不是普通的雨,是能杀人的酸雨。
    德婶附和,劝儿媳妇别太担心,下一句就是请奚静云顺便帮阿威检查伤口。
    距离阿威受伤已经过去四十几天,他年轻底子好,又一直休病假在家休息,伤口恢复的不错,几处伤口已经长好,只留下红色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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