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给姬昭盖好被子道:“老奴就在外室守着陛下,陛下有事叫我便是。”
    “知道了。”姬昭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双手抓着被子道。
    萧衍不在,没有人抱着他入睡,他只能把自己团在一起。
    福公公见此只能安慰道:“摄政王殿下很快就会回来了。”
    话音落下,福公公灭了灯火退出了内室。
    姬昭在黑暗之中却始终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几分睡意,却是被突然惊醒。
    一只手捂了他的嘴,少年从身后抱住他道:“小陛下,是我。”
    温热的气息,熟悉的音调,让姬昭梦回那日被萧驯卸掉下巴压着不能动弹的样子。
    姬昭瞪大眼睛,狠狠张嘴咬了萧驯的手一口,紧接着一脚将人踹下床。
    整个过程,萧驯并没有反抗,他只是从地上站了起来揉了揉自己的腰道:“陛下待我和叔父当真是不同。”
    他敢肯定,若是萧衍夜里爬小皇帝的床,小皇帝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只见好不容易快睡着了但却被萧驯惊醒的姬昭怒不可遏地道:“萧无桀,你是不是恨朕啊!”
    第七十章
    黑暗之中, 床榻之上面色苍白的小皇帝因为怒火脸上泛起一层薄红,略显清瘦的十指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仿佛在忍耐一刀杀了萧驯的冲动。
    萧驯在夜色中也是耳聪目明, 他看着又被自己惹得发怒的小陛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来,那些人只知道陛下脾气暴戾行事乖张, 却是忽略了对方极盛的容貌,尤其是在盛怒之下本就昳丽的容貌越发秾丽。
    萧驯是爱极了姬昭发怒时眼尾泛起的薄红, 不由地想要伸手去摸。
    “啪”的一声, 姬昭毫不客气地将萧驯的手打开, 他看着面前的萧驯只觉得后怕,一个能够在隐雪卫严密守护之下能潜进自己宫殿的人,那是不是说明对方想要杀了自己也是轻而易举。
    姬昭看着萧驯对着他露出的虎牙面色凝重, 他越发觉得萧驯对他所表现出来的一些顺从,只是为了逗弄他,就是猫逗弄老鼠一般,若是自己轻信了对方, 下场只会比老鼠还要凄惨。
    “狗东西, 朕的隐雪卫呢?”姬昭伸出手弯腰掐着自觉跪在自己床榻边的萧驯。
    只见萧驯略微歪头露出茫然的表情:“谁知道那群废物在做什么?”
    一路上,他就没有惊动那群隐雪卫。
    姬昭面色难看起来, 一字一句道:“你还真的把朕的皇宫当做无人之地了。”
    萧驯在皇宫来去自如, 一直盯着他寝宫的隐雪卫却恍若未觉, 究竟是萧驯武艺高强,还是对方是主角, 只要想做什么便会成功。
    就在姬昭神色凝重之际, 萧驯将姬昭掐在自己下巴上的手握在手中把玩, 小皇帝的手就如同上好的玉石雕刻出来的一般,握在手中透着冰。
    而且, 这只手纤弱无力,明明是凶狠的掐下巴,小皇帝做出来却如同抬下巴一样。
    “我连夜从江汉郡赶回来,只为见陛下一面,陛下便这般对我?”萧驯故作可怜地说道。
    爪牙收好的萧驯倒是不怎么疯了,乖巧的模样看起来就让人可怜。当然,如果姬昭没有看过萧驯不管不顾发疯的模样,或许他会信。
    “连夜赶回?”姬昭垂眸看着拉着自己的手跪在自己身前的萧驯轻声道。
    只怕是得知了萧衍离开长安,京中无人压制他,所以连夜赶回来惊吓他。
    “是啊。”萧驯点头。
    他骑了两日的马,跑死了五匹马,还冒着雨,这才在萧衍走后的第一时间赶了回来。
    就在萧驯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人打开了殿门,夜风吹进,带着潮湿的水汽,让姬昭身体不由轻轻一颤。
    只见谢檀书提着灯带着锦衣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福公公。
    萧驯见到谢檀书不由“啧”了一声,知道是福公公在知道自己来了之后直接去叫了谢檀书过来。
    谢檀书走进内室之后,伸手将被子替姬昭拢上之后才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萧驯道:“萧驯!夜闯天子寝宫该当何罪!”
    夜闯天子寝宫罪同谋逆,被当场拿下便是要诛九族的。然而萧驯的九族是萧衍,姬昭不可能对萧衍玩九族消消乐。更何况,萧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若是主角死了,那么这个世界会不会跟着一起崩溃?
    一直只想活下去的姬昭不敢赌这个结果,所以他对萧驯的犯上一直都是惩戒,并没有想要真正杀了萧驯。
    而被谢檀书问责的萧驯却是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并不将谢檀书放在眼中。
    谢檀书皱眉道:“来人,将他押进天牢,听候发落。”
    “慢着。”姬昭开口道。
    于是,谢檀书身后的锦衣卫停下了脚步。
    只见姬昭指着萧驯道:“你给朕去外面跪着。”
    萧驯看向姬昭试图讨价还价道:“陛下不如让我跪在您的榻边。”
    姬昭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枕头扔在萧驯身上道:“滚!”
    萧驯低着头额边的碎发垂落,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真想问问面前的小皇帝,为何叔父能够搂着他入睡,而他不能。
    最后,萧驯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姬昭道:“那我便跪在殿外为陛下守夜。”
    话音落下,萧驯自己走了出去。
    众人见此,纷纷退出了姬昭的寝殿。
    殿外,萧驯笔直地跪在殿门口,此刻的他两夜未曾阖眼,更别说在路上几乎淋了一路的雨。
    谢檀书拾级而下走到萧驯跟前道:“夜闯天子寝宫,你这是要做什么?”
    萧驯闻言抬起头看着谢檀书毫不客气地嘲笑道:“待在陛下身边三日,你连守在他床头的资格都没有。”
    三日的时间,谢檀书连小皇帝的手都没有摸到,而他却是已经爬过一遍小皇帝的床了。
    谢檀书闻言不由冷笑道:“你如今不也跪在这里?”
    谢檀书清楚,陛下的防备之心很重,迄今为止,也只不过萧衍一人能够让陛下放下防备。他也曾想过,若是那些日子陪在陛下身边的是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惜没有如果。
    话音落下,二人四目相对间似乎火光迸发,谁也看不惯谁。
    “啧。”萧驯轻声咂舌,“我叔父走了,我们各凭本事便是。”
    谢檀书目光微暗警告道:“你若是对陛下不敬,我第一个杀了你。”
    萧驯做事没有规则,这样的疯子若是强迫于姬昭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又不是傻子。”萧驯嘴角微微勾起。
    他当然知道自己若是自己强迫的对方,后果绝对不是他能够承受得起的,于是每一次他的行为都踩在了姬昭能够容忍的底线上。然后慢慢地试探,让对方一点点接纳自己。
    “你知道就好。”谢檀书说完便拂袖
    而去。
    萧驯轻瞥了一眼离去的谢檀书,他跟只知道默默守护的傻子计较什么?
    这般想着,萧驯低笑出声,他要做的是让小皇帝记住他,要他知道自己是比叔父更好的选择。
    他比叔父更年轻,更听小皇帝的话,为小皇帝守江山的时间也更久,而叔父迟早有色驰爱衰的一天。
    此刻,宣室殿内室之中,姬昭已经昏昏沉沉地睡下,被萧衍一吓,让他心里想了很多事,在浑浑噩噩之间做了许多噩梦。
    他再梦中见到了萧衍,然而萧衍缺未曾像以前那般抱住他,只是冷漠地对他道:“你不是陛下。”
    这一句话将姬昭瞬间从睡梦中惊醒,整个人伏在床上剧烈喘息,身上被汗水打湿,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姬昭心里清楚,他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自己似乎在这个世界有了牵绊,然而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偷来的。
    萧衍对他所有的好,都是在自己是皇帝的这个前提下。
    “我该怎么办?”姬昭茫然,或许他不该贪图萧楚之对他的好,否则也不会日日活在真相被揭穿的恐惧中。
    最后,姬昭咬紧了嘴唇,他果然是个自私的人。
    而在另一边,萧衍带着人马到了黄河缺口,黄河改道所造成水灾淹没了无数土地,目之所及皆是流淌的浑浊黄水,耳边是百姓的哭声,大雨摧毁了一切。
    从周边未曾受灾的郡县调粮命令已经发下去了,明日粮食便会从附近郡县转移到此处。萧衍让人将难民安置在高地,支起摊子施粥放粮。又按照姬昭的意思教导他们用石头沙子草木灰和细布滤水,让其必须将水烧开之后再喝,一旦发现有人呕吐腹泻便直接隔离,死者尸体也由人统一处理。
    接着又派人组织人手前去营救被困在水中的百姓,带领跟着自己一起前来许问巡视黄河缺口,如何解决水患。
    所有的一切都在萧衍的手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底下的官员或许畏于萧衍的身份,或许畏于萧衍身后的玄甲军,丝毫不敢往赈灾的银两中伸手。
    就在萧衍从黄河缺口归来的时候,一直等候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府衙中的官员立刻捧着账本忧心忡忡地上前。
    “殿下,朝廷将粮食运来需要十日,然而从附近调集的粮食只够灾民们吃三日。”陈郡守面露难色,他已经将手中的粮食算了再算,恨不得十粒米煮成一碗粥,即便就是这样也撑不到朝廷粮食的到来。
    七日无粮,是要这些灾民去死!陈郡守已经不敢想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场面了。
    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萧衍神情冷淡衣袖下的手轻轻拨动着腕上的佛珠,然后开口问道:“城中粮商现在如何?”
    说到这个,陈郡守便来气,他抱怨道:“原本粮价本来是四十文一斗米,然而那些粮商却卖十两银子一斗米!”
    这样哄抬粮价分明是不将人命当做人命,也是为了逼迫朝廷高价收购他们的粮食,更可恨的是他们身后几乎都站着世家大族,根本无法将他们治罪。
    萧衍闻言垂下眼眸道:“无妨,本王来解决。”
    第七十一章
    黄河水患, 这些粮商就如同嗅到血味的鬣狗一般带着自己囤积的粮食来到受灾最严重的河东郡,他们并不急着售出手中的粮食,而是联合起来一同抬价, 将粮价抬到了十两银子一斗米的价格。
    不仅如此,只要买的人稍晚一些, 粮食的价格便又向上面走,十两银子一斗米已经是陈郡守昨日得到的消息了。
    “殿下, 您可是要将那群商人杀个干净?”陈郡守想到萧衍身上的杀名顿觉心惊, 面前的这位可是坑杀了北离上万战士, 让北离闻风丧胆的存在。
    如果萧衍真的要把那群粮商全部杀了,这可没有谁能拦得住的。
    萧衍轻瞥了陈郡守一眼,他道:“在你眼里, 本王只知道大开杀戒吗?”
    说罢,萧衍便将手负在了身后,他想和小皇帝的名字并列于青史之上,所以对于侵犯国土的外族他可以大开杀戒, 然而对于哄抬粮价的商人, 他只可智取,不可杀人, 更不能让皇位上的小皇帝为难。
    “殿下是要……?”陈郡守捏着账本有些迟疑。
    只见萧衍看了一眼外面晦暗的天色道:“去告诉那些粮商, 本王要收购粮食。”
    “可……”
    那些粮商听闻这个消息一定会漫天要价, 到时候就算把用来赈灾的银两全部拿出来也买不到足够的粮食。
    对于陈郡守的怀疑,萧衍开口道:“按照本王说的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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