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混迹军营的男人,说话都有些肆无忌惮,说起荤话更是一点也不含糊。
    马车内,赵琉璃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杨缜道:“不必。我还有事,暂且别过。”
    那军官却不打算放过他,拦住了杨缜的去路。“杨大人且等等,您瞧瞧……”
    原来已经有人把俘虏带了过来,是两个衣着简朴的姑娘,看来此人早有准备。那俩姑娘穿得虽简单,但是衣服倒是洗得很干净,乌发梳成两根油亮的鞭子,模样委实生得不错,看样子才十四五岁,模样青涩。想必这一路来没少受折磨,见到杨缜有些怯怯的,乖巧地唤了声“杨大人”。
    那军官以为杨缜看惯了娇美蛊丽的贵女,再看这两个稚嫩怯懦的小姑娘,定会生出兴趣。未料想杨缜蹙了蹙眉,开口道:“周大人……”
    话音未落,便见对面马车的布帘猛然被人掀开,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小脸。赵琉璃气呼呼地对车夫道:“回宫!”
    杨缜循声看去,猛地一僵,怔怔地看着那妙人儿,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方才那朱轮华盖的马车停在军营门口,垂着帘子,杨缜和其他人都以为是军中某位将士的家眷,便没有在意。没想到帘子掀开,里头竟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儿。
    直到马车转头走远,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牵了旁边的骏马跳上去,“驾!”
    ☆、第153章
    马车毕竟没有训练有素的战马跑得快,不一会儿杨缜便追上了前头的华盖马车。
    杨缜策马横在马车跟前,直勾勾地看着青色的绣金丝纹帷幔。
    车夫连忙勒紧缰绳,急急地喊了声“吁”。
    “殿下,你是来看我的吗?”杨缜隔着帘子问道,声音很低,语速放得很慢。
    赵琉璃这会儿正生着气呢,听到这句话,泪珠子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气谁,是气杨缜和那两个俘虏,还是气那位周大人的话?虽说杨缜没收那两个姑娘,但是他去了粤东那么久,谁知道有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呢?况且那周大人还说,粤东的姑娘生得都漂亮,万一他没把持住,跟别的女人有染怎么办?只要这么一想,赵琉璃就更加难受了,她拿手指头擦了擦眼泪,也不掀帘子,对车夫道:“谁叫你停了?继续走,我要回宫。”
    车夫莫敢不从,只好执起缰绳绕开杨缜,重新上路。
    哪知马车刚走到杨缜身边,杨缜身子一倾,夺过了车夫手里的缰绳,稍微一使劲,马车便稳稳地停在路边。
    赵琉璃在车厢里踉跄了下,总算肯掀起布帘,望着杨缜道:“我说了要回宫。”
    杨缜一动不动,眼睛黏在她精致的小脸上,仿佛怎么也看不过似的。
    赵琉璃毕竟是公主,端起架子来一点也不逊色,道:“你现在不听我的话了,是吗?”
    杨缜看着她,“殿下是来看我的吗?”很执着于这个问题。
    赵琉璃眼睛红红的,扭开头道:“不是,我只是跟阿箩路过这里而已。”
    谁会无端端从军营门口路过?杨缜缄默不言,手指紧紧地抓着马车的缰绳,紧紧地盯着赵琉璃。方才在翡翠楼门口看见她,那一瞬间他平寂了许久的心再生波澜,这三个月他似乎没有情绪,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立了功劳回来求娶琉璃。所以他把自己当成了冰冷的刀刃,不眠不休地出兵平叛,从未觉得疲惫过。只有看到赵琉璃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像个人,有喜怒哀乐,有牵挂缠绵,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赵琉璃见他没反应,看了一眼他握着缰绳的手,命令道:“放手。”
    这一次杨缜没有听她的话,而是俯身搂住她的腰,霸道地一提,便将她提上马背。
    赵琉璃惊讶地睁圆了眼睛,想要下去:“你干什么?”
    杨缜紧紧扣着她的腰,不让她动弹,“我有话跟殿下说。”
    说着一扯缰绳,朝林子里跑去。
    魏箩从头到尾看了一出好戏,这会儿正琢磨要不要进林子里偷看呢,却听外面传来一阵橐橐马蹄声。魏箩掀开布帘往外看去,只见一行人骑马向她而来,赵玠走在最前方,勒紧缰绳稳稳地停在她面前。
    魏箩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赵玠把她抱上马背,捏捏她的腰肢,问道:“我还要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魏箩坐在赵玠的马背上,身后十几个穿着银光罩甲的将士纷纷下马向她行礼。
    “琉璃要来看杨缜,我便陪着她一起来了。”魏箩往赵玠怀里缩了缩,问道:“他们是?”
    赵玠道:“都是神机营的人。我处理完公务听说你来了军营,怕出什么意外,便带来一些人手过来。”
    魏箩了悟地点点头,看着林子深处道:“大哥哥,琉璃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这林子瞧着怪隐蔽的,想必许久没人进出了。
    赵玠眼睛一眯,杨缜和赵琉璃的事他是知道的,以前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是因为他相信杨缜的才能,假以时日必能成大器。只是光天化日劫持了他妹妹,胆子却是忒大了一些。他吩咐神机营的两人,道:“你们在这里守着,若是杨缜出来,便将他押送到本王面前。”
    两人齐声道是。
    *
    林子深处。
    赵琉璃只觉得他们跑了很远,但是杨缜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周围的树木越来越密集,杂乱无章,遮天蔽日,马蹄踩在土壤里的声音格外清晰,耳边仿佛还能听见淙淙的流水声,仿佛大千世界忽然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万籁俱静,只余下她和杨缜的呼吸声。
    赵琉璃眼里的泪水都风干了,怒气也消了许多,只是一直绷着小脸,不愿意先服软。
    杨缜最终停在一条溪水边,溪流清澈,从山顶蜿蜒而下,泉水叮咚作响,干净得能清楚地看见水面的倒影。杨缜沿着溪流慢慢前行,赵琉璃不经意间一低头,便看到水面上倒映着两个人,高大英武的男人搂着纤细娇小的姑娘,杨缜的手臂横在她的腰上,两人紧紧地贴着,姿势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赵琉璃脸颊一红,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偷偷看杨缜的倒影。他变了真多,若说以前是寡言少语的少年,如今便是沉默稳重的男人了。赵琉璃看得怔怔出神,然而又霍然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抿了抿唇,他尝到了小姑娘的滋味儿,自然会变成男人了。
    这么一想,心里又很难受。
    杨缜见她低着头,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他看着她的发顶,从来不善言辞的人,这会儿却要思考该如何哄她。只是还没想好,赵琉璃便道:“杨缜哥哥如果在粤东遇见了喜欢的人,就娶了她吧,反正我们也没有缘分。”
    杨缜的手臂一紧,身体微微颤抖,哑声道:“我在粤东没有碰过任何女人。”更不想娶别的女人,他由始至终只想娶她。
    赵琉璃依旧不看他,耷拉着脑袋。“你之前写的那封信,还说让我嫁给别人。”
    她揪着马背上的鬃毛,声音闷闷的,“你难道不是打着分道扬镳的心思?我嫁给别人,你就好娶别的姑娘了。”她越说越觉得很有可能,赌气道:“这样也好,正好母后在为我挑选驸马,有好几个家世品行都不错,我若是点头,母后很快就会替我安排婚事的。”
    分道扬镳。挑选驸马。
    杨缜停住,抱着赵琉璃调转了方向,将她紧紧地箍进胸膛里,缓慢而嘶哑道:“不可以。”
    赵琉璃觉得自己的腰都快被他箍断了,他去了一趟粤东,手劲儿怎么变得这么大?小公主眨眨眼,还在生气呢。“怎么不可以?刚才还有人送给你两个俘虏,我都瞧见了,长得很漂亮呢。你都有别的女人了,我为何还要老老实实地守着你?”
    杨缜笨拙地解释:“我没要。”
    赵琉璃趴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心跳得剧烈,“咚咚咚”,跟他波澜不惊的脸一点也不符合。“你在粤东有没有别的女人?”
    杨缜几乎将她嵌进身体里,道:“没有。”
    赵琉璃仰头看他,却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和刀削般的轮廓,看不到他的眼睛。“那你想过我吗?”
    杨缜抱着她不说话,他对她的想念,根本不是用言语能表达清楚的。
    他当然想她,每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都是因为想着她才挺过来的。
    只是赵琉璃等不到他的回答,一生气便推开他,准备跳下马背,“不想算了,我要回去,你放开我。”
    杨缜怎肯放她走。他扶着她的腰,避免她从马背上掉下去,道:“想过。”
    赵琉璃不依不饶,“有多想?”
    杨缜默默看着她,乌瞳漆黑,仿佛酝酿着什么东西。不等赵琉璃有所反应,他捧着她的小脸,低头便亲了下来。唇齿胶着,杨缜这回倒是没顾忌着君臣之礼,抵开赵琉璃的双唇,迫不及待地闯了进去。兴许是太久没尝过她的滋味,一开头便收不住,杨缜活脱脱饿了很久的野狼,逮着小白兔就使劲儿地啃,声音大得,赵琉璃听着都脸红了。
    过了好久,赵琉璃的嘴巴和舌头都麻了,透明的津液滑落到下颔。杨缜又在她唇上辗转缠绵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把她下巴的津液舔得一干二净。
    杨缜火热的手掌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道:“有这么想。”
    赵琉璃的脸红透了,咬了咬下唇,却都是他的味道。
    小公主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被狠狠亲了一顿倒是老实多了,也不说要回宫了。
    杨缜需要极大的隐忍,才能克制自己的手,不往上侵犯她。他道:“琉璃,不要嫁给别人。”
    赵琉璃搂住他的腰,脸颊埋进他硬邦邦的胸膛里,“是你在信上这么说的。”
    杨缜一顿,然后道:“当时我受了伤,性命危在旦夕。”其实写完信他就后悔了。
    赵琉璃这才想起这么一茬儿,记得当初他说伤在胸口,她赶忙抬起脑袋,“现在呢?伤好了吗?”
    杨缜点点头,执起她的手放在左胸膛,“已经大好,不碍事了。”
    因不想有所隐瞒,便将当时的情况都跟赵琉璃说了一遍。
    他们的军队攻打叛军首领时,对方数人围截杨缜一人,杨缜寡不敌众,胸口中了对方一箭。那箭距离杨缜的心口只有半寸距离,且箭头上淬了剧毒,杨缜昏迷不醒,几个大夫寸步不离地救了两天两夜,才将他的性命救回来。彼时他真以为自己扛不过去了,恰好赵玠派去的人打探他的下落,他便写了一封信,这才有了上面那句话。
    写完信后他便后悔了,他舍不得把赵琉璃送给任何人。于是凭着强大的心智,竟是生生抗了过来,第三天早晨时退了烧,几个大夫都说他能活下来是奇迹。
    以至于到如今,伤口的余毒虽清了,但是却尚未完全愈合。这些杨缜没有跟赵琉璃说。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赵琉璃却知道他当时一定很难熬,否则也不会说出那种话。“让我看看你的伤口。”她不放心。
    杨缜握住她的手,只道:“真的没事。”
    赵琉璃哪里会听,两人从马背上下来,她把他摁在溪边一块光滑平坦的石头上,扒开他的衣襟就要查看伤势。
    杨缜定定地瞧着她,看似无奈,眼里却蕴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赵琉璃一眼就看见了那块狰狞可怕的疤痕,伤口才刚结痂,许是清毒时隔开了伤口,表面纵横交错,看得人心里发憷。她碰了碰周围刚长出的嫩肉,问道:“疼吗?”
    杨缜摇摇头。
    除了胸口以外,杨缜身上还有好几处伤疤,或深或浅,有新伤也有旧伤。赵琉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杨缜哥哥还笑呢,你看看你这些伤口,你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你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吗?”若是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没能回来,那她该怎么办?
    杨缜提了提衣襟,把她揽入怀中,“我以后会注意的。”
    赵琉璃吸吸鼻子,乖乖地偎在他怀里。她想,算了,只要他好好回来就成了,以后可以由自己照顾他。
    *
    春意融融,后院的蔷薇和牡丹都开花了。魏箩想做新的胭脂,便叫上金缕和白岚,捧着斗彩团花纹的罐子去后院采花瓣。
    杨缜半个时辰前过来了,正在书房跟赵玠谈话。
    魏箩采了大半罐子牡丹花,让金缕端来一盆净水,把花瓣倒进铜盂里开始清洗。
    半个时辰后,魏箩洗好了花瓣,正准备放在阳光底下蒸晒。
    赵玠谈完正事,回屋后不见魏箩,得知她在后院晒花瓣,便举步走了过来。花圃旁边铺了一层竹簟,小姑娘跪坐在竹簟上,正捻起一片花瓣放入口中,尝了尝味道,乌黑明亮的眼珠子一转,对金缕道:“再去拿些蜂蜜和云母来。”
    金缕应声而去,见到赵玠匆匆行了一礼:“王爷。”
    魏箩闻声转头,问道:“你跟杨缜说完话了?”
    赵玠走到她身边,执起她的皓腕,低头舔去她指尖上的花汁儿,不答反问:“花瓣好吃吗?”
    魏箩眨眨眼,“味道清甜。”
    “我也尝尝。”说着手伸到魏箩脑后,不容抗拒地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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