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一听“性命攸关之物”心中不由得一紧,再看那左一棋无丝毫紧张局促之色。心中便知某个关键的环节已经被他所知晓,不禁暗自蓄劲于手,伺机消除这个变数。但,他心中依然有所疑惑,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左一棋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柳姬的杀气,只是朝她看了一眼,随后便继续对着胡悦道:“公子走到此步,你会没想到吗?”
    胡悦坦然道:“猜到了,但是却不愿意去想。”
    左一棋点了点头,目光随后越过胡悦,投向躺在地上的楚珏。眼神略微复杂,他叹息道:“十年之后的选择居然是这样……” 左一棋却突然向前一冲,他瞬间来到胡悦的面前,伸手便是一掌,胡悦只觉得胸口受到一击极其霸道得冲击,随即口中一甜,左一棋冷冷地开口道:“这一掌是为楚君。”
    在场其他人都不明所以,但是却都不敢大意,现在胡悦还不能有事,所以众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左一棋的身上,如若他还有接下去的举动,他们便会出手干预。
    左一棋再抬头看了看胡悦,却恢复了之前的谦和有礼拱手道:“但,公子这一次的豪赌,可算押对宝了,怪只怪楚君对你用情太深。放不下,便不了情呐。”
    胡悦见他变化之突然,也有些诧异,心中暗自小心,说:“我只问先生一个问题。”
    左一棋微微欠身,示意作答。胡悦说:“你和楚珏是什么关系?”
    左一棋若有所思,他说:“你为何不直接问我是何人呢?呵呵,有意思。我与楚君……我应该算是他的下属吧。”
    胡悦说:“还有一个问题……”
    左一棋微微一笑说:“最后一人,不是我。”
    胡悦听闻他如此说,心中一顿。便也不再提问。胡悦看着众人说:“你们所有人 都各有所思,个所有求。所以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这其中包括楚珏,也包括我。这个局晚了十年。十年之间变数骤升,所以才会让如此多的人卷入此局,这并不是好事。”
    左一棋笑着说:“是啊,这局本该在十年前就开启,楚君一人之力为你挡尽了十年的风雨。可是,胡公子何等人物,你所设下的局也让很多人头疼不已啊。”
    说完便嘲笑地看着其他人,梦灵刚要开口,就被柳姬拦住,玄冥子也不为所动。
    胡悦原本毫无动摇的身体却微微一晃,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楚珏,但随后便马上移开了目光,他看着左一棋,说:“而你也有你的所求,不是吗?”
    左一棋不予置否,他说:“是,而楚君也知道。我也许是助力,也许是阻力,这一切端看公子你的手段,楚君走这一步除了对你一往情深之外,还有……”
    胡悦打断道:“不必再用楚珏的事情来动摇我的心性,如果我能被动摇的话,便不会有此番情景。”
    左一棋一时无语,但是眼中却多了一丝期待的神色。原本还要说的话却笑着闭上了嘴。
    胡悦说:“现在天时虽至,却并未到一周天,还有人要退出,我可用云咒送其出去。但是想要再进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可有谁想要离开?”
    所有人都并未动摇,胡悦冷笑一声随后看了一眼地上楚珏身上的匕首,他不知道对谁说了一句,说:“这就是你的目的?”
    胡悦轻试嘴角,他并未抬头,发话说:“没人要离开对么?”
    胡悦踉踉跄跄,他回头看了一眼楚珏,眼中却再也不是毫无波澜,这一眼也许就是楚珏等了多年的答复,胡悦动了动嘴唇,却不知说了什么,最后他空中一抓,红色的匕首顿时回到了胡悦的手中,随后胡悦朝着所有人一笑,一刀刺入了自己的胸口,在刺入的那一瞬间,血花四溅,所有人都为之错愕的同时,胡悦身上开始不停蔓延出由鲜血化成的云咒,最后一个云咒,正是他自己。
    他最后看了一眼玄冥子,玄冥子的眼角跳动,极力地压制自己的情绪,胡悦已经无法开口说出声,但是他朝着玄冥子动着嘴唇,嘴型话道:“最后一个云字,你可看到了吗?”
    匕首从胸口猛然拔出,落在了地上,胡悦浑身颤抖,双膝跪地,血依然顺着他的身体不停滴往地上流淌,他抬头看着天,朝着天伸手,所有的云咒顿时绵延,和原先的云字相融合,顿时四周日月星辰同时出现,山川河岳皆显具象。一切都犹如被血染红一般,呈现出一色的凄艳。此时胡悦的血像是有规则一般地把众人围在其中,血字不停地演化成云咒,在这其中伏羲八卦,河图洛书缓慢浮现,地面开始产生了变化,土地开始变得松软,原本只是光秃秃的地面,现在却冒出了一些花草,草木葳蕤,长势极速,渐渐地把胡悦和楚珏的身体掩盖了起来。草木迅速地变化,一枯一荣,只在弹指之间。
    胡悦喘着粗气,血不停地从嘴里冒出,他歪头看了一眼,隐约能够从杂草之间看见躺在他身边的楚珏,他一边猛烈咳嗽一边展露出真正属于胡悦的笑容。第一个冲过去的是梦灵,她喊道:“胡悦!你……”
    玄冥子动了动嘴唇,随后捏着手,一言不发,而柳姬依然死死地盯着左一棋,仿佛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但此人却是她最大的隐忧。
    左一棋却是最冷静的一人,他看着四周,极度冷静压抑着情绪,说:“开阵了,九元天问阵马上就要开阵了。众人留神!”
    此时胡悦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他捏着拳头,在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了许多声音,但是他的意识却被拉到了久远之前。
    “你为什么要帮我?”
    “天命如此。”
    “天命?哈,我从不依靠这种虚无的东西……”
    “那你为何问我何为天命呢?”
    “因为……我要赢过他!”
    “又有何意义呢?天不与人争,人又怎么争得过天呢?”
    “为还苍生赢出一个太平世道。”
    “那有一个机会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
    又有一个声音进入了胡悦的脑内。
    “替我换取这万里河山。”
    “哦?”
    “如果你能替我赢得江山,那我就把那东西赠你。怎么样?先生难道不想要吗?”
    “ 你欠我一个机会。”
    谁的江山?谁的机会?谁的?他是谁?他又是谁?胡悦的脑海糊涂了,但是他所有的问题却换来一个问题,“最后的机会是什么?”此时他最后一个意识便是看到了楚珏,楚珏一身冰冷,手里拿着那把尺,他摇了摇头,随后指了指身后说:“这是你我最后的机会了。贤弟要把握啊。”
    当他在睁眼,他却安然地躺在床上,四周的情景十分陌生。恍惚之间仿佛有人推开了门。
    “师哥,你醒了?”
    胡悦看着来人,那是的梦灵一身鹅黄淡妆,那是最初的梦灵,从小无父无母,追随在胡悦身边的童女,胡悦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身影随着他的视线变得逐渐清晰起来。
    他努力撑起身体,梦灵忙扶起他,她朝着胡悦看了看,甚是关切,她道:“师哥你这一次突然晕迷,已过几日,现在可无恙否?”
    胡悦淡淡地嗯了一声,而梦灵仿佛非常习惯他的冷漠,随后进来的人胡悦只觉得陌生,似乎他并没有见过,那个人俊朗之姿,更显人中龙凤的气魄。
    他神色也是关切,坐在床边看着胡悦问道:“先生身体可有不适?几番大战的确有劳先生了。”
    胡悦说:“你是谁?”
    那人微微一愣,他朝着梦灵笑道:“先生又开玄机之言了。我当然是我啦。”
    胡悦顺势摸了摸肚子,发现并没有伤口,随后他又说:“你是谁?”
    那人这才皱眉,他挑了挑眉眼说:“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
    胡悦摸着额头,忽然脑子突然疼痛起来,一旁的梦灵说:“他是赵王啊,你忘了么?”
    胡悦再看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说:“赵……风雪夜归人……阁下是……”
    对方双手抱胸,认真点头说:“的确的确,最初我们见面就是在风雪之夜,看来先生是饿傻了……哦,我说错了!我只是说暂时饿傻了。”
    梦灵赶紧端来一碗汤水说:“师哥,赶紧喝了。”
    胡悦借过汤碗,却并没有下口,反而问:“您在此做什么?”
    那人这才严肃地看着胡悦说:“先生助我之恩,赵某没齿难忘,但是先生你要的……真的不再考虑了吗?”
    胡悦捏着拳头,他说:“考虑什么?”
    那人抿着嘴说:“还有最后一战,先生真的不出手?虽然先生不能错过天机,但如今……”
    胡悦沉默许久,而后坚定道:“九元天问局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那人脸上再无笑意,他盯着胡悦的眼睛,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站在一旁的梦灵也是紧张,捏着拳头看着两人,最后赵王笑道:“哎,还是拗不过你,算我怕了先生了。”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盒子,随后说:“我向来守诺。当初若不是先生出山助我北定四国,西退西戎,南下长江,怎有今日,也许是我太贪心了,也许是我太依赖先生了。”
    胡悦接过盒子,心中还是有些不忍,说:“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那人顿了顿,站起身道:“最后一战,问鼎中原,倘若胜了,这天下就是我的了,如果败了,那也就是一个死。大丈夫存活于世,顶天立地,生死皆当有所为也,而今天下大乱,名不聊生,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只求一战定江山!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胡悦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他起身拱手道:“您此去必定旗开得胜。”
    那人眼神一紧,他抓着胡悦的手臂,胡悦感受到他手上的热量和力道,他牢牢抓着胡悦,无奈地摇头说:“哈哈,这全赖天意了。对了,一直都知道先生画计一流,本来还想让先生替在下画一幅画,这幅画让我留在身旁,日后看到画像也记得与先生这段时日生死与共的情分,因而此时此刻,我依然只是我本人而已。不是什么赵王,我只是我,先生当日风雪之夜所认识的那个落魄的逃亡之人,但过了此时,我如若不成王者,那便是败寇了。无论哪一类人,都不是先生愿意结交的吧。”
    胡悦失笑,那人回头也笑着看着胡悦说:“也许我还是有些怕了,毕竟此番真的生死未卜,对方兵力远胜于我,我……先生助我至此,出生入死,赢了各次硬战,但最后这一场必须由我亲自了断。否则如何成为这天下共主呢!”
    胡悦开口道:“您必会旗开得胜,自此君临天下。而画也会实现。这乃是命数。”
    赵王回头看着胡悦说:“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如果我活下来,赢了天下,我我能在见到先生吗?”
    胡悦微微一愣,赵王自知有些失态,他又是笑了笑说:“那我就认为这是先生与我的约定,我向来守诺,先生也要守诺啊。”
    胡悦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捏着拳头,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双手抱拳,郑重拜道:“悦在此恭祝主上凯旋而归,问鼎天下。”
    赵王握拳而拜:“这最后一战,倘若我赢得天下,必定还苍生一个太平盛世。我不会忘记先生……不会忘记你。自此一别,望各自珍重,请!”
    胡悦抱拳而拜,但是脑海中还是非常地混乱,有好几种声音在脑内徘徊,他强忍着痛苦的晕眩感,脸色惨白。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是身边的一切仿佛又非是幻术所变。但是他总觉得自己的意识介于溃散和凝聚之间。
    他一口喝尽了梦灵端来汤药,只觉得似乎有一股热流从空中蔓延四肢百骸。渐渐他开始稳住了心神。他环顾四周,简单的房屋,除了必要的生活物品就只剩下桌子上的沙盘和罗盘最引人注目,角落里散落着堆积的书卷竹简。他能感受到此处的亲切和熟悉的气息。但是却分外的茫然。
    现在的他,是还未进局的胡悦,那个冷漠,只关心术法天变的胡悦,同样也是帮助赵王获取天下的那个胡悦,而现在他的确心中只剩下那个局,这一步步走来,胡悦已经不能再错一步,如若错了,楚珏……
    胡悦又感觉到一阵晕眩,他捂着头,不自觉地唤道:“楚珏……”
    边上的梦灵转头问道:“师哥说什么?”
    胡悦摇头说:“没什么,你先出去吧。我之后可能有事要托付与你。”
    梦灵点了点头,但是依然不放心,她咬了咬嘴唇,开口道:“师哥,有一件事情我还是忍不住想要说……”
    胡悦看着她,她见胡悦没有赶她出去,倒是有些意外,便说道:“师哥,你让赵大哥独自面对这场如斯悬殊的战役,这场战……如果没有师兄的运筹,赵王胜算实在渺茫,如果他这次败了,这天下可就……”
    梦灵看了看胡悦的脸色,以为他有所犹豫,便继续说:“梦灵不知师哥心中的打算,但是梦灵看得出你对赵王寄予厚望,所以才会入世助他,但是为何在你为了此局连赵王的事情都放手不管了?这个局到底是什么局?”
    胡悦捏着手里的盒子,他皱眉说:“赵王必然获胜,这你不用担心。”
    梦灵微微一顿,心中尚有疑惑,但是胡悦的确看上去很疲惫,她哎了一声,还是退了出去。胡悦见梦灵退走,踉跄着倒在了床上,他马上看着盒子。皱眉道:“这是为何?是天局的原因吗?”
    第77章 天问(二)
    他颤抖地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居然是生死符,他摸着胸口,从衣襟内也落处了一块生死符,原本的血色消失不见,两块生死符皆放在了一处。一模一样,分不出真假、先后。
    胡悦他捂着额头,自从醒来,那番剧烈的头疼就像是要把他撕碎一般。虽有药物缓和,但是时不时得顿疼依然让他无法细思。胡悦闭目养神,调整呼吸。
    待胡悦努力再睁开眼,他稍稍能回想一些零碎的线索,这儿就是当初最后胡悦还未开启生死符,进入九元天问阵的情况,九元天问的秘密全天下可能只有胡悦明了最多,也是最靠近这个阵法核心的人,但只要开启阵法,之后所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会超出他的预估和测算,他只有见招拆招,步步为营。那么只要……他看着手中的盒子,只要把这个盒子给毁去。一切都会结束?
    但是如果毁了盒子,天局未开,那么会对未来有什么影响?他想到赵王最后的那一声各自珍重,胡悦握着拳头。他不能再错一步了,楚珏已经无力再替他守关了。
    这两个生死符的作用是什么?但是剧烈的疼痛使得胡悦实在无法正常思考。
    此时他只能拼命的地呼吸,然后挣扎爬起来,原本紧紧捏在手中的生死符因为胡悦拼命忍耐疼痛,他手中的血液滴入了生死符之中。
    其中一块生死符呈现出犹如鲜血般的颜色。而这一块正是胡悦从玄冥子和梦灵手中所得的那一块。胡悦明白,以血为凭,这是生死符的关键。胡悦收好两块生死符,现在一块已经确定是之后的生死符,而且的确依靠它可以开启九元天问局,但是另一块到底是什么用途他却不能确定。
    胡悦凝神打坐,此刻他把心中所有的谜团都串联起来,哪怕暂时无解,也都联系在了一起,胡悦不知今夕是何夕,他到底是在过去,还是一个虚构的情景之中。
    调整一炷香的时间后,他的头疼并不那么剧烈了,虽然一身的冷汗,还在不停喘气。但是现在的他已经能够起身行走,他到窗边,推开了窗户,一阵寒风拂面,窗户外是一个河岸,这里的一些景象和当初他进入心魔镜中那个芦苇荡有点像,但是却又不一样。仿佛心境之中有那么一块地方,这块地方便是这河岸。胡悦对此非常熟悉,一份混杂着惆怅的熟悉之感。
    梦灵看着胡悦出了屋,心中便知胡悦已经做好了准备,便问:“师哥你要的东西已经到手,那何时入局?此外,当初你说赵王此战的成败关系到甚大,又是何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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