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给你的。”她手里躺着一枚又大又红的鲜桃。
    九安笑着道谢,咬了一大口,“她睡了吗?”
    “没睡。”刘玉洁道。
    她从苏小宝身后露出一张琼玉般的小脸。
    九安愣了下,哈哈笑道,“吓我一跳。”
    “我有打伤你的人可怕吗?”
    怎么又提这事。九安随口敷衍,“是我的错,不该瞒着三爷,奶奶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
    “九安,你以前从不会撒谎。”刘玉洁严厉的瞪着他,这件事她还没敢让嬷嬷知道,那必然又是一场不小的惊吓。就算他对自己的身子无所谓,难道也要对弟弟妹妹以及姑母无所谓么?
    谁说我不会撒谎的……九安张了张嘴角,望着她的眼睛,忽然改口道,“真没骗你,我在兵营里闷的慌,私自溜去樱花渠遇上坏人才受的伤,之前没说是害怕被责罚。”
    “后来怎么又说了?”她问。
    “因为罚完了。”
    沈肃毫不客气的以军法处置,打的他皮开肉绽,养了足足一个月才能下床。刘玉洁并不知他伤情,一听挨罚心里竟还有些不忍,不过一想到他无视军纪又擅闯禁地……不打难以服众,这么一想心肠便硬了些,她佯装生气道,“嬷嬷对你寄予厚望,你可不能伤了她的心。从前还没看出你这般顽劣,希望你此后不要再犯,安心学本领,将来为自己挣一份好前程,可不要忘了再过几个月你就年满十四,十四可就是大人了。”
    苏小宝跟着附和,“十四岁都能娶媳妇呢,十五生孩子,再不听话小心连婆娘都讨不到!”
    九安语凝。虽然他时常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苏小宝、绿衣和绿染,但到底算半个男子汉,又成日听一群糙老爷们说荤段子,懂得不少男女之情,一听娶媳妇霎时面红耳赤,连洁白的脖颈也红了一片,他本就白皙,在一群古铜色的士兵中尤为显眼,此刻别提有多么醒目。
    刘玉洁不忍见他窘迫,对苏小宝道,“你别逗他了。”可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身为男子汉就该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负责,你再不可瞒着我们做危险的事。”
    九安红着脸点头,一双黑琉璃似的猫眼儿看了看刘玉洁又调开视线,“我记住了。”
    这才是好孩子。刘玉洁笑着坐回原位,但苏小宝还想逗他,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孩子,谁见了都想捏一下那张小脸,可惜离得有点远够不着。
    “喂,你该不是女孩子吧?”她就喜欢逗他。
    幼稚。九安对苏小宝的挑衅不以为意,笑了笑,“好姐姐,饶了我吧。”
    这还差不多!被叫了声“姐姐”,苏小宝浑身舒畅,高傲的拉上帘子。
    “奶奶,嬷嬷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可惜没被先帝发现,否则呀说不定还能当娘娘呢。”苏小宝就是个闲不住的话唠,不愧是孙潇潇的师妹。
    “反正不丑。你怎么想起说这个,小心嬷嬷又要拧你的嘴。”
    苏小宝慌忙捂着小嘴,“您不觉得九安长得特别好看吗?”
    “他本来就好看啊,再过两年更不得了。”刘玉洁抿嘴笑。
    “确实。”苏小宝使劲点头,“他这种长相啊一看就是大富大贵。”
    “原来你还会看相。”
    “这不是很明显嘛,你看他多像姓韩的。虽说韩氏变态比较多,但不能否认一个比一个长得好啊。我师父说长这样的至少一个富贵命,就不知能不能安享到最后。”
    九安怎么能跟姓韩的扯上关系!刘玉洁缓缓抬起头。
    啊口误口误!苏小宝猛然想起奶奶最忌讳旁人提承易郡王那个变态,“我瞎说的,一点也不像。”
    可是这句话却像□□一样不受控制,点燃了刘玉洁脑海里翻腾的画面,九安微笑的脸,韩敬已微笑的脸……如果九安是双眼皮,鼻子以上简直与韩敬已一模一样!
    不,不,一定是心理作用。
    在苏小宝这么说以前,从来没有人说九安像……像谁。
    跟那混蛋长得像简直就是在侮辱九安。刘玉洁摇了摇头,重新悄悄的想了一下,一点也不像!
    ******
    从长安到俱兰的燕凉镇整个行程大约要三个多月,这是在一路畅通无阻的前提下。沈肃的这支队伍仅有五千人,主要负责运送俱兰军队的补给以及充填部分精锐骑兵。
    刚开始并没有刘玉洁想象的那么累,所到之处皆有驿站,每晚泡一泡热水澡,足以缓解白日的颠簸。吃穿方面嘛,沈肃能吃的她也能,一改往日娇滴滴的贵女形象,衣着打扮更是没用沈肃言明,便换上款式朴素的布衣布裙,只在里面穿一层凉爽的云麻纱小衣。
    身为将领的妻子,又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衣着打扮不管娇艳还是奢侈都会有损夫君颜面,沈肃没想到小娇妻这般善解人意,乖巧的令人恨不能咬上一口,直抱着她在车里亲了好一会。
    这一日,队伍选在一片密林休息避暑,离长安越远驿站便越稀疏,苏小宝告诉刘玉洁,往后他们可能要经常露宿野外。
    正值盛夏,酷暑难当,刘玉洁趴在营帐内的草席上昏昏欲睡,苏小宝盘腿坐在旁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扇,直到沈肃走进来,她才搁下扇子悄然退出。
    其实扇子一停刘玉洁便醒了,不一会儿又有微风送来便知是谁干的,她抬起眼帘,小声嘟囔道,“我不热,你也休息一下。”
    沈肃勾着食指擦了擦她白腻额角的香汗,“待我们到了俱兰便是最美的季节,不冷也不热。”
    她柔柔的挪过去,头枕着他结实的大腿,“有多美?”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非常美,连成一片的胡杨林,是金黄色的,比枫树林还要震撼,那里还有碧波潭,潭水里的白鱼只用火烤,加一点盐就能比你吃过的所有东西都好吃。”
    她馋了,“你会烤嘛?”
    “当然。我烤给你吃。”
    “也给它吃。”刘玉洁指着缩在角落里打盹的苍耳猫。
    沈肃嗯了声,“好。”还带着一层薄茧的修长手指温柔的梳理她的头发,这动作很像她安抚苍耳猫时的样子,在他眼里,她或许就是一只令他既疼爱又惧怕的猫。
    “往后一年可能都吃不到又甜又大的水蜜桃、荔枝、桂圆……蔬菜也不如长安的丰富,后悔吗?”他笑着问她。
    才不呢,我又不是馋嘴丫头!刘玉洁摇头,眨了眨琉璃般的眼眸,“我什么苦都吃过,还会腌咸菜,你总不至于让我连顿肉都吃不上吧?”
    沈肃哈哈大笑,“肉啊,管饱。”俱兰最不缺的便是肉。
    她甜甜的笑,沈肃的心却忽然一沉。
    什么苦都吃过吗?一个长安的贵女怎会吃苦,是不是前世?他柔声问,“吃过哪些苦?”
    刘玉洁一顿,急忙摇了摇头,“忘了!”她爬起来轻轻依偎他。
    “我在外面跑了一天,有汗味。”
    刘玉洁鼻尖若有若无的蹭着他下巴,“不难闻。”
    “那我抱你咯?”
    “嗯。”
    “太子病重,估计撑不过一个月。”沈肃贴着她耳朵道。
    刘玉洁惊讶。
    “此事被捂的很严实,除了元德帝长安的人还不清楚。不过别担心,这段时间爹称病在家卧床休息,岳父远在永州,我们又刚好离开,不管发生什么也牵扯不到我们在意的人。”
    “可是太子薨,藩王肯定要奉召入京,那时阿爹已经回到长安,万一脱不了身……”
    “所以我正好护送四殿下回长安啊。”他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儿。
    “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用不了一年便能回京!”刘玉洁眼眸晶亮,两只小手搭在他肩上不住的攥紧。
    “真聪明。不过我觉得长安的人可能不想让我顺利的抵达俱兰。”
    是韩敬已吗?她环住他的脖颈,将脸埋在胳膊里。
    不知从何时起,张牙舞爪的小猫喜欢亲近人了,时不时的挨着他,不是环着脖子便是抱着胳膊!沈肃爱怜不已,却被她蹭的一身火,哪里还敢享受,只得笑着推开她安抚道,“别怕,我安排了不少控鹤楼的暗卫在你周围,倘若有什么意外不必惊慌,拿着这枚令牌,他们愿为你肝脑涂地。”沈肃从袖中掏出一个红绳的小吊坠,淡绿色,刻着一行小篆——控鹤楼。
    这就是传说中的七牌令?她美眸微瞠,然而这一点也不像常规的令牌,拿出去谁能想到这曾是号令无数英雄豪杰的圣谕。
    “别动,我帮你系上。”沈肃很温柔,又把那小小的坠子掖进她杏黄的肚兜里,这才揉了揉她柔美的后背,小声道,“其实大可以将你留在长安,可我一想到虎视眈眈的韩敬已便不安心,他手里也有一部分控鹤楼的人,我觉得只有将你带在身边、揣在怀里才是最安全的。”
    “反正我也不想跟你分开。”
    还以为沈肃怕热才推开自己。刘玉洁捡起绢纱团扇一心一意为他扇着,。
    沈肃会心一笑,轻啄她粉嫩的额头,好香,美人果然是冰肌玉骨做的。
    “沈大人,周先生有要事回禀。”帐外传来随从清脆的声音。
    “嗯,我稍后便去。”
    “你快些去吧,不用陪我。”刘玉洁见他坐着不动,忍不住催促。
    沈肃嗯了声,瓮声瓮气道,“再坐一下,马上便好。”
    怎么了?刘玉洁目光不禁落在他腰下,你……流氓!她红着脸别开视线。
    “所以才要等一下啊,你别这样,否则我消不下去了,继续扇扇吧。”沈肃嘿嘿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3╰)╮
    ☆、第99章 100
    又走了半个月,队伍行至秦州一带。
    官道两旁浓荫遮蔽,空气凉爽又清香,头顶一片青天白日,竟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驿站也是如临大敌,百丈外就放了路障和绊马绳,气得沈肃右手边的一个千总大骂不止,“叫你们驿丞出来,老子要砍了他脑袋当尿壶!”
    按理说驿站人员应该早已收到朝廷军队今日过路的消息,一个个不洗干净出来恭迎沈大人大驾便也算了,还他娘的整一堆破烂机关,简直关公面前耍大刀,搞什么幺蛾子!
    被这声如洪钟的千总一吼,那破烂不堪的驿站门首似乎也跟着抖了三抖,不一会儿就见个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从门里探出头,眯着眼打量好一会儿又重新关上门,气得千总拔剑欲下马砍人,大门忽然就打开了。
    钻出一群缩头缩脚的胥役,其中甚至还有拖着一管鼻涕的半大孩子,他们手忙脚乱撤去路障和绊马绳,那面黄肌瘦的中年男子连滚带爬扑在沈肃战马脚下,嚎道:“大人救命啊!”
    “你他娘的应该先说‘大人饶命’!”千总拿剑作势要抽驿丞。
    沈肃抬手制止,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驿站从驿丞至胥役各个不修边幅,衣衫褴褛,仔细一看有的还挂了彩。
    那驿丞边哭边道出原委。
    秦州素有“山府林城”之称,可见地势险要、古林幽深,加诸五年前连续三场自然灾害,官员又不作为,弄得民不聊生,匪患层出不穷,如今各自占山为王,才引起朝廷的注意。
    虽说朝廷每年都会派人剿匪,但这帮土匪十分狡猾,打得过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逃,这些贼众哪一个不曾是当地刁民,眯着眼都能在山林乱窜,岂是朝廷外派来的官兵所能比。官兵往往还没摸清路,贼众已经窜回老家吃酒了,即使找相对熟悉路线的猎户也没用:一来大家怕贼匪报复,二来大家平日活动范围有限,熟悉也仅仅熟悉边沿地带,谁敢往深处钻,就算他们敢贼匪还不答应呢!
    所以这匪患是没法清缴了。
    三天前秦州知府和上面来的剿匪将军发动了一场突袭,结果昨天贼众就展开报复,弄得边城百姓不得安宁,连驿站也不放过,杀了好些胥役,如今驿站一片狼藉,幸而剿匪将军及时赶来救援,如今还在前面打着呢!
    沈肃曾在西面肃州一带剿匪,对这里的情况多少了解一些,怎么也没想到秦州这里竟比两年前还严重。
    沈肃沉声道,“没用的东西!贼匪已经走了你们不想着为朝廷军队开路,竟还设了这些破烂玩意,若真有贼匪杀过来岂不要笑掉大牙。”
    简直无语了,绊马绳是这样明晃晃横在路中央的吗,一群不知所谓的蠢货,怪不得匪患日渐猖獗。
    驿丞也不敢吭声,缩着脑袋恭请大人下马,安排住宿。好在他还没有蠢的不可救药,虽然驿站里面一片狼藉,但还是能看出被人重新收拾过,起码还腾出了十几间像样的房间安排各位大人以及家眷。
    剩下的士兵则在林间开阔地安营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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