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懒得把说辞编得圆全。
    一方面是他这会儿愤懑的情绪未散,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致和心力。
    另一方面也是他深感不太有必要。
    他和严穆没划清界限归没划清界限,不过也仅限于此。
    严穆和夏初是过命的交情,不可能明知夏初与他交恶,还不管不顾地和他衍生出什么生意往来之外的交集。
    严穆又不傻,这条针对性很强的评论一看就并非如他所言是回错了人。
    但那又如何?如今他们之间只是纯得不能再纯的利害绑定关系,根本没有虚以委蛇,偏得顾全谁体面的必要。
    果然,严穆收到他的解释后没再回复。
    而为了避免被二人的共同好友瞧见,同样对他字里行间的冲感到莫名,他立刻删评灭迹,想了想,到底补了个赞过去。
    赞的是别人得偿所愿的人生,也希望严穆能足够珍惜,即便与他无关,他也不愿意看到有人手握他求而不得的剧本却暴殄天物。
    唉,怎么想都还是感觉很过分啊……
    卓熠暗暗咬了一下牙。
    他嫉妒心作祟,不由地再次腹诽起来,心道严穆他老婆脾气也是好,居然至今没说把这个动辄胡言乱语,全然不懂得惜福的混蛋扫地出门。
    “……阿熠?”
    他烦躁地把手机重新丢回茶几桌面,一抬头竟迎上了邵棠向他投来的关切视线,疑似刚刚不只叫了他一次,不出意外也注意到了他兀自走了好半天的神。
    卓熠心下一慌,适才责怪严穆的观点瞬间转嫁到了自己身上。
    他想,不惜福这顶帽子他真没资格往严穆头上扣。
    因为如今邵棠就在他面前,正以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自居,他居然任凭她叫了几次都没有回神,生生将她在旁边晾了这么久。
    “抱歉,刚刚在考虑一些公司的事情,棠棠你说什么?”卓熠对她说了谎,匆忙心虚地扯了下嘴角,不敢直视她朝他望来的眼神。
    幸好邵棠全当他是刚才的惊吓劲儿没过,并没深究他遮遮掩掩的缘由。
    她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笑盈盈的模样娇憨美好:“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我让芯苒过来的时候顺便从超市买。”
    见卓熠神色仍有些怔愣,她又补充道:“昨天我不是和芯苒约好了吗,咱们太久没回家,她怕我一个人搞不定家里的清洁工作,说好要过来帮忙,也当是给之前的事赔罪。”
    “她这罪赔得够持久的,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多得理不饶人呢!”经她提醒,神志彻底回笼的卓熠想起来了。
    讲真,他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像袁芯苒这么赔罪。
    他住院那会儿一而再再而三打着赔罪的名义来送吃的送用的就算了,现在听说他出院又干脆把自己打包过来当保洁。
    别说他和白羽弦太的恩怨说白了与她和烛云博无关,哪怕有,她赔得也未免太过火了些。
    “没办法,芯苒就是这样的人嘛!”邵棠摇摇头,“看着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实际上明事理又热心肠,以后如果再想帮衬我什么大概都会拿这个当由头。”
    她倒不认为这样有什么关系,朋友之间太见外反而伤了情分,她又不是只接受不施与,等袁芯苒遇到事情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同样义不容辞就好了。
    因为袁芯苒过来,再加上她和卓熠之前已经吃了一周多的外卖,所以邵棠就没和袁芯苒客气。
    哪怕卓熠只惯例地点了个“随便”,她仍然叫袁芯苒买了不少食材水果。
    等中午时分袁芯苒人一到,这对厨艺都十分了得的闺蜜俩愣是给卓熠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荤素兼具色香味俱全。
    卓熠现在虽然做完了手术,但考虑到他右手这个位置已经是第三次骨折,所以仍然出于保险起见打了石膏。
    他惯用手还是不方便活动,邵棠当然延续了前几日陪他住院时的习惯,自己吃之余不忘体贴地喂他。
    这就叫对面一口狗粮一口饭的袁芯苒堆出了满脸的姨母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在邵棠和卓熠身上来回游走。
    “一段时间没见,棠宝你投喂卓总的业务变得相当熟练了嘛!”袁芯苒说,“总算有几分正常的小别胜新婚模样了。”
    她拿来做参照的是一个多月前,邵棠在她店里喂卓熠吃曲奇的那次。
    也不知是不是二人过去几年一直分居异国聚少离多的缘故,邵棠险些将夫妻间的甜蜜情趣操作成谋害亲夫的惨案。
    如今倒是有了显著的进步,不只是作为喂食方的邵棠进步显著,动作娴熟,被投喂的卓熠也不似昔日拘谨,就着邵棠的筷子吃得安静而乖顺。
    “你说的我们好像过去多不正常一样。”
    邵棠至今没有将自己失忆和离婚的事情告诉袁芯苒,听她肆无忌惮地提起“婚”这个字都会莫名心虚。
    “我和阿熠可是夫妻,明明上次才是意外。”
    “哈哈,是啊!”袁芯苒笑着说,“其实仔细想一想还挺羡慕你的,结婚六年还能和老公这么腻歪,哪像我和烛云博,一晃都快七年之痒了,愣是连婚期都没影。”
    “这不是你们共同做出的约定吗,要先立业再成家。”
    邵棠记得袁芯苒同她说过,因为两个人都不是北京本地人,所以打算把根扎牢了再考虑下一步。
    “什么痒不痒的,只要两个人感情好,哪来那么多说法?”
    “嗯,我一度也这么认为,不过现在怎么说呢,前人把七年定成坎儿还挺有道理的。”
    袁芯苒说到这里,脸上开朗的笑容竟揉进了几分浅淡的惆怅。
    “我俩各自忙事业的时候觉不出什么,但白羽弦太那货最近注意力都在夏初身上,一下就把他之前陪大龄熊孩子玩的时间都节省下来了。”
    “这是好事儿呀!”邵棠自己这边一时半会儿修复不好和卓熠的关系,越听越觉得袁芯苒的抱怨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我尽量不和他两相生厌吧!”袁芯苒耸耸肩,“也搞不清楚我俩究竟谁变了,从前上学那会儿根本没发现我们对好多事情的看法都不一样……”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邵棠又劝了两句,然后二人的闲聊便被一通来自卓熠手机的来电打断。
    卓熠手机听筒的音量不大,邵棠离得近,却也只在卓熠接通电话后隐约听清对面是个略低沉的男声,不知和卓熠说了什么,惹得他渐渐拢起了眉头。
    “阿熠,是公司的事吗?”待到卓熠挂断电话,邵棠关切道。
    “啊……”卓熠怔了一下。
    他正盘算着如何解决适才得知的突发事件,一时不察与邵棠四目相对,到底无法立刻在她的直白注视下编纂出合情合理的谎言。
    “就是……”
    他支吾的片刻,攥在手里的手机好巧不巧又进了条微信,居然是许久没因私事有过联络的严穆。
    严穆:问你个事儿,你刚才判断我老婆会闹情绪的依据是什么?她现在真生气了,生气的原因又是什么?
    卓熠:“……”
    邵棠:“……”
    少顷,邵棠抽了抽嘴角:“你还在义务帮你身边的朋友处理感情问题?”
    卓熠朋友多脑子活,邵棠是知情的,过去他那些哥们追个姑娘哄个女朋友总喜欢找他出谋划策。
    如今她倒也不介意他继续在这方面助人为乐,只是忧虑他爱人的方式今非昔比,她实在很难想象爱她爱得怯懦胆怯的他能为向他求助的朋友提供什么行之有效的建议。
    “这……”卓熠继续支吾,他在权衡能否在严穆的事情上对邵棠说实话,如果能,又能说多少。
    “……等等,这个严穆,该不会是和夏初的金主吧?”
    邵棠说着,突然想通自己怎么会觉得严穆的名字眼熟了。
    徐念和她说过,这位正是夏初背后的大佬靠山!
    据说是凭借捧红夏初捞到的第一桶金,早些年做生意的手腕儿又阴狠做下不少孽,因此和夏初是过命的交情,至今还会时不时被炒作成性的夏初拉过去卖一波腐。
    “他怎么莫名其妙地问你这些?难不成是白羽弦太暴露了什么,他探明白羽弦太背后还有别人,其实是你在给夏初找不痛快了?”
    第四十八章
    邵棠没有追星的习惯, 平时看电影看剧都是关注剧情和题材,至多眼熟一下那些国民度较高的演员或者明星,半点不会热衷于八卦娱乐圈真假难辨的是是非非。
    所以如果不是徐念说, 她还真是不清楚卓熠惹上的这二人背后有哪些弯弯绕绕。
    不过即便徐念说了, 叫她在意的也是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对卓熠不利, 严穆的投资公司至今仍持有卓越百分之十的股份要不要紧。
    她才没工夫去深究二人的真实关系, 自然也不清楚严穆实际上已经结婚并和妻子育有一子这件事。
    她想,反正夏初确实长了一张足以令大多数女星都自惭形秽的美艳脸庞,徐念也将这二人形容成明星和背后金主的关系。
    那么他们所谓的兄弟情前面八成需要加上社会主义的定语,如今叫严穆称为老婆的自然就是夏初本人。
    “他莫名其妙问你这个,难道是探明白羽弦太背后还有别人,其实是你在给夏初找不痛快了?”
    邵棠紧张地问:“他怪你欺负他老婆, 于是决定撕毁之前各论各的和平协议, 找你兴师问罪?”
    “啊?”卓熠被她问得愣住了,他一时没能对接上她的脑回路, 没太懂她为什么会把自己和之前没照过几次面的严穆老婆扯上关系。
    “那个……棠宝, 如果你们是指和夏初疑似有不正当关系的严穆,那他会在卓总面前称老婆的人,应该不是指夏初吧?”
    眼见对面的二人面面相觑,偶尔会吃几口娱乐圈烂瓜的袁芯苒率先想通了他们鸡同鸭讲的症结。
    “虽说很多营销号都扒过严穆和夏初,力证他们的关系绝对不单纯, 夏初自己也挺热衷于卖腐的,但严穆有合法老婆……当然是不是用来挡枪的同妻咱不知道,还有人说严穆前段时间官宣的孩子亲生父亲是夏初呢,因为夏初转发那条微博时说孩子小名叫夏小宝。”
    “哈?严穆有老婆, 而且给他生了孩子,叫夏小宝?”
    袁芯苒一番解释后卓熠是不懵了, 他大概听懂了邵棠的误区所在。
    可却轮到邵棠懵了,三观端正如她觉得严穆三人这一出出玩得满满都是槽点,
    “他们不只是三个人的电影,还每个人都得拥有姓名?”
    “不是,严穆是直男,老婆是真的老婆,纯拿夏初当兄弟,没有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
    卓熠心知肚明只能通过营销号获取娱乐圈小道八卦的袁芯苒解答不了这个问题,只得将话接了过来。
    “孩子也是他自己的,就是他和老婆的爱情结晶,刚刚我刷朋友圈,看到他晒老婆晒娃,我手贱,回了句不该回的。”
    “没有乱搞男男关系,孩子也是自己的,那他让亲儿子和别人姓图啥?”袁芯苒不是八卦的人,可着实对严穆的迷惑行为表示不解。
    “你和严穆现在还是会在朋友圈里互动的关系吗?”不同于袁芯苒还被京圈秘辛调动起了一些好奇心,邵棠的所思所想都系在卓熠身上,“你刚刚回了什么?”
    “没什么,刚才你们都在厨房忙活,我一个人在客厅里闲得无聊,手贱随便回了一一下。”
    卓熠稍一权衡,唯恐这里继续如实说会叫邵棠生疑,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说辞。
    “和夏初闹掰之后,除了生意上的往来,我和严穆私底下没什么交集了。这次纯粹是我刷的时候没仔细瞅人名,回完看清是他也意识到不妥,本来都把评论删掉了。”
    “可他现在不是又专门给你打电话了吗,微信里同样单独发了消息,问你他老婆为什么生气。”邵棠说。
    “嗯……”
    一开始打电话过来的还真不是严穆,不过邵棠的话倒提醒了卓熠,两害相较取其轻,比起那件更不能叫邵棠得知的事情,他直接默认她的说法似乎更为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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