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比赛他是输得心服口服,故而特地去向一个比自己还要年轻的姑娘请教。
    输得起,还能不耻下问,这就有些出乎王怀玉意料了。
    “父亲,你这个兵不错。”王怀玉说着,动了挖人的心思。
    王定武轻咳一声,“是不错,这可是我们营里的领头羊,有他在,我都省了不少的心力。”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怀玉也不好意思再要人了。正好,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回来,为了不妨碍他们正常的开展训练,王怀玉就和自己的人站到了一旁进行旁观。
    一万多号人,站在校场上密密麻麻的几乎看不到头,一颗颗脑袋一个比一个圆溜,还有那厚长的头发,简直让人看得想流汗。
    点将台上,按照常规排出了一到十名的小队,分别给了银子、肉等东西做的奖励。对于那些没有按时回来的,在规定时间之后便派出营里的人去营救或接应。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尤其是这些兵,比王怀玉预想的要好很多。以她对岭南军的了解,除非是现在就碰上了韦向行的那些私兵,不然在岭南还真没有什么对手。
    “让他们下过水了吗?岭南一带的海岸线长,不少渔民生活在那里,还有我们置办的盐业,要想保住这些必须要有强大的水师才行。”王怀玉扭头问道。
    “水下训练一直都有安排,就是海战没有模拟过。”
    至于没有模拟过,一个是他自己晕船,二个是整个岭南都凑不出一条好的战船。
    “海战也得早点安排上,不然渔民以后出海打渔,或者有商人出海经商被海盗和浪人拦截了,我们连救都救不了。”王怀玉皱眉道。
    领陆重要,领海也一样不能缺。尤其海上贸易,王怀玉可舍不得把这个聚宝盆放弃掉。
    当然这一切都还只是幻想,他们现在连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更别提远的了。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岭南的东西运出去,和外面的人换钱,再吸引外地的商人把他们需要的人才和物资带来。
    想到这里,王怀玉也想起自己和崔钱生谈的生意,不知道他回去和家族商量得怎么样。
    被惦记着的崔钱生,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人脉能力,紧赶慢赶的从岭南赶回了太原。和他一起出现在崔家本家还有几袋水泥。
    得知旁支的人求见,崔老太爷第一时间以为是来找本家要接济的,心里生出不喜,不过碍于族规不得不见人。
    崔钱生在外面有多风光,回来就有多卑微。明明自己给崔家赚着钱,供着他们锦衣玉食,但就一个嫡字就抹杀掉了一切。
    “族长,这些我从岭南带回来的水泥,成本大约在五十文钱,只要加上水和沙子成比例搅拌,就能做出比石头还有坚硬的城墙。”
    见过礼,崔钱生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就亲自上手把水泥拿出来展示,让仆人一边搅拌自己一边解释。
    “像摆在我们面前这一包可以让一马款的路变得光滑平坦。这个水泥不管是用在路面上还是城墙上,都十分的牢固和光滑,若是我们在坞堡里用上,车辆行驶必然更顺畅和快捷。”
    崔钱生还没有说的是,不止是在坞堡,水泥和沙子都是造价低廉的,就是把整个太原都铺上,以崔家的实力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到那个时候,太原的出行速度将会远远超过其他地方。
    这若是在平时,便利的交通自然会吸引更多的商人。若是在战时,那就更加不得了了。
    能做一个大世家的家长,崔老太爷想得比崔钱生要利害。他看着那坨上不得台面的灰泥土,不信能有这么大的用处。
    “叫仆妇好生看着,明日成形了来叫我。”崔老太爷吩咐完,转身和崔钱生到了花厅,仔细向他询问起了水泥的事。
    “若是这个水泥真有你说的效果,就是一百文一袋也不贵。但是从岭南运到太原,这中间变数太多了。”齐家、王家、陈家都横亘在中间,要是他们也发现了,这就不是他们崔家能独吞的东西了。
    崔老太爷可不想自己的对家也有那么个利器。
    “对了,这是岭南什么人弄出来的,竟然有如此巧夺天工的东西。”崔老太爷好似随意的问道。
    崔钱生当即回道,“这人族长也认识,就是年初从京都过去的荣安郡主。荣安郡主也觉得长途运送水泥成本太大,便想要和我们做个交易,只是涉及太多我不敢私自做主,特地回来请示族里。”
    “咦?王家那个小姑娘?”崔老太爷颇为稀奇地问道,“她提了什么交易,竟然让你也不敢做主?”
    “郡主想用水泥方子和我们换人以及分成。”崔钱硬着头皮说道。
    “换人和分成?”
    听着对方语气不对,崔钱生赶紧解释道,“郡主说她不要青壮年,只要那些年迈的、残疾的、便是村妇奴仆也可以。要是有会手艺的,还能以一代三、以一代十。”
    “她说只要我们给一万人,不在意性别和年纪。以及不管我们定价如何,只要卖出一袋水泥就给她来两文钱,和五万金。”
    条件不算苛刻,若是东西真的有崔钱生说的那样好用。就是百万也值得,不过对方居然选择要人和分成,这让崔老太爷深思了。
    “这都是荣安这个女娃娃自己想的?之前倒是没有看出她有这般谋略,不然替松儿讨了她也是不亏的。”崔老太爷颇为遗憾道。
    崔钱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渊源,把自己要说的说完便静静地等候在旁边。
    崔老太爷没有表态,而是等到了第二天水泥凝固后,看着成果沉默了一会,当即叫来了家里的几个主事人。
    “这是钱生从岭南带回来的水泥,造价不过几十文,还是算上了路上的费用的。凝结的效果比得上千金修筑的江米墙,各位觉得怎么样?”
    水泥的效果堪比江米,但工序上却简单方便很多,就连等待凝固的时间也缩短了不少。成本低廉,效果极佳,没有什么理由不选择水泥。
    几位主事人听着介绍,也明白了水泥这个东西的利益,再一听崔钱生说的要求,也都思索了起来。
    “五万金不算什么,就是这分成和人不行。”崔二老爷摇摇头道。
    第58章
    “我倒是觉得没有什么,要人无非是岭南那边穷乡僻壤,刁民未开化而已。想要人过去也是能理解,不见她说要是有手艺的最好嘛。族里的工坊每年都有那么多干不了活的,给他们找个活路也是一件好事。”
    技艺这些东西若是真的那么好学,那手艺人就不会那么珍贵了。更何况很多东西不只是要手艺,还要看地方的材料。
    就拿他们太原府的瓷器来说,在大齐那是排得上号的,但也只能在太原府烧制,原因就是只有太原府的泥土能烧,换了别的地方,哪怕是同一个师傅同样的方法也烧不出来。
    “不拘手艺,就是个会编筐的也可以。族里要是有这样的人,拿来换个下金蛋的鸡,那肯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崔钱生说着。
    他本人当然是十分眼热这一门交易的,水泥方子要是拿到了,等以后发挥出价值,那他在家族里的地位肯定能提高,最重要的是作为牵头人,他能分到的红利也不会少。
    太原府在北方是首屈一指的大府城,周边的邻居也不差,要是太原府兴起了水泥,让其他府城的人看到水泥的便利,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购买水泥。
    所以近看是在做太原府的水泥生意,实际上是一整个北方的。这庞大的市场,很难让人不心动。
    崔太老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琢磨着这里面的利益得失。最后叫来了自己的儿子,“你去看看我们家里有多少年不能干事的人,族里的仆妇和佃农都看看,算个数出来。”
    转头又对旁边的族人道:“各家也都回去清点清点,一万人按照各位出的人数来占分成,一千人一十人是半成。至于五千金就由本家出了。这件事是钱生牵的线,他自己占一成。各位有什么看法?”
    将成本分摊到各个分支,本家则是占有三成利。若是本家再多出就能多占些分成,同样的遇到风险的时候,也一样的比例承担,这是崔家的生存之道。
    用了家里的规矩,也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其他也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全都在心里算起了这笔买卖的利润。
    就算一袋水泥只卖三十文钱,除去成本和给别人的分成,自己若是只占半成利最少分到一文钱一袋,而水泥一旦用起来就是要成千上万的,想要回本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样一笔账大家都会算,更何况这个东西不是用钱能够衡量的。
    崔家定下了合约,想要参与分成的分支皆回家里算自己能出多少人。
    像崔家这样的大世家,不说整个太原府有一半的田地都是他们的,就连府中的工坊、厂子也多半是他们,其中耕种干活谋生的不知凡几。想要找出一万个老弱病残的人着实不难,难的是有手艺的人,且要说服他们去岭南和活着到岭南。
    其实大齐的人家故土情并没有那么重,尤其是在北方的人家,大都经历过战乱,或者是各个世家之间的争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一些人生活的常态。
    陈大牛前二十年就是这样过的,从他记事起就过着饥一顿饱一顿,三天两头就被雇主赶出去流浪的生活。
    这一次到崔家就是因为边疆打了败账,他之前投身的那一户地主连人带牲畜都南迁了,他为了活命不得已也跟着走,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邻居叫马有水。
    两个人带着家里的老小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到太原府,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当了崔家的隐户。
    虽然有了大世家的庇护,外面的战乱与他们无关,也让他们这些没有地的人能够活下去,但隐户不受朝廷保护,他们成为了隐户,以后世世代代都是崔家的隐户,这比做了军户还要难。
    所以当陈大牛从交好的管事哪里听到主家要招募去岭南的人后,陈大牛就十分的意动。
    “崔管事,您给我说说,这去岭南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主家可是不要我们了,还是让我们到那边去耕种?这岭南在哪里?离我们太原府可远?”
    陈大牛将自己家省吃俭用存下来的那一块熏肉塞到对方手里,小心翼翼地打探着消息。
    “你小子,”管事将肉掂了掂,看了他一眼好心地提醒道,“别看着会放你们户籍就心猿意马的想要去搏个前程。你可知道岭南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吗?”
    管事伸出手指头比了比道,“五千里,岭南离太远足足有五千里。这一路上不说风餐露宿,就说你们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可能经受这样的奔波?”
    “大世家的隐户虽然说是不好当,但到底能活下去。这命都没有了,还能想什么。何况人家要的是有手艺的人,你这土里刨食的泥腿子,要你过去干什么,扛锄头吗?”
    陈大牛先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伸出自己的五指,“五千里,这是多远啊?”
    他这辈子,不他爹妈和他加起来都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不知道多远,反倒不知道有什么了。他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壳,神神秘秘地凑近了小声道,“不是说会种田的都可以吗,我瞧着我们家的人都是种地的好手啊。”
    “管事您说的是真的啊,在主家怎么说都能活下去,但这也吃不饱啊。您是不知道啊,我们哥几个每天晚上都得喝凉水充饥,看着那地里的草都恨不得上去啃两口。”
    “要说我们大人,熬熬也就过去了。但是家里还有几个弟妹和娃娃呢,一天天的饿得哇哇叫,我们听着那叫一个揪心啊。这不,听着岭南那边鱼草肥妹,一年能长三茬庄稼。我想着,这样的地方怎么也能让人吃饱吧?”
    管事领了一条肉,再加上对方平时干活勤快便也颇有耐心地和他说,“你这样想倒是没错,那边庄稼一年能长好几茬。而且人少得很,听说去了都能分田地,怎么也能养活一家人。”
    “但是天底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那边的瘴气毒虫多不胜数,稍不注意就能丢了性命,就是那经验丰富的老镖师都不敢轻易走岭南的商路,何况你们这些人?”
    “别听他们说的怎么样好怎么样好,那都是诳你们过去的。若是选上了,死在路上可没有人管你。”
    管事是真心为了他们好,这去岭南的事情在他看来就是骗人的,说不定就是主家嫌这些人干活不勤快,找个借口把人卖出去换钱呢。他实在不忍心让自己手底下的人自寻死路。
    陈大牛却没有听他的劝告,反而把注意放在了对方说的主家护送上。
    在他看来,崔家那是比朝廷还厉害的存在,要是有他们护送还怕到不了岭南吗?更何况他们也不是没有赶过路出过门,只要人多,便是财狼虎豹也得给他们让路。
    这样一想,陈大牛就把管事的劝告抛到了脑后,兴奋非常的找到了自己的邻居,和他说起了自己的想法。
    而马有水去年刚添了个小娃娃,就是因为没有吃的瘦得现在还不会说话,所以一听到岭南能分地,能自己种粮食,就迫不及待的和家里商量了去岭南的事。
    至于陈大牛家就更不用说,一听到能分田地,那都是连夜催他去报名,连夜收拾行李的。
    和陈大牛一样想要闯荡一番搏个出路的,都是刚来崔家不久的隐户。大都带着家里的老小,而那些不想带着家里老小的青壮年,就算去报名也选不上。毕竟世家不是傻子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
    一个青壮年带上一家子老小,是在给他们减轻负担,毕竟契书里说了,只要一个人有手艺或者是青壮年,就能把家人都带上,别管他能不能干活,只要活着到岭南了,那就算是一个人口。
    把这些不用再产生价值的老弱病残拿出去换东西,崔家自然是乐意的。
    陈大牛等人乐意,崔家出人的各个分支也很乐意,只有负责护送人的崔钱生看着那你搀我扶的老老小小,有苦难言。
    崔家的商队以乌龟般的速度向岭南移动,在岭南的王怀玉则带着自己那薄弱的班底开始风风火火的搞建设。
    苍梧县的庄子里,一片蜿蜒的稻田正摇曳着金黄,顾来收割稻子的短工都不敢相信这是刚开荒的田能种出来的产量。
    还有那山上的桑树,几个月前还是光秃秃的枝干,现在也长得郁郁葱葱了。还有山脚下的鱼塘,莲花开败后的莲子正被太阳晒得饱满,不甚清澈的水里能看见不少手臂长的鱼。
    这样一副丰收的景象,不论是谁看到了都会笑出来。更不用说在里面耗费了不少心思的王怀玉等人。
    “实在是没有想到啊,有一天我还能种出那么好的稻米,养出那么好的鱼,我可要带些回去给我娘尝尝。”
    “你说的对,今年的蚕我们是没有赶上,明年得叫郡主留些下来才好。那可是我们自己亲自种的树养的蚕,做成料子送回去,家里不知道有多高兴-。”
    康隶书和刘然浒都纷纷说着,手里的镰刀挥舞得比工人还要熟练。
    王怀玉和林清风也没有闲着,两人一个比一个没有架子,全都拿着镰刀在地里挥舞。
    随着一垄垄稻子被割下,地上很快就堆了一个个稻堆,用竹条把它们一捆捆扎起来,管事的拿着大称在田边称重。
    “八百五十二斤!郡主,咱们的水田亩产八百五十二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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