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云栖阁,还未踏进自己的房间,便被南海礼官南宫拦在门外。
    “站住!”
    忽然从后传出来的一声禁令,惊得江沅瞬间冒出一身冷汗。这声音她自是熟悉,昨晚被调戏的感觉仍尤在身。
    还好自己的面纱仍旧戴着,没办法!只能赌一把了!
    江沅低头缓缓转身,朝南宫福了福,仍旧努力保持镇定情绪。
    “是…南宫大人。”
    南宫走上前去,摸着微须,上下打量了番,好似不认得她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房的?”
    什么意思?莫非他认出自己来了?
    江沅眼神飘忽,额间又急切地渗出冷汗,这问题到底该如何回答。
    “嗯?老夫问你话呢?”
    南宫间江沅久久不应,便没了耐心,提高嗓音发问。
    江沅闭了闭眼,心下一横,答道。
    “回南宫大人,奴婢叫云芊,是…鲛姬宫中的。”
    南宫一听鲛姬二字,便收了探究的目光,转而和善地笑。
    “原是鲛姬的人,那自然不奇怪了。眼下鲛姬即将大婚,你今日出门,可是与东海皇子商宜婚事?”
    这南宫老二知晓甚多,江沅在心中冷笑,可依旧面上无表情地点头称是。
    “嗯,那便好!确实要与皇子多探讨,免得鲛姬嫁过来不适应,可苦了我们南海公主了。”
    南宫面上一阵了然,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
    “你且过去歇息吧,若还待于东海皇子相交,并不必与我通传。”
    说罢,便摆摆手,让江沅离开。
    江沅困惑转身,始终觉得这南宫有点反常,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就是昨晚被裴寂护下的婢女暂且不表,但就他三番两次地提起自己与裴寂的来往,竟也没阻止,反倒是…有点促成的意思。
    难不成…这驸马房间的通房丫鬟选择一事,他南宫也是受了南海鲛皇的命令,需要插手管一管?
    这…绝对不符合情理。
    江宇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回到了自己的房中,正坐在案前冥想,不料却又有贵客临门了。
    “云芊?你在吗?”
    江沅内心无比烦躁,关于裴寂一些事情她都还没理顺,这会又是谁要扰她思绪。
    没有戴面纱,便直接打开了门。
    “大早上的,到底是谁啊?”
    江沅皱褶眉拉回门闩,刚打开一条缝,但见一妙龄少女站在门外,顿时吓得惊呼出声,又立刻阖紧了门缝。
    素手掐诀,一瞬间,江沅的脸又换了另一副面孔,这就是婢女“云芊“本来的模样。
    其实鲛人族各个美艳动人,尤其这云芊本来容貌还真与江沅有几分相像。平日里戴着面纱,江沅也不愿意动用裴寂施在自己身上的灵力易容。
    可就在刚刚,真的就差点穿帮了。
    “云芊,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门外的宫女依旧不死心地差点锤破木门,江沅这才扯回思绪将门打开。
    眼前的宫女一身翠绿色纱衣,垂髻以碧色绸带系着,薄如蝉翼,飘絮灵动,正如她的长相,一双黑白分明的杏子眼,映着秋水,高挺秀气的鼻梁、小巧玲珑的娇唇、肤如凝脂、两靥生花。
    见到江沅开门,唇角不自禁地弯起。
    “一大早的,怎生看你有些憔悴?”
    江沅知道她,前些日子在那本《南海使臣名事录》里对照着了解了些。
    眼前的宫女叫绿萼,应是与云芊一同为鲛姬侍奉左右。
    “绿萼,你找我何事?因是昨夜海风吹得厉害,有些睡不踏实,所以…没甚精神。”
    江沅想着尽快将她打发走,好回去补觉。
    可绿萼却没眼力见地负手走进,并且自顾自地坐下了,江沅想伸手拦,竟也扑个空。
    “云芊,你这件房可比我的那间宽敞明亮多了哎,不怪你昨晚吹了一夜的海风。”
    绿萼仰头四处观察了番,娇俏的面容多了几分娇嗔,好看的杏眼回望着江沅,佯装不满委屈道。
    经过绿萼这么一说,江沅这才仔细打量了房间。
    绿萼所说的宽敞明亮无非就是南边地窗大些,床榻也只是普通的,没有蚌壳床,周遭个部分没甚海贝之类的装饰物。
    江沅思忖着比较,与之前自己随赵凌煜所住的房,也不知道差了多少个级别。
    心下暗自失落,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道。
    “绿萼,你若喜欢,我们俩便调换下,我也无甚在意这些。反正住不了多久,我们亦是要回去的。”
    哪知绿萼却当了真,玉容明艳,表情瞬间转喜。
    “云芊!可是当真?你不愧是我的好姐妹!以后若有我一口肉吃,必有你一口酒喝。”
    绿衣少女惊喜地抱过江沅,好似被天降福祉一般兴奋,嘴中还振振有词。
    “真好!我待会就将我的包袱带过来。这些天,就委屈你睡我房里了。”
    江沅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的答话,绿萼居然当真了,昨夜本就被裴寂折腾得够呛,今日居然还要睡在柴房边。
    当江沅推开门,走进绿萼介绍的房,房间逼仄仅容纳一人躺着的硬板床榻,这就是这间房的全部!
    反复后退看门头,在确认就是这间时,彻底心死。
    “呸呸呸…”
    江沅后悔地淬了自己几口,有多少事都坏在自己的快嘴上了,逞一时口舌之快,劳长时的身体发溃,真真得不偿失。
    没法,只能将自己的行礼放在床脚,江沅就这样坐在床榻上呆呆地望着门外人来人往,不时地抹汗、粗喘。
    因为,隔壁真的就是柴房。由于南海使团来人数量庞多。所以很多婢女居住的地方都是功能性之房间改造的。
    有的曾经是厨房、有的是柴房、更有甚者,居然有用茅房改建的…对此,江沅早已有所耳闻,真…就很荒唐。
    自己许是因为裴寂的关系分得了一间上房,可还没坐热就被绿萼觊觎去了。
    江沅懊悔地垂着脑袋,衰神绿萼又光临了。
    “云芊?收拾好了吗?鲛姬交代我们去办的事,可不能耽误。”
    “就来!”
    江沅不禁蹙眉答应,不知云蓁蓁到底想要在东海所为几何?
    第63章 恍然
    暂且放下所有的疑虑, 江沅也来不及整理收拾,只好戴了面纱便随绿萼出去了。
    哪知一出了云栖阁,便见绿衣丫鬟挎了一个竹篮远远朝她挥手。
    避尘珠里几乎不见风雨,终年风和日丽。
    此时海天一线处跃出一轮红日, 鲜艳夺目, 江沅手搭眉骨作伞, 瞧着远远一抹纤细身影逆光摇晃,将暖阳的灿烂,随意筛成了碎金, 耀在江沅脸上,使人直叹此间的美好。
    然而这一刻的美好,却在绿萼即将要说的事情,给扑散地遍寻不着一丝痕迹。
    “云芊!快点呀!咱们此番来东海可是带着任务来的!”
    绿萼等不及地快步走向江沅, 一边主动拉起她的手, 一边朝海边走去。
    见江沅仍旧没精打采,便毫无顾忌地捏着着她的脸蛋,笑声如清脆的银铃。
    “咱们鲛人也就这面容是拿得出的手的。所以…一大早的别丧着脸呀!”
    江沅被捏疼地鹿眼微眯,不满地皱起眉头。
    “绿萼你是有透视眼吗?我蒙着面纱, 你都晓得我绷着脸。”
    绿衣丫鬟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 面对江沅的嗔怨浑不在意。
    “是呀!我可都是为了咱们能觅得如意郎君在努力呢。云芊,我听说人类可比鲛人聪明多了, 你说我能嫁个才华横溢的人类吗?”
    江沅闻言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很不忍心但又不得不打破这只不谙世事的小鲛人的天真想法。
    “人类是这世上最凶恶、最狡猾的动物, 专吃你这种懵懂小白花, 将你拆腹入肚, 连渣都不带吐出的!”
    果然,绿萼被吓得抱住江沅的手臂, 暖阳如棉的天气里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云芊…别再说了,你怎的把人类说成猛兽了呢!我看的画本子可不是这么说的呢,话说都是风流倜傥考学书生爱上富家娇艳千金,二人冲破世俗礼仪,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江沅不住地摇头心里苦笑,这绿衣丫头简直和从前的自己如出一辙,爱看不切实际的爱情、特别冲动…也特别容易相信别人。
    “绿萼,画本子里都是骗人的,就是骗你们不切实际的丫头上当受骗,到头来遍体鳞伤、无处哭诉。”
    江沅素手轻点绿萼的面额,眼神乜着她,语重心长地接着说道。
    “所以…把你这满脑子嫁人类的幻想趁早给打消了!等到了出宫的年龄,安心找一只老实鲛人,安稳在南海过日子。一双人朝夕陪伴,看日升日落,多逍遥自在。”
    说到此,江沅不知怎的居然联想到,当初自己被绑在火堆上,那一旁不停催促长老烧死自己的壮年鲛人,莫名觉得他与绿萼配得很。
    赶忙摇头驱赶这荒唐念头,不禁撅嘴蹙眉,自己是在以德报怨吗?
    经过二次劝说,绿萼真的把江沅的话听进去了,板着小脸,脚步顿在原处,杏眼忽闪,一本正经地说道。
    “云芊,听你这么一说,人类确实很恐怖。我还打算等鲛姬成婚之后,求她带上我,到人间四处游历呢。没成想,人世间险恶,非我这愚笨所能看透的!”
    绿萼边说边懊恼地敲着自己的脑袋。
    江沅:这丫头果然容易相信人!
    然而烦恼不肖一刻,绿衣丫头又展笑换愁容。
    灵动的目光里又闪着俏皮,举起那巨大竹篮子,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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