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咬着唇,有些颓然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灾民的性命给自己敛财。”
    朝廷拨出的粮食银两,也只不过勉强够赈灾罢了,结果现在还被官员们侵吞去大半。
    陈云蓁安抚地对沈薇笑了笑:“殿下,你忘了吗?不是还有洛则先吗?”
    听到洛则先这个名字,沈薇愣了一下,而后猛然反应过来。
    她眼睛亮了亮:“对呀,咱们可以将这个消息传给洛则先。”
    第四十四章
    当日, 沈薇便动用自己安插在洛则先一个下属身边的棋子,将宁王手下秦大人,侵吞赈灾银两的消息, 透露给了洛则先身边亲近的一个下属。
    当天晚上, 那名下属便连夜进了洛府, 一直待到后半夜才离开。
    第二天, 卫子菲和谢夫人突然邀请了几个大臣家里的夫人,一起去京城外,卫家名下的庄子里赏雪。
    及至傍晚, 众人才回到京城。
    翌日早朝。
    一位出身洛宁府的御史,在早朝时, 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将此事披露在皇帝面前。
    宁王登时一头冷汗,他拖着腿走到大殿中央, 立马向着皇帝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没有,这件事跟儿臣真的没有关系。”
    他惶惶然伏身在地,看向地面的双眼里满是惊惧。
    如陈云蓁所料, 秦大人是宁王手下的人,秦大人做出那样的事之前, 自然是知会过宁王的。
    可是……
    宁王忍不住咬紧了牙,秦松不是说, 这事不会有任何发现的吗?
    怎么现在现在才过了几个月, 消息竟都传到京城这边来了。
    龙椅上的皇帝默不作声,他垂眸看着宁王, 半晌哼笑一声。
    “你不知道?”辩不出什么情绪的问话。
    而后是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硬物上发出的声音。
    “啊。”伴随着那道撞击声, 宁王捂住额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朝臣们顿时屏住呼吸,垂下头来,不敢去触怒上面暴怒的帝王。
    “沈玮,你倒是能耐了啊,手都伸到赈灾银子上面去了。”
    “还没当太子,你便这么放肆,等你真的当了太子,是不是朕这个皇帝,也不被你放在眼里了?”
    “……”
    皇帝整整骂了宁王一刻钟不停歇的,才在身边重德公公的劝解,和朝臣们的告罪下住了嘴。
    “可怜”宁王额头被笔架砸的红肿出血,却还要跪在地上接受皇帝的指责。
    一直等到皇帝安排好善后的事,派人去捉拿秦大人回京,而后甩袖离开。即将失血过多昏迷的宁王,才被朝臣们紧急送去了太医院。
    洛则先和卫清江站在一处,两人望着脸色阴沉,狼狈离开的宁王,嘴角俱是挂上了一抹笑。
    这抹笑稍纵即逝,而后两人同其他官员一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忧心忡忡的表情来,似是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储君而忧心不已。
    皇宫内院,皇帝的寝宫。
    暴怒离开朝会的皇帝,此时的表情却十分平和,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刚才才生了好大一通气。
    皇帝坐到椅子上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前几日天气降温时,他半夜睡不着,披着衣服去外面的院子里转了两圈。
    当时没什么反应,结果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喝了这么几天的药,虽没像那天一样再发烧,但咳嗽一直没停过。
    往常,皇帝咳嗽停不住的时候,总会将太医院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仿佛这样,他自己才能舒服一点。
    但今天,哪怕他回到寝宫后,喉咙里又开始发痒,咳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他竟然没有咒骂任何人。
    只是心平气和的,被重德服侍着,喝下了宫女送来的药液。
    皇帝喝完药,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着。重德沉默的走到皇帝身后,如往常一般,给皇帝按着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皇帝突然道:“朕记得宁王的嫡长子,今年有十岁了吧。”
    重德弯下腰来,凑到皇帝耳边纠正道:“宁王殿下的长子是侧妃所生,再过两月,他就满十岁了。宁王妃名下,只有一个女儿。”
    皇帝睁开眼,目光没什么焦距,嘴里却是对重德吩咐道:“也是个大孩子了,该送进宫里读读书,朕记得方大儒前段时间刚从南方回了京城,便请他来做孩子的老师吧。”
    “奴才省的。”重德回话。
    ……
    与此同时,宁王府。
    宁王被人送去太医院,给额头的伤口上了点药,又用纱布包裹起来后,便一刻也不停留的,离开皇宫回了自己的王府。
    他阴沉着一张脸,从轿子上下来,挥开得到宫里消息,早早就候在书房门口等他回来的宁王妃,独自进了自己的书房。
    片刻后,书房里传出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以及男人压抑着不甘的低吼。
    “王妃。”
    宁王妃身边的婢女,扶着刚才被宁王推了一下,差点摔倒的宁王妃,忧心忡忡的地看着对方。
    宁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先离开吧,让王爷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会。”
    宁王妃出身并不算太高,皇帝不重视宁王这个儿子,又兼之有前太子珠玉在前,当初给宁王选王妃时,便特意选了个门地没那么高的。
    也是因此,宁王妃和宁王一直关系平平。
    宁王更是在与王妃成亲没多久后,便一个又一个,往王府里抬新人。
    宁王妃刚开始还为此伤心过,后来经历的多了,她便也死了一颗心,只安安稳稳带着自己的女儿,待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
    这次要不是小厮给他传话,说宁王受了伤,她根本都不愿意出来见对方。
    婢女扶着宁王妃往院子外面走去。
    行至书房院门处,宁王妃刚好碰到一个面貌普通,书生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那人看到宁王妃,拱手行了一礼道:“参见王妃。”
    宁王妃视线从那人脸上扫过,而后点了点头。
    两人交错而过。
    宁王妃回过头去,看到那人进了宁王的书房。
    她有些疑惑的开口问自己身边的婢女:“这人是谁?怎么先前从来没有见过。”
    她虽与宁王关系不好,但宁王府里的管家权利,还是在她手里的。
    宁王妃可以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婢女倒是认得这个人,听到宁王妃的疑问,她立马解释道:“那是吴先生,王爷的幕僚。是一个月前,王爷去城外时,碰到的大才。吴先生入府一事,是王爷全权安排的,并没有经过王妃您的同意。”
    “幕僚?”宁王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对于自己的夫君能不能做太子,乃至做皇帝这件事,宁王妃一直抱着悲观的态度。
    宁王动作越大,宁王妃心里就越不安。但她在宁王这里没什么话语权,就算她心里不安,也无法在宁王面前诉说。
    宁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
    而此时书房里,那位先前进了书房的宁王的幕僚,正满脸堆笑的站在宁王身边,安抚着暴怒的宁王。
    宁王砸过一通东西,心里那股憋闷的气发泄掉不少。他恢复理智,看向自己身旁的幕僚。
    “吴先生,本王该怎么办?父皇如此对我,让我当着朝臣的面,颜面尽失,我实在……”
    他喉头一哽,又有些后悔道:“早知今日如此,当日我就该听了吴先生的话。”
    吴先生先前得知这件事时,便劝过他,让他不要在赈灾银两上动手脚。可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权利,又有秦大人送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
    秦大人也说了,银子,都是他卖东西赚回来的,就算是自己拿了,那也是合情合理。反正他银子都发给那些贱民了,是他们自己愿意拿银子买粮食药材,关他们什么事。
    宁王看着那么多银子,心存侥幸下,就没有听吴先生的话。
    他如何预料得到此事这么快就被人捅到了父皇面前,还牵扯到了他,明明秦大人说过,他不会有事的……
    吴先生听了宁王口中那些话,微垂了垂眸,眼里掠过一丝嘲讽。而后他脸上很快又挂起笑来,继续劝着不安的宁王。
    宁王冲着吴先生倾诉一通后,在对方的安抚下,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着吴先生,满脸依赖道:“还好本王还有吴先生。”
    这名姓吴的幕僚,是宁王先前去城外散心时,碰到的一位大才。
    他那次去的,是个偏僻地方,吴先生便隐居于此,他去时刚好碰到一群书生不辞辛苦前去求见吴先生,向吴先生请教学问。
    宁王躲在暗处,看着吴先生游刃有余的解答了那些书生的问题。
    宁王当时见猎心喜,想起自己身边的下属曾说过,他若当太子,身边也应有属于自己的班底。
    当即上前与吴先生攀谈一番,想要招揽对方为自己效力。吴先生本还不愿跟宁王走,言道自己只愿寄情山水之间,做一只闲云野鹤。
    直到宁王着急之下报出自己的身份。
    吴先生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言若是未来储君想要他效力,他自不能再推辞。
    宁王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儿子,注定是未来的太子,既然宁王相邀,他便不得不离开自己隐居的地方了。
    宁王被吴先生这真诚的一番话说得极为动容,他当即带着吴先生回了王府,让其做自己身边的第一幕僚。
    而吴先生也不负所托,来到王府短短一个月,便为他解决了许多问题,还招揽了好几个原本不准备过早站队的官员。
    宁王理所当然的,对吴先生的依赖越来越深。
    吴先生看着对自己满脸信赖的宁王,笑了笑道:“陛下还是记得王爷是他唯一的孩子的,若是一般人犯了今日这错,陛下可不止小小惩戒这么一番。宁王殿下且放宽心,再过几日,您再去探探陛下的口风。如今之计,殿下您应该先和秦大人撇清关系,再将您额头受得伤,养好才对。”
    先前没听吴先生的话,自己便吃了个大亏,宁王这回表现得分外听得进去意见。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一切都听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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