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景崧看着她表面平静,其实内心跟兔子一样,稍微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不行。低声叹了口气,将一直绑在小腿上的一把手qiang拿了出来,递到了秦雨鸾的面前。
    秦雨鸾呆呆的看着封景崧手心里的qiang,见他示意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手下一沉,没想到这枪还挺重。
    她一直以来是个良好市民,枪这种东西只在杂志上看见过,顶了天就是柜子里的模型了。
    “不要怕。”将她一直沉默着,封景崧又说了一句,他的声音很平静,眼神也很安定,让秦雨鸾不由自主的笑了一下。
    “我没有怕,”秦雨鸾说道,又说了一遍,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我没有怕。”
    时间一点点过去,秦雨鸾也不敢睡,就这么坐在封景崧床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没有怀表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阿夏拿了几个馒头进来说吃午饭了才知道已经中午了。
    她对秦传瑞这点信心还是有的,对方收到信肯定会找过来,但是这么干坐着,又开始想自己做的有些不够周到,除了学校那里传个信,家里也该说一声。
    还有军中的,不过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否决了,封景崧作为华南军的少帅,却孤身一人受了伤被她遇见了,谁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事发生,而二哥在华南军中肯定不是轻易能联系到的。
    两人身上都有伤,不说秦雨鸾的脚,封景崧昏睡了一晚上能醒来时他底子好,再这么耗下去,元气都要没了。
    就算是两个病号。也好过只身孤零零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可以相互扶持,她连动力都多了一分。更不用说封景崧眉眼间一片淡然,让秦雨鸾的心跟着他一起安定了下来,她的手顺着枪的线条划动,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自己的手什么时候被对方握住了都没察觉到。
    直到外面响起了像是汽车按喇叭的声音,在封景崧看来,秦雨鸾的耳朵像是松鼠一样高高竖了起来,让他忍不住去摸了摸,秦雨鸾瞪了他一眼,眼睛依旧往门外瞟。
    “二哥,”看见来人,秦雨鸾大喊一声,就想往那边扑过去。
    谁知道她是真的扑过去,秦浩熙一看不对,连忙快步上前抱住她,刚刚他见了妹妹的样子眼眶就发红了,他家放在手中千娇万宠的妹妹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跟罗安离婚那一次也没有。
    “冒冒失失的像是什么样子。”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可是声音还是有些梗咽。
    秦雨鸾闷闷的抱着他说道:“二哥,你哭了。”
    “别胡说八道,”秦浩熙扶着她站直,就听到她的抽气声,心里一惊问道:“怎么了?”
    很明显就能看出是脚疼,掀起长裙一角看了看,那哪里还算是一双脚啊,暗红色的血迹都浸出来了,想必里面是血肉模糊了。
    不止是秦浩熙,被副官扶着坐了起来的封景崧也是紧紧盯着这边,要把她为他受过的苦记到心里去。
    秦浩熙对着封景崧点头道:“少帅,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封景崧向他点点头说道:“回去再议。”
    秦雨鸾走不了路,秦浩熙打横抱起秦雨鸾就往外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两人是兄妹,虽然也要避讳,但是事从权急,没看见人家的脚受伤了吗?而且她还算得上是少帅的救命恩人,就凭这一点,整个华南军特别是其中的封家嫡系就要承她的情。
    秦雨鸾靠在二哥怀里,眼睛轻缓的一眨一眨,因为汽车开不进来,车子停在了村口,出了村口就看见秦传瑞站在汽车旁边,村民们被华南军挡着不敢过来,只能远远的看着。
    “大小姐!”秦传瑞看见秦雨鸾是被抱出来的先是惊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为两人打开汽车后座的车门。
    秦雨鸾看着他说了一句:“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秦传瑞细细的看了她一眼,发髻有些凌乱,脸上还沾了泥,整个人憔悴的很,可是那眼神却坚定明亮的让人移不开眼。他低下头说道:“为大小姐分忧,不敢说辛苦。”
    秦雨鸾知道他面对秦家其他人的时候一向很谦虚,轻声恩了一声不再说话,让二哥把她抱进车里。
    秦浩熙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张毛毯子,盖在了秦雨鸾身上,让她靠着自己,低声说道:“睡吧,剩下的事情有二哥。”
    秦雨鸾这个时候脑子已经模模糊糊了,无意识的恩了一声,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秦雨鸾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在那个破旧混着秸秆和泥土味的房子里了,虽然仍旧陌生,但是房间里宽敞明亮,床头的柜子上还放了一个佛手插瓶,有着清新淡雅的香气,视线朝外看去,一串贝壳风铃挂在不远处的窗前,让人忍不住怀疑那短短三天发生的事是不是黄粱一梦。
    不过脚下一动,仍旧是钻心的疼,便知道这个想法才是黄粱一梦而已。但也放下了心来,她就怕把脚给走废了。
    “小姐,你醒了!”
    秦雨鸾转头,白术坐在床下的矮凳上,正惊喜的看着她,见秦雨鸾确确实实醒了,红肿的双眼里面又要掉下泪来。
    秦雨鸾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斥道:“哭什么。”
    听了她的怒斥白术也不怕,反而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继续看着她。
    秦雨鸾:“……”难不成短短几天没见,这个丫头疯了不成。
    白术拿了几个软枕放在秦雨鸾身后让她靠着,端了参茶一点点的喂她喝,才说道:“我只是想起了三年前。”
    “那个时候和现在可像了,小姐也是这样对我凶了一句‘哭什么’,害的我我把眼泪都憋了回去。”
    她这么一说秦雨鸾还真的想了起来,那是她刚刚在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不由也笑了起来。
    “都已经快三年了啊!”秦雨鸾叹声说道:“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91|第 91 章
    身体负荷到了极点时还感觉不出来,但是回来之后一休息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不酸疼的。左边整个手臂和背上都是一片淤青,黑紫黑紫的看去吓人的很,甚至晚上还要白术白薇两人帮她抹了药油按摩才行。期间她疼的直抽气,自己倒是忍住了,两个丫头却心疼的直掉眼泪。
    而秦雨鸾的脚是一个外国女医生帮她看的,是二哥带过来的人,含糊的说是朋友介绍的,是医术很高明的一位外科医生。
    秦雨鸾听他这么说的时候狐疑的看着他,什么朋友说的这么遮遮掩掩。
    “你的脚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因此造成的后果会更严重一些。”一开始女医生还结结巴巴的跟她说中文,但是知道了秦雨鸾英语法语都不错之后,就跟她用英文交流了。
    “这个样子,本来就不适合走太多的路,你用力太过了,脚上的指甲基本上都脱落了,一个月内,不要用脚走路。”女医生义正言辞的说道。
    白术白薇站在一边听她们对话,好在两人都听不懂英文,否则为了不让她家小姐受刺激肯定会请这位女医生出去的,不管她医术有多高明,哪有当着病人的面谈病情的啊。
    女医生见秦雨鸾很配合,心中总算是欣慰了一些,但是眉目间还是有一些担忧,她又用不流利的中文对两个丫头说:“不要让她走路,要是有发热了,一定要及时来跟我说。”
    秦雨鸾顿了一下,问道:“您是怕感染?”
    女医生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说道:“没错。”
    秦雨鸾说道:“您放心,要是有什么不对,我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那样最好了。”女医生拿出本子写了什么,然后说道:“我明天再来。”
    秦雨鸾点点头,让白术送她出去。
    医生出去之后秦雨鸾才对着白薇问道:“我让你去拿的报纸呢?”
    白薇的手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没有说话,那样子明晃晃的就是我有事瞒着你。
    “去拿吧?”现在秦雨鸾态度也温和了很多,至少表面上是,没弄清楚事情之前,她也不会发什么脾气。但是决定了的事,一向也是很少容许别人反驳“将我不在的这三天的报纸,全部都拿过来。”
    白薇跟在秦雨鸾身边这么久,自然也是明白她的秉性的,低声说了一句是就下去了。
    不一会儿,跟着白薇一同回来的还有好久不见了的白雨鹃,秦雨鸾也弄不清楚,她和这个庶妹为什么天生不对盘,两人一见面好像酒精遇到了火星一样,一点就着,当然这是白雨鹃单方面的冲突。
    但是不知为何白薇对她的言语比以前客气了很多,看来这几天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白薇将报纸交给了靠在榻上的秦雨鸾,扶了一扶之后又去给白雨鹃搬了一张椅子。
    白雨鹃还对着白薇客气道了一句:“劳烦你了。”
    秦雨鸾翻开报纸的手顿了一下,白薇几乎是僵硬的看着她的动作,可是直到所有的报纸都翻完了,秦雨鸾还是没有说一句话,不止是白薇,连白雨鹃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秦雨鸾看完报纸后,还将它们细细的叠好,才开始问白薇:“这几日闹的这般大,安县那边知道吗?”
    白薇几乎是抖着回答的:“不知道,二少爷也有命令,不管是流言还是报纸,都不准传到老夫人和夫人的耳朵里。”
    秦雨鸾恩了一声,又道:“瞒住这几天就不容易了,以后保不准从别人口里听到只言片语,派个人回去说一声,把事情往小了说。”她眉眼间让人摸不清楚是什么情绪:“父亲那里也让人说一声。”
    白薇点头道:“是,奴婢马上去办。”
    秦雨鸾将报纸仔细的放在一边,见白薇还在这里站在,皱着眉头问道:“那还不快去。”
    白薇有心想问二少爷,但是看着大小姐这样只能连连说道:“是,奴婢这就去。”说着便往外走去,话音刚落,关门的声音也响起了。
    白雨鹃看着这一幕,难得的佩服起这个她曾经不愿意从心里认同的大姐了,换做是自己,自己肯定是做不到和她一样不动声色的。
    良久,还是白雨鹃先开口了:“二哥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白雨鹃其实和白薇想的一样,秦雨鸾刚刚不愿意提起秦浩熙,是不是对他有了怨怼。
    “你当时被劫走的时候,二哥他都吓着了,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最后要不是借着少帅的名义,华南军那么大的动静,肯定是师出无名的。”
    白雨鹃看着她靠在床头,身姿纤细,身上还带着病态,不知道为什么,鼻腔突然一酸,往日的怨恨、嫉妒好像是那样的可笑。每个人的活法都不一样,她心心念念的跟她比较,认为自己受了错待。却从来没有一天想过,要是她是秦雨鸾的话,会怎么样?
    “也许二哥当初是有私心的,但是归根究底,他也是为了找你。就凭江城一个区巡捕房的人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你在哪?”
    “这么说来,知道少帅是失踪了的人不少?”
    “前几日自然是瞒着的,我知道你为此名节受到了损害,心里可能不痛快,但是人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好了。名节哪里会有命重要呢?”名节哪里会有命重要呢?当年她知道自己幼年的好友因为被退婚失去了名节,而被家中人缢死的时候,就在想,名节,真的那么重要吗?比命还重要。
    秦雨鸾看着她的样子,哪里不知道两人之间,真正因为这个有心结的是她。她轻声说道:“说来我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好歹有一场姐妹缘分,又是同在江城,以后也可以多走动走动。”
    白雨鹃没想到秦雨鸾突然会说出这个,一下子呆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想着她是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故意逃避的,心中又是左右为难,一是怕说了让她心里更不痛快,二是不说清楚难免以后会有心结,影响她和秦浩熙的兄妹缘分。
    白雨鹃这几个月在江城也认识了不少志趣相投的朋友,尽管她们家境有好有坏,但是难得的升起了知己之感。大家都是女权进步主义者,对思想还是旧时候的女子充满同情,鼓励她们挣脱束缚,也让白雨鹃用更包容的心态去看待身边的人。可是有些事,她用尽了力气,也没有找到它的答案。
    尽管秦雨鸾并不喜欢她这个心态,但相比以前更能接受,也能心平气和的和她坐着说几句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秦雨鸾看着她的样子说道:“你也不用这么劝我。”
    听了她的话,白雨鹃的心一瞬间紧了起来。
    “我不是想不开的人,我要是想不开,三年前就迈不过去了。当时我被日本人抓走的时候,就很奇怪,就算为了机械图,他们也没必要对我这样客气。”相较于后世日本人给人的印象,这的确是算得上客气了。
    “我虽然是受了无妄之灾,但是的确是沾了少帅的光才让他们投鼠忌器。”说到这里秦雨鸾不禁有些后怕,其实外面这种流言更有可能造成的后果就是日本人派人将她死死的看住,然后给她洗脑或者跟华南军接触。能够这么轻易的逃出来,不得不说真是万分之一的幸运。
    白雨鹃听了她的话怔住了,她又想起了,这位嫡姐虽然接受的是老式思想,但是做派却十分的不同。并不是那种坐井观天之人,她手下有机械厂,甚至还办了学校,这些东西,也许并不需要自己来劝。
    “是我想岔了,我只是不想你心里装着事。”白雨鹃呐呐的说。
    秦雨鸾不可置否:“你在报纸上为我写的文章,还有你今天来劝我的事,我承你的情。”
    “我刚刚说的话也不只是说说,大家同住在江城,也有一份姐妹之情,平常也可以多走动走动,要是有事的话,你也可以说,能帮的,我也会帮你一把。”
    白雨鹃听了心情紧了紧,不由对秦雨鸾多了一份感激,握着折扇的手松了紧,紧了松。这时候天气渐凉,折扇拿着大多也是装饰用的。
    秦雨鸾将她的动作看的真切,这还真有事啊?
    白雨鹃脸有些发红,心里也唾弃自己 ,明明是来劝人家的,怎么成了她求人家办事了。但是这事压在她心中太久了,久的成了心里的一个流血的、不会愈合的疙瘩,一碰就疼。
    “我……我能不能见一见我娘。” 白雨鹃说了最后一个词的时候眼眶就发红了。
    要是其他的,拒绝了也就拒绝了,可是人家只是要见一见亲娘,秦雨鸾前生孤苦无依,今世也知道了有母亲的滋味,对于这样的要求,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白雨鹃见她久久不回答,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但是却是笑着说:“这是我难为你了,我知道她这两年一直在佛堂里静修,也不好打扰她。”
    “你既然这么想她,怎么不跟二哥说一声,二哥想来,也是会答应的。”秦雨鸾看着她说道。
    二哥,秦浩熙,白雨鹃想到了那个英姿勃发,风度翩翩的人,这样的人,偏偏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她突然沉默了下去,良久才说道:“二哥太忙了,也为我操心了很多,我不想让他还要为这些事情忧心。”
    其实不是的,她只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和她娘曾经对他妹妹说过这样的话。
    想起这两年来受到的照顾,他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秦雨鸾久久看着她发红的脸,这个样子,哪里是像提起一个哥哥,简直像是提起了心上人。头不禁又有些发疼。她说道:“这有什么为难的,我刚刚让白薇准备准备,派个人回安县,顺便也带些东西回去,你跟着一起回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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