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洵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翾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凤洵似乎没将他们方才的相处当成一场交易,他似乎真的只是因为“喜欢”而已,从始至终他都不是那般卑劣的人。
    即便得不到什么回报,她也愿意看到他方才那般带着莫名情绪的表情,还有偷偷在她身上失控游走的指尖,欣赏一尊神像破碎失控,似乎也是一件有趣的事。
    是的,她就是在骗他感情,她心知肚明。
    凤洵按着她的双肩,将她推开些许。
    谢翾对他说:“凤洵,你方才只吻了我一下,这样你还欠我三次。”
    凤洵:“???”你到底在算什么?
    但他还是答应了,还有些欣喜的样子。
    凤洵捧起她的手,低头吻了她的指尖,克制又温柔,而后抬起头,双唇触在她的下巴上,蜻蜓点水般的下一个吻又落在她的耳尖。
    轻柔酥麻的触感从亲吻处传来,引发一种本能的、原始的欲望,谢翾舒服得眯起眼,藏在鞋子里的脚趾蜷缩起来。
    凤洵将每一个吻都认真还回去了,最后还面颊绯红地低声问:“这样行了吗?”
    谢翾的耳尖被他吻得有些红,她满意点头,并且盘算着明日再去找沈青。
    从她眯起的眼睛里凤洵看出她的念头:“不许去找那狐妖。”
    “我要去。”谢翾并不会听她的话。
    “找就找了。”凤洵妥协后又抓住她的手腕,显出些他在感情上的天真笨拙,问了个幼稚的问题,“你以后会将这手段用在别人身上吗?”
    第23章 二十三刀
    谢翾看着凤洵赤诚的眼眸,她无法在他面前说谎。
    “凤洵,你有了一把剑,只会杀一个人吗?”她问。
    “我不——”后面的话被凤洵硬生生压了回去,他盯着谢翾,没再言语,只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谢翾在思考他原想说的是“我不杀人”吗?但他为什么不说完?说来也是,像他这般强大的神明,即便是心念一动也能引得人间动荡。
    她静默地等待他许久,也没有等到他松开手。
    “凤洵——”谢翾使了些力气,也没能把自己的手拽回来。
    “我不希望……”凤洵似乎还在与她赌气。
    “我这般引诱你,以后还会去找别人,只要对我有利我不介意如此。”谢翾在他面前坦诚得可怕,她平静的语调之下掩藏的是她对感情的漫不经心与一窍不通,他人的情感与她而言只是一件武器,是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一如她对楚逢雪与沈青的拥抱。
    “你不会骗我吗?”凤洵问,哪怕现在谢翾哄一哄他,他也相信了。
    谢翾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唇上碰了一下,柔软冰冷的唇瓣贴着他的唇角,喃喃细语道:“凤洵,我不会。”
    因为谢翾的这个吻,凤洵恍惚间松开了她的手,他想要抱住她,却被她寻了个空逃出去。
    谢翾飞快地跑开了,她蹲在远处的院墙上,仿佛一只灵敏的猫。
    “我早就说了,你没必要救我一个恶鬼,没有人会喜欢我,喜欢我的人都死了。”
    她丢下这么一句话,又跑远了。
    即将入夜,落雪代替落叶,飘飘摇摇落下,小神仙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院墙。
    ——
    谢翾没去找沈青,是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手段就足够了——绝对不是因为凤洵不许她去。
    但沈青主动过来找了她,还嘻嘻笑着问她讲那些手段用在了谁身上。
    她拨弄着谢翾鬓边的珠花,笑道:“谢姑娘果然聪明,这么一打扮果然好看许多。”
    这当然不是谢翾自己打扮的,谢翾又想起在廊下凤洵认真将她的碎发挽起,把璀璨的发钗小心翼翼放入她的发间。
    “不是我。”谢翾说。
    “那是酆都城里哪位鬼修?”沈青问,她从未想过谢翾与凤洵会是这样的关系,那位小神仙对谁都很好,即便是她也曾受过他一两次指点,那样的人是具体的神像,似乎根本没有坠入红尘的可能。
    谢翾托腮敲着自己的脸颊说:“凤洵。”
    “噗嗤。”沈青还是笑,“尊主可真是个好人,这般陪着你胡来。”
    “这么说他也并不是真的喜欢我?”谢翾回过神来,又问,她只能通过表现去捕捉内心,然而她看不懂真正的情感。
    “当然了,你没听说过吗?神都是不会死的,他们唯一的死亡方式是被真正所爱的人杀死,然而神是不可能当真爱上一个人,所以他们永恒不灭。”沈青对谢翾说起那些流传于世间的古老传闻。
    “流言都不可信。”
    “真相往往藏在离谱的传闻里。”沈青还是坚信那个传闻是真的。
    ——
    “神祇会被他所爱之人杀死,这是真的吗?”在寒冰地狱修炼的时候,谢翾抬头看守在她身边的厉温。
    厉温微笑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可见他感觉谢翾的这个问题十分滑稽。
    “我又未曾见过有哪一位神明会爱上什么人,所以这传闻未曾被证实过。”厉温收起自己无语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神不应有感情,我们是无情的规则、是某种既定的规则。这或许是神明拥有感情的惩罚,如果神有了私心,这天地不就乱套了?”厉温平静地对谢翾说。
    “你呢,你也没有感情吗?”谢翾问。
    厉温的眸光一闪,手掌在谢翾肩头一按:“我又不是你,存乎天地间的生命,何来无情一说?”
    “拥有至高的力量,却被规则束缚在神位上,没有尽头的生命是永生永世的监禁吗?”谢翾又问。
    “这话你对尊主说说还行,再说的话我会生气。”厉温警告谢翾,“我没有他那样仁慈。”
    谢翾闭目,再次修炼起来,她已经找到了答案,那无稽的传闻可能是一个未被证实的真相。
    在她身下,盘桓无数地狱景象,如今审判之力已完全融入她的躯体,她开始学着和厉温一样操控地狱的运转,如今她能掌控的罪魂数量正在飞速增长。
    谢翾眼中所见的灵魂宛如宇宙中的无数光点,仿佛萤火虫一般聚集于地狱,而后又四散飞开,他们受刑之后散逸的能量呈雾状蓬开,融入酆都的无尽浓雾。
    她看到自己审判的第一个灵魂离开了刀山地狱,他所受惩戒不多,被削弱之后的魂体进入六道轮回后还能成为高级一点的动物。
    这就是万物运转的规则,若她此时对那罪魂生出恻隐之心便会搅乱这平稳的酆都运转,而后,这个有序的系统会因为小小的错误慢慢崩塌毁灭。
    谢翾端坐在原地没动,如厉温所言,她确实不会做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情,毁了酆都对她没有好处。
    而她不知道是,在这片飘荡无数罪魂的宇宙之上悬着一把锋锐的黑剑,厉温还是在忌惮她,若谢翾起了半分的忤逆之意,这足以令她神魂俱灭的黑剑便会落下。
    在这片灵魂宇宙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一,谢翾感觉自己修炼了漫长的时光,在外界却只过了十余日。
    谢翾从修炼中苏醒,她瞥了一眼厉温空无一物的腰间,冷声道:“是一把好剑。”
    厉温抚摸自己腰际那把虚无的黑剑,笑着问:“何时发现的?”
    “它出现在我头顶的时候。”谢翾从厉温身边走过,“在黑剑下落之前,我可以影响灵魂运行的轨迹从而将整个酆都毁了,楚江王,这个举动没有意义。”
    “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谢翾说的事情当然是复仇。
    “之后呢?”厉温笑问。
    “不知道。”谢翾的声音轻轻。
    之后呢?然后呢?最后呢?她从没想过未来,她因仇恨而生,若失去了支撑自己诞生的目标,她又会变成什么?
    ——
    骑上冥兽,谢翾没有再思考这个问题,她揉着冥兽毛茸茸的脑袋,奇妙的窥探欲望油然升起。
    她不在酆都的时候,凤洵又会做什么呢?
    心念一动,她很快开始运用自己掌握的审判之力去观察冥兽灵魂所经历的一切,冥兽对她极信任,所以也展现了完整的画面。
    凤洵的生活很简单,他来到冥界的最远方去寻找失落的魂魄,引导迷途的灵魂,回到酆都之后他就处理酆都的事务,当然有的时候他也有些“闲情雅致”。
    他会捡起冥界罕见的落花,藏在自己的袖中,他会踩着他那柄简单的青竹剑在夜色下的雪地上贴地飞行,任凭身侧寒风呼啸,只留下身后的冥兽狂奔着卷起风雪,只为了追上他的步伐。
    远行时有些累了,他能在山穷水尽之处找到一处无人的温泉,冥兽蜷缩着泡在远处的泉水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而凤洵则在泉水旁褪下自己的衣裳。
    冥兽呈现的黑白画面极其简单,谢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转过身去,露出线条优美的肩背。
    不知为何,她觉得在他无瑕的脊背上应当有一道道伤痕,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但当凤洵转身之后,她只看到他的脊背如完美的艺术品,白皙无瑕,带着无尽的力量与美感。
    不对,她到底在看些什么!谢翾猛然收回自己的思绪,一抬头她已快来到酆都,雾气深处描摹出凤洵模糊的轮廓。
    黑白的画面还回荡在谢翾脑海里,她还是觉得他的背上应该有伤痕,这种无端的念头占据她的思绪。
    谢翾想,她应该想个办法亲自去看一看。
    第24章 二十四刀
    冥兽在凤洵面前低下脑袋,它在邀请凤洵骑上它的脊背。
    谢翾松开抓着冥兽缰绳的手,身子一滑落,打算跳下,将位置让给凤洵。
    但他走上前来,将谢翾的手按住了,很自然地与谢翾共乘一骑,他按下的掌心温暖,驱散着周围的雾气。
    谢翾低下头去,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不知为何又想起他用这只手轻轻解开紧束的衣襟,在他身后不远处风雪呼啸。
    这是一种无关感情的、原始的欲望,是对某种昳丽事物的追逐,就如同所有人见到闪闪发光的珍宝都会双眼发亮,于是谢翾愣了一下,凤洵察觉她的走神,低声问:“怎么?”
    谢翾被他按着的手指微微抬起,勾住了他的无名指:“很好看的一双手。”
    “这就是你之前咬我的原因吗?”凤洵笑,他感到有些开心了。
    谢翾没再言语,她在思考如何进行计划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凤洵背上有伤痕”这个念头来得无端,但它就这么生在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扎了根。
    她虽不会在他面前说谎,却学会了迂回,只平静问道:“凤洵,你不热吗?”
    “我天生就感觉不到炎热。”凤洵带着她走进酆都,耐心回答,还不忘记关心谢翾,“我与你这般近,你感觉不舒服了?”
    谢翾是恶鬼,体温本来就很低,或许她适应不了过高的温度也说不定,于是凤洵稍稍运转法术,控制住了自己周身散发的热意。
    “衣服不重吗?”谢翾又问。
    “我的衣服就是我的——”凤洵将后面的“羽毛”二字压了下去,他想起现在谢翾穿的衣服也是他的尾羽,所以如此说来,如此靠近的两人是不是也相当于披着同一件衣服?
    这关系如此亲近又暧昧。如此思忖着,凤洵的耳朵又红了起来。
    “你的什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谢翾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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