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脸色铁青地抛下两人,一个人朝停车场走去。
    田花花走上前,看看王嘉嘉,略显尴尬道:“太太,呃……我去结下账,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吩咐我一声就成。”
    王嘉嘉平淡地说一句:“不用了。”转身返回酒店,去接她妈妈。
    回到家,王妈妈又不禁擦拭起王甬民的遗照,长吁短叹。
    王嘉嘉安抚她坐下,闲聊一阵,等她情绪平稳后,组织了一番语言,开口问:“妈,爸爸坐牢,是不是为了帮赵泽宇顶罪?”
    王妈妈一愣,慌乱否认:“没……没有啊,谁跟你说的?”
    王嘉嘉盯着她妈妈的表情,道:“赵泽宇已经跟我承认了。”
    王妈妈又气又急:“他干吗要跟你说这个啊?他为什么要跟你说啊?”
    听到这个答案,王嘉嘉顿时身体一颤,连日的操劳让她差点没稳住身形,她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爸已经去世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真相。”
    “这……这……”王妈妈低头,局促不安。
    “你如果不肯告诉我,我也会去问赵泽宇,你是我妈,你告诉我,比赵泽宇告诉我,总要好吧?”
    王妈妈忍不住哭了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平静,心里权衡一番,这才告诉她真相:“其实你爸当年坐牢,我就觉得事有蹊跷,检察官找我做思想工作,问我他是不是在帮人顶罪,我去探监也问了他很多遍,他都否认。上一次你和赵泽宇闹离婚,你爸说他要找赵泽宇谈,我就说他,能谈出什么结果?你爸说赵泽宇绝对会听他的,我了解你爸的脾气,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他没办法,才跟我坦白,当年赵泽宇找到他,想让他顶罪,说你们马上要结婚了,所以……所以你爸自愿顶罪。他怕这件事对你造成心理负担,没跟任何人说,一直把这个秘密守了十年,出狱后才知道是谎言。你爸说,你们俩都已经结婚这么久,只要你们夫妻俩能好好过下去,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所以……所以我也不敢告诉你。可……可赵泽宇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王嘉嘉掏出纸巾,安抚她:“妈,别哭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会过好现在的生活的。”
    王妈妈看着女儿成熟的眼神,拍拍她的手,欣慰地点点头。
    王嘉嘉抬起头,目光投向了窗外很遥远的地方。
    63
    丧事结束之后的几天,孟真真一直寻找机会再去王嘉嘉家,想偷偷拿回偷拍摄像头,却因王嘉嘉每天白天都在娘家陪王妈妈,未能成行。
    丧事过去数日,赵泽宇紧绷的神经也逐渐放松。
    唐显友做得天衣无缝。
    王甬民有严重糖尿病,在办公室喝了茶肯定要去上几次厕所,他没有门禁卡,老年人又嫌上下楼麻烦,大概率会进维修中的厕所看看能不能使用。当然,如果王甬民当天没进厕所,他们以后会再想办法。
    当天唐显友一直躲在厕所里,王甬民进来后,唐显友从背后偷袭,用沾着迷药的抹布迷晕王甬民,在其昏迷之际,强行给他注射了多支胰岛素,伪造成他自己注射过量。为了保证成功,唐显友足足注射了五支的量,在现场只留下两支空针。唐显友本就是保安部的主管,掌控全楼的监控,随后他删除了自己进出厕所的两小段记录,并且把删除的文件格式化,保证无法还原。
    所以当天警察调取监控时,只见王甬民进去,不见其他人进出,两小段被删除的视频的时间差,只当是监控设备故障跳帧罢了。
    后来另一组刑警又来公司,要重新调监控的原始文件,不过文件已经格式化,王甬民也火化了,即便警察怀疑,也没有证据了。
    如今,赵泽宇手写的承诺书化为灰烬,王甬民这个人证已死,赵泽宇可以高枕无忧了。
    晚上,赵泽宇回到家,王嘉嘉从他身前经过去孩子房间辅导作业,夫妻俩都当对方是隐形人,形同陌路。
    夫妻俩已经几天没说过一句话了,不过他无所谓,他回到书房,关上门,坐在办公桌后,看了一会儿工作邮件,拿起手机,向田花花和杜总发起了三个人的语音群聊:“董明山那边进展怎么样了?”
    田花花说:“赵总,领导非常确定地承诺,三个月内‘悦峰园’别想拿到预售证,如果运作运作,再长时间也能拖。”
    杜总接着说:“董明山有一笔三千万的贷款两个月后到期,以他公司如今的情况,银行给他续贷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他能找到其他资金来源,否则到时我们只要找信托公司出面,和银行签下三方,承诺我们来出资金进行债务兜底,让银行不给他延期,申请清算,他到时就直接破产了。”
    赵泽宇问:“如果他能找到其他资金来源,比如他找民间高利贷做过桥呢,他能过这一关吗?”
    杜总道:“他接下来几个月内还要凑几个亿来支付土地尾款,否则土地和保证金全部会被没收。几千万他可能有办法从民间筹措,几个亿是不可能的,他手里根本没有抵押物。现在的情况,没有一家银行会放款给他,他在江北不可能找到资金来源,如果他在外地找到资金来源,我们是他公司二股东,只要我这边不签字,贷款同样办不出来。”
    赵泽宇道:“你们做得很好。”
    杜总笑道:“这样一来,我们用最小的成本,把他手里的两块地都接过来,算是弥补我们第一块地的损失。说起来,即便是这样,算总账,还是没法弥补他抬高第一块地价造成的损失。”
    “那就这么办吧。”赵泽宇站起身,每次想到董明山搅局,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对方是国企、央企或者有背景的大公司,蹿出来搅局,赵泽宇也无计可施,商业社会也不是他只手遮天,可对方只是个小小的董明山,他怎么咽得下这口气?还敢跟他称兄道弟,真是晦气。
    赵泽宇意气风发地在屋子里踱步,下令道:“明天,杜总你直接去找董明山,问他资金问题怎么解决。到时你就给他两条路,一条是让他把整个公司的股份无偿转让给你,你保全他个人抵押的资产,稍微留点钱给他得了,也不用逼他跳楼了。”
    “我怕他不同意。”
    “不同意?不同意他三个月后什么都保不住,还得欠下这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债。他要是聪明,就选留点家产,好歹还是个有钱人。他要是不想当个有钱人,那就连普通人也别当了。”
    杜总道:“我明天好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不知道我跟他摊牌后,他会不会猜到这些事是我们在背后操刀,如果他猜到,嘿嘿,我怕他跟我打起来。”
    赵泽宇无所谓地笑道:“都是成年人,生意场混了这么多年,猜到猜不到,也不需要说出来。”
    田花花跟着落井下石:“谁让他自己这么不知好歹,一开始那块地,大家都不竞价,他还以为就他聪明,看出那块地的价值,当这么多大公司都不会算账吗?”
    杜总道:“他做地产的当然知道这是局,无非是抱着侥幸心理捡漏,以为大家没法收拾他。”
    田花花笑起来:“归根结底还得靠咱们赵总的演技,否则的话,他也不会信这么多好事能落到他头上。”
    赵泽宇冷笑一声:“区区小孩是同班同学这层关系,还以为我真会当他是朋友,跟我‘兄弟兄弟’的,他配吗?小地方的暴发户,没见过世面。杜总,你好好琢磨下明天的说辞,早点把协议签了,我们后面的开发进度要提前。”
    田花花对杜总道:“杜总,明天可得看你的了,赵总这几天心情不好,你得给他冲个喜。”
    赵泽宇问:“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呃……您家里,您岳父刚刚去世啊。”
    赵泽宇冷声道:“他去世关我什么事?”
    两人一听,尴尬地不敢回应。
    赵泽宇信步来到书架前,接着说:“其实我最近心情还可以,麻烦一个个解决了——”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两本书中间,藏在书中间的摄像头反射出的镜头光泽,刚好晃了一下眼。他顿时愣住,快步走过去,将两本书推开,一个隐藏式摄像头赫然呈现在面前。
    “赵总,赵总?”
    “赵总,信号不好吗?”两个人听赵泽宇话说一半停下,未再开口。
    赵泽宇深吸一口气,道:“我有事,先这样。”
    挂下电话,他一把拉开门,朝儿子房间大喊:“王嘉嘉,你给我滚出来!”
    片刻后,王嘉嘉和赵星辰一前一后走出房门,两人都畏惧地看着额头血管暴出的赵泽宇。
    王嘉嘉安抚儿子,把儿子哄回房间,独自走向书房。
    王嘉嘉压低声音,冷淡道:“有什么事私下说,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吼,可以吧?”
    赵泽宇见她这副漠不关心的面孔,更是火冒三丈,一把将她拽进屋,直接撕破脸:“我好心好意对你,你竟然设计搞我!是你爸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我警告你,你要害我,我保证你吃不了好果子!你全身上下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赵泽宇赚来的,你还真当自己这张面孔,配得上你现在的生活?你出门在外,风风光光,你靠的是谁,别人凭什么给你脸?你靠的是我赵泽宇,靠的是我们赵家的脸面!”
    王嘉嘉面对他突如其来的羞辱,还没缓过神来,几秒后,眼里噙满泪水,但一滴眼泪都没往下掉。
    “赵泽宇,你说完了吗?我今天做了什么事又惹到你了?”
    “你做了什么事?”赵泽宇将隐藏摄像头抽出来,重重地摔到她面前。
    王嘉嘉看着摄像头,不明其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干的,你还问我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偷拍我?想拿到我的把柄再提出离婚,让我不得不答应你的条件?你爸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你和你爸跟我这儿唱双簧呢?”
    “什么偷拍你?”
    “你还要抵赖?这东西是什么,我就问你这是什么?”
    王嘉嘉拿起摄像头看了看,扔回桌上,冷淡回应:“不是我装的,还有,我爸已经死了,你积点口德。”
    “不是你还能是谁?家里除了我们三个人,还进过第四个人吗?”
    王嘉嘉正色道:“赵泽宇,我说了,不是我做的,就不是我做的,我想抓你的把柄,用不着这招。”
    赵泽宇见她这副态度,稍稍冷静下来,以他这么多年对王嘉嘉的了解,她说的八成是实话。
    赵泽宇盯着她,语气缓和下来,再次确认:“王嘉嘉,真的不是你装的?”
    王嘉嘉压抑着怒火,道:“你说过很多次让我别进你书房,我不会自讨没趣!”
    “那你觉得是谁装的?”
    王嘉嘉冷冷道:“我不知道,你有这份闲心怀疑我,还不如再好好找找,家里就装了这一个吗?”
    赵泽宇一听,瞬间惊醒,连忙把书架上的其他书都翻了一遍,周围茶几、天花板,他一寸寸地仔细检查,最后,又拉开抽屉,想看看里面是否装了窃听器,可他刚把抽屉拉开,突然意识到王嘉嘉还站在面前,立刻惊慌失措地把抽屉推了回去。
    王嘉嘉敏感地捕捉到他动作的异常,目光冷冷地盯着抽屉:“抽屉里有什么东西,你这么紧张?”
    “没东西。”赵泽宇站在书桌后,恢复了镇定。
    “没东西?拉开给我也看看?”
    赵泽宇恢复了冷漠的态度:“工作上的东西,跟你没关系,你可以出去了。”
    王嘉嘉冷哼一声:“今天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这才是真正的你。”
    半个小时后,赵泽宇从书房出来,走到客厅,站在茫然玩着手机的王嘉嘉面前,态度虽不再凶恶,但也不亲近,是和过去一样的不冷不热的态度:“最近,你有叫保洁来过家里吗?”
    王嘉嘉头也不抬:“没有,有也会提醒保洁,不要进你的宝贝书房打扫。”
    赵泽宇以前专门叮嘱过,书房里有许多工作上的保密文件,不许任何人进去,也用不着保洁打扫。平日里,王嘉嘉懒得进,免得不小心动了东西,又引起争吵,赵星辰知道爸爸脾气不好,也不敢去书房瞎闹。
    赵泽宇又问:“我记得,你把董明山家的那个保姆叫来过我们家,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
    “上个礼拜。”
    王嘉嘉脱口而出,随即一愣,心中思索了一番,在书房偷拍赵泽宇的摄像头一定是近期装的,否则摆在书架上,早就会被发现。摄像头当然不是赵泽宇装的,也不是她王嘉嘉装的,近来一段时间,进过他们家的只有孟真真一个。还有一点,孟真真连着几天都问她是否在家。
    想到这儿,王嘉嘉整颗心沉了下来,种种迹象表明,偷拍摄像头就是孟真真装的。她将孟真真当作最好的朋友,对她没有防备心,可对方却来她家偷偷装了监视器。
    赵泽宇继续问:“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保姆装的?”
    王嘉嘉紧紧咬着牙,尽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冷淡回应:“我不知道,你可以直接问她。”
    64
    夜已深,王嘉嘉像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卧室门。
    她瞥了眼次卧,那是赵泽宇睡觉的房间。
    自从前些年赵泽宇性能力不太行后,他都睡在次卧,两人已经分房多年——许多中年男人都这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叫他来睡下,有时候故意找碴吵架,有时候故意在外喝酒晚归,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分开睡,能躲一天是一天。
    此刻,赵泽宇的次卧房门紧闭。
    今晚争吵之时,赵泽宇打开抽屉那一刻的怪异表情,深深印在了王嘉嘉的心里,她不知道抽屉里有什么,但她知道,肯定藏着很重要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很可能和她或者和她爸爸有关。
    王嘉嘉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亮光,看着书房的房门,她轻轻转动门把手。
    来到书桌后,她小心翼翼地缓缓拉开抽屉,另一只手举起手机,她没有打开手电筒,只是点亮屏幕,照进抽屉。
    抽屉里除了几张空白的文件纸,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看来赵泽宇已经把抽屉里的某样东西拿走了,他会藏到哪里?他的包里?
    王嘉嘉抬起头,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向书房的沙发方向扫过去,结果下一秒就照见,赵泽宇端坐在沙发上,身体隐没在黑暗中,仿佛与沙发融为一体,面无表情地静静盯着书桌后的王嘉嘉。
    王嘉嘉吓得差点尖叫起来,最终没发出任何声音,被赵泽宇冷冷地盯着,她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不知所措。
    赵泽宇没有发火,也没有问她想干什么,只是冷冰冰地说了句:“回你房间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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