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有的平等与团结刚刚被破坏,上下分明的等级制度堪堪建立,多的是人怀念过去的公平美好且满怀仇怨,此刻魈山部落的人秉承着公平正义的信念去团结、解放他们,无异于雪中送炭。
    号召力毋庸置疑。
    元木真要在此界再建一个天元帝国,那赵宁就不介意让他见识一下革新的力量。
    “尊敬的守护神,我们在东面是很顺利,但在枫林城的行动却没有显著进展,眼下秋草能做的事情非常有限......”
    说到这,魈山长老半是愧疚半是惆怅地低下头,“不能为守护神拿下枫林城这块宝地,实在是我们的无能,部落有愧于你的庇护与恩赐,请你责罚......”
    话说完的时候,他已是禁不住老泪纵横,伤心之深可见一斑。
    赵宁知道对方为何失态至此。
    一方面,对方的确想要帮他拿下枫林城,也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表达部落对他的感谢。魈山长老私底下不止一次对众人说,唯有守护神才配得上枫林城,江焱那些人根本没有资格占有城池。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私人恩怨,更确切地说是魈山部落跟焱火部落的仇怨。
    曾经枫林城有五大部族,其中之一便是长老、山岩所在的部族,只不过那时候它们不叫魈山部落,且跟焱火部落一向不合。
    三十年前,焱火部落说动其它两个部落,三方联手攻灭了长老所在的部族,几千口人一夜之间死伤殆尽,逃出去的寥寥无几。
    遁入荒野后,长老、山岩等人跟着族人一路逃遁,颠沛流离了许多年才终于彻底摆脱追杀,在远离枫林城的一片河谷之地安定了下来,并更名为魈山部落,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魈山长老跟赵宁说起这事的时候感慨,与其说是他们摆脱了追杀,不如说他们已经在实际上灭族了,因为剩下的人里一个修行者都没有,传承也已断绝。
    他们这些身无长物且无关紧要的旁支普通人,失去了让焱火部落深入山野,冒着越来越多凶兽袭击的危险继续搜捕的价值。
    后来,魈山部落十年生聚,期间不断聚拢零零散散的野人,才慢慢有了两三百人的规模。
    因是之故,魈山长老、山岩、秋草等人,比任何人都想杀回枫林城,向焱火部落复仇,把江焱从城主之位上拉下来。
    “不用自责,你们没有做错什么。”
    赵宁示意魈山长老起身,“枫林城跟东面的部落不同,城里的秩序已经存在了很长时间,普通城民早已接受、习惯了现有思想与秩序。
    “指望他们在日子还过得去的情况下,改变固有认知接受公平正义,并且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起来反抗,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魈山长老摸了摸眼角的泪,皱纹密布的脸上满是悲愤:“可是如此一来,守护神的大业就会被耽误......”
    赵宁摆手打断了他:“不会耽误。
    “你要明白,此时此刻,我们得到枫林城的阻碍并不在枫林城本身,而在枫林城东面。只要我们解决了东面的竞争对手,仅凭枫林城本身的力量,根本无法阻止我们前进的脚步。”
    如果他能解决元木真,消灭青木部落,江焱与城里的四大部族又算什么?
    这个道理如此浅显,魈山长老立即明白过来,“守护神英明,事情的确如此!”
    他之前也是关心则乱,沉浸于往日仇恨才一时没想通,这会儿醒悟过来,惆怅愧疚立马一扫而空,取而代之以无可抑制的兴奋与战意。
    赵宁轻轻笑了笑。
    他并没有告诉魈山长老,要想得到枫林城除了东面的元木真外,还得考虑人类势力的高层强者,譬如说天人境。
    甚至是天人境之上的存在。
    无论如何,针对元木真与青木部落的大战已经是箭在弦上。赵宁必须在对方有所准备之前,以雷霆之势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第一三一八章 王城巨变
    为向上寻求支援,江焱从枫林城来到了阳城。
    阳城是方圆数千里之地的人类核心城池,有数万人的常备军驻扎,高手如云强者如雨,天人境的存在便不止一位。
    与地处群山之侧、位置偏僻的枫林城不同,阳城坐落在大平原中央,是真正的物华天宝之地、四通八达之所。
    因是之故,阳城并非一座孤零零的城池,在它周边数百里的范围内有不少中小城池星罗棋布,共同组成了人类繁盛的国度。
    据江焱所知,万里天地中能与阳城相提并论的城池并不多,他听说过的也只有帝丘、安邑这两座同样拥有百万人口的大城而已。
    当然,这并不是说阳城是方圆万里之内的主人,事实上人类真正掌控的区域只有城池及周边地区,在更加广阔的荒原中凶兽无处不在。
    荒原是人类部落与凶兽共同生活的地方,彼此的势力犬牙交错,有些地方甚至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而浩瀚群山中更是人烟稀少,凶兽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人类跟凶兽的关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敌对。
    得益于维持了千年的和平,有竞争有合作的人类与凶兽交流频繁,江焱来到阳城之后便在大街上看到了许多凶兽。
    对方不仅跟人类做买卖,出售山川大泽中的天材地宝以换取人类的符兵丹药,也出入人类酒肆茶楼享受各种美食音乐。
    这些凶兽大多修为不俗,而且将体型缩小到了跟人类差不多,满大街的人无论修行者还是普通人,都对它们见怪不怪。
    有的人类甚至跟凶兽勾肩搭背,坐在一起饮酒作乐,互相称兄道弟。人类中不乏性情豪爽之士,凶兽里也有精通音律歌舞之辈。
    若是换了以往,江焱或许会在繁华的市井中到处逛逛,但这回他连多注意城中气氛的心思都没有,进了城便直奔王城。
    王城为阳城内城,是人类君王办公与居住的地方。
    跟枫林城一样,阳城同样有权贵势力,不过他们不叫部族,而是氏族。
    八大氏族作为阳城的顶级贵族,享有这方天地的一切,他们不仅通过行政机构向地方征收赋税,还分享领地内所有人类的精气。
    王一向是从八大氏族中诞生。
    上一任王年迈之时,会在八大氏族中物色继任者,最终将王位以和平交接的方式禅让给对方。
    说是禅让,实则不过是哪个氏族当下最有实力,氏族之长便能坐上王位。当面,明面上传位的依据是德行、才能什么的。
    江焱到了王城,向当值的贵族禀明来意,并请求面见王上。
    以往江焱也定期来阳城朝贡,见王上的时候不少。
    他这个枫林城城主在即位的时候,有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那就是接受阳城君王的册封,以此表明他是阳城君王的臣属势力,算是向天下宣告自己的名分。
    有了这个名分,所有臣服阳城君王的人类势力,便不能觊觎枫林城。
    但是这回,江焱当日没能获得君王召见。
    一连三日,江焱日日到王城,却一直没有见到阳城之王。王城官员给出的回复很简单,王上很忙,你先等着。
    “枫林城虽然不是什么繁华之地的大城,没有数十万人口,也没有珍贵资源与产出,但也不是什么无名之土,我还是王上亲自册封的男爵.......怎么三天了都得不到召见?”
    日暮时分,江焱再度失望而归,回到驿馆的时候已是心急如焚,“往常我来阳城,最多隔日就能见到君王的!”
    如果他没什么要事也就罢了,可这回他都明说了枫林城外面的情况,却依然得不到回应,这就让他感到很是疑惑。
    第四天江焱开始在城内外打探阳城最近的情况,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让阳城之王忙得连见他的时间都没有。
    江焱在阳城有熟人,但打探了一整天却没有得到明确答案,纵然是跟他关系较好的贵族也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江焱不得不带着随从亲自下场去观察。
    这不观察不要紧,一观察江焱便发现了很多异常之处。
    首先是百姓赋税增加了,不仅是粮食物资份额提升,就连上层吸取普通人精气血的频率都大大提高。
    以往,贵族的强者每半年才会吸取一次普通百姓的精气血,而现在,百姓们三个月就要供奉一次贵族。
    这个发现让江焱遍体生寒。
    人的精气血是有数的,任何活动都是精气血作为本源,一举一动都得消耗精气血,而修行者每吸取一次精气血,对提供供奉的人类都是不小负担,需要一定时间才能恢复。
    半年供奉一次是千年以来的规矩,也是最合理的频率,从某种程度上说还是最低的时间间隔,如果不想影响人类健康不损伤根本,那就不能把时间缩短。
    ——赵宁、元木真现在都只吸取了一次部民精气血,正因为两次供奉的间隔很长,他们才需要加紧扩张,并把突破境界的希望投向了枫林城。
    江焱没想到阳城贵族们会这么不讲规矩。
    他在阳城内外四处观察的时候,发现无论是种地的农夫还是做工的手工业者,大部分都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没什么精神头,看起来有些病怏怏的,做事的时候明显注意力不够专注集中。
    “半年吸取一次精气血,虽然是一大消耗,但只要人类处在健康状态,就不会对身体造成根本亏空与损伤,但现在......”
    江焱站在城门处看着来来往往、营养不良的行人陷入沉思,“精气神损耗已经很大,人们却要承担更多赋税......
    “劳作时间延长、劳作任务繁重,这是对身体的双重打击。
    “长此以往,这片天地间还能有多少真正健康的人?人们的患病率会大为提升,寿命会跟着缩减,那些没日没夜劳作的普通人英年早逝都不足为奇.......”
    念及于此,江焱沉默良久。
    半晌,他面对着浩瀚天地有感而发:“这哪里是统治,这分明就是吃.人!”
    与此同时,江焱心头冒出一个巨大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阳城的贵族与当权者,为什么要这样残酷的压榨百姓?君王难道都不管管的?他们不知道这是竭泽而渔吗?
    枫林城不过是一个偏僻之地的荒蛮小城,他江焱现在面临着巨大的威胁,都没有想过去向城民加倍收取赋税、精气,怎么天地中央的阳城却是这样一番景象?
    不过江焱还是发现了,阳城内外的人类并不是都身体亏空、精力不济,需要在身体不健康的情况下承担更加繁重的劳作。
    八大氏族就不说了,普通贵族与富商也依然红光满面,修行者们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没有半点儿精气消耗过度的迹象。
    很显然,他们不在供奉精气之列。
    他们不仅不用供奉精气,他们本身就是人们供奉精气的得利者。
    江焱通过比较深入的调查,了解到了一些情况:掌握着额外生存资源——也就是钱财的普通贵族、富商们,每到需要供奉精气的时候,就花钱请下面的人来替自己出面。
    下面的人本来就付出了两倍精气血,劳作还更加繁重,按理说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们答应这种要求。
    但事实却是普通贵族、富商们还真没强迫人们,只是提高了价格,便有无数人争相抢夺这个机会。
    原因很简单:普通人因为贵族们的压迫生活得很不容易,只要贵族把钱给够,莫说三倍贡献精气血,就算没日没夜的劳作也甘之如饴。
    对,人们是自愿的。
    江焱当然知道,这本就是贵族统治、控制普通人的方式,是他们不断攫取远超自身所需的财富的动力。
    接下来几日江焱没有闲着,从阳城到其它城池,从人类聚居地到凶兽活跃的荒野,他的足迹遍布各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了解到了阳城大变的原因。
    “这事的直接起因是王位之争。”
    一座庄园的凉亭内,江焱与一位中年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说话的是后者,“这在阳城贵族里早就不是秘密,只不过普通人不了解而已。
    “你虽然是王上亲自册封的男爵,但毕竟不是中原的人,王城里那些家伙不拿你当自己人看,自然不会跟你透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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