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玉俯身将她横抱起来,大步回到了小宅之中。他踢开门,将苏青简放置在了榻上。苏青简连忙闭紧了双眼,假装睡觉。
    邵承玉不吃这一套,将她罩在自己的身下,一双眼睛紧盯着他:“阿简,盛秋怀这件事,你为何瞒着我?”
    苏青简睁开眼,正对上邵承玉质询的目光,连忙偏向了一旁:“我……我没想瞒你。就是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儿,所以没说。”
    邵承玉冷哼了一声:“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说我是该挖了他的左眼,还是挖了他的右眼较好?”
    “左眼右眼都不行!”苏青简忽然正色盯着邵承玉。他的脸色黑得可怕。苏青简鼓足了勇气继续道,“挖了别人一只眼,多不对称。要挖就挖两只。”
    邵承玉忍俊不禁,俯身亲了她一口:“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苏青简见邵承玉展颜,不由得松了口气。她趁热打铁环住了他的腰:“玉哥哥,我觉得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成婚的事情。姑姑那边日子定下了吗?”
    “定了,下个月初七。”邵承玉从苏青简的背后抱住了她,就势一个翻身让她趴在了他的身上,
    “三书六礼,我已经备好,全都送到了苏府。”
    苏青简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现在一想到我们要成婚,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四年前你说你喜欢我的时候,我都不太相信,以为你在哄我。”
    “那时候还真是在哄你。”邵承玉忽然道。
    苏青简竖起了脑袋,恶狠狠瞪着邵承玉:“你说什么?!”
    邵承玉无奈地轻抚着她的后背:“那时候你年纪还小,我以为你是闹着玩儿的。小孩子么,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懵懂又好奇。心思也是说变就变。那时候我虽喜欢你,可就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这喜欢到底是对晚辈的疼爱,还是男女之情。”
    苏青简撇了撇嘴:“怪不得四哥老说,你总是拿我当小孩儿。原来是真的。”
    “最初确实如此。可时间长了,感情慢慢就变了。阿简,你虽然年纪小,可比同龄的姑娘要成熟许多。有时候我觉得你心里压着很多事情,但是又强忍着不说。”邵承玉捧起苏青简的脸,“如今我们要成婚了,关于你的事情,我想知道得更多一点。你愿意告诉我吗?”
    两人之间只能听到呼吸声,苏青简沉吟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她和邵承玉之间很少吵吵闹闹,平日里聚少离多。相见时都是甜甜蜜蜜,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
    可是她和他的心里都揣着很多的心事,却从来没有对彼此说过。苏青简是觉得过去的已经过去,
    没必要把那么沉重的过往带进明天。邵承玉也是如此。
    但是今天,既然他提了。她便没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苏青简将自己七岁以后的事情一点点告诉了邵承玉。他越听眉头便越发皱紧,等到苏青简讲完,邵承玉已经一双拳头已经攥得青筋暴露。
    “你七岁的时候还那么小,究竟是什么仇怨,苏侯爷要那么对你?!”
    苏青简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大明白。如今想来,大约是上一代的仇恨。不过我倒是挺庆幸,没了爹爹的疼爱,却换来了这么多师兄和你的爱护。这买卖也不算亏。”
    但她越是乖巧懂事,邵承玉便越觉得心疼。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未向他索取过任何东西。此前不明身份,还向陛下讨要了这小宅,为的就是他们成婚后能有栖身之所。
    他如珠如宝想要捧在手心的女孩儿,怎么会有人对她这么残忍?!
    苏青简见邵承玉不开心,便捧了他的脸亲了一口:“我的事情说完了,那你呢?我也想知道你的事情。”
    邵承玉叹了口气:“我比你好上许多。因为父皇当年很宠爱我的母妃,所以爱屋及乌,幼年时也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我像你这般大的年纪时,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日日章台
    走马,自命风流。年少气盛,做了不少荒唐事。”
    听到邵承玉这么说,苏青简起了兴致,连忙问道:“什么荒唐事?”
    邵承玉无奈道:“说出来有些丢人。大约就是些路见不平,与人在街市上就打起来的事儿。”
    苏青简忍俊不禁,难以想象老成持重的邵承玉会和人当街斗殴。她印象中,邵承玉多数是在莳花弄草,品茗看书。比师父还要仙风道骨。
    “那时候,父皇常亲自教习我治国经略。我只知道要讨他欢心,办好他交待的每一件事,让所有人都称赞认同。却没想到这些事情在我大哥眼里却完全变了味。后来出于对贪官污吏的深恶痛绝,我大刀阔斧进行了多次改革。得罪了朝中不少权臣。但当年父皇倚重我,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会造成的后果。”
    苏青简想起在天牢里遇到的那个奇怪老头,便轻声道:“后来是不是皇上生了场大病。先皇后向你下毒,蓝玉夫人用计引皇后母家盛家兵变逼宫,最终两败俱伤?”
    对于她所知晓的这些事情,邵承玉有些惊讶。当年这些事情,在朝中是严令禁止谈论的。老一辈的人知晓,但到了苏青简这一辈应该已经鲜少有人知道盛家之事的真正缘由。只知道盛家里通敌国,导致满门抄斩。
    “其实你知道的已经比一般人多上了许多。只是事情真相,我却觉得并非如此。”
    “觉得?”
    057探望四哥
    邵承玉点了点头:“当年我中毒昏迷,隐约只记得母妃日夜看护。又要时常去照顾父皇,心力交瘁。她虽有恨,却哪里来的时间去想那些计谋。不过那一段时间,如今的皇后却来过我母妃宫里几次。她们深谈了几次,我都听到了。”
    那时候邵承玉虽然重度昏迷,可是神智却是清醒的。他听得到,但是无法睁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皇后说,经过调查,这毒是先皇后宫中的一名大宫女所为。她劝说母妃,皇上命不久矣,母妃应该先下手为强。母妃很是犹豫,并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但不久之后,先太子忽然起兵谋反。先皇后的兄长,也就是当年的盛大将军带兵逼入皇上寝宫。
    只是当时皇上早有预料,安排了御林军。可是盛大将军多年来行军打仗,善用奇谋。即便是面对早有准备的御林军,也是指挥若定。
    如果不是后来苏侯爷带兵前来支援,两面夹攻,这天下恐怕早就易主了。而先太子也死在了当年那场政变之中。杀他的人,正是苏侯爷。
    对于当年的逼宫之事,皇帝震怒。却不愿意家丑外扬,引起朝政动荡。于是下令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提起。
    同时对于盛秋怀之事,是命苏青简的爹爹着手办理,栽赃了一个罪名。就是世人所知的里通敌国。
    但此事,只要是稍有些判断力的人,都能瞧出不对劲来。当初皇上已经病入膏肓,太子只需要等待皇上病逝,便可继承大统,何必铤而走险。
    其中必定有人挑拨。而当时,皇上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蓝玉夫人。她有十足的动机就做这件事。
    皇上心中怀疑,便命人秘密调查。他虽然表面上不说,暗地里却冷落了蓝玉夫人。
    宫中也开始放出了风言风语,说蓝玉夫人害了先皇后。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蓝玉夫人后来便自杀死了。帝王之家的骨肉亲情也是不堪一击,那之后邵承玉便受尽了冷落。
    他身中剧毒,在宫中苦熬了两年。后来蓝玉夫人的一位故人写信给空溟先生,请求他救他一命。这才有了后来邵承玉去南淮一事。
    苏青简伏在邵承玉的胸口,听着他的声音缥缈地传来。一时间也是如鲠在喉。
    皇权,看起来有多美好,背后就掩藏着多少的肮脏和血泪。苏青简有时候会觉得,太子实在是太适合当皇帝了。他薄情寡义,万事以自己为先,行事狠辣无情。那冰冷的皇位就该是这样的人去坐。
    两人这样交心地谈起各自的过往。却不约而同地觉得,自己所经历的都已经是过去。眼前这个人,才是更加值得珍惜的。
    苏青简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玉哥哥,你可曾听说过当年国师的三个预言?”
    邵承玉的手一紧:“你怎知是三个预言?”
    “我有我的办法。除却我们师兄妹七人,还有另外两个预言。其一便是危月燕冲月。另外一个,我总觉得和先太子谋反有关。”
    邵承玉揉了揉她的脑袋:“国师一死,这条预言就已经随他掩入黄土了,追究又有何用?”
    苏青简想起了那日在山中遇到的老和尚,他赠了她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她交给了二师兄去破解,
    只是一直还没有消息。说不定这些事情最终都能串联起来。
    这一日两人都是累了,邵承玉便抱着苏青简抵足而眠。
    接下来的日子里,邵承玉要忙着公主远嫁之事。和谈也已经进入了尾声。只要阿史那木托一走,便会带着邵灵鱼一并离开。
    而苏青简养了四五日的伤,除了五哥的药,自己又调息养伤。内伤已经好了五成,只要不跟人交手,便于常人无异。
    于是她拾掇了一下自己,决定去看望一下四哥。想到此前误会了舒少源,苏青简心中愧疚,顺路还买了个礼物提在手里去了舒府。
    舒府隐在一处幽深的小巷里,平日里门可罗雀。苏青简敲了敲门,过了好一阵子才有人来开门。
    苏青简看着来人,顿时绽开了笑颜,甜甜地叫了一声:“屏姨!”
    舒少源的娘亲见是苏青简,也很欢喜,一把拉过了她来:“小七?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四哥的。顺便看看你们二老。”
    提起舒少源,屏姨眉头一皱,撇嘴道:“这臭小子,十天半个月地不回家。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你来了正好,替我好好收拾他一顿。”
    屏姨说着拉着苏青简径直奔向了舒少源的房间,顺手还塞了一只鸡毛掸子给她。
    两人来到舒少源的门前,屏姨温柔款款地唤道:“源儿啊,娘亲给你煮了甜汤,你要不要喝?”
    屋子里没有任何回应。苏青简心中疑惑,莫不是四哥根本不在家?
    屏姨哼哼了一声,骂道:“你看这像什么话,对他娘我爱理不理。真是男大不中留,就该给他找个媳妇儿管管他!”
    “屏姨你别生气,我四哥就是心情不好。我来好好安慰他一下。”苏青简拍了拍门,向里面叫道:“四哥,你开开门,我来看你了!”
    话音还未落,门吱呀一声开了。苏青简听到屏姨忿忿地骂了一句:“这孩子,真是白养活这么大了。有了媳妇忘了娘。”
    舒少源瞧了苏青简和他娘亲一眼,一把将苏青简扯进了屋,旋即又将门关上了。苏青简还没来得及指正屏姨话里的不妥,就已经进了屋。
    多日不见,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四哥,今日却只穿了一件白绸的衫子。衣衫不整,头发也披散着,满脸胡茬。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积了重重一圈,看起来很是落魄。
    她晃了晃手里的鸡毛掸子,笑吟吟道:“四哥,屏姨吩咐我。见了你要好好收拾一顿,你准备好了没?”
    舒少源冷哼了一声,自顾自斟了杯茶:“就你现在这小身子骨,还想要以卵击石?”
    苏青简看着舒少源胡子拉碴的颓唐样儿,于心不忍。便丢掉了鸡毛掸子,坐到舒少源身边:“我哪儿舍得打你啊。四哥,我这还给你带了礼物来了!”
    “什么礼物?”舒少源终于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苏青简将手里提的礼物摆在了桌子上。舒少源不疾不徐地拆了开来,便见一只白色的药瓶被珍而重之地包裹在红布之中。
    他拿起药瓶,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解道:“这是什么?”
    “药啊。”
    “什么药?”
    “回春堂的金戈。”
    舒少源差点手中力道控制不住,捏碎这一瓶药。他咬牙切齿道:“小七,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暗指四哥不行么?”
    “五哥最近说你经常去花月楼喝酒,夜夜笙歌的。我怕你玩乐起来不顾身体,就问了药店的老板,你这种情况应该吃什么药。他就推荐了我这个药,说是有奇效。”
    苏青简倒了一颗在掌心:“老板还说了,这个直接和水服用就行。来,你今天先吃一颗。”
    舒少源拨开了苏青简的手掌,无奈道:“罢了罢了,同你讲这些你也不懂。总之这种药,你拿去给你的十四殿下,他一定很开心。”
    “他不需要。”苏青简撇了撇嘴,“四哥,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气,所以我送你的药你都不吃。我之前是误会了,我道歉。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有生过你的气。”舒少源起身走到床榻旁,一个翻身滚进了锦被之中,“你来也来了,没事的话,我要睡觉了。”
    “日上三竿,睡什么觉啊。”苏青简走过去推搡着他,“四哥,有些话我必须说说你了。不就是被女孩子拒绝了么,有什么过不去的!凭你这相貌,才华,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没有。”
    舒少源有口难言,索性将被子蒙在头上。苏青简顿时来了火气,以前那个千依百顺的四哥真是翅膀硬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奋力掰扯着他的被子:“你看看你,这样下去就会有女孩子喜欢吗?不会!”
    “好好好,没人喜欢就没人喜欢。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四哥我现在就想好好睡一觉。”舒少源按住了他的被子,他明显能感觉到苏青简的力气大不如从前了。
    这一次受伤,果然是元气大伤。都已经这么些时日了,她还没能恢复过来。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吧。我帮你打探打探,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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