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喻孤箫吩咐季迎江把他昨晚给许舟写的信送出去,季迎江有些犹豫,小声确认道:“殿下真的打算不让他继续查下去了?”
    喻孤箫点点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季迎江看着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怎么了?”喻孤箫问道。
    “没什么······”季迎江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殿下实在是太辛苦了。”
    喻孤箫笑了笑,脸上还是透着疲惫,“过几天就到了秋猎,我能好好歇歇了。”
    “秋猎不是更累吗?”季迎江轻声道。
    “至少不用每天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能发泄发泄心里的不快,总比现在轻松许多。”喻孤箫轻轻地笑着。
    “今日无事,您也不多睡一会儿······”季迎江轻声责备道,看着喻孤箫满脸的倦色,他有些心疼,似乎喻孤箫还没有这么累过。
    “待会儿陪我去看看沈丘。”喻孤箫道。
    季迎江一愣,没有问去看他做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出去了。
    喻孤箫双手抱头,轻轻往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看着房顶发呆,或许是因为过于疲累了,竟然连闭上眼睛都懒得去做,只想一个人就这么呆呆地愣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去做。
    可是,身边一安静下来,心里就乱起来,喻孤白、喻孤沐、沈丘、许舟、祁青陈、朱寿凌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眼前,在自己的耳朵旁边争吵着,叫嚷着,让人心烦意乱。喻孤箫紧紧地闭上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但是却挥之不去。
    “如果你恨我,那我不再来见你就是。”
    “哥······”
    “朝野上下,谁敢与他稍有争执,都知道他手里握着的是大宁的半个江山······”
    “既然我做了这件事,我就一定会查到底,查到水落石出······”
    “如果能活着,谁也不想死。”
    一句一句,一声一声,在耳边一遍一遍地叫嚷着。似乎每个人都错了,又好像没有一个人有错,或许错的是自己吧······
    如果不是太子,如果不是站在大宁朝权力的中央,是不是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喻孤箫突然想到了喻孤齐,真是个聪明的人儿啊!远离朝局,活得该有多清净,多自在。
    或者,如果自己心冷一点,是不是也不会有这么多牵挂?
    “人总是很贪心对不对?总是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其实,想要的越多,能得到的就越少。”喻孤箫想起了洛凝儿的这句话,顿觉凄凉,是自己想要顾全的太多了,大宁朝局、祁皇后、祁家、徐家、还有两个兄弟,可是,最后谁也没能顾全,自己反而也陷了进去,危机四伏,片刻不得安宁。
    喻孤箫长长的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自己无能,才会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绊脚石。
    季迎江回来了,轻轻地叫了一声:“殿下?”
    喻孤箫缓缓地睁开眼,慢慢地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颈,轻声道:“走吧。”
    ······
    沈丘还被关押在刑部大牢里。
    喻孤箫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去见他,或许是想知道更多祁青陈的丑恶,又或者只是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靳棠亲自带着喻孤箫进来的,拿着一盏灯照着路,还是昏暗得很,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样的地方,住上一天都要让人发疯了,喻孤箫心想。
    “殿下,小心脚下,地不平。”靳棠小声提醒道。
    喻孤箫扶着季迎江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地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顶上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走起来还能感觉得到扑面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腐臭味。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喻孤箫心里越是压抑憋闷,好在,没有走太深,就到了。
    靳棠打开了牢门的锁链,低沉地吼了一声:“沈丘!太子殿下来看你了!”
    沈丘微微动了动,睁开眼睛,冷笑着。
    靳棠跟着喻孤箫走了进去,季迎江留在了外面。
    沈丘已经完全换了一副模样,不知道是与之前的待遇不一样,还是因为自己没了信念苟延残喘,头发凌乱,还沾了些干草叶,脸上也脏兮兮的,嘴唇有些泛白。看见沈丘这副模样,喻孤箫心里竟然有一些酸楚和怜悯。
    “沈丘!还不快见礼!”靳棠吼道。
    喻孤箫伸手拦住靳棠,“你出去等我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靳棠瞥了瞥沈丘,躬身退下了,沈丘微微闭着眼睛,完全无动于衷,谁也不想搭理。
    待靳棠出去,喻孤箫缓缓地踱到沈丘身边,席地坐了下来,这倒让沈丘有些意外,他惊讶地看着喻孤箫。
    喻孤箫不以为意,双臂环抱着两膝,微微斜过脸去看着沈丘,“昨日你还不是这副模样?怎么短短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狼狈了?”
    “不过都是犯人,干净给谁看?”沈丘冷冷地说道。
    “你恨我?”喻孤箫轻声问道。
    沈丘微微一愣,冷笑道:“不恨。”
    “你恨祁青陈?”喻孤箫又问道。
    “不敢恨,也恨不着。”沈丘看着前面的牢门,里面是一片漆黑,外面也是一片漆黑,像死一般寂静的地方,他真的厌恶透了。
    “其实你真的特别蠢,”喻孤箫回过头去,也看着外面,“以卵击石,愚蠢透了。”
    沈丘冷笑,“反正都是要头破血流,倒不如碰一碰,万一真的把他也磕破了呢?你又不会懂,什么叫走投无路。”
    喻孤箫微微一笑,“其实,你说的话,父皇都信了。”
    “信了又怎样?祁青陈还是祁青陈,太子也还是太子。”沈丘道,话里有些凄凉,“只有沈丘,不再是沈丘了。”
    喻孤箫仰起头,叹了口气,“空口无凭,就算父皇信了,也没有证据证明他真的做了。”
    “是我太傻了,我一开始就该提防着他的。是我太相信他了。”沈丘道。
    “我也很相信他。”喻孤箫喃喃道,眼里满是惆怅和无奈。
    “你是来奚落我的吗?就为了当面嘲讽我一句愚蠢,屈尊到这大牢里来?”沈丘问道。
    “我只是,想提前来看看,说不定哪一天,祁青陈也会出现在这里。”喻孤箫淡淡地说道。
    沈丘一愣,“你这是什么意思?”
    喻孤箫转过脸去,对着沈丘微微一笑,“没什么意思。我只说可能啊。至少现在待在这里的还是你沈丘。”说着,喻孤箫站起身来,轻轻地拍打了拍打身上的尘土和干草叶,转身看着沈丘,“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想起你来,你还是得好好保重,免得有一天连牢门都出不去。”
    说完,喻孤箫转身出去了,季迎江赶紧上去扶住他,靳棠又落了锁。
    “挖苦他两句,心里舒服多了。”喻孤箫看着季迎江,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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