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市双语高级中学是城里赫赫有名的私立学校,里头念书的多是达官显贵家的孩子,当然也有不乏孟以栖之类虽小康家庭但成绩出类拔萃的学生,可谓是校园里另一道清奇的风景。
    孟以栖的文采斐然,入校第一篇作文便荣获全校第一嘉奖,因此获得了奖惩栏上张贴一周的机会。平日里,张贴栏多是罚大过奖,今日高一新生初来乍到便得此殊荣,引来不少好奇的学生一睹风采,题为“思与辨”的议论文已然超脱自身年龄见解,想必私下里一定是位热爱课外书籍且戴副眼镜的书呆子。
    叽叽喳喳的人堆里有人背道而驰,手中握了副泳镜朝游泳馆方向迈去,他走后不久,周辰逸徒然一捣身旁读得津津有味的人做情报,“我看到杨靖安手里抓了泳镜,估计他去游泳馆了,我们还去吗?”
    入神的人读完最后一行才作答,“打羽毛球去。”
    “还得是我们的强项啊。”
    除高叁外的年级每周五下午有两小时兴趣课堂时间,同学们可以依着个人爱好选择活动,诸如游泳、羽毛球、篮球、足球、舞蹈、轮滑、绘画、话剧、外语、辩论等等,甚至是图书馆看书,只要能百花齐放,校方一律支持。
    孟以栖入校第一周便进了辩论社,打算拓展思维精进一下口才,省得在某人面前稍不留神便落于下风,更不要提她隔叁差五就能在校园里撞见群龙之首的杨靖安,两人回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倒是谁都没对谁先说过一句话,似是刻意要避讳两人沾亲带故的关系。
    辩论社极其水深火热,孟以栖注于其中展露不到头角,许多独特的见解不是被掐掉就是挪用,她本人在社团里做的最多的就是板书,任劳任怨地替他人做嫁衣,颇有些职场底层打工人的心酸。
    叁次下来,孟以栖丧失了浓厚兴趣,她宁愿与偷懒的同学坐在教室聊天吃零食,要么自觉一点去图书馆里看书。
    迷上了小说的同桌不愿折腾跑远,孟以栖正处例假嫌教室里吵吵嚷嚷影响神经元,她带着保温杯到水房接了壶热开水,背起鼓囊的书包朝逸夫楼过去,沿途正好能看见操场上挥洒汗水的少年们。
    九月天光里,少年们个个朝气蓬勃,宛若疯狂生长在野外的草木,葳蕤燎原。
    孟以栖喜欢一切阳光的事物与人,如此,她才能从中汲取正向的眼光,从而更自知地掌握人生。
    她要去图书馆温习数学功课,双语高中实在太多学神学霸,以至于她的数理化都显得平平无奇。
    “孟以栖——”
    正愁提高理科成绩的人乍然听见点名声,条件反射下端正态度转过身来,“班主任好。”
    “你怎么没去兴趣小组?”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夹着笔电等工具走来问她。
    孟以栖恭恭敬敬回答,“老师,我正要去图书馆温习功课。”
    “你不是一早就进了辩论社?”
    有人讪讪道:“那个呀……我……退出了。”
    “好不容易用一篇文章敲砖进去的,怎么舍得退出来了?”
    她向来实诚,“我觉得学不到东西,不如自己多看看课外书,思维这个东西平时与同学交流也可以锻炼,互相切磋切磋,不一定要在辩论社。”
    “你倒是蛮有自己的主意。”
    “我爸爸妈妈的教育就是这样,从小让我自己做选择拿主意,这样以后大事上面才能不慌乱。”
    班主任首肯地点点头,觉得这个清丽的小姑娘看着笨嘴拙舌,实际上巧言能辩富有上进心,别人偷懒,她搞学习,老师能不喜欢吗?
    “你准备去图书馆温习哪门功课?”
    孟以栖尴尬地挠挠太阳穴,冲老师不好意思吐舌道:“就是班主任您带的数学这门科,我……”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梁进华大手一挥,“走吧走吧,老师正好有空,抽空教你几道题不难。”
    “谢谢老师的小灶。”乖巧的人屁颠颠跟着班主任去了理科数学组办公室。
    孟以栖请教的都是课外提升册上的难题,因着难度系数颇高,她自己解析起来时常卡顿,不如深入研究数学的班主任有超然的思维,能够一针见血指出题干中的关键信息,继而套用公式畅通无阻地得出答案。
    “孟以栖,你消化一下把这道题解完,老师去趟洗手间。”
    梁进华都离开办公室一分钟了,有人还在抓耳挠腮不得其解,她明明先前有听懂解题思路,怎么再看题干霍地一下子忘光了?
    孟以栖觉得一定是例假在捣鬼,她期期艾艾抄起办公桌角的保温壶啜饮,小口小口地吹着喝下几口,才慰藉落下抬高的脑袋。
    保温壶口前方正对着数学组办公室大门,一个汗津津的运动少年此时正杵在门口张望。
    显然被突然冒出来的人吓着,孟以栖呛水不停咳嗽,眼见着门口抄球拍的人走了进来。
    “你没事吧?”
    孟以栖摇头晃脑,“没……我……没事。”
    他随手抄过桌上纸巾盒抽了一张递给她,“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礼貌贴心的男生,又生了副斯文相貌,酷爱运动的阳光少年装扮,光是这些加分项就足以孟以栖原谅。
    “没有,真的没有,我……我喝急了,跟你没关系,真的真的。”
    许是她的解释急切又唠叨,男生忽而笑了,孟以栖才发现他有双温柔的笑眼,不如杨靖安的桃花眼深邃魅惑,却有如沐春风般的稀释魔力。
    “你……找谁?”因着她是唯一一个留在办公室里的人,所以很有照拂他人的自觉。
    “路过这里找我……”男生快速扫了眼平铺在桌上的提升卷,封线外的名字令他眼前一亮,目光又一次扫到天真可爱的女生脸上,愣是没看出鼻梁间的镜托痕迹,心里头反而新鲜极了,语调一转道:“找水喝,我渴死了。”
    孟以栖点头作知晓状,环顾四周只看见班主任桌上有凉水壶,“你没有带杯子吗?”
    他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孟以栖左看右看也没看见一次性容器,她总不能贸贸然拿起老师放在桌角的备用水杯,尽管那个帆船纪念马克杯看着不像有人常用的样子。
    “可是老师这里也没有一次性杯子。”
    “也许是桌上没有。”
    孟以栖听懂他想假手于人的意图,可是她怎么能做乱翻老师抽屉的学生呢?
    渴得要命的人嗓子都快冒烟了,孟以栖才生出不该有的怜悯心,见不得有人在她面前受难,特别是她刚才还美滋滋地喝了水。
    两难之间,她选择帮人一把,如果是老师在场,一定也会如此慷慨。于是,坐在板凳上的人腾地起身,先抻脑袋鬼鬼祟祟瞄一眼门口,再快速同他吩咐协作计划,“是这样子的,我老师去洗手间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我们速战速决。我在这里找找杯子,你去门口放哨,要是看见一个戴眼镜长得文质彬彬还有点帅的就是我老师,你第一时间要告诉我,不然被他抓到,我有口都解释不清啦。”
    她眼巴巴地看着人,见他紧抿唇半天才点头,继而从善如流走到门口盯梢。
    助人为乐的人心虚得慌,偷偷摸摸翻箱倒柜一阵,终于在最底下的柜子里找到一次性纸杯,恰好倒水的时段,门口放哨的人突然报信,吓得孟以栖手一抖,浇湿了半张卷子。
    梁进华回来了,擦过门边忍俊不禁的人,又望望里头手忙脚乱的女生,摸不着头绪地走来问孟以栖,“怎么弄了一桌子水?”
    孟以栖就不该心存善念,可一想到不耻地撒谎或是推卸责任,不就坐实了冠冕堂皇?
    “班主任,对不起,我自作主张翻了您的柜子找一次性杯子。”
    梁进华作不解地看了眼她的保温壶,不怪罪地问,“你是要两个杯子折一折降温是吧?”
    孟以栖红着脸摇头,“我是想倒一杯水给那位口渴的同学喝。梁老师,是我没经过您同意就做好人,不关他的事,您批评我就好了,我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她诚恳又委屈,落在梁进华眼里更不舍得大声说她一句,况且他也很纳闷,眼神不快地扫去门口,“你不是有杯子吗?那一次性纸杯是我叫学生喝茶准备的,怎么着啊梁泽帆,你是要跟我讨骂啊?”
    认错的人顿时抬起通红小脸,云里雾里地望着都姓“梁”的二人,浆糊脑袋在某人刻意忍笑的嘴脸里猛地恍然大悟。
    “你是梁老师的……”
    有人走来抢答,接过她手里的半杯水,笑意挂眉稍,“我是他大儿子梁泽帆,你也可以叫我学长。”
    “梁泽帆!”
    “爸,”梁泽帆喝水,同他没大没小地说:“你什么时候也有时间开小灶了?不耽误教研?这样吧,我替你多担待些,这个小学妹交给我吧。”
    他想教,有人不领情,头扭去一边正巧看见那个帆船杯子,居然从一开始就萌生了戏耍她的念头,与那个只会欺负她看戏的杨靖安又有什么区别?
    她生气了,收拾书包走人,朝老师鞠躬道:“梁老师,谢谢您抽空替我解题。我肚子有些不舒服,最后那道题等下周课间休息再问您。”
    等梁泽帆意识到有人真生气了追出来,哪里还能瞧见人影,简直溜得比兔子还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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