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说声多谢夫人,两手接了过来,示意珍珠与金定戴上帷帽,三人齐齐行礼向张夫人辞行,张夫人笑得慈和:“一路走好。”
    珍珠推开门,金定跳出门外,青鸾正要跟着走出,就听有人带着哭腔道:“原来夫人果真在此,奴婢们冒雨一通好找。”
    一位仆妇狼狈走了进来,头发上滴着雨珠,瞧见张夫人扑通跪了下去,掳起袖子哭道,“奴婢们找不回夫人,被二夫人好一通家法,夫人,跟奴婢们回去吧。”张夫人瞧着那仆妇手臂上的斑斑鞭痕,两手簌簌得发抖,“打狗还得看主人,她也太欺负人了。”仆妇哭道,“她还说,夫人也该知道,自己虽然只是张府的摆设,可为了成就老爷的善名,维护大公子的官声,就该好好的呆着。二夫人还说,都当佛供着了,万事不操心,还有何不满意?一大把年纪还闹个离家出走。”
    张夫人闭了眼气得脸色苍白,半晌睁开眼长长吐一口气:“不怕你们笑话,我在家中确实是个摆设,家中大小事由二夫人说了算,这二夫人精明能干,长得又好,当着员外的面亲密待我,十分尊重,背地里冷嘲热讽,往我心上捅刀子,我跟老爷稍有抱怨,老爷就说我不知好歹,跟我儿子略略提起过,我儿子就笑,是母亲多疑了,二娘不会有任何不轨之心,这家中,除去我与莲叶,没人信我,那些妾室也都以她为尊,我象活死人一样……”
    张夫人眼泪滴落下来,“之前不敢提起,只因家丑不可外扬……”说着话抽泣出声,“恨不能一死了之,又舍不下儿子,儿子尚未成亲,我怎么能……”张夫人哽咽着,终忍不住啕号大哭。
    咚的一声,金定拳头重重砸在墙上,撸袖子道,“欺人太甚,我会会这二夫人去。”青鸾喝一声金定,对她轻轻摇头,金定愤愤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宠妾灭妻在殷朝可是大罪,我非去不可。”
    张夫人停了哭泣,忙忙摆手道,“你们三个姑娘家,哪惹得起她,快走吧,快走……”抹着眼泪起身来轰她们,珍珠迟疑看着青鸾,“姑娘,我们管还是走?”
    “走。”青鸾一咬牙,率先出了屋子,金定追了出来,涨红着脸拦在她面前,“青鸾怎么忍心……”
    青鸾压低声音,“那张员外家产万贯,想来家丁众多,你去了又能如何?纵使你身手厉害,能以一挡十,还能以一挡百吗?”金定摇头,“可是,张夫人为人慈和,她那样受苦,我们既遇见了……”青鸾摆手,“鲁莽的义气只会害人害己,倒不如在路上给桑驿丞去信,托了县令帮忙,我们到了东都,也可给张家公子送信。”
    金定喊一声珍珠,三人上了马齐齐回头,那莲叶搀着张夫人也出了茅屋,张夫人脸上泪痕未干,强装出笑脸与她们挥手。
    金定和珍珠勒紧马缰看着青鸾,青鸾驾一声,率先冲了出去。
    走了十多里不见人烟,眼看天色将晚,珍珠迟疑道,“要不,我们退回茅屋去?”金定点头说可,青鸾摇头,“向前走就是,说不定就有村庄。”珍珠犹豫道,“可是今夜天色阴沉,一丝光也没有,若是没有村庄,这荒郊野外的……”
    青鸾道:“此地大树甚多,若天色全黑,我们可爬到树上过夜。”
    二人说一声好,金定跃跃欲试道:“还没住过大树,定是十分过瘾。”
    又行一里之遥,前面出现星星点点的灯光,间或可听到汪汪的犬吠,三人惊喜着下了马,珍珠吁一口气,“还是姑娘英明。”金定嗯一声,“我倒想住树上呢。”
    青鸾笑着示意珍珠,珍珠叩开村头第一家的院门,想要问一问地保家何在,前来应门的人将门开一条缝往外一瞧,大喊了起来:“夫人,是白日里那三位姑娘。”
    喊着从院门缝里闪身而出,手中提着的灯笼往上一举,对惊呆的三人笑道:“三位姑娘不认得我了?我是夫人身旁侍奉的奴婢,叫做莲叶。”
    ☆、38. 困局
    青鸾伸臂拦住欲往前的金定,笑道:“张员外家财万贯,府上理当深宅大院亭台楼阁。”
    莲叶摇头:“老爷崇尚节俭,不忘贫苦出生的根本,一直住在此处,此处便是张家庄。”
    青鸾蹙了眉头,张夫人已闻声而出,双手合十道:“既又重逢,想来是我们的缘分,天色已晚,三位姑娘留宿一宵,明日一早上路,请吧。”
    张夫人比手相请,青鸾朝金定与珍珠微微颔首,既躲不过去,便安然处之。
    张家庄从外看是村庄模样,进了院门别有洞天,院与院相接相连,每一个院门处都有强壮的家丁把守,再往里走,烛火渐渐通明,说笑声歌声丝竹管弦之声纷杂入耳。
    张夫人引领着三人进了正房,分宾主坐了,笑道:“无处可去,少不得老着脸皮回来,能招待三位姑娘,我心中欣慰。”
    笑着又叹气,珍珠忙出言安慰,金定低头看着脚尖,青鸾不着痕迹打量屋中陈设,素净雅致,正中供着高耸的佛龛,檀香袅袅,张夫人依然是素衣木簪,只是神情已不复茅屋中的凄惶,反添了从容笃定。
    青鸾笑道,“倒想见见府上的二夫人。”珍珠附和道,“就是,看看她可是三头六臂吗?”金定依然盯着脚尖怔怔出神。
    张夫人笑道:“老爷重规矩,过会儿晚餐,一大家子都能见着。”
    说着话喝几口茶,就听外面起了鼓声,莲叶进来道:“夫人,用饭时辰到了。”
    张夫人站起身说一声请,走在前面笑道:“府上人多,别慌。”
    一直来到居中的庭院,居中一座高耸阔大的广厦,进去了就见一人一几围坐着,看到张夫人进来都恭敬站起行礼,张夫人嗯一声:“都坐下吧,怎么?老爷和二夫人还没来?”
    有一位女子怯生生道:“二夫人去巡视店铺,老爷身子不爽利,白日里又发几通脾气,妾几个与孩子们都吓死了。”
    张夫人笑笑,“过会儿他就舒坦了。快去请,传我的话,就说有娇客临门。”
    一声娇客,青鸾听得眉尖一蹙,身旁的金定脚下一滑,顺势抱住了青鸾,在她耳边小声道,有诈。青鸾微不可察点了点头,金定站直身子嘻嘻笑道:“这地板光可鉴人,镜面一般,险些将我摔个跟头。”
    张夫人说声小心,笑道:“还请入座。”
    青鸾隔几瞧着张府这些妾室,个个都是秀丽之姿,只是卑微怯懦,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几个孩子倒是活泼,聚拢在一起低声说笑。
    随着一声通传,张大善人走了进来,中等个头面皮白净身材圆胖,颌下一绺乌黑的山羊胡子,修剪得干净整洁,瞧见青鸾眼神骤亮,哈哈笑了起来,来到张夫人身旁坐了,抚着胡子笑道:“辛苦夫人了。”
    眼睛却不看张夫人,直盯着青鸾,青鸾假装不察,敛着双眸微微低着头,张员外又看向金定,一脸的欣喜,再看珍珠,满意得嗯了一声:“夫人此行不虚。”
    张夫人这才笑道,“家中有客,老爷还不见过?”张员外笑道,“瞧见了瞧见了,都生得如此俊俏,尤其是那位小娘子,神仙之姿,我惊得都忘了说话了。”
    说着站起身朝三人团团做三个揖:“敝人姓张,名唯善,得见三位姑娘,实乃三生有幸。三位姑娘尽管在舍下住着,愿意住多久就做多久,每日里美食珍馐款待。”
    三人回了礼,青鸾说声叨扰,入席用饭,张员外不时拿一把镶金小玉梳梳理自己的胡子,几位妾室只敢略略用几口,孩子们自从张员外进来,老鼠见了猫一般,只吃几口便都说饱了,张员外一摆手,那几位小妾与孩子们如蒙大赦,瞬间不见了踪影,广厦间只剩张氏夫妇与青鸾金定珍珠。
    张夫人唤声老爷,张员外笑道:“你知道我的性情,好吃的总留到最后。好几年没有尝鲜,今夜先来最新鲜的。”
    说着话眼睛直勾勾看向金定:“不若寻常女子之娇弱,这长腰,怎么都折腾不坏,好,很好。”
    青鸾唤一声员外,张员外忙不迭笑:“小娘子尽管吩咐。”
    青鸾笑道:“我想为老爷吟诗助兴。”
    张员外啪啪啪鼓掌:“好好好,小娘子竟会吟诗?这个新鲜。”
    青鸾启口道:“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话音未落,金定脱兔一般窜了出去,一把揪住张员外的衣领,另一手握着匕首抵在咽喉处,咬牙道:“老贼,你欲如何?”
    张夫人脸色一白,青鸾唤一声珍珠,珍珠扑过去将她脸朝下扑倒在地,脱了袜子塞入口中,张夫人呜呜哝哝挣扎,金定抽出张员外腰带递了过来,珍珠干脆利落将张夫人手脚绑在一起。
    金定看着张员外:“快说,否则将你头发一根一根拔光。”
    青鸾一笑:“他最宝贝他的胡子。”
    金定下手用力一揪,胡子被扯下一绺,张员外疼得一声嘶叫,青鸾扯出巾帕堵住他嘴,笑道:“我来说,若说得对,你点头,不对,你就摇头。”
    张员外不说话,金定又是一扯,张员外下巴上冒出点点血珠,疼得不停摇头,待看到沾血的胡须,两眼一翻险些晕厥过去,金定手中匕首拍拍他脸,他清醒过来,青鸾指指张夫人:“可是她故意设计,诱我们入庄?”
    张员外点点头,青鸾又问,“那些小妾,都是如此骗来的?”张员外又点头,青鸾哼一声,“最小的妾室也已二十五六,你们夫妇近十年没有行此勾当?”张员外又点头,金定瞠大了眼,青鸾如何句句猜中?青鸾又道,“你们收手,可是因为在东都为官的大公子?”张员外点头,青鸾一笑,“是啊,儿子年纪渐长,又是明事理的读书人,你们自然要收敛,如今他在东都为官,你们便又故伎重演。”
    指一指张夫人,“她如此做,是为了讨好你?”张员外摇头,青鸾讶然,想了想对他道:“若大声叫喊,就将你的胡子全部拔光,日后再也长不出来。“张员外忙忙点头,青鸾取出他口中锦帕,“她不为讨好你,又为何如此?”
    “我与夫人是天做一对地造一双。”金定呸了一声,张员外忙道,“我喜欢青春貌美的小娘子,过几年不尝尝新鲜,便夜不安寝食不知味,夫人她,喜爱玩儿猫捉老鼠狼扑小羊的游戏,前几个都是在茅屋中就得手,这次竟然要在家中等候,可见夫人这次玩儿得过瘾。”
    张夫人奋力撑起脑袋,连连点头满面红光,似乎十分兴奋,珍珠一掌击在她后脑勺上,愤愤骂道:“过瘾,让你过瘾。”接着又连击几下,直将张夫人击得晕了过去。
    金定又揪张员外一绺胡子,张员外一声嘶叫,珍珠冲过去闩了门,青鸾警觉看向屋外,竟是寂无人声,笑一笑看向张员外:“今日的情形,你欲如何?”
    张员外忙忙摆手:“三位小娘子既不愿意,敝人绝不强人所难,敝人不喜用强,敝人喜欢你情我愿……”
    啪得一声,金定手中匕首怕在他嘴上,青鸾沉吟道:“如今天黑,雨后又道路泥泞,就算逃也逃不远,歇息一日天亮再走,揪着他的胡子离了这泸州地界再说。”
    金定说好,珍珠又扯了张夫人腰带将张员外绑了,另一只袜子脱下堵了嘴,将夫妻二人并排倒扣着,金定手捂了嘴,叽叽咕咕笑了起来:“象两只粽子,又象两只大王八。”
    说着话拿两只铜盘盖在二人身上,珍珠嘎一声笑了出来:“更象了。”
    金定啪啪两声,击向二人后脑勺,看二人脑袋耷拉下去,笑道:“几个时辰醒不过来,明日还要赶路,躺下歇息一会儿。”
    青鸾抿唇一笑点头说好,三人和衣躺下,睡意朦胧的时候,就听外面莲叶道:“原来是二夫人。”
    就听一名女声清脆斥道,“既从里闩上了,给我撞开。”莲叶道,“难得今夜老爷与夫人尽兴,老爷都叫出声了……”就听啪的一声,似乎是莲叶脸上挨了一巴掌,那女声咬牙切齿道:“来人,将这刁奴关到柴房,把门撞开。”
    三人闻声惊跳而起,珍珠一脚踩上张夫人的背,金定将张员外翻个个,一把揪住他胡子,二人齐齐看向青鸾:“怎么办?”
    青鸾苦笑:“还能怎么办?以他们二人为质与之商谈。既然张夫人只是做戏,这二夫人可能不象莲叶所说那样凶残,就算她凶残,这张夫人的性命她可能不在乎,张员外她总是在乎的。”
    金定与珍珠说一声是,就听轰得一声,广厦大门被豁然撞开,一位女子带头走进,三十四五的年纪,身材高挑脚步带风,吊梢柳眉眼风如刀,凌厉朝她们看了过来。
    青鸾一惊,此女只怕难以对付。
    ☆、39. 妻妾
    青鸾先声夺人:“员外与夫人诱我们入府,欲行不轨之事,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还请二夫人宽宏大量。”
    二夫人目光扫过被捆成粽子的员外与夫人,再看看金定与珍珠,最后才看向青鸾,脸上不辨喜怒,合了身后的门问道:“她如何诱的你们?说来听听。”
    青鸾行个万福礼,细细讲了一遍白日经过,女子听了依然不动声色,沉吟半晌问道:“你小小年纪如此警惕,两位侍女俱都功夫在身,你是何来头,说说吧。”
    青鸾笑笑:“我是大昭国的鸾长公主,前往东都寻找我的情郎,当今三皇子怀王殿下,珍珠是我的侍女,金定是路途上结识的姐妹,乃是上青县驿丞之女。”
    青鸾特意将来头说的响亮,甚至扯出元邕,也是为了让这位夫人有畏惧之心,二夫人摇摇头:“你虽机敏,但缺乏江湖经验,你说的这样大来头,若有人不小心惹到你,一定会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金定一脚将张员外踢在一旁,纵身朝二夫人扑了过来,窗外起了风一般,跃进一位男子,举起手臂挡住了金定,金定左冲右突,他自铁塔一般岿然不动,青鸾看向这位男子,跟二夫人差不多的年纪,长相敦厚木讷,男子挪动着身形阻挡金定进攻,唤一声玉奴道:“如何处置?”
    二夫人摆摆手,眼眸中浮上泪花,“石头哥,若我当年如她们一般警惕,又何至于被这老贼……”石头颓然住了手,“不怪你,怪我。”
    青鸾心头升起期冀,示意金定看着张员外,默不作声低下头去,二夫人一声长叹:“她们三个我带走,这府里上下都吩咐好,就说我巡视店铺没有回来过。待老爷夫人醒来,就说她们三个本是女贼,偷了府里私藏的贡品,将看家护院的家丁打晕后逃了,至于那莲叶,不能留着了,扔荒郊井里吧。”
    青鸾身子一缩,二夫人笑道:“没杀过人?许多时候,对有些人,万不能妇人之仁。走吧。”
    二夫人带着她们从暗道出了张家庄,她们的马匹行囊已在出口处等候,另有一辆阔大的马车,马前明灯高悬,二夫人道:“走吧,我送你们,否则你们离不了泸州。”
    上了马车,里面躺着一只木箱,二夫人将木箱打开,璀璨夺目耀花了眼,二夫人笑道:“东都定期有人过来售卖这些皇家贡品,这位老爷树大招风,明知道是重罪,也不敢不买。”
    青鸾携金定与珍珠行礼谢过二夫人,二夫人一笑:“谢什么,之前的那些,不情愿的都放走了,那六个贪慕张家庄荣华富贵,是自愿留下的。”青鸾坦然问道,“二夫人呢?是被迫还是自愿?”
    辚辚车声中,二夫人凝目缓声说道:“我闺名玉奴,娘早年亡故,爹爹独自抚养我长大,爹爹在泸州府街头开一家酒馆,石头哥与我自小订亲,常帮着爹爹送酒,那年他入了行伍,有一天爹爹前去买酿酒的酒坛,我独自守着酒馆,张家来了两位仆妇,说是张家庄明日要大宴宾客,让送二百坛酒过去,我说今日无人可送,能不能等到明日,她说若明日便要找别家,这样大的一笔生意,我决定赶着毛驴车前往。到了张家庄后,张夫人殷勤请我喝茶,她在茶里下了药,其后她每日喂我吃药,一月后我有了身孕,他们夫妇没有孩子,便将我爹接来,用我爹胁迫我生下孩子。其时我爹为找我,已将酒馆变卖,人已有些疯癫,我带着我爹从暗中发现的那条地道逃了出去,回到泸州,才知已无家可归,又听到石头哥阵亡的消息,我心中恨极,又回到了张家庄,做了张员外的二夫人。”
    “我给夫人下了药,让她终身不能生育,我的儿子成了嫡长子。我费尽心机争宠,张员外本就懒散无能,因信任我,渐渐将张家产业全交到我手里,我努力经营,二十载过去,张家产业扩充数倍,我与官府交好,并大方赈济百姓,对外搏得名声,回到张家庄,我牢牢掌控着那一对夫妇,我变个脸色都能让他们诚惶诚恐,我钝刀子割肉一般折磨着他们,心中无比畅快。可我经常出门,他们便趁我不在,联合起来诱骗少女,满足彼此的怪癖。儿子懂事后,我劝告他们为儿子着想,又在夫人身旁安插一位厉害的婢女约束,他们收手十年。去岁我儿带着婢女去了东都,夫人身旁换了莲叶,没想到这莲叶貌似忠厚,收了夫人银子,便趁我不在助她行诱骗之事。”
    青鸾点点头,“这么说,公子并不知乃是二夫人所生?”二夫人摇头,“他是个纯良的孩子,我这些年心中空虚,发疯一般累积财富,暗中做过不少亏心事,我没脸让他知道,让他知道他有这样的爹娘和这样一个家,本想等他成家后,我就散尽张家财产,让那对恶心的夫妇做乞丐,我则去城南出家。可是年初的时候,石头哥找到了我,原来这些年他以为我死了,一直未娶,他本已功勋卓著封了将军,为了我,来到张家庄做了一名家丁,我……”
    二夫人看着青鸾,“因他,我想重新活一回。你们三位姑娘的勇气令我赞叹,是以,我愿意助你们,但我是生意人,不做亏本的买卖,怀王是你的情郎,此次怀王初战告捷,日后大胜而归,回到东都定会得势,他得势后,你要重用我儿,我儿姓张,名文渊。”
    怀王初战告捷,就是说,怀邕打了胜仗,青鸾心头升起狂喜,一把攥住了二夫人的手,急切问道,“消息可确切吗?怀王打了胜仗?”二夫人笑笑,“自然确切,本来那乌孙的符离来势汹汹,可怀王声东击西迂回作战,初战告捷,那日打胜仗的烽火传来,知府大人激动得哭了,说泸州乃是三国交界,这些年常被乌孙小股部队骚扰,得知怀王亲征后,说怀王是个窝囊废,绝望不已,都已准备好吃了败仗后挂冠归隐,谁知怀王深藏不露,竟是用兵的奇才。”
    青鸾抿着嘴笑,就知道他能行,珍珠欣喜笑道,“先生文武兼备,果真厉害。”金定淡然捋捋头发,“想那乌孙乃是化外之境,打仗不过凭着快马与野蛮,哪里就会排兵布阵了,也听说那符离厉害,可他一个人厉害有什么用,架不住底下一窝熊兵熊将。”
    青鸾笑说不可轻敌,心里高兴得不停翻滚,一直攥住二夫人的手没有松开,二夫人任由她攥着,青鸾许久回过神,松开二夫人被攥得通红的手,赧然着低下头,二夫人看着她笑,青鸾避开二夫人的目光看向金定:“金定怎么瞧出张家庄有诈?”
    金定笑笑:“那张家庄瞧着是个普通村庄,进去后另有乾坤,院子按八卦方位修建,家丁们的站位利于排兵布阵,就算来一个军营,只怕好进难出。”
    二夫人扬眉奇道,“金定懂得阵法?”青鸾笑道,“金定粗中有细,实乃女中将帅。”二夫人竖起大拇指连说厉害,金定坦然受之,青鸾笑道,“二夫人也很厉害,乃是女中范蠡白奎。”二夫人笑道,“我也没别的本领,打算盘看账本,低买进高卖出,该贮存贮存,该出售出售。”青鸾笑道,“这话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就难了,打算盘看账本能学,这个买卖的时机可不是人人都能窥得准的,张家的产业在二夫人掌管下扩大数倍之多,说明二夫人眼光之精准独到,无人能及。”
    二夫人一笑,“我就老着脸领了这夸赞。”金定哈哈笑道,“二夫人这脾气性情我喜欢,二夫人,青鸾呢,是要做女皇的,青鸾若做了女皇,我做兵马大元帅,二夫人便做户部尚书。”
    二夫人爽快说好,珍珠挤了过来,“我呢我呢?”金定拍一拍她肩头,“珍珠就是青鸾身旁的掌印太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珍珠拊掌说好,“到时候,你们都得看我的脸色。”
    四人相对哈哈笑起来,二夫人道,“别叫我二夫人,叫我玉奴,我虽年长,我们做个忘年之交。”
    四人交谈投机,在马车中说说笑笑,不觉天色已晚,马车徐徐停下,青鸾揭开车帘,石头坐在车辕上,宽阔的背对着她们,头也不回说道,“玉奴,就在这家客栈住下吧。”
    玉奴说一声好,待青鸾她们下了马车,弯腰抚上石头的背,低低说道,“石头哥,今夜里便要一间房吧?”石头扭脸看着她,面上无波无澜,玉奴微红了脸,“这三位姑娘如此随心所欲,我不由想到自己,前半生不得随心,后半生也该恣意才是。”石头嗯一声,脸已是泛起了红,直红到了脖根,半晌说声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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