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穿透手腕,将此人的整只手都牢牢钉在了刑架上, 这位太子亲卫只能发出不断哀嚎声。
    “说这话的你是否上过战场?用边关战斗将士们获得的成果当做攻击我的武器,战是你打的, 血是你流的?”谢翾提笔凝神说道。
    以前她在冥界时,那守着酆都城的铜甲将军曾经就是统率军队的大将军, 他也曾对君王效忠, 无聊的时候谢翾也会听那铜甲将军啰啰嗦嗦地说一些过去的事情, 王城里的贵族用他们打了胜仗的战利品享乐,军饷克扣下来,他军队里的那些士兵有些时候都吃不上一顿饱饭。
    就算她站在代表的身份是战败王国的公主, 但三番五次在京城听到这样的言论, 谢翾还是想吐。
    “你不过是个敌国的俘虏!”被谢翾钉在刑架上的太子亲卫还是嘲讽。
    谢翾鼻间哼出一道轻笑, 那边秦焕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我会让他开口。”
    “不是说要把你师父会的教给你吗?”谢翾微垂着眼,优雅地摘下了手腕上坠着的手镯。
    尾指上璀璨生辉的戒指也被取下, 谢翾将自己手上的饰品摘了个一干二净。
    她只将秦焕的那柄黑色匕首抛了回去, 那匕首在接触秦焕手指的一瞬间幻化为一条细细的黑色丝线,这都是他自己的法力所化。
    谢翾手掌一翻, 鬼气凝聚成一柄小小的黑色刀刃,这才是她最趁手的行刑工具。
    抬手随意将身后披散的长发挽起,也把宽大的袖袍卷了起来,谢翾干净利落地站在了这三名太子亲卫面前。
    审判之力灌注在这三人身体上,短短一瞬谢翾便掌握了他们一生中所犯下的罪行,对于冥界而言,他们草菅人命欺辱弱小,在十八层地狱死上几万个来回都不够,但在凡间,因为太子殿下尊贵的身份,他们的这些行径是家常便饭,是被所有人默许的、展现太子威严的手段之一。
    谢翾要从他们口中说出真正可以给太子定罪的信息,于是她的黑刃抵在了中间那人的下巴上。
    秦焕在一旁看着谢翾的动作,从她开始卸下身上饰品时,他就知道自己又要看一场优雅的刑罚盛宴了。
    但谢翾扭过头来看着他,她的吐字冰冷——此时的她几乎卸下了身上所有的伪装,变回了那个冥界的恶鬼。
    “秦指挥使,愣着干嘛?拿起你的刀你的刑具,跟着我一起做。”谢翾咧嘴笑了,这笑容森万分。
    而后黑刃下压,生生将这位太子亲卫脖颈上的人皮剥了下来,这伤对于冥界的罪魂来说不至于让他们魂飞魄散,但对于人间脆弱的肉身来说,若不马上止血,他们会死。
    谢翾在一旁的陶罐里捏了一把白色的药粉出来,直接糊在他的伤口上,这司狱司特制的上药不仅能快速止血,还加入了一些神经药物,能够刺激囚犯保持清醒。
    “国师被掉包一事,太子殿下参与了多少?”
    “你……你在说什么?”
    “你们去禹国,是要传递机密情报,对吗?”
    “太子殿下绝不会这等事——啊——”
    “不会吗?”谢翾微笑着,刀尖在此人心口出旋了好几圈,每一圈的切割幅度都很小,只渗出了薄薄一层鲜血,但当她旋转的圈子越来越多,在这位太子亲卫的胸口处竟然被谢翾雕出一朵血肉之花,这自然也是只有刀山地狱里才会出现的杰作,谢翾还是遵守审判之力的规矩,她一面操控着黑刃挑战受刑者的极限,一面轻声细语说道,“听着,等你死了到地狱里去,就少受一次罪,我都给你记上。”
    谢翾这话似乎提醒了他们什么,受刑者眼见自己的意志就要被谢翾残酷的刑罚摧毁,在嚎叫时他的舌头伸进自己最深的牙齿根处——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到太子来救人,但现在这情况只能自尽,他们快……撑不下去了。
    黑刃搅进口腔,与牙齿碰撞发出清脆声响,谢翾的刀锋挑着毒药包探处的时候,并未让一丝自尽的毒药泄露出去。
    “是要传什么绝世秘毒去禹国呀……”谢翾捂嘴,故作惊讶。
    “证物。”她将毒药放在桌上,轻笑着说道。
    秦焕那边亦是冷着脸将另外两人口中自尽的毒药取了出来,这种伎俩他在司狱司见过无数次了,只是以往若是要将那些重要囚犯逼到这一步,他得花上两三日的时间,没想到这禹国公主这么快就。
    他依着谢翾手法,学习她施刑罚时的精妙细节,心中惊叹不已,这样娴熟优雅的手法,她像是施展过千次万次的酷刑。
    实际上,秦焕的预估还是保守了,在十八层地狱跟着厉温时,谢翾在每一刹那都要对数以万计的罪魂施加惩罚。
    最后,带着血的手指在谢翾自己写好的卷宗上画押,其上谢翾为太子编造了数条不存在的罪证。
    没什么东西能用人间的律法来审判一位地位崇高的太子殿下,唯有叛国通敌、抛弃信仰之类的罪名能够对他造成一定影响。
    “放回去会影响他们夫妻感情。”谢翾坐在黑牢里擦拭自己黑刃上的鲜血,对秦焕说道,“你要留着吗?”
    “这等渣滓……寻个由头斩了。”秦焕冷声开口。
    “我倒想看看楚逢星知道谢如扇不听他命令私自派人去禹国揭发我的样子。”谢翾笑着说道,“但我更想看到他们夫妻到了绝境时互相抛弃的样子。”
    秦焕淡淡瞥了一眼谢翾,他自然不理睬谢翾的那些复仇计划,他只知道今日这场施刑酣畅淋漓。
    他说话也是直接:“以后常来司狱司。”
    “秦指挥使一人不是够了吗?”谢翾拍了拍自己的裙摆,站起身来说道,“今日主要是他们说了我讨厌的话。”
    “你很敬佩楚逢川?”秦焕还以为谢翾对边关军队的维护来自于楚逢川。
    “那是谁?”谢翾愣了一下。“是皇族的哪一位哥哥。”
    “我见你与小公主关系不错,楚逢川就是她视作亲父的大哥,他自小便去守卫边境了,很少回京城,前些日子在与你们禹国的战争里,楚逢川断了一只手。”秦焕对谢翾的动向了如指掌,他没想到谢翾居然不知道楚逢川。
    “这样。”谢翾眯起眼,她拿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便打算告辞离开。
    谢翾知道自己手里这份严刑逼供的卷宗并不能真正为楚逢星定罪,但——她只需要一些风言风语便好,她相信京城里有的是楚逢星的政敌想要借题发挥。
    几日后,楚逢星私通敌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当朝丞相呈上的卷宗里甚至还有楚逢星亲信用鲜血画押的证据。
    “这是无理的构陷!”或许是修炼的缘故,皇帝看起来不太苍老,他将刘丞相献上的卷宗丢了下去。
    “皇上,但京中已有流言!”刘丞相在朝中一贯是中立,所以皇帝也较为信任他的谏言,“大皇子刚刚回京,京城里所有的百姓都看到他为了抵抗禹国断了一只手,他在京中的威望自然不必言说。”
    “更何况,这罪证还是来和亲的禹国公主自己挖出来的,她说禹国那边不屑于做这种私通敌国的事,虽然此事并未成功,但太子殿下卑鄙的计划必须揭露出来!”
    “敢说朕的儿子卑鄙?”这皇帝的关注点果然不一般。
    “皇上,那禹国公主近日来在京城的所作所为您应当也有所耳闻……”
    “雪儿有对我说起过她,她竟然还能维护我朝的边关将士,倒不像是小家子气的公主。”
    “皇上,依臣看,君州的妖兽之乱就不能再派太子殿下过去了,那妖兽困扰民间多年,去斩杀这妖兽本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此前太子殿下不是一直以要陪谢家小姐的理由推辞吗?皇上您为了巩固他的位置,也一直没派别人去,现在妖兽将百姓害得怨声载道,已经有几年了,再不派人去恐怕会引起民心逆反。”
    “不如……派其他皇子去吧。”刘丞相深深一拜道。
    “谁?”皇帝也觉得就这么放任下去不是办法。
    “刚回京的那位最小的皇子,也是禹国公主和亲的对象楚景寻。”
    “且不说他是个傻子,光他要与禹国公主成亲这条就不能让他去做这件事!”
    “景王爷也是个很好的人,至于禹国公主,到时候让她在与妖兽搏斗时候‘不慎被杀’就好了,禹国那边呢,我们自然可以让一位假公主顶上,只要禹国公主名义上还没死就行。”刘丞相又出了主意。
    “如此,倒也可以,景寻他痴傻也不会对星儿有什么威胁,就如此吧。”皇帝满意点了点头。
    ——
    “你去见了刘丞相?”景王府里,谢翾抬起头,看了凤洵一眼。
    凤洵微笑着点头。
    “这般大的官,在朝中坚持中立数十年,你是如何劝动他将楚逢星通敌的卷宗呈上去的?”谢翾问。
    凤洵笑:“就先这样,再那样……”
    他其实不会哄骗他人,但只要他想,可以轻易让他人臣服,比如之前兵马司的祝寒,其实凤洵拿捏住的那个小秘密时间久了造不成太大影响,但祝寒就是以他马首是瞻,再比如这位勤勤恳恳为了朝廷的刘丞相。
    “哪样?”谢翾歪着头问。
    凤洵轻咳一声道:“他们很喜欢我。”
    谢翾眯起眼疑惑,这“景寻”有这么讨人喜欢吗?
    “我不——”喜欢你,谢翾正待说话,又想起自己是要骗这位景王爷的,便话锋一转道,“我也喜欢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板着脸,冷冰冰的,语气也生硬。
    凤洵知道她在骗他,偏偏还信了。
    “嗯。”他俯身,在谢翾唇上落下一吻。
    凤洵对所有事都无欲无求,但有些东西,只要谢翾想要,他无论如何都要送到她手上。
    这不仅是当初那个捧着凤凰羽傻子的愿望,也是他的愿望,有了那片灼然燃烧的凤羽,就连上界的那位神王也无法阻拦他。
    毕竟那片羽毛当初是硬生生从他身上拔下,而后小心翼翼存放在宝匣里去献给这支皇族的先人的。
    第49章 四十九刀
    忙了这么些日子, 谢翾才想起要联系一下楚逢雪,毕竟他们救回的国师纪亭煜还想见一见自己的徒弟。
    所以谢翾寻了个机会给楚逢雪送了拜帖,邀请她过来的理由大概就是她不日就要陪着楚景寻去君州了,所以在离开之前与她小聚一下。
    楚逢雪这几日在宫里闷得慌, 见了谢翾的拜帖, 很快领着沈怀上了门。
    “自从皇嫂昏迷醒来之后,她都不怎么见我了。”楚逢雪一手托腮, 颇为苦恼地对谢翾说道。
    “你皇嫂不喜欢我。”谢翾微笑, “你与我走得近了, 你皇嫂自然是介意的。”
    “可是!若不是你我到了冥界就回不来了!”楚逢雪现在还当谢翾是她的救命恩人,虽然那时候谢翾根本没想着救她, 但从结果上来说,谢翾确实做了一件好事。
    “你的魂魄来到冥界, 有些蹊跷,你到现在都还没找出凶手吗?”谢翾问。
    “没有。”楚逢雪扁了扁嘴。
    楚逢雪在京城中的人缘很好, 毕竟她是一位没有权势的小公主, 在圣上面前又受宠, 她心思单纯,随意讨好一下便对人倍加信任,对她不利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醒来后父皇查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找到与我有过节的人。”楚逢雪挠了挠头, “我身体也没什么中毒的迹象, 可能是我自己身子不好呢。”
    如此说来, 谢翾倒有了答案,有能力随手将眼前绊脚石踢开的人只有谢如扇, 或许楚逢雪的存在挡了她的道, 又或者是她单纯不喜欢楚逢雪,总之, 只有谢如扇才会毫无缘由地对楚逢雪出手。
    “可能是你碍了某些人的事吧。”谢翾有意无意地提醒了一下楚逢雪。
    “怎么会呢,以后我的哪一位哥哥当了皇帝,他们都会对我很好的。”整个皇宫里,只有楚逢雪与楚逢川的身份最特殊,他们两人都是已经逝去的皇后所生的嫡子嫡女,只是楚逢川自幼便从军,无心政事,再后来有了楚逢雪又无继承的资格,可惜前皇后没有再留下一个孩子便病死了,而后才有楚逢星成为太子的事。
    这么两位对皇权没有丝毫兴趣的兄妹,按道理不会招来任何一方的嫉恨。
    谢翾只是看着她温柔地笑,这姑娘以后也会死,她眼中的这位善良的“宣姑娘”也对她存着满满的恶意呢。
    “对了,我在朝堂上听到了一些消息,他们可盼着你这位从禹国过来的公主死呢。”楚逢雪在荷包里掏了掏,摸出一张朱红色的护符。
    “给你——关键时刻能救你一命呢!”楚逢雪将这枚护符交到谢翾手上。
    谢翾展开,在那护符上看到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神鸟,她愣了一下,她以为这整个京城都没什么人信奉凤凰了。
    “是皇兄给我的,亲的那位。”楚逢雪笑眯眯地看着谢翾说道,“他还信着凤凰,可是这些年神明降下的神力已经稀薄,我们人类不是都靠自己的修炼吗?”
    “但是皇兄信什么,我就信什么。”楚逢雪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凤凰徽记举起来,“我不信神,皇兄才是我的信仰。”
    谢翾攥紧手中的护符,她低眸仔细观察着其上的凤凰,透过这繁复的线条,她似乎能看到远在冥界的另一个人。
    真是个傻子,都没多少人把他当神了。
    “谢谢。”谢翾将之妥善保存好,对楚逢雪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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