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只适合在黑暗里追风。
    老姜宽慰姜辞:“你也别怪我们给你敲边鼓敲的太厉害,我打听过了,当初边策都已经向梁子淳求了婚,但因两家利益上的摩擦,梁子淳替她父亲说了句话,边策就狠心断了这门亲事。姜家不一定是梁家,你也注定不会是梁子淳,可边策的性子摆在那儿,我跟妈妈担心你动了真心,到头来患得患失,伤了自己。”
    日子好过起来后,这一家三口就极少上演如此推心置腹的戏码。
    经历过苦难,天大的事,他们也能谈笑风生。今日为了她这点私事吵到脸红,未免太不值当。
    姜辞又嬉笑起来:“你们别把这事儿看得那么重,也别把你们闺女看轻。伤不伤心的,谁更伤心,有的论呢。”
    戴女士:“行,既然你铁了心要下火海,我来跟你打个赌,你要是赢了,我跟你爸这份儿家业拱手相送又如何,可你要是输了,请你也打落牙齿和血吞,自个儿一个人扛。”
    “哎呀哎呀,行了……”老姜再次披上和事佬的皮,揽着戴女士要离开战场。
    姜辞还想回嘴,老姜对她摆摆手:“去吧去吧,你还能吵得过她?”
    -
    姜辞坐在院子里看工作人员给生日宴撤场。热闹落幕,安静的庭院更显孤单。
    苏洛发来工作邮件,她看了眼,需要她进行一个不能拖到明天的回执。
    一刻钟后,她去书房处理工作。老姜悄无声息送进来一杯牛奶和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辛苦了,小姜。
    她看了眼书桌上的时钟,现在是十点半,距离十二点还差一个半小时。
    她隐约在叛逆的情绪里抓住一丝期待。
    十一点五十,姜辞关了电脑,收好文件,看一眼手机,没有边策的消息。
    十一点五十三,她又看一眼手机,仍是没有音讯。
    十一点五十七,她在衣帽间里挑睡裙,这时,搁在穿衣镜前的手机亮了。
    “喂?”她明明倦,音色却清透。
    边策叫了声她的名字,声音像从天外传来,“下楼。”
    姜辞轻手轻脚踏出院门,做贼心虚般地回头看戴女士的房间,看见灯关了,她挑一下眉梢。再一抬眼,边策走到了她眼前。
    卡着点的浪漫情节,竟有些失真。
    “瞧你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女飞贼。”边策站定,朝姜辞抬了抬手,问:“我要是在这儿抱你,你爸妈在楼上看见了会心梗吗?”
    “不会。”姜辞踮脚捧住边策的脸,“不要抱抱,要亲亲。”
    边策笑着低头,带一身夜色和风尘仆仆压住今夜最亮的晚星。
    -
    “想去哪儿?”去到车上后,边策问。
    姜辞什么也没带,除了她自己家,去哪儿都不方便。
    “你去香港做什么?”姜辞在导航里输入地址,发现他早已储存。
    边策没动,他端视姜辞,“名分都给了,信任也可以多给一点儿。下回不要再让人偷偷查我的行程和我的动向,你要是想知道,直接来问我。”
    “我问,你就会说吗?”姜辞并不能完全看透边策眼睛里的内容,她装作开玩笑,“你要是骗我怎么办?”
    “我不会。”边策发动引擎,说:“你先告诉我,老太太跟你聊什么了,听边骋说,你们单独聊了半个多小时。”
    “循循善诱的提点,高深莫测的指路……哦对了,她老人家想让我给你做妹妹呢。”姜辞笑笑,又正经说:“是我爸妈跟她透了风,她倒也没言明,就是……”
    “不是你爸妈,是我。我让她看出对你的心思了。”
    姜辞闻声,侧头看边策,他再也不是水中雾里的月亮。
    这是姜辞完全没料到的事情。她以为边先生的心迹像清晨的露水,只有她这种彻夜等候的痴情人才能窥探一二。
    “被敲打的感觉难受吗?”边策问。
    “老太太那套说话的艺术简直能写进心理学教科书,根本不给我难受的机会。”
    “别贫,好好说,我不希望你心里压着委屈。”
    “真没有,再说她八成以为你是单相思呢。”
    边策努努嘴,“那你爸妈那儿呢?”
    “我单方面被狙。”姜辞摊手:“你都未必吵得过我妈。”
    “那是,领教过了。”
    姜辞娇叹一声气,“这样看,你的名分见不了天光。”
    “你怎么想?”
    “我不想再看戴女士的白眼。”
    “给我点儿时间。”
    “嗐,多大事儿啊。明修栈道有什么意思,暗度成仓才够刺激。他们要不拦,说不定我还得晾你一阵儿呢。”
    边策伸手掐了下姜辞的脸,“好好说话。”
    姜辞调整一下心情,跟他谈回正题,“你为了思特去的香港?”
    “嗯。”
    “思特跟边家有没有关系?”他让姜辞直接问,姜辞便照做。
    边策靠边停了车。
    周遭静下来,姜辞知道这个问题是个要紧的卡口,但她故作淡定地耸肩:“你可以收回那句承诺。”
    “有。我说了,不骗你。”
    姜辞喉咙口一紧,继续问:“是你对许家的补偿还是孙之净?”
    是老太太。
    边策却不能摘清。
    “我。”
    姜辞不再问了。她偏头看向窗外的深夜,却看见边策看向她的影子。
    “这个补偿不是对许穆阳,是对许家。许家可以少一个许穆阳,但……”
    “但我姜辞不必多一个宿敌。”姜辞回头,露出一个充满信任的笑容,“边先生,不必愧疚,我权当你在为我善后。”
    第51章
    月光铺在头顶, 姜辞散开的黑发镀上月色,身体像月亮一样弯折。
    边策捞了个抱枕压在她尾椎骨下头,看她梗着脖子想索吻, 心想她要是夜夜都如此, 不到半个月她便能练出人鱼线。
    “你不要停!”姜辞只恨自己没有做指甲的习惯, 否则用锋利的指甲狠狠反击,多少能纾解此时的难耐。
    边策按下她的脸, 拨开她的头发,借着月光凝视她的眼睛, “你好好看清楚我是谁, 我不是你那些工具人一般的小男孩儿, 回回十几二十分钟把你伺候好了就得收工……”
    “你闭嘴!”姜辞咬一口边策的指节,“我要上去。”
    “你做梦。”
    边策要的,是同频,是共振, 是她情绪达到顶点后眼睛里仍有他。他讨厌她目的性太强,讨厌她不注重过程和质量,讨厌她只在乎那十几秒的快乐, 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更对她快乐过后的敷衍深恶痛绝。
    “边策, 你是想要我求你吗?”每每被他戏弄般地停住,姜辞都像一架滑行至高速即将的飞机被迫急停, 身体里每一个敏感的零件都备受煎熬。
    边策不理会, 仍像能工巧匠精心打磨心仪的器具,按照自己喜欢的节奏, 把每一个细节都耐心完成。
    “我求你了……”
    “改掉你爱蹭的坏毛病。”
    “你就是个变态!”姜辞话落,再次扮演小狗。
    边策没发现她哪颗牙齿尖利, 但肩头的刺痛犹如被饿狼啃噬。工匠要是被手中利刃所伤,理应放下打磨的工具,他却喜欢她失控,喜欢她发疯。
    终于,他在这痛感中抓到他认为对的情绪,放下偏执,成全这场被迫延误多次的飞行。
    从云端重回地面后,姜辞黑着脸回到自己的卧室。
    边策把潮湿的抱枕和其他累赘一起扔掉,想叫姜辞去洗澡,发现她把门反锁。
    姜辞心气不顺外加浑身疼,打算先躺在床上歇一会儿再去洗澡,结果闭上眼睛就睡过去,一觉醒来,天已蒙蒙亮。
    她走出卧室,经过开着门的客房,确定边先生没在里头。又往前走,听见边策在打电话,他低声讲英文,正跟对方谈海思跟思特之间的博弈。
    姜辞听见几个关键词,觉得可能涉及商业机密,转身想离开。
    “醒了?过来。”边策却觉察到动静,叫住她。
    “把这个看完。”边策待姜辞靠近,示意她看桌上的几份文件,话落挪至阳台继续跟对方交涉。
    思特由许家在幕后操控,是许穆阳的父亲动用所有的人脉亲手搭起来的擂台,实际控权人却是梁子昂和孙之净。
    这次许家学乖,不再招摇,选择不跟孟家直面对抗,而是把重心放在瓦解海思资本上。海思是孟家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姜辞跟孟景舟合作的一个医疗项目,也跟海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果不是边策暗中透风给孟景舟,待海思沉船,思特浮出水面,许家将打赢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打赢战役对许家来说或许不会获利,但能狠狠反击孟姜联手的那场报复。他们的矛头没对准姜辞,先瞄准孟景舟,这便是姜辞口中,边家替她进行的“善后”。
    姜辞想不明白边策到底是如何对许家示意,但思特能出现,能掀起风波,必定是边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毕竟这盘棋,孙之净做了棋盘,梁子昂和许家互为棋子,而边家才是背后的掌局人。
    老太太细致点拨姜辞,要她忘掉旧日恩怨,她便已经明了了老太太的意思。平衡势力是边家维系好名声的必修课。许穆阳跟姜辞的私仇在这里头的份量轻如蝉翼。
    姜辞越看越后怕,如果她失去了边家的庇佑,以许穆阳的报复心,像姜家孟家这些根基不稳的后起之秀,迟早会把前程断送在这些老牌资本手中。
    那如果她失去了边先生的宠爱呢?他会维系旧情人的体面,依然送她一片绿荫,为她保驾护航,还是彻底划清界限,任由她重回旋涡自己挣扎。
    老姜的告诫回荡在耳边,边策对梁家的态度她深有体会。
    这一刻,她不免钦佩起老太太的高瞻远瞩。她真要乖乖做个妹妹,听话讨巧,恪守本分,两家的情谊必定细水长流。
    姜辞沉吟的模样落入边策眼中,他一边定神听对方分析,一边猜测姜辞心中所想。
    待挂了电话,他走到姜辞身侧坐下,正要开口,姜辞回了神,睨他一眼:“别和我说话。”
    “还生气?”边策捏她的脸,“也不瞧瞧你下嘴多狠。两回了哈,你再多咬我几回,我身上就没好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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