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一瞬,梅泠香轻轻松一口气。
    她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刁难,可她并不后悔方才的肺腑之言。
    梅泠香以为,皇后会生气,会骂她一句冥顽不灵,让人把她请出去。
    岂料,她话音刚落,岳皇后轻轻拍拍她手背,忽而弯唇冲着殿门方向扬声道:“宸王还不进来?不怕本宫吃了你的心上人么?”
    什么?章鸣珂在殿外?!
    一想到方才那番话,很可能被章鸣珂听了去,梅泠香便觉窘迫地无地自容。
    章鸣珂迈入殿内,望见梅泠香螓首微垂的情态,心口悸动不已。
    没想到,面对皇后的咄咄相逼,她也能说出那一番不辜负他的话。
    这一刻,章鸣珂忽而觉得,过往所有的痛苦、忍耐与努力,都值得。
    “臣并未怀疑皇嫂什么。”章鸣珂说着,走到梅泠香身侧。
    他瞥一眼她的手,想借衣袖的遮掩,捉住她的手,给她安慰。
    却被梅泠香匆匆避开。
    她避开的动作那样明显,将章鸣珂的意图全然暴露,章鸣珂讪讪摸了摸鼻尖。
    岳皇后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甚至章鸣珂唇上那一丝可疑的血痂,她也瞧得分明,皇后眼中含笑:“哦?宸王当真没怀疑本宫会欺负你的心上人么?那你匆匆从紫宸宫跑过来做什么?连皇上也拖不住你。”
    不得不说,她有些羡慕这位出身清贫的梅氏了。
    梅氏是没有倚仗,可宸王全心全意爱着她,便是她一世用不完的福气。
    若皇帝能像宸王待梅氏一般待她,岳皇后也别无所求了,更不会担心她和儿子会被旁人取代。
    皇帝这会子才走到殿外,岳皇后瞧见他身影,收敛心神,快步迎上去:“臣妾试探过了,如皇上所料,两人情投意合,本宫是舍不得棒打鸳鸯的,皇上赶紧让人宣旨吧。”
    帝后相视一笑,继而齐齐朝他们望来,梅泠香面颊火辣辣的。
    先前皇后娘娘那苦苦相逼的姿态,竟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试探她对章鸣珂的心意?
    梅泠香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应当是他们曾经和离过,让皇帝无法草率赐婚,才与皇后淹了方才那出戏。
    皇帝亲手将明黄旨意递到梅泠香手中,微微含笑,似一位寻常兄长:“看看吧,都是这臭小子的心意,他待你情深义重,还请弟妹与鸣珂相携相守,永不相负。”
    “父皇,母后!”李岳泓一手牵着玉儿,一手捏一支新折的牡丹,为了让玉儿能跟上,他脚步特意放慢。
    “阿娘,宸王叔叔!”玉儿手里也捏着一支花,是一朵开得正好的绯色莲台芍药。
    小姑娘话音刚落,众人先是一愣,继而齐齐失笑。
    岳皇后侧眸问梅泠香:“你是不是叮嘱过玉儿,要她在人前只能唤叔叔?”
    泠香面颊绯红,不知当如何解释。
    岳皇后走过去,接过两人手中的花,顺势捏了一下玉儿小脸:“玉儿,从今日起,不管在何时何地,你都可以光明正大唤宸王为父王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有时该叫叔叔,有时该叫爹爹,这会子又要叫父王了?玉儿不太明白。
    方才跟李岳泓玩得开心,她已把李岳泓当成好朋友,便顺势侧眸问:“大哥哥,为何我的爹爹又变成父王了?”
    李岳泓大些,自然明白,但他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让玉儿明白,毕竟玉儿年纪还小。
    他想了想,小大人似地解释:“我以前也喊爹爹,爹爹升官,就变成父皇。你就当宸王叔也升了官,往后唤他父王便是,跟爹爹是一个意思。”
    玉儿重点记住了后面一句,她朝皇后福身施礼,继而小跑着冲进章鸣珂怀抱:“父王!”
    岳皇后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想到曾为一己之私,险些拆散人家,心中有些愧疚。
    她走到梅泠香面前,抬起手,将玉儿摘的那朵莲台芍药簪在梅泠香发髻侧,轻赞:“果然是人比花娇。”
    皇后凝着她,眼中是真心实意的欣赏与羡慕:“方才那些话,多有冒犯,本宫很抱歉,还请宸王妃莫往心里去。”
    生辰宴上,礼乐声中,帝后二人牵着太子,缓步走到上首御案后。
    而章鸣珂则与梅泠香一起,一左一右牵着玉儿,坐到第一个席位上。
    对面的席位本是沐恩侯及其夫人的,这会子却空着。
    外面的传言,到场的朝臣与家眷,多数都有所耳闻,只是有人相信,也有人没往心里去。
    直到章鸣珂牵着一大一小出现,所有人的目光便不由自主落到他们身上。
    大家好奇地打量着那美貌女子和可爱女娃。
    那女娃娃裙上悬着的龙纹和田玉佩,分明是宸王令!
    当认出梅泠香发间簪着的那朵,娇艳欲滴的莲台芍药时,所有人又是心中一紧。
    正值冬日,整个京城只有皇后的暖房里培育着牡丹与芍药,听说近来开了花,皇后却没舍得请人同赏。
    眼下,皇后发间簪着碗口大的牡丹花,雍容明艳。而那陌生的美貌女子发间,却簪着皇后赐予的芍药花,娇媚秀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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