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再补眠一会,可谢洛白走后,溪草就睡意全无。夫妇二人早上闹了那样一出,溪草干脆起身又洗了个澡,等一切结束,下楼时不过才八点。
    吃早餐的时候,溪草吩咐郑金花联系地产中人。她效率飞快,等溪草早餐结束,一位来自金陵洋行,自称地产科大班,约莫四十岁中年男子已经出现在官邸的厅。
    这人生得高鼻阔目,棕黑的头发下一双微微泛绿的眼眸,是个百分百的洋人,一口淮城官话又说得非常地道。
    的溪草看了看他的名片,皱眉。
    “乔先生是外国人,不知对淮城熟悉程度如何?”
    叫乔布朗的中年男人一摘礼帽,很是耐心地解释了溪草的质疑。
    “少夫人,我虽然是外国面孔,可我出生在中国,在淮城已经居住了将近二十年,从事屋院租赁售卖,更长达半生。不是我自夸,这淮城大街小巷没有哪一处是我不熟悉的,而在整个淮城的房地产中人中,若是我敢排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是以,今日洋行接到府上电话,便安排我前往,务必会让少夫人满意而归。”
    如此自信的口吻,溪草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既是如此,那请问乔先生手中有没有合适的庄园。位置远近不拘,但规模占地要大一些。”
    乔布朗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和相册,给溪草介绍了几处。
    只考虑规模,淮城城郊倒有几个不错的园子,前主家世清白,多半是因为朝代更迭、家族重心转移迁移海外,出售祖宅的。
    溪草选了几处合心意的,叫上司机,和乔布朗一起到望京大饭店。
    因为提前打了电话,豪华套房里,沈督军并沈慕贞早已等在那里。
    听闻溪草择定了几处,二人饶有兴致地请乔布朗详说。
    溪草看中的?,都是环境清幽,房屋状况良好的,如果买下,只消雇佣工人再修缮装点,便能居住。
    哪知沈慕贞很喜欢,沈督军却非常不满意。
    “爸爸,这几处位置是偏僻了一些,可有小汽车进出也方便,而且也只有这些范围,才有面积稍大的地产。淮城城中央,都是联排洋楼别墅,即便这个房子是买给大姐,万一以后你们来淮城短留,一大家子住着始终局促。”
    沈慕贞也道。
    “是啊,督军,淮城不比雍州,闹中取静的地方实在难寻,此处沙龙舞会甚是频繁,洛晴喜静,若是隔壁住了一家爱热闹的年轻人,想来她会不惯。”
    沈慕贞处处为女儿考虑,却没有得到沈督军的认同。
    “都已经嫁给咏育,还想像从前一样,偏安一隅,躲躲闪闪过日子吗?淮城的高官太太怎么样,你做母亲的,也要提醒她跟着学。别年纪轻轻,就弄得似个小老太太似的,免得将来又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四个字宛若一记重锤,重重敲击在沈慕贞心上。
    沈洛晴之前和俞鸿铭的婚姻,不也是父母认为女儿乃是低嫁,对方又是自己看顾着长大并一手提携,这才在不知不觉间让二人婚姻深埋了祸根。
    向咏育前途光明,又有心仕途,若女儿再不改变,难保新鲜劲过去,二人感情难以长久。
    即便看在谢洛白的面上,不会对沈洛晴如何,可貌合神离的日子,沈慕贞自己过了大半辈子,就算嫌弃女儿榆木脑袋不开窍,也不希望她走自己的老路。
    “既是这般,那还是督军来决定吧。”
    得了这句话,沈督军重新提了几个要求。
    首先地段一定要好;其次附近邻里最好都是淮城高官,远离市井商贾;第三,大小也要符合他一方督军的身份!
    溪草又补充了一句。一定问清卖房原因和原主来路,谁都不愿意接手凶宅,而他们那样的人家尤其看重风水气运。
    “这个……”
    乔布朗沉吟,这每一条要求拿出来都不过分,可凑在一起要寻到称心合意的,就有些难度了。
    “若是找到的面积太小,隔壁相邻有卖的,就一并买来,价钱方面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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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沈督军说完这句话,乔布朗沉吟片刻,收拾好东西。
    “那还请督军给我几天时间,等找到合适的,我再到府上拜访。”
    乔布朗走后,溪草又和沈督军聊了几句。
    “不过爸爸,虽然大姐夫上班的地方离总统府很近,可这所房子大姐夫妇很可能不会来居住,你一定坚持那个区域,怕是有些不好找啊。”
    紫禁城下皇城根,历朝历代,住在天子四周的不都是当朝权贵。这些家族家世雄厚,背景强硬,沦落售屋卖地的实在太少。
    沈慕贞也觉得沈督军的坚持十分奇怪,难得地和溪草意见一致。
    “除非碰到前朝的革职抄家,不然谁会给你腾地方?要不,我们还是退而求其……”
    “你懂什么?!”
    沈督军高声截住妻子的话。
    “我堂堂雍州督军,来淮城买个房子都不能进城,岂非被人笑掉大牙?这不仅是为了洛晴,也是为了我们沈家的体面!别说总统府周围,就是总统府,他楼奉彰住得,我沈彦兴也住得!”
    越说越没有边际,沈慕贞只当是沈督军一时激动的气话;溪草却一下竖直了耳朵,顺着他的话头感慨。
    “这句话爸爸说得没错。您和楼总统都曾在前朝为官,若非他运气好,有展总长鼎力相助,这中原之主的位置也轮不到他。”
    一句奉承,沈督军明显很受用。
    “咱们华夏人有句老话,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他楼奉彰是运气好,不过也不可能永远好下去不是?”
    瞥见溪草目光一瞬收紧,沈督军话锋一转。
    “譬如他的好儿子就比不上洛白。将来的华夏还是你们年轻人的,楼奉彰后继无人,定然不会笑到最后。”
    那发自内心的欣赏,让沈慕贞异常吃味。
    “督军可不止洛白一个儿子,洛琛在学校的表现可圈可点,以后会和他二哥一样,成为督军的左膀右臂!”
    “他们都是我的好儿子。”
    沈督军哈哈大笑,转念又想起长子官邸近来的鸡飞狗跳。
    “溪草,洛白那小子犯糊涂,最近怠慢了你,你别往心里去,好生生下孩子。我只要还在一天,那小子无论抬谁进门,都越不了你去!”
    溪草连忙做出一副感激的形容,这样憋闷的模样,很让沈慕贞快意。她假意安慰了溪草几句,言语压制间,自是被溪草见招拆招,三人又聊了几句,直到孙副官敲门进来,这才各自散开。
    下午三点左右,淮城淅淅沥沥下起了开年第一场春雨,溪草和谢夫人正在餐厅里吃下午茶,淮城的西洋果子铺蛋糕做的很精致,配合着季节,拿奶油在蛋糕面上标出小团小团粉红色的樱花,又拿新鲜樱桃点缀了,甜而不腻,溪草也忍不住多吃了两口。
    见桑姐挎着篮子,从墙角拿了把油纸伞,谢夫人是知道心疼下人的,何况桑姐跟了她那么多年,便多嘴问了句。
    “外头下雨了,你要这时候出去么?”
    桑姐笑道。
    “前些日子夫人不是新做了一件旗袍,有些不合腰便拿去改了吗?我还没去取呢,再拖我恐怕忘了,何况这下得也不大,都说春雨贵如油,雨中走走也是好的。”
    谢夫人斜眼往窗外看了去,果然只见薄薄的一层雨丝,便作罢了,倒是溪草道。
    “我倒正巧有些东西要买,下雨了也不便使唤人,不如桑姐顺便帮我带了吧!”
    桑姐自然是点头。
    “少夫人只管吩咐就是了。”
    溪草微笑。
    “可有点多,你等我写个单子来。”
    说着就吩咐人找纸笔,谢夫人有点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这儿媳妇平时算是体贴老宅的下人的,这大下雨的,地面又滑,叫她买这么多东西是不是有点........
    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大事,谢夫人也没说什么,桑姐虽然应了,但却频频往外瞧,似乎有点急迫的样子,溪草假装不知,径自写好单子叠好交给她,桑姐也没展开瞧,点点头匆忙撑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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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官邸,她立马招手叫了辆人力车,一路催着车夫往前赶,车夫忍不住回头抱怨。
    “大婶,要想快,您坐汽车呀!我们这两条腿,哪能跑得过四个轮子是不?”
    好容易到了淮城公园门口,桑姐见汉白玉牌坊底下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已经开始缓缓行驶,似乎准备离开,丢了几块钱给车夫就匆忙跳下去,伞也不打地挥手叫道。
    “等一等!等一等!”
    那辆小轿车的副驾里探出个脑袋看了他一眼,车子才又停下,桑姐气喘吁吁地跑到面前,副驾那男人就冷笑道。
    “你倒是真不急,敢叫我们公子等你,莫非是不想救你儿子的命了?”
    听见说起她的儿子,桑姐似乎浑身一刺,卑躬屈膝地哀求。
    “出门的时候,少夫人吩咐我买东西,写了好长一串单子,这才耽搁了。”
    后座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梅凤官那张精致的脸来,他吩咐副官。
    “我这里还有些话要问,需要些时间,你把单子拿了,代她把东西买全,不要叫那边看出破绽来。”
    副官应下,接过桑姐手里的单子,叫了俩人力车走了,桑姐连忙把这几日官邸的情况一字不漏地交待了。
    “二爷对小楼那个是真上心,昨夜里那妖精病了,连夜亲自送的医院,回来还斥骂了金嬷嬷一顿,要赶她回雍州,金嬷嬷是最有体面的老人了,这情形我也是头一遭见。”
    梅凤官没有偏头看桑姐,他嘴角牵了牵,笑意比外头的雨水还凉。
    “你们家那位少夫人,没有半点反应?”
    说起来,桑姐甚至有点心疼。
    “哪能呢!想从前,二爷对少夫人,那是天下绝无仅有的温存体贴.....”
    话说到一半,她又想起眼前这位对少夫人的痴恋也是出了名的,打听官邸的事,难说多半也是希望有机可乘,便打住改口道。
    “少夫人那样烈性的一个人,这次可算是委屈求全了,虽然拌嘴吵闹,但从没提过离婚二字,偶尔还耍些小手段挽留二爷,看着也是心酸。”
    梅凤官听闻,蓦然手握成拳,骨节捏得泛白。
    “呵,我倒是真不懂,她究竟图什么?”
    他半晌才平静下来,又问了些别的事情,关于董怜,关于官邸的布防,约摸盘问了一个小时,桑姐把知道的都说得差不多了,副官也已买好东西回来了。
    “你去吧,回去别说漏嘴,你儿子的事,我既答应了,就会帮你办到。”
    小汽车驶入雨幕,桑姐安了心,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叫了辆人力车回官邸,溪草和谢夫人并金嬷嬷三人,正打完四局桥牌。
    谢夫人起身拿了改好的旗袍回屋去试,桑姐就对溪草笑道。
    “少夫人吩咐我买的,我都买全了,少夫人您点一点?”
    虽这么说,桑姐也知道溪草向来是信任她的,从不会真的去清点,谁知溪草居然撑着腰走过来,一件件拆开那些东西看起来。
    桑姐非常意外,她现在察觉溪草的反常,心中一时紧张起来,可又想着既然都是按溪草开的单子买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便故作镇定地垂手站着。
    溪草拆到一半,手突然顿住,她转身时,脸上的浅笑蓦然换了寒霜。
    “糖梨膏、花露水、咳嗽粉,全都不是我惯用的牌子,桑姐,这东西想必不是你亲自去买的吧?”
    她开了单子,却故意没指定要哪间店的,若是熟悉她的桑姐,这些当然不用刻意提醒,除非换了别人.......
    桑姐面色刷一下便白了,她僵了半晌想要解释,溪草已叹了口气,坐进沙发里。
    “郑大夫已经什么都查到了,桑姐,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问?”
    溪草的手段,桑姐是见识过的,她知道事到如今,辩解无用,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哭道。
    “少夫人,我错了,是我迷了心窍,忘恩负义。可是我真的没办法了,不这么做,我的家轩就死定了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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