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黄昏,灵均下令扎营休息,埋火造饭。容月翻身从马上下来,“哎呦”轻呼一声,脚方一落地就觉得两腿酸软,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一直跟在身边的高长万赶紧跑过来扶了容月一把,笑道:“姐姐从来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吧,没事儿的,慢慢走走啊,一会儿就好。”
    容月撑着高长万的肩膀,一拐一拐的挪了两步,没好气的说:“哪儿就好了,都麻了,动不了了。”
    “动不了了就把你扔这儿怎么样,看这里青山绿水的是个好地方。”容月忽听得身后有人说话,然后撑在高长万肩膀上的手臂一歪,就被来人一把抬了起来握在手里,扭头一看,果然是灵均伸手扶着自己的胳膊。
    越灵均扭头冲着高长万说:“小鬼,去那边帮忙,收拾个地方给你姐姐休息。”
    高长万目光在两人中间逡巡了一圈,然后冲越灵均办了个鬼脸就跑去看那边刚搭起来的帐篷,嘴里说道:“知道啦,大帅,姐姐交给你咯。”
    越灵均“嗯”了一声,也没理他,微蹙着眉,低头看容月,问道:“好了吗,还能走么?”
    “你不是说把我扔这儿了么?”容月一耸鼻子,小嘴微微撅着,撑着越灵均的胳膊,抬起一条腿伸了伸,还觉得不解气,顺便用穿着小牛皮靴子的脚轻轻踢了灵均一脚。
    “哦,那我松手了。”越灵均说着胳膊往下一沉。
    容月只觉得灵均一直支撑着自己重心的手突然一撤,刚想自己站住,就觉得两腿和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不由自主就顺着灵均的胳膊旁边就倒了下去。容月一边惊呼一边慌乱的伸出手去抓灵均的肩膀。手刚搭上灵均肩上配饰的那圈貂皮领子,还没来得及薅下两根毛,容月就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捞进了灵均怀里。
    “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容月惊魂未定的抚着胸口喘气,嘴里咕噜着,“每次都这样,也不知道哄哄我,就使坏。”
    越灵均脸色挂着一丝笑意,揽着容月的腰慢慢往前走,没理她自己小声抱怨,轻声说道:“在军中自己小心,身体撑不住就和我说。”
    “我可不想拖后腿。”容月被灵均一打岔也就忘了抱怨,咬着牙迈着步子,慢慢的两条腿恢复了知觉,只是酸软的厉害,还有点儿针扎一样的刺痛。
    “慢慢适应就好了,也别太勉强。”灵均依旧撑着她的重量往前走,逐渐能感觉到压在自己手上的力道减轻,知道容月在慢慢恢复,顿了一下又说道:“高长万不错,以后可能有点儿出息。”
    “恩?”容月不太明白灵均突然提高长万什么意思,抬头见灵均也没什么表情,便问道:“长万是挺好的。怎么了?”
    “十一岁了,年纪也不小了。你说他想驻边不想入朝,那么若是这次能一直随军不掉队,事后我可以让他跟着赵王叔或者卫王叔历练。”
    “哦。”容月应了一声,还是一头雾水的正迷糊着,忽然灵光一现,想到刚才灵均略显粗鲁的一把抬起自己撑着高长万肩膀的手,现在又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年纪不小了,不会是……
    “喂,那小鬼才十一岁啊。”容月憋着笑,用手指头使劲杵了杵越灵均的胳膊,哎呦,手指头疼,杵不动。
    灵均由着容月在自己胳膊上一下一下的戳着,一脸满不在乎,说道:“十一岁怎么了,我十一岁的时候都准备给你下聘礼了。”
    容月脸腾的红了一片,手上小动作也收了,嘴里还要死扛,仰脸问道:“那怎么没见你来啊?我们秦府大门你又不是不认识朝哪里。”
    “母后拦下了,说年纪太小也成不了亲,反正也不急过两年再说。”灵均倒是脸色如常,好像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说起来越灵均自己都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认定了容月以后肯定会嫁给自己,就这么理所当然的把她划进自己未来的计划,理所当然的疼她宠她,理所当然的只能自己欺负她惹她生气,看她露出或气愤,或无奈,或羞赧的表情。
    帅帐旁边单独给容月准备了一个小帐篷,灵均看了看,虽然稻草毡垫都铺的厚实,不过还是不如床铺柔软。扶着容月坐下休息,灵均皱了皱眉,说道:“今天先这样吧,过几日我再想办法。”
    “不用了啊,这挺好的。”容月看他望着床铺皱眉,就知道是不满意了,赶紧说道,“别给我搞得太特殊了吧,毕竟我跟在军中就已经算破例了。”
    “你这样明天还得腰酸背痛,这次出发的紧急一切军需从简,如今天色晚了也的确没什么办法了。你先休息吧,有事儿去旁边找我。”灵均指了指几步之遥自己的帅帐,等容月乖巧的点了点头,便转身出去了。
    容月简单梳洗了一下吹了灯,躺在毡垫上,能看见旁边的帅帐里还灯火通明。影影焯焯的人影聚在一起,偶然有人指点着说什么。容月自得其乐的想从这些模糊的人影中分辨出灵均,这个太胖了,那个太矮了,一定是这一个,腰杆挺得笔直,偶尔负手踱着步子。偷偷笑了笑,一天的疲惫让容月没有多少时间思考,映着帅帐里摇曳的烛火,酣然入梦。
    第二天一起床,容月果然觉得整个腰背都不是自己的了,加上一直酸软的大腿,容月苦笑,这下可好,才一天就要掉队了。伸伸胳膊踢踢腿,舒展了一下感觉略好了,收拾收拾咬牙跟着大军开拔。
    又是一天行军,骑了一会儿马,容月实在受不了颠簸,只觉得颠得头晕脑胀,连骨头缝都在疼,索性下马跟着步兵一起走了一会儿。就这么走一会儿,骑一会儿马,不知道是身体终于适应了还是这样果然有效,走走停停一天下来,容月倒是觉得比前一天轻松了不少。
    到了黄昏时分,又开始扎营造饭的时候,容月往自己那个小帐篷走,门口卢毅拎着一个包袱笑吟吟的站在那儿,显然是等着自己呢。对这位一直沿途贴身保护着灵均的羽林卫统领,容月满心感激,上前福了一福,问道:“大人是在等我么?今天好像一天都没看见大人呢。”
    卢毅把手里包袱递过去,说:“是啊,去收拾这个了,看看吧。”
    容月疑惑的接过包袱打开一看,竟是一大张的毛皮,油黑发亮,仔细看了看却不是整张,中间粗粗的缝起来,倒是透着草原上的粗犷。容月惊喜的问道:“这给我的?哪儿来的呀?”
    卢毅咧嘴一笑,说道:“看来是喜欢了,殿下让我们找的。探马说前面一两天的路程内都没有北国人的影子,草原上也没什么别的野兽,白天我们哥儿几个多跑了点儿路去山里打的,这里地广人稀,那些个野兽大多傻得连人都不怕,也顺便能给大伙儿加了几个菜呢。”
    容月抿嘴笑着,低头摸了摸,不知道是什么小兽的皮毛,算不上特别柔软,但比之毡垫那是强的太多了,在这行军路上也实属难得。容月抬手递了过去,说道:“多谢大人了,不过这还是给殿下用吧,大帅才要好好休息呢。”
    卢毅忍不住哈哈大笑,挥手推了回去,笑道:“放心吧,姑娘别太小看我们羽林卫啊,打几只野兽罢了没那么难的,有殿下的一份。”
    容月听了也笑了,又福了一福,说道:“容月哪儿敢小看羽林卫。那却之不恭,容月就多谢大人了。”
    “去谢殿下吧。”卢毅答道,“我可是听得殿下的吩咐,不敢居功啊。”
    “还是烦劳大人了嘛,谢也是要谢的。殿下可在帅帐么?”容月笑道。
    卢毅点头称是,就见容月欢喜的抱着包袱往帅帐去了。看着小姑娘连背影都显出了雀跃,卢毅不由得微笑,心道,这就是我们越国未来的皇后,或许会是殿下的佳偶贤助呢。
    ☆、首战阴山
    通往北国都城黑水城有两条路,一是从隘口翻越阴山,这是最短的路,步兵短则两月快则月余便能到黑水城脚下。另一条路是顺着阴山山脉绕道,从南边兜一个大弧线,绕过整条山脉,这条路要远上一倍的距离。而以步兵为主的中军便选了第一条路,虽然翻山艰险,又有隘口容易遭遇伏击,不过越灵均还是选了这条路。
    兵贵神速虽然被说了无数次,但依旧是行军中不变的真理,当前形势逼人,越灵均的目的更是以最短的时间给北国最大的伤害,这样才能达到围魏救赵的目的,让奚骨宁回兵都城。到时候若是卫王能出兵两相夹击,必能给北国军迎头痛击。
    探马来报:“禀大帅,前方还有一个时辰的路程便能到阴山脚下了,前路未见敌情。”一旁偏将便过来问越灵均要不要今天在此地扎营?
    “最好能停军休息,然后明日便能一鼓作气翻过阴山隘口。”越灵均自言自语的说着,在马上展开地图,点了点现在自己所在的位置,展目四望,南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甸,高过成年人膝盖的长草,随着秋色更浓已经染上了一层淡黄,一阵微风吹过,长草轻摇,好似滚滚麦浪相仿。
    容月催马过来,和灵均并肩而立,眼前能看见朦胧的阴山轮廓,山脉绵延不绝,像横亘在面前的一只巨兽。见灵均剑眉紧锁,容月问道:“这就是阴山了吧,可有什么不妥么?”
    “也说不出有何不妥,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越灵均答道,沉着脸,只觉得周围广袤无垠的草原过分的安静了,仿佛充满着不知名的杀机。
    “三天了吧,从幽州出发到现在?”容月忽的说道,“别说敌军了,就连牧民都没见到几个呢。”
    这太反常了。灵均心想,连容月都注意到了,看来不只是自己多心。
    “记得小时候听我爹说过,阴山脚下山明水秀,牧草肥美,牛羊成群,入冬之前都是美景如画。而北国人少有城池州府,都是一个个的部落,放马牧羊为生。部落并无定居之所,只随着牧草鲜美之地,辗转草原之上。”容月在马上坐直身子,朝着南面望去,“这里应当是一大片上好的牧草吧,周围却没有看到牧民生活的痕迹呢。”
    “那么,大概是北国人知道我们大军压境,所以避开了。”越灵均说道,如容月所说,北国各个部落居无定所,只要他们躲开了自己行军线路,再要找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他们只是畏惧大军,各自躲开也就罢了,如若是埋伏……
    越灵均马鞭指向北边不远处的一片树林,问道:“有人去那边树林探过吗?”
    “去过了,树林不太大,藏不住人,树林后面也是草原,目力所及都没见敌情。”旁边的偏将李远赶忙回话道。这李远却是幽州王府侍卫长李辉的弟弟,自小酷爱马上功夫,用一条□□倒颇有几分大将之风,随幽州王练兵也有不短的时日了,带兵也算是有几分心得。兄弟两人颇得幽州王信赖,此次大军北伐,哥哥李辉留在王府护驾,弟弟李远便随着太子越灵均的中军出征,帮着灵均调度军务。
    “就地扎营吧。”虽然并没见敌情,可越灵均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跟着叮嘱了一句,“常规岗哨以外,李远你吩咐下去,骑兵轮流休整,分一半人马休息,一半再分三队,除去前路,左右后三个方向,往营外三里巡视。后半夜再换另一边人马巡营。”
    李远应声去了。越灵均心中还在暗自揣摩,若按一般常理,等他们大军翻阴山之时偷袭,是占尽天时地利的方式。可那是也必定是全军防备最严苛的时候。若是对方将领有什么诡计,那最有可能的便是在翻山之前,全军休整之时偷营。越灵均再一次催着马兜了一个小圈,这一望无际的茫茫草原,真不是个偷袭的好地点。
    幽州王带出的士兵训练有素,急行军三天之后还是一个个有条不紊,军容肃整。亲兵过来报说帅帐已经扎起来了,越灵均又巡视了几处,觉得实在并无不妥,知道自己若是草木皆兵也不是什么好迹象,便强压下心底那份隐隐的不安,叫了容月一起到帅帐用膳。
    容月也不知道父亲少年时云游去过多少地方,她只觉得父亲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讲得头头是道。早些年父亲也提到过不少北国的风土人情,除去居无定所的草原部落,容月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说草原上女孩子都不挽发髻,而是喜欢编满头的小辫子,有的还在小辫子末梢缀上铃铛,走起路来叮铃铃的时常传出铃声。今天行军路上无事,容月坐在马上也编了一头小辫子,又扣了一个圆顶小毡帽,高长万看见了连声说好看,而且看着还挺像外族女孩子的。
    灵均再他们身前几个马身的位置,自然也听见了他们说话,回头瞥了一眼,当时没说什么。这时候帅帐里就他们两个人了,灵均抬手扯了扯容月的小辫子,说道:“往后别做这种打扮了。”
    “怎么了?”容月手指头绕着两根小辫子,觉得还挺新鲜有趣的,不解的问道,“不好看么?”
    “挺好看的。”灵均托着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要说真的还挺好看的,容月是个小圆乎脸,一头小辫子垂在雪白的小脸儿旁边一荡一荡的,又灵动又可爱。“不过,若混战起来容易误伤。”
    “啊,是啊,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容月一双笑眼都瞪圆了,一眨一眨的,伸手就要拆辫子,嘴里嘟囔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要是被自己人伤到了我可冤死了。”
    灵均拦住她的手,说道:“也不急在这一时,明天再换吧,先用膳,早点儿休息,明天要翻山呢,你可别掉了队。”
    “才不会呢,我现在可厉害呢。”容月笑嘻嘻的甩了甩头上的小辫子,轻快的答应了一声,过去准备把方才伙头兵送进来的晚膳摆到案上。刚把一个高足小盘放在案上,就听到由远及近轰隆隆的雷声一样滚滚而来,案上的小盘也开始抖动,帅帐顶上簌簌的掉下纷纷尘土。容月惊讶的抬头看向灵均,脱口而出:“这是打雷么?”
    “骑兵!”灵均方才一直盯着容月的柔和脸色一瞬间冰冷下来,朝账外喊道:“来人,帮我着甲。”
    “啊,好,”容月一愣,慢了半刻然后也立即反应过来,小跑过去垫脚举起一旁架子上灵均的头盔。帅帐外亲兵也冲进来几个,七手八脚的给灵均着甲,卢毅挑帐帘进来,沉声说道:“敌军从我们来路过来的,来路有个小山丘的转角,他们从那边绕过来的,大约有一万轻骑。李远带着在那边巡营的一队骑兵迎过去了。”
    “玄甲军后队变前队掉头迎敌,让李远的人穿凿过去,他们人少不要恋战。赤虎军整队左路包抄,青岩军右路。刚才巡营的另外两队骑兵不要支援,依旧在两翼巡逻,另外再分出一队去前方。羽林亲军跟我去看看。”越灵均不停歇的吩咐下一串的命令,见旁边传令兵一一应了出账,又转头对着刚才一起跑进来的高长万说,“小鬼,保护好容月。”
    容月走过来把手中的亮银盔递了过去,见灵均接了带好,容月又伸手把臂弯上搭着的披风扣在了灵均肩甲上。拍了拍冰冷的甲叶,容月仰头看着灵均冷峻带着煞气的俊脸,挑起嘴角笑了笑,说道:“你自己小心,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灵均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转身,素白的披风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
    出幽州,第一战!
    越灵均挂帅的第一战,太子复国的第一战!
    号角声久久不息,战鼓声一通急过一通,喊杀声不绝于耳,充斥着整个阴山山麓,打破了原有的静谧安详。平静美丽的草原,遍染鲜血。
    金乌西坠,血色的晚霞翻滚着一直延展到草原的深处,几只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盘旋飞过,在远处还不时的传来几声惨叫,是打扫战场的老兵在送最后几个苟延残喘的敌兵上路。
    老兵年事已高,不能再像年轻人那样热血,以勇武制敌。
    老兵不仅没有热血,连心都是冷的,尤其是对这些残兵,永远不会有一丝的手软。
    “咦?”老兵轻呼了一声,眼前倒伏着这个北国人,一身装束不同一般小兵,看着似乎是个将官呢。老兵心里高兴,将官好啊,身上好东西也多,带回去兴许还能领几个赏钱。老兵一使劲把这个北国将官翻过身来,刚想摸摸这人身上有没有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忽的发现这人胸口还有起伏。
    “呦,没死啊,那可不好意思了。”老兵咧嘴笑笑,拽出随身的腰刀,举起来,正想补上一刀送这北国人一程,却忽的听到这北国将官迷迷糊糊的嘴唇翕动,念叨着:“水,水……义父,救我……”
    “越国人?”老兵皱紧了眉,越国人还做了北国的将官?呸,叛徒。老兵扬刀刚想一刀砍了这个叛徒,转念又觉得,兴许大帅觉得这人有用呢?“算你捡条命吧,若是派上用场,也不枉我留你一命。”老兵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一步一步的,拖着这个将官往军医的营帐走去。
    ☆、医官容月
    芊芊素手拿着一块浸透清水的净布,小心翼翼的擦干净伤口周边的血迹和尘土,小酒壶里的烈酒轻轻倒上去一点儿,翻开的皮肉已经不再流血,只微微渗出血丝,药粉轻轻的撒上,再扯出干净的棉布轻巧的缠绕两圈,打上一个结。容月抬手拭了拭额角的薄汗,长舒一口气,努力勾起嘴角,对着面前的偏将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道:“好啦。”
    “多谢姑娘。”偏将微微点头说道。
    容月拎起来自己手边的小包,又挪到旁边一个士兵面前,柔声问道:“哪里受伤了?”
    看了看伤口,依旧是一套类似的处理,容月现在已经对这套流程颇为熟悉了。手脚麻利,再加上女孩子特有的细心温柔,容月脚步轻快的游走在伤兵聚集的帐篷里,好像一道轻柔的暖风拂面而过。
    之前从灵均出了帅帐,大军后方就隐隐传来喊杀声,容月怔忪了片刻,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就这么躲在帅帐袖手旁观,可又不能去前敌给大家添麻烦。灵机一动,想到自己和父亲学过一段医术,应该好歹能帮上点儿忙,容月就匆匆打听了军医的所在,准备去跟前打个下手。
    结果第一批送来的伤兵就让容月吓得几乎惊叫出声。整个帐篷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身边四周满目看去全是或鲜红或陈黯的血色,偶尔有支离破碎的皮肉和躯体,容月整个人傻在了当场。强自镇定心神,看着忙得脚不沾地团团转的军医,容月咬紧了牙关给自己打气:不能这么没出息,要镇定,这些士兵都是在为我们流血,我在怕什么?
    军医忙得心头火气,见容月傻站在当场,不由得喝了一声:“小姑娘你行不行?不行就回帐休息去吧。”
    容月一听这话,失了血色的樱唇微张着,深深得呼了几下气。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气刺激了容月紧绷的神经,心中一个劲儿的默念着,不怕啊,要帮忙,容月,你是父亲的女儿,你是灵均未来的妻子,你不能丢父亲和灵均的脸。你是越国未来的皇后,振作起来,帮助你的士兵。慢慢的,容月的神经平复下来,脚步也能挪动了,踉跄了一下跟上军医的脚步,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的说:“我可以。”
    军医瞥了她一眼,看着眼前这张失了血色的俏脸,原本一双笑眼,现在眼角泛着红,显得楚楚可怜,可是神情却没有了开始的慌张。军医嗯了一声,点了下头,默许了容月跟在身后。
    刚送进来的伤兵,军医都会去简单检查一下,给容月指出伤势比较轻的士兵让她帮忙简单处理伤口包扎一下,伤势更重的自有资深的大夫处理。就是这样,容月抖着手给第一个士兵包扎完,那个看起来也不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着容月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不由得笑着说:“姑娘啊,我真的没那么疼,你别哭啊。”
    觉得自己丢了人的容月反而鼓起了勇气,贝齿紧咬着下唇,蹙着眉,努力稳定自己的双手,到后来越来越沉稳镇定,甚至能努力微笑着安抚受伤的士兵。一旁的军医偶尔得空看过来也是点头称赞,还算是个不错的小帮手。
    忙乱了大半个时辰,容月几乎没有注意到账外的喊杀声已经不知何时停下了。又多处理完几个伤兵,就听到账外有士兵喊道:“大帅到了!”
    越灵均依旧是全身铠甲,随着他进账的脚步,甲叶子哗楞楞的响着,更显威武不凡。还能动的伤病都挣扎着站了起来,容月着急的按住身边这个人,斥道:“躺好别动,你腿不能受力的。”
    “可是大帅来了……”那小兵还是挣扎着支起上半身。
    “大帅又不会怪罪你。”
    “不会是不会,可……”小兵还要说什么,越灵均已经开口说道:“有伤在身大家不要拘礼,不用起来。”
    容月满意的看到那小兵停止了站起来的尝试,起身迎上去好好看了看越灵均。不过一个时辰没见,好像感觉过了很久很久一样,容月心想,看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说法也不算夸张了。见越灵均白袍依旧净素,只多了些灰尘并没有染上血迹,容月放下了心,可还是开口问道:“大帅没有受伤吧。”
    “没有,本帅来看看受伤的军士。”灵均环视四周,看到虽然军兵各个带伤,轻重不一,但除去重伤不起的,其他士兵大都神情平静,士气不减,心下也是高兴,说道:“这是我们出兵北国第一战,在敌人偷袭之下,全歼敌军骑兵!各位的名字必都会写在越国的功劳簿上,得胜凯旋之日,论功行赏!”
    “而不幸故去的同袍,”灵均扭头看向账外蒙着草席的尸体,神色黯然,接口说道:“虽然不能葬回故土,但归国之后,本帅也会安排抚恤家眷,让他们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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