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牵着手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 一路风平浪静。
    莫熙道:“快到了。也不知道迷宫尽头有什么。接下去咱们可没有任何提示了。”
    唐欢道:“说不定有唐芯前辈留下的遗物。”
    “嗯, 前面已经看得到亮光了。”
    突然,二人觉得脚下的石板一沉,紧接着破空之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 千枚钢钉从前方、头顶、左右,如同暴风骤雨一般齐齐射过来。说时迟那时快, 唐欢抱着莫熙就地一滚,到了一丈开外, 却是不退反进!
    少顷, 钢钉射入石板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下来。
    莫熙道:“好险。幸亏你反应快!这机关真阴险,迷宫出口曙光已现,再加上一路毫无阻滞, 咱们免不了兴奋之下放松警惕。这机关恰恰就在离出口一步之遥的地方等着给人致命一击。”
    唐欢微微一笑, 道:“这样的机关制动快,射程往往有限, 一般以短距、密集来提高杀伤力。逃出射程外就没事了。不过一般人遇袭的正常反应是立即撤退, 这个机关却一步都退不得,每退一步就触发一次。”
    莫熙心道:这个机关踩中最后一步才开始触发,然后利用人后撤的自然反应设定连环杀招。好生厉害!
    莫熙看进唐欢近在咫尺的眼睛,轻笑道:“你好沉。”
    唐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覆在她身上,忙翻身退开, 迅速站起。
    莫熙也跟着一骨碌爬了起来。忽听唐欢轻声道:“对不住,下次让你在上面。”
    莫熙听了差点一个没站稳……偏头向唐欢看去,只见他满脸真诚。心道:果然是现代来的思想才比较邪恶么......
    二人这一滚就已经滚到了迷宫的尽头, 眼前是一座更大的琉璃顶宫殿。
    宫殿的正中并排停放着两具雕刻华丽的石棺,用的材料竟然跟唐芯的浮雕一模一样,汉白玉嵌贝壳粉制成的蝴蝶。所不同的是其中一具稍大,且其上刻着斗大的行书:
    “孟涛吾夫:
    你我夫妻相知十载,你待我情深意重,我却始终有负于你。有生之年,你对我爱重愈加,我却越发难以启齿。然,你我夫妻情深,我已欺你十载有余,怎忍至死都不以真言相告。遂将真相刻于此石棺之上,望你阅之。我知你心胸豁达,必不会怪我。我若殒命,实乃自尝苦果,天降罪责,理当受之。放不下的唯有夫君你和我们年幼的女儿,还请为了小仪千万珍重。
    想我唐芯一生行事肆意妄为,从不瞻前顾后,只此一件却终生痛悔不已。我乃唐门旁系所出,纵使天资聪颖,亦不免为唐门众人所轻。我一心研习毒术以求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皇天不负有心人,十三岁那年我于藏的一部古籍中发现唐门遥河底地宫的建造图纸。便立志要找到地宫,让唐门众人对我刮目相看。只是要找到地宫,需修习一门功夫,做到能在水下闭气一个时辰方可。此种武功实乃匪夷所思、闻所未闻,我本已不抱希望,谁知行走江湖之时又被我偶然知悉蜀山派至宝琅琊杖中的《灵枢决气篇》正是一门修炼之后可长时间闭气水下的功夫。于是我开始日思夜想如何得到琅琊杖。最终决定利用一个女人本身最大的利器——美貌。可我生来样貌平凡,只能靠后天补救,在最擅长的毒术上下功夫。经过夜以继日的试验,终于制成了‘销1魂香’。此药若长期服用,服上数年,便能让一个样貌平凡的女子长成轰动武林的美人。当年我尚不知情滋味,便以为世上男子皆为须眉浊物,不堪托付终生,便未将服用“销1魂香”不得动情一事放在心上。
    夫君每每忆起你我二人于蜀山桃花园中初识情景,皆会感念上天赐缘。岂不知,我每每闻之必感五内俱焚。只因你我二人相遇绝非偶然,实乃我苦心安排所致,为的就是琅琊杖。后来你对我日渐情深,我见时机已到,便对你谎称自己中了一种毒,需修炼琅琊杖中的《灵枢决气篇》方可治愈。你竟二话不说便取出琅琊杖给了我,并且为了带我浪迹天涯,毅然决然叛出蜀山派。
    你如此待我,我怎能无动于衷。可笑的是‘销1魂香’其实是一种最高级的媚1香,也就是淫1毒,不动情则已,一旦动了真情就会气血翻涌,救无可救。是以小仪三岁那年,我逼她发毒誓终生不得习毒,就是怕她似我一般自作聪明,最终反倒害了自己。谁知,我的过错却要传到我们的女儿身上,她生来带毒。自她八岁那年眉心渐渐显出朱砂痣来,我就已经万念俱灰。夫君常常夸我眉心红蝶艳冠武林,岂不知那点朱砂正是中了‘销1魂香’才有的。我每每见了小仪眉间那一点殷红,只觉噬心镂骨之痛。是以我再三告诫她不能爱上任何一个人,只希望她能一生平安。”
    莫熙站在棺前细读唐芯留书,不禁唏嘘不已。
    “原来‘销1魂香’是唐芯前辈为了改变容貌,好从孟涛那儿骗取琅琊杖,故意下在自己身上的。却没想到自己终究把持不住,假戏真做,对孟涛动了真情。唐仪的毒乃是遗传自唐芯前辈。而唐芯前辈为了怕女儿步她的后尘才会禁止她习毒。可惜为时已晚。”心道:人都言天妒红颜,却不想唐芯这位红颜却是这么个来龙去脉。原来唐仪找无数个不同的男人,并且生冷不忌,是怕固定一个会日久生情,导致殒命。可惜她最终还是爱上了原清泽,她明知道动情的后果是什么,却仍旧选择了飞蛾扑火。而真相却是那么不堪,她选择宁愿付出生命也要轰轰烈烈燃烧的爱情居然是一个局。唐芯为了琅琊杖,使美人计让孟涛离开蜀山,才种下了原清泽从小立志要夺回琅琊杖的因,而原清泽用美男计从唐仪那儿取回琅琊杖,最终导致唐仪跳崖成就了果。这世间因果冥冥之中皆有定数。
    唐欢轻声叹息道:“想我唐门,无论男女,都是痴心人。你看这里,还有孟涛前辈的刻字回复。”
    “唐芯吾妻:
    为夫得阅当年真相悲痛不已。非气你设局相骗,实乃痛心你多年来所受身心之煎熬困苦。你怎就如此痴傻,便是你容貌平凡,为夫也定会珍重相待。”
    莫熙心道:孟涛说这话自然发自肺腑。但实则未必。由于容貌的吸引而产生好感,进而爱上一个人并不奇怪,也未必就肤浅。最初外表上的吸引过后,通过朝夕相处培养出的感情自然就会逐渐超过甚至取代容貌上的吸引,到那时说一句只爱内在也不难。只是,谁能保证一开始就爱上那颗心呢,这比爱上一具外壳难多了。
    思及此处,她看了唐欢一眼,心道:这厮倒是朵奇葩,自己是个毁天灭地的妖孽,居然能无视我毫无亮点的躯壳。只是我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又有什么可值得喜欢的……
    待压下思绪,莫熙才道:“这具石棺甚大,可能他夫妇二人合葬在一处了。”想到一个可能,她忽然凌空而起,落在另一具石棺旁,左手凝了三分力,将盖头缓缓推开。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一具女尸,旁边躺着一根莹绿如翡翠,长约一米的器物。琅琊杖!
    再细看石棺,果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唐仪也在上头刻了字。不过唐芯刻字是希望被孟涛看见,是以字体甚大,十分显眼。而唐仪刻字,只为一抒胸臆,是以只在棺盖上留下了一排蝇头小字。
    其上只有一句话:
    “系你一生心,负我千行泪。”
    莫熙叹道:“不知是唐仪知道自己动了真情,命不久已,便故意在原清泽面前跳下蜀山绝壁云烟,好让他毕生难忘;还是她当时确实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却没死成,便回到唐门,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守着他们,慢慢等死。”
    唐欢道:“倘若真正的唐仪在这里,那后山的假墓又是谁立的?难道是她自己?”一顿,他豁然开朗道:“我却是愚了,那日你说唐芯很可能将地宫的事告诉了唐门的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如此说来,她留下这许多线索在藏必然也是经过那位长老默许的。既然这是一个秘密,守住藏里的那些物件,也就等于守住了这个秘密。殷老既然不知个中详情,那知情人自然就是另一位长老了。”
    莫熙点头赞同道:“很可能。只是我猜这个秘密也不是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保留那些记载线索之物就显得毫无意义。也许那位前辈是想让你这个掌门知晓地宫所在的,我们在藏的一举一动说不定他也了如指掌,却从未出来干涉,应该就是一种默许和乐观其成。”
    唐欢道:“先祖耗资巨大建造了这座地宫,必然有其用意。我们找找看吧。”
    于是,二人沿着琉璃顶的大厅四周,按顺时针方向,往与其相通的各个小厅一间一间寻过去。却并未发现任何秘道或违背常理之处。
    莫熙倒是觉得此地竟像是一座地下卢浮宫,各种精致嵌宝器皿,古卷画轴应有尽有,格局布置与皇家气派不遑多让。就连唐欢也越看越奇。
    来到最后一间小厅,一眼扫去,各类陈设也与之前殊无不同。莫熙随手拿起一方砚台,只觉手里一沉,她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向砚台刮去,外头一层薄薄的石粉剥落后,里面居然是一整块黄灿灿的金子。
    唐欢见状也立刻如法炮制。
    二人忙碌了一阵,将整个小厅小到笔洗,大到书案都查了一遍,竟然都是金子做的。
    莫熙心道:仅凭这些东西,就算唐门这一代所有的子弟都不争气,再想维持一百年盛况亦绝非难事。
    唐欢道:“这些东西若是先祖留给后人以备不时之需的,为何不像唐门四宝那样确立一个传承之法。万一始终无人窥得溯风灯的奥秘,此地岂不是要被永远遗忘。”
    “你的先祖一定有他们自己的考量。既然已经找到了地方,这些可以日后慢慢再想。咱们还是先找出去的路吧,按原路返回绝无可能。管子里的水流如此湍急,空间又十分有限,若要强行逆流而上必会在水中力竭。”
    唐欢点点头,道:“既然这间屋子有古怪,那出路很可能也就在此处。”
    二人摸索了半天却毫无进展。一时颇有坐困愁城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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