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仁皱着眉头,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以前没听说过,看着榜上写着他是朝阳峰一脉弟子,但是道行怎样我也不知道。”说到这里,宋大仁看了张小凡一眼,见他很是紧张的样子,微笑道,“小师弟,别紧张,不打紧的,我第一次参加大试也是紧张得要命,上了擂台就好了。”
    张小凡讷讷道:“是。”
    这时站在一旁的杜必书走了过来,不怀好意地笑道:“喂,诸位师兄,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小师弟这一次胜负如何……”
    “好啊好啊,我赌小师弟输!”
    “我也是!”
    “我也是……对了,我押双份儿!”
    “算我一份儿。”
    宋大仁大怒,指着众人道:“你们干什么,小师弟比试在即,你们还打击他不成?”
    张小凡感激不已,叫道:“大师兄……”
    宋大仁:“老六。”
    杜必书吐了吐舌头:“大师兄,我刚才是开、开玩笑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
    宋大仁:“不是,反正你都打击过了,刚才你开的那个赌我押五份儿!”
    杜必书、张小凡:“……”
    这时田不易与苏茹走了过来,大竹峰众弟子都迎了上去,田不易看了看众人,道:“昨日你们表现得不错,但今日进入第二轮,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各脉的精英弟子,你们都要小心。”
    众人齐声道:“是。”
    苏茹看了一眼张小凡,走了过来,道:“小凡,今天你是第一次比试,一切小心,知道了吗?”
    张小凡心头掠过一阵温暖,低声道:“是,师娘。”
    苏茹点了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忽然间钟鼎齐鸣,比试已正式开始。田不易与苏茹对望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自己都知道比试的地方了吧,刚才那张红榜上也写清楚了,等一会儿比试开始之后,我和你们师娘也会到台下看你们比试,可不要让我们丢脸了。”
    众人一起应声,田不易点了点头,与苏茹低声说着话,走了开去。随着他们一起来的田灵儿转眼向四周看了看,向张小凡走来。张小凡心头一阵急跳。
    走到跟前,田灵儿直直地看了看张小凡,忽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对众人笑道:“你们看小凡多紧张啊,额头上都冒汗了。”
    众人都笑,宋大仁也笑道:“我刚才也安慰过小师弟了,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用,还是要小师妹你出马才行。”
    田灵儿啐了一口,转头对张小凡道:“小凡,我等一会儿也要比试,不能去为你加油了,自己要努力,还有,一切小心啊!”
    她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吹气如兰,张小凡仿佛闻到了淡淡幽香,忍不住一阵激动,重重点头,却不知怎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田灵儿显然没有想得太多,冲着张小凡笑了笑,便走过去与各位师兄聊了起来。片刻之后,众人三三两两分开离去了,有比试的去了擂台,没比试的就去为同门加油,只是,没有人想到与张小凡一起。
    或许,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根本没希望的人吧。
    张小凡站在原地,看着诸位师兄都走得远了,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缓缓走到那张红榜前,又仔细看了一遍。
    他与那朝阳峰弟子楚誉宏被安排在了最远的“震”位台上比试。
    张小凡苦笑了一声,向着那边走去。一路之上,无数青云弟子穿来行去,谈笑风生,张小凡在一旁听了,多半是议论昨日比试结果的。昨日比试,众人公认的几位热门人物均轻松胜出,其间还有不少人谈到了龙首峰一脉除了齐昊之外,似乎又出了个年轻高手,张小凡听他们形容了几句,便猜想那多半是林惊羽了。
    但更多人谈论的却是小竹峰的陆雪琪。这拥有神剑“天琊”的美丽女子,道行高深出人意料倒还罢了,但昨日众目睽睽之下,生生击断了对手的仙剑,似乎令许多人很是不满,不过这却使更多人想去观看她的比试,人气反而有升无降。
    此外,失踪已久的“天琊”更是引人注目,不知有多少人想去看看这千年前正魔大战时的神物,就连一些青云门长老也不例外。
    张小凡边听边走,心中也不禁想起了昨日那冰霜美人陆雪琪的模样,摇了摇头。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小凡。”
    这声音听起来十分熟悉,张小凡抬头一看,立刻笑了起来,只见林惊羽大步走了过来,张小凡迎了上去,笑道:“我说怎么一直找不到你呢,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林惊羽向身后一指,道:“今天我还要比试,就在‘坎’位台上,自然要早早过来准备了。”说着上下打量了张小凡一番,笑道,“今天也轮到你了吧,在哪个台?”
    张小凡道:“我在‘震’台,马上要开始了,不能过去给你喝彩了,你自己要小心。”
    林惊羽笑道:“你也是,咦,怎么你同门师兄、长辈都没来看看你呢?”
    张小凡怔了一下,强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脉人少,而且今天比试的人又多,师父、师娘他们都去观看大师兄和师姐的比试了。”
    林惊羽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小凡振作精神,笑道:“这也没什么,反正我只是来见识一下,不打紧的。倒是你可要加油了,别让人说我们草庙村出来的人没出息。”
    林惊羽重重点头,正要说些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钟鼎响声,他回头看了看,道:“我的比试就要开始了,不和你说话了,等一会儿如果来得及,我立刻过去看你。”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你快去吧。”
    林惊羽转身走了,张小凡看着他背影走远,在心中念了一句:“如果到你赶过来的时候,我还能在台上支撑得住的话,那才是怪事。”
    他这般自嘲着,慢慢地走到了“震”位台边。这里是云海广场的最东边,一眼看去,居然只有十几个青云弟子,多半也是朝阳峰门下弟子,与中央处陆雪琪的“乾”台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台下只摆了一把椅子,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那儿,张小凡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下,便记起这是昨日早上在陆雪琪比试前,在人群外头骂弟子好色,还埋怨不该招收女弟子的那位长老,只是不知道他是青云门哪一脉的门下。
    “七脉会武”大试之中,共有八座擂台,一般情况下,每座擂台青云门都会安排至少一位长老坐镇,否则年轻弟子年少气盛,打得兴起便不好控制了。
    张小凡走了过去,来到那白胡子老头面前,弯腰施了礼,道:“师伯,我是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今日在‘震’位台上比试。”
    白胡子老头转过头,瞄了张小凡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哦,你来了,马上要开始了,你上台吧。”
    张小凡应了一声,向台上看了一眼,见台上空无一人,看样子那个叫楚誉宏的朝阳峰弟子还没有来。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遵从白胡子老头的话,从台阶上走上台去。同时,身后台下的一众朝阳峰弟子中,登时传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显然在议论着他。
    这时,清晨的太阳已经升起,通天峰的第一缕阳光悄悄地落在了他的身上,有一点点的暖意。张小凡站在台上,向东方天际望去,一轮朝阳正缓缓升起,红彤彤的,光线柔和而不刺眼,映红了天边远处的云霞。
    张小凡心中,忽然一阵感慨,五年前,他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农村小孩,从来不曾梦想过会有站在通天峰上观看日出的这一天。不,不是没有梦想过,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世间会有如此美丽的日出。
    他伸出手,探到怀中,摸着了那根冰凉的烧火棍。一个月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也不会注意的情况下,张小凡惊讶地发现了自己竟然可以勉强操纵这根黑乎乎的烧火棍,那一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而,当他在夜深人静无数次地重复之后,随着他的念力驱动,这根烧火棍的的确确在移动着。
    “驱物”,这是青云门修真道法中如雷贯耳的一个词,是太极玄清道修炼至玉清境第四层境界的表现,更是每一个新进弟子在无数年修炼的日子中都在内心深处重复念着、盼望着、努力着,而张小凡甚至于只敢在梦里才想着自己达到这一境界,能够在师父面前争一口气,能够让师父开颜一笑。
    可是,这可能吗?
    张小凡拼命压抑住了自己,没有对任何人说起此事,与此同时,他试着用念力去驱动其他物体如厨房的锅碗瓢盆时,却没有任何动静,这也打击了他的自信心。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会出现这么古怪的情况?
    深夜梦回,他爬起凝视着这似乎注定与他纠缠不清、古古怪怪的烧火棍时,都能感觉到那一丝冰凉之气,在他身体里缓缓游荡。
    “当!”清脆的钟鼎声响了起来,吓了张小凡一跳,把他惊醒过来。转头一看,只见台下仍旧是那十几个朝阳峰弟子,白胡子老头仍然坐在那里昏昏欲睡,但是在台上对面,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男子,二十多岁左右模样,正向自己微笑着看来。
    张小凡脸上一红,连忙行了一礼,道:“大竹峰弟子张小凡,向楚师兄请教。”
    楚誉宏微笑道:“不敢不敢,江山代有才人出,张师弟年纪虽轻,但大试在前,依然神色自若站在台上,毫无焦急神色,更无胆怯之情,比起我当年强得太多了,佩服佩服。”
    张小凡呆了一下,呐呐道:“不瞒师兄,我刚才其实是在发呆。”
    “哗。”台下一片哗然,那十几个朝阳峰弟子无不笑得打跌。楚誉宏也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感觉不妥,强忍住道:“张师弟说笑了,呃,时辰已到,我这就向师弟讨教了。”
    张小凡心里一跳,一阵紧张,慢慢道:“请楚师兄手下留情。”
    楚誉宏笑而不答,看他样子似是成竹在胸,只见他右手一震,“哐啷”一声,一柄散发淡淡黄光的仙剑祭起。
    “剑名‘少阳’,张师弟,请。”
    张小凡向那“少阳”仙剑看了一眼,只见剑上黄色光芒纯正温和,便感觉精神一振,看来并非凡品。他暗地里吞了口口水,不觉面上有些发热,但终于还是伸手到怀中,握住了烧火棍,拿了出来。
    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根黑乎乎的烧火棍上。
    一时无声。
    “哈哈……”不知是谁第一个笑了出来,打破了宁静,片刻之后台下笑成了一片,间或夹杂着疑问:“那……那是什么?”
    “我早就说过,大竹峰的人个个古怪,昨天那个瘦子用骰子法宝就成了笑柄,没想到今天,今天居然还有用烧火棍的人,真、真是笑死我了!哈哈……”
    此刻就连台上的楚誉宏也忍耐不住,笑了几声才辛苦忍住,道:“张师弟,这就是……呵呵,是你的……呵呵,对不住,我控制不了,啊,这就是你的法宝吗?”
    张小凡听着身边之人笑成一片,脸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也知道用这根烧火棍太过难看,必定惹人耻笑,但偏偏其他事物不能驱动,而且他内心深处也隐隐有那么一丝小小的、微微的希望,希望它真的可以证明自己,所以最终还是把烧火棍带了出来。
    可是,烧火棍带给他的,最终还是别人的蔑视与嘲笑。周围的人大声笑着,张小凡低下了头,目光所及,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手中那根黑色且难看的烧火棍。
    他们笑着,大声笑着,一如临行前同门师兄们那样大声笑着,甚至连他深深念着的灵儿师姐也一般笑着。
    他低下了头,合上了眼。
    冰凉的感觉仿佛从身体深处幽幽叫唤了一声,缓缓地在他体内游荡。
    一个人,感觉最孤独的时候是什么?
    是不是独自面对着整个世界的冷漠,是不是独自面对着所有的耻笑?
    一个人的血,是冰冷还是沸腾?
    他霍然抬头,看着前方。
    这时,阳光正照在他的脸庞,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楚誉宏手中的“少阳”仙剑,在台下的笑声与喝彩中,迸发出朝阳一般的光辉,灿烂辉煌,正气凛然。随着他法诀引处,一声断喝,“少阳”仙剑煌煌如日光,堂堂正正地压了过来。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但张小凡的心里却冷若寒冰。
    不知为什么,看着前方那团袭来的光明,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许久以前的那个早上:他与林惊羽在野外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回到草庙村时,却看见了一片尸山血海。就在那个早上,他所有的幸福都失去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被埋在了那片血海之中,拼命挣扎,妄想找到自己的亲人却终究无计可施,痛彻心扉。
    热气仿佛要炙伤了他的皮肤,他眼前却又浮现出了那个幽静的夜晚,碧水潭边,一个美丽女子站在水边,与爱人紧紧相拥。
    “啊!”这个十六岁的少年低低呻吟,莫名的痛楚竟这般强烈,以至于他完全忘记了迎面而来的光芒却咬破了嘴唇,殷红的鲜血,轻轻滴落。
    落在那黑色的、玄青中带着红丝如血的烧火棍上。
    他被那团太阳般灿烂的光芒吞没了。
    台下一片欢呼,朝阳峰弟子无不喜形于色,只有夹杂在他们笑声中的一声惊呼,显得那么刺耳。
    突然出现的曾书书无视旁边十数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大声叹息,为了这新交的朋友惋惜不已,可惜按大试规则不能帮忙,不然看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多半便冲上台去了。
    就连坐在一旁的白胡子老头似也被曾书书惊动,瞄了一眼过来。
    台上,灿烂的金黄光芒与天际初升的阳光交相辉映,辉煌耀眼,楚誉宏心里一阵得意,这一刻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修行已经达到了从未企及的巅峰。而他,在胜过了眼前这不中看更不中打的对手之后,必将高歌猛进,就算是最后折桂也未可知!毕竟,过了今天,也只是需要再胜四场而已。
    念及此处,他嘴角压抑不住地露出笑容,“少阳”仙剑光芒更盛,眼看着前方那少年在炽热的光芒中痛苦地皱起了脸,甚至咬破了嘴唇。
    忽然,他的心脏猛地一跳,就像有人在他身体里用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在所有人都看不清张小凡的这个时候,楚誉宏,这个站在张小凡对面的人,却分明透过自己“少阳”仙剑的灿烂光芒,看见他抬起了头,睁开了眼。
    那一双血红色的充满暴戾杀戮的眼睛!
    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迅速扩展开来,楚誉宏眼看着那根黑色的烧火棍在这一刻似乎活了过来一般,黑气腾腾,棒顶端那颗圆珠更是青光大作,映在张小凡的身上,仿佛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少阳”仙剑的光芒之内,除了楚誉宏再也没人看见。
    楚誉宏惊骇至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凉气息就已藏在“少阳”仙剑光芒下缠上了他,他立刻就感觉天旋地转、恶心欲吐。片刻之后,烧火棍上那颗圆珠发出的淡淡青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台下,曾书书紧张地看着被光芒包住的张小凡,一想到张小凡现在就像一只被烧烤的猴子(按常理应该想到是猪被烧烤,可不知怎么曾书书脑海中出现了猴子的念头),他几乎都不愿意再看下去了,相反,朝阳峰弟子们却是鼓掌欢呼,乐不可支。
    便在此时,众人只听得台上楚誉宏一声大吼,“少阳”仙剑冲天而起,光芒立刻消散,现出了张小凡的身影。而楚誉宏竟似乎身负重伤,连连后退。片刻之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他面上七窍竟同时都涌出血来,颤巍巍地伸出右手指着张小凡,好像想说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只见他身子摇晃了几下,“咚”的一声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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