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早上醒来觉得很尴尬,这个酒店房间不是度假山庄里的比她出租屋还大的套房,就是一个还不错的大床房。
    这也就意味着不好的通风系统会让卫生间里有味道,如果有人早晨起来毫不顾忌的排泄,下一个人进来绝对会闻到。
    米雪出门都很少过度打扮自己的人,却极其在意这种隐私,大概是因为从小跟父母和哥哥生活在一起,家里只有一个卫生间,上高中是开放的厕所,连门都没有,大小便都有人排队围观,好不容易上了大学,一个宿舍六个人,公共的厕所总是坑位不够。
    她独立出来生活后,唯一的要求就是绝不再合租,她不想再在别人面前展露隐私,哪怕多花点钱,住在离公司很远的城中村,她也觉得值得。
    住在宽敞明亮的套房里,她才明白,富若鸿和富怡敏这类人,是体会不到这种普通人的尴尬的,她们的卫生间都有大窗子,通风良好,窗户外是优美的自然景观,有点气味也很快就消散了。
    佣人来打扫时,水渍都擦的干干净净的,再点上香薰,一切都怡人美好。
    她从床上爬起来,浑身酸痛,身上不着片缕,昨晚玩过了头,两个人连澡都没洗就倒下睡了,她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可能是昨晚的酒刺激了她的肠胃,而她昨晚吃的东西太少了,胃里空空的,又痛又恶心。
    她非常需要如厕,但此刻如厕就是疾风暴雨,富若鸿就能听到她在厕所里排泄的声音,估计会立刻讨厌她,觉得她是个不体面的人。
    她急慌慌的套上内裤和昨晚的衣服,给富若鸿把毯子又重新盖盖好,调高了空调,才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坐电梯去酒店的一楼,好在一楼有一间公共厕所,她钻进去用力关上门,声音之大,引得前台的工作人员都伸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拉肚子了,而且最可怕的是,她的生理期提前了一周来。
    米雪的生理期一般都非常准时,她很少受经期的困扰,这些天身体感知到了热恋时调动激素和荷尔蒙的状态,她的月经提前来了。
    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肠胃这么不舒服了。
    她拿几张卫生纸垫在内裤里,蹩脚的走出去,掏出手机搜了一下卫生巾怎么说,问前台有没有卫生巾提供,前台的小姐姐露出关切的表情,去后面给她拿了----好几根棉条。
    米雪捧着棉条又回到卫生间,试了好几次都没插进去,还给自己捅的好痛,手上棉条上都是流出来的血迹。
    她只好把剩下的棉条塞进口袋里,又返回房间,门一开,富若鸿都已经洗好澡穿好衣服,头发还湿湿的,手上拿着手机。
    她以为米雪是饿了去吃早饭,实际米雪狼狈的带着一屁股的血回来了,她的小腹下坠的疼,有一丝血迹从大腿根流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富若鸿捕捉到她腿跟的红色,脸色大变,米雪满脸憔悴,衣衫不整,像是被谁欺负了。
    “….  外国人,只会用棉条吗?我不会呀…..”  米雪闷闷不乐的说。
    “……”  富若鸿差点被这个女人吓死了。
    “我给你弄。”她让米雪去卫生间,米雪惊讶的摇头,她们俩是可以做爱,但没到要给她塞棉条的份上吧?
    富若鸿才不理她此刻的矫情,直接把她拖到马桶上,让她把裤子脱了。
    “不行。你就口头跟我说,我自己学。”米雪死死攥着她的小热裤,大腿紧闭。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后米雪是屈辱的脱了裤子和内裤,叉着腿,富若鸿跪在她腿间把棉条轻松插了进去,异物入体米雪还哼了一声,富若鸿抬头看了她一眼,米雪有点羞愤,撇着嘴不说话。
    “你坐着,我给你擦擦身子。”富若鸿把浴巾垫在马桶圈上,接了点热水在酒店人员送来的湿巾上,让米雪坐在浴巾上抬起她的腿,给她擦腿缝里的汗水和血水。
    一点也不像会嫌弃她早上在卫生间拉肚子的样子。
    米雪懂事后,都不会让妈妈给自己洗内裤了,更别提擦流出来的经血,现在这人前前后后的给她清理,她几乎都能听见心脏在心口咣咣直蹦,直说这就是她想要的良人。
    “下楼就是去借棉条吗?为什么不喊我,我直接打电话让酒店送上来。”富若鸿拎着她染血的小内裤问她,还是印着小草莓的棉质内裤,跟她的亮片吊带和热裤风格一点不统一。
    米雪当然不会告诉她实际是因为肚子痛下去腹泻了。
    “我让陈助理去买一次性的内裤了,等会送过来,还带了干净的衣服来,你先穿浴袍去床上休息一下?”富若鸿见米雪装鸵鸟,也不拆穿她的害羞与别扭。
    陈助理是一直跟着富若鸿的男助理,他的存在感不高,需要他时立刻出现,不需要他时就消失不见。
    米雪就记得陈助理是个很秀气的男人,说话也轻轻的,跟着富若鸿估计好多年了。
    米雪不知道陈助理收到领导让他去买女士一次性内裤时的感受,反正她决定接下来都不能跟陈助理碰面,就算别人专业的脸上没有变化,她自己会羞愧的撞到墙上去的。
    “别想太多,这些都是他工资内的事情。”富若鸿看米雪的表情异彩纷呈,出言安慰她。
    那我跟着你,是不是也是我工资份内的事儿?米雪一想到那串昂贵的足够买一辆车的珍珠项链,还是有点肉痛。
    她们在酒店里休整了一会儿,米雪的肚子逐渐开始抽疼,她面色苍白的缩进被子里,明明是夏天,手脚却冰凉。
    富若鸿把地上散落的衣服和玩具都洗干净,收好,回到床上握住她的手。
    “对不起,昨晚是我太过分了。我不知道你生理期临近了……”  昨晚米雪还千娇百媚的在她身下叫,现在就萎靡不振了,一点活力都无。
    “其实是因为我好久没有性生活了,身体的激素有点太活跃了。”米雪把头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说。
    这话的意思就是单身很久了,只跟你一个人做了,太激动了,是你让我这么澎湃的。
    回去的路上,是陈助理开的车,米雪穿着他带来的棉质短袖长裤,捧着酒店送的热巧克力,身边还靠着握着她的手的富若鸿。
    陈助理假装没看见自家老板跟女伴卿卿我我的模样,上次离开米雪家还讳莫如深,走的比兔子还快,现在就坐车小手都要牵着了。
    富议员问他,他都眼观鼻鼻观心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他知道的太多了。
    时间临近圣诞节,米雪逗留在异国的时间超过了两周,第三周刚开始,富怡敏的男友戴维从香港飞来陪她过圣诞,富若鸿跟他不对付了这么多年,富怡敏还暗暗担心她跟戴维又起冲突。
    谁知道戴维刚来接手照顾富怡敏,富若鸿心里有种微微松口气的感觉,她第一次对戴维露出了一个你来的正好的表情,把戴维搞的受宠若惊。
    米雪生理期来了,自然不能做羞羞的事情,她带着米雪在周边逛了两天,玩了不少项目,还在悉尼歌剧院听了一场新年交响音乐会,米雪懵懵懂懂的跟在富若鸿身后,在音乐家们给观众们签名时,收获了一个富若鸿买给她的小提琴挂件,极其精致,她比喜欢那串珍珠还喜欢这个挂件。
    后面一行人趁富怡敏状态转好,坐上了去另一个小岛的游艇。
    天气大好,米雪卧在甲板上晒太阳,她今天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掐腰提臀,腰上别了一个白色的大蝴蝶结,戴着一顶米色的太阳帽,像一只慵懒的猫在阳光下眯着眼睛。
    富若鸿跟富怡敏还有戴维坐在不远处的阳伞下聊天,戴维深感富若鸿今年的变化,往年她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过圣诞节,现在她柔和了不少,眼睛时不时去瞟某个白色的身影。
    “若鸿过完今年也有33岁了,已经想好要定下来了?特地带回来跟我们见面的吗?”戴维也顺着她的视线去看米雪,总觉得这个女生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富怡敏瞪了他一眼,戴维莫名其妙,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几个月前的某个夜晚,富若鸿遇袭,富怡敏赶去现场救她妹妹,结果看到妹妹跟一个女人拉扯不清,听说那个女人是富若鸿请回来的演员,就是为了在一些时刻当富怡敏的分身。
    那时候他还跟富怡敏说,富若鸿总会再找自己喜欢的人,富怡敏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姐妹俩一个当上位者习惯了,容不得别人忤逆,另一个又太有个性,难搞的不得了。
    “圣诞节是家人团聚的日子,虽然国内不流行过这个节,过几天也要元旦春节了,米小姐估计也想家,我觉得收拾一下也可以回国了。”富怡敏点富若鸿,她实在是看这个米雪烦了,巴不得富若鸿赶紧跟她断了,送回国别再来碍眼。
    戴维看富若鸿不说话,知道她有自己的主意。
    “我倒是觉得,如果是你喜欢的人,也不用考虑太多。她愿意这么陪着你,应该是好姑娘。”戴维喝了一口冰凉的果汁,缓缓地说。
    这些年他为富怡敏奔走斡旋,解决不少她冷硬的个性带来的不良公关后果,富若鸿不改口喊他姐夫,实际他算姐妹俩的半个亲人,比富爸对两个女儿用心多了。
    他自己在香港也有事业,并不仰仗富怡敏生活,却因为女友名气太大,被媒体说成吃软饭的小白脸,他也好脾气的不争论。
    米雪似有所感的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富若鸿站起身,把姐姐和戴维撂在原地。
    米雪看富若鸿逆着光朝她走来,头上有点细碎的小绒毛闪着金光,心里竟然有微微的感动。
    她已经决定好绝对不会跟富若鸿表白了,她们能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有这么多的回忆,就够了。这么美好的人,不应该跟她这样普通女生在一起。
    富怡敏单独逮到她过,跟她交谈,问她的学历、家境和父母,还问她知不知道富若鸿最喜欢的作者,最爱听的音乐,知不知道她曾经学了多年建筑,每年度假有时间她还会飞欧洲各地考察当地的建筑,知不知道她在全世界各地都有熟识的朋友、教授,她的生活在这个岛上,不过是冰山一角。
    米雪摇头表示她一无所知,她倒是知道富若鸿喜欢什么体位,喜欢舔她的耳垂,喜欢喝冰的,会偷偷吃甜点又假装自己没吃,还喜欢吃汉堡这种简单方便的食物。
    她也知道富若鸿想念她的母亲,这些都是她们在海边散步时富若鸿自然说出来的。
    “我觉得您不够了解您的妹妹,但这没关系,没有人能说自己多么了解另一个人。我是配不上她,可不代表我不能享受跟她在一起的时间。”米雪不卑不亢的回答。
    富怡敏被噎住了,她很少在人际关系上吃瘪,就是这个米雪,在妹妹面前一副狐狸精模样,到她面前又是一副我就要跟她鬼混,降低你妹妹的逼格你怎么办吧的态度。
    她脸色铁青,挥挥手让米雪赶紧走。
    米雪眯着眼睛,可惜富若鸿的脸背光了看不清,她坐到米雪身边,拿起放在她脚边的一瓶防晒霜,问要不要给她裸露的背再涂一点。
    “我觉得我应该回家了,我的任务是不是要去完成了?”米雪摇头,表示不要涂防晒霜。
    她的任务是跟富怡敏的助理一起出现在机场,戴着口罩,坐着轮椅,被拍几张照片。
    她在这里已经逗留了快三周了,再两天,就要跨入第四周。富若鸿似乎都忘了要提让她走的意思。
    再好的筵席也会散场。米雪心里怀着感激,富若鸿给她的钱远超过她所做的事情的报酬,让她体验了人在物质充沛时能够做更多有益于灵魂的事情。
    她在手机上下载了她们一起去听的音乐会的乐团的曲目,时不时点开一首听听,不会乐器不代表不能欣赏音乐的美,至少她整场都没有瞌睡,听完还特别感动,最后一首所有的音乐家们都戴上了圣诞帽,指挥还戴上了圣诞老人的胡子,整个大厅弥漫着叮叮当当的圣诞氛围。
    这里虽然不下雪,可圣诞的温暖并没有迟到。
    “嗯,临近圣诞,我们就不打算再去公共场合了。给你和陈助理买了后天回国的机票,他会负责全程。”国内对庆祝圣诞节比较敏感,富怡敏的国籍还在内地,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欢度圣诞。
    “好,谢谢你。”米雪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很快又恢复明媚的样子。
    “这次不能跟你一起飞,我们过完平安夜就要飞西班牙,去看看我妈妈。”林梦雅最后失踪的地方就是南欧的海水里,她的曾祖父母有欧洲的血统,每年圣诞节都会带孩子们回自己的家族过节。
    米雪点头,她当然懂这句话的分量,富若鸿连她妈妈的墓碑立在哪里都告诉她了,她只能远远的为富若鸿送上祝福,希望她在未来的日子里都能开心。
    富若鸿还是太委婉了,她大可不必告诉自己她的动态,她不能一起乘飞机本质上还是米雪跟她没有关系,跟她的家庭也没有关系,她们不是能够一起分享行程的亲密关系。
    “她如果能看到你和姐姐现在这么好,一定会很开心。”米雪不忍她一提到妈妈就掩饰不住的落寞。
    富若鸿惊觉自己在米雪面前总是太过情绪化,而米雪轻松托起她的痛苦和破碎,放入她温暖的怀里,直到碎片合成一个明亮的月球,又悠悠升到海面照耀着万顷碧波。
    “我会想念你的,若鸿。”米雪握着她的手,眼尾红红的,轻柔的说。她没有说再见,但富若鸿感觉这就是再见了。
    我没有要说再见。她听见自己内心深处冒出一个声音。可她面对米雪却说不出口,如骨鲠在喉。
    米雪走的那天,富若鸿亲自开车送她和两个助理去机场,她又穿上了富怡敏常穿的白色西装外套,梳着精神的发型,戴着那串昂贵的珍珠。
    她都不敢看米雪的眼睛,她怕看了,就会说出做出奇怪的事情,比如希望她不要走了,陪她一起去看妈妈,可米雪坚持要完成她的任务,一点都不留恋的收拾好她的小箱子。
    “这串珍珠还是太珍贵了,我觉得你应该留着送给你真正喜欢的女生。”米雪走时把脖子上的珍珠摘下来还给了富若鸿,富若鸿没接,她就把珍珠轻轻放在了她的脚边,陈助理推着轮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后没人说话,气氛极其凝重和诡异,他看了看时间,还是走了。
    他又担心的话回头看了一眼老板,她蹲下身捡起了那串珍珠,似乎又碎成了很多片。
    米雪飞走的那晚,富若鸿做了一个梦,梦里林梦雅坐在海边的沙滩上,笑眯眯的蹲在那里捡贝壳。
    她想去摸摸妈妈,可是根本摸不到,林梦雅身边出现了穿着同样吊带长裙的米雪,她和林梦雅一起笑着在沙滩上走路,像一对亲密的母女。
    富若鸿很激动,她觉得亲切和温暖,她喜欢这两个人。
    而下一秒,米雪却松开了林梦雅,她扬着笑脸朝富若鸿奔来,张开双臂,富若鸿也准备好了要拥抱她的爱人,可米雪却错开了她,投入了另一个人的怀抱。
    那个人她看不清面目,依稀看清是一个黑发的女人,她的心底升起强烈的恐慌,大步走上去,却发现那个黑发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她自己快乐的把米雪抱起来,举到空中转圈,米雪笑的很大声,林梦雅也走过来,让她不要捉弄米雪,她偏不,非要把米雪转晕了才停手。
    梦戛然而止,她坐起身,眼角竟然湿湿的,一看时间,米雪的飞机已经起飞五个小时,再过五小时,她就会落地上海。
    那串珍珠就躺在她的床头,在漆黑的房间里竟然也能泛着莹莹白光。
    怎样才算真正喜欢的人?
    如果珍珠不戴在她的脖子上,那珠宝又有什么意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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