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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过后,平静的清原县里传来了让人震惊的消息:呈宇四十六年十一月初四,隐王逼宫谋反被抓,隐王府一干人等皆被打入牢狱,六日后,圣上驾崩,皇四子昭王被立为新君,登基大典将在年后进行。
    与方斌在书信中所说的一样,朝廷下来的诏令里丝毫没有提及阿瑶及其家人的任何消息。
    这一刻,阿瑶终于确定了方斌所说的,爹爹是昭王的人。可是,昭王将爹爹关押入狱真的是有什么苦衷吗?又或者,从爹爹决定入隐王府做线人开始,便已注定了今日的结局。
    爹爹是为昭王做了什么大事,所以昭王才不打算留下爹爹的性命吗?
    从九陌和十三影的口中她便不难猜到,爹爹在上京城早已是恶名昭彰,爹爹的行径便是隐王府的名声,这难道还不算是为昭王做的大事吗?更甚者,隐王的谋反也是在爹爹的引诱下才下定决心的。
    爹爹为昭王做了这么多事情,若爹爹是昭王殿下的人这一消息传将出去,那昭王积攒起来的贤德之名便会化为乌有,那他为帝还会有谁信服?
    她虽然不懂朝政,也不曾去外面见过什么世面,但自幼便跟着爹爹读过一些书,又岂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自古以来,多少帝王不是踏着亲人的鲜血坐上帝王宝座的?唐太宗是帝王中的楷模,是所有人都拍手叫好的千古明君,可是,他在登位之前不也曾喋血宫廷,弑兄杀弟。
    皇位是多少皇室宗亲觊觎的宝座,昭王会有夺嫡之心,并不奇怪。为了实现野心使用手段,这也不奇怪。成王败寇,只要他日后勤政爱民,百姓便会拥戴,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可是,现如今昭王夺嫡的计划中牵扯到阿瑶的父亲,阿瑶便再没了清晰的思路去滤清这一切,更不可能觉得爹爹就算被诛也算是为国尽忠。
    那是她的父亲啊,她不懂什么江山社稷,她想要的只是家人和乐,真的就只有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有些恨昭王的,他会是一个好皇帝这件事她从未质疑,可是,将为自己尽忠的下属送入牢狱,他当真就可以无动于衷?还是他从一开始便是选中了爹爹去做他的一颗棋子,一颗只要赢了这盘局便打算随意弃掉的棋子?
    若真的是这样,那他真的还是那个曾经为她挡下刀剑的昭王殿下吗?还是说他根本就是觉得对父亲有愧,所以才会不顾性命的去救她?
    这一切的一切,又有谁才能真正的告诉她答案?
    ☆、第六十五章
    “姐,爹从上京来信了!”姚琪一进大门便对着屋里的阿瑶唤了一声。
    阿瑶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急切:“来信了?信上说了什么?快给我看看。”
    姚琪将手里的书信递给阿瑶,见阿瑶展开来看,又接着道:“爹爹说他知道自己坏事做尽,罪大恶极,如今被关入牢狱反倒轻松了。他说他已抱了必死之心,希望我们不要难过,还说昭王殿下会是一个好皇帝,让我们不要对他心怀仇恨。”
    阿瑶握着书信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一张脸惨白的不见血色。她紧紧地用牙齿咬着嘴唇,强迫自己不哭出来。
    “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呐,我娘和姚京知道了这事现如今在家也都急死了,难道爹爹他真的没救了?”姚琪也不知道姐姐能不能想到什么好办法,但是她真的是没法子了,现如今能依靠的只有姐姐。
    阿瑶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没有到最后一刻,那么一切都还有转机,我们不能过早地下结论。只是,我不能就这么干等着了。”
    看阿瑶的目光中透着坚定,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姚琪心中疑惑,再抬眼看她的穿着时,姚琪突然有些愣住,一脸不可思议地伸手指着阿瑶:“姐,你怎么穿姐夫的衣裳?你女扮男装做什么?”
    不错,阿瑶如今的妆扮的确是方斌的衣衫,她的身子娇小,那宽大的长衫在她的身上看上去很不协调,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只是像男子那般将其高束在头顶,若非阿瑶的皮肤娇嫩,一眼看上去倒真像是个年轻小伙子。
    阿瑶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这才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要去上京找昭王。”
    “可是姐夫不是已经去了吗?”
    “正是因为他在那里我更应该去。”阿瑶目露忧郁,“我以为让他离开是为他好,可是如今看来上京要比清原县还要危险,昭王并非所有人口中称赞的那般贤德仁善,若相公真的去劫狱,怕是要落得和我爹一样的下场了,我怎能让他一个人置身险境?所以我必须去上京,是生是死我都要陪在他身边。”
    姚琪听了心中难受,又害怕的紧:“可是……若是最后你们三个人都回不来了,那该怎么办啊?”
    “我去见昭王便是想知道他为什么非要如此决绝,一个愿意为我挡剑的男人当真是那般绝情吗?而且,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爹,相公,还有昭王,他们一个个的我都摸不透,猜不明。这一次,我一定要亲自搞清楚!”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吗?”姚琪被阿瑶的话搞得有些发晕,根本不知道这话中之意。
    阿瑶叹息一声,无奈地摇头。
    其实她也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这只是一种直觉,她和相公日日在一起,相公有时候心事重重的她都看在眼里。昭王来清原县的时候,方斌以礼相待,可是阿瑶再熟悉他不过,又怎么会瞧不出他与昭王之间目光交错时透出来的逼人寒气,以及每次谈及昭王时他面色总透着凝重与警惕。
    阿瑶总觉得相公和昭王之间定然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而这或许也和爹有什么关联。
    原以为他会在某一天亲口告诉她这一切,可是事到如今,她必须自己去搞清楚了。
    姚琪见她不答倒也没有再问,只是突然道:“姐姐想去上京可以,不过你要带上去我,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我们两个人还能有个照应。”
    阿瑶听罢张口就要拒绝,话未吐出却又听姚琪道:“姐姐最好不要拦我,我们都是爹的女儿,你去却不带上我算个什么意思?”
    “可是上京真的太危险了,万一……”万一回不来了,便是白白地送掉性命。后面的话阿瑶终是没有说出来,眉头轻蹙着不再言语。
    “姐姐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你我从小都待在这清原县里,从未出过远门,如今既然要出去我就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至于我娘那边你不要担心,我自己会处理的。”
    见姚琪态度坚决,阿瑶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只得点头答应:“那好,今夜子时我在家里等你。”
    姚琪连连点头:“姐,你放心吧,我一定准时来找你。”
    阿瑶轻轻地“嗯”了一声,阴沉着的脸色始终无法舒展开来。
    .
    夜色融融,弦月如钩,黝黑的苍穹之上繁星点点,偶尔拂过一阵冷冽的寒风,在这沉寂的冬夜里让人忍不住颤栗。
    阿瑶一身肥大的男装,背着自己一早便准备好的行囊锁上家里的大门,回头看了看前方一片寂静的胡同巷子,缓缓向着另一边走去。
    刚走上两步路却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声:“姐!”
    阿瑶后背一顿,听出姚琪话语里的不悦忙笑着回身,却见姚琪也穿了一身男装背着个包裹走过来:“我正寻思着你怎么还不来,可巧你倒来了。”
    “是吗?”姚琪又上前走了几步,脸上明显的不悦,“如今怕是还没到子时吧,姐姐难道不是想要趁我不在的时候独自离开?”
    阿瑶一时有些无措:“我只是觉得……”
    “我知道姐姐担心我,可我也担心姐姐呀,现在我人已经来了,左右你是别想再把我赶走,你若不想跟我一道那我自己一个人去上京就是了。”姚琪说着真的转了身就要走。
    阿瑶无奈只得上前拉住她:“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我不该想着丢下你。本来就不放心你,你若一个人去了我就更不放心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见阿瑶妥协,姚琪总算松了一口气,上前挽上阿瑶的胳膊一起向着巷子外面走去。
    两人从东门的墙洞钻出城去,阿瑶提前安排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驾车的马夫是个皮肤黝黑的小伙子,名唤孙年,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平日里做的便是给人驾车四处奔跑的小生意,所以也跑过不少地方,阿瑶打听到他认得去上京的路,这才雇了他的马车。
    孙年见到阿瑶过来忙上去打了招呼:“两位娘子到了,快上车吧。”
    阿瑶点了点头拉着姚琪上了马车,进入里面的车厢内,孙年也跟着跳上去挥动马鞭,随着车轮的滚动马车也跟着向前行驶。
    阿瑶伸手掀开马车前的幔帘对着驾车的孙年问道:“这去上京需要多长的时间?”
    孙年想了想道:“上京城离我们这里较远,就是骑着快马日夜不歇地赶路少说也要两三天,可我们现在用的是马车相对便慢上一倍还多,再加上这马要喂料,要休息,这么折算下来的话怕是要十来天才能赶到。”
    “这么远啊!”姚琪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又转首看向阿瑶,压低了声音道,“姐,等我们到上京还需要这么多天,这中间可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啊,若是昭王等不及……”
    阿瑶拍了拍姚琪的手轻声抚慰道:“不会的,先帝驾崩,正值丧期,新帝的登基大典尚未举行,朝中大局定然还未稳,隐王谋反一事如今很可能会被暂且搁置的。”
    姚琪一脸不相信的模样:“你又没去过朝堂,这怎么能说得准呢?”
    阿瑶叹息一声:“我的确不太确定,不过皇位交替时朝中时局混乱历朝历代应该都是如此吧,除非那些史书上的记载都是假的。”
    姚琪听了又是一阵惊讶:“爹以前不是让你看那些什么诗经、楚辞吗,你什么时候看什么史书了?”
    阿瑶面色微怔,的确,爹爹向来只让她看那些诗经一类的书籍,不过她觉得那些书有些无聊,便会偷偷翻阅一些史书来看。说起来她其实也不过是把书上那些历朝历代的皇家事当作故事来读,倒是从未想过读的这些东西将来会有什么用途。
    见阿瑶不答话,姚琪倒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又转移了话题:“纵然昭王暂时不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可万一姐夫等不及去劫狱,被昭王给抓住了,那可怎么好?”
    阿瑶原本平静的脸色渐渐有些凝重,良久才叹息一声:“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一点,今日临出门前我将六阎的信鸽放走了,并写了信给他,只希望六阎看到那封信能够先把相公拦下来,一切都等我们到上京见了昭王再说。”
    姚琪这才稍稍放了些心,心中暗自祈祷她们二人能够快些到达上京。虽说见了昭王,凭她和姐姐两个人并不一定能够求昭王免了爹爹的罪,但纵然是可以见一眼她也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
    她真的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爹爹了呢。
    寂静的夜色里,一辆马车飞快地在一条曲折的小道上行驶着,车轮滚动碾压地面发出阵阵响声,马夫不时地挥动马鞭口,口中哼着山里的小调调,阿瑶和姚琪二人相依在车内,两个人都没有想睡的心思。
    她们的心里都盼望着这一路能够快些,再快些。
    然而,她们如今还不曾预料到,在去上京的路上还有着许许多多的麻烦等着她们。
    ☆、第六十六章
    因为阿瑶和姚琪催促得紧,马车整个晚上几乎都没怎么停歇,直到第二天早上马儿实在走不动了,这才决定在前面的林子里歇会儿脚。
    孙年前去为马儿寻找草料,阿瑶和姚琪则背靠背斜倚在一棵大树下,阿瑶从包袱里取来一张在家时烙的葱花大饼掰下来一半递给姚琪:“你也累坏了吧,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姚琪身上接过,阿瑶又取了水囊放在二人身边:“我出门带的银两有限,这一路还远着呢,为了预防途中发生什么万一,我们就先节俭着,等带的干粮吃完了再拿银钱买其他食物。”
    姚琪点了点头,低头在手里的大饼上啃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没关系,姐姐烙的饼最好吃了,有时候想吃也不一定买得到呢,我不怕辛苦。”
    见姚琪这般体贴,阿瑶心里一暖,也跟着低头吃起自己手里的半张饼。
    正吃着,孙年喂马回来了,刚靠在树下准备休息,阿瑶又取了张大饼递给他:“你也累了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先吃点儿饼再休息吧。”
    孙年推辞着不愿接受,阿瑶和姚琪好说歹说这才算是接下了。
    吃过饼,阿瑶看孙年赶了一夜的路实在困倦的不行,便想着让他靠在树下小睡了一会儿,毕竟他有精力了他们才会走得更快些。
    如今正值冬季,三人靠在树上小憩,时不时的刮过一阵阵寒风,冷的人直打哆嗦。
    孙年看这样实在是无法安眠,便起身对着阿瑶道:“两位娘子,这天太冷,在这里休息怕是要感染风寒,我们还是继续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客栈,到时便在那里歇息一个晚上。这大冬天的,这里也没什么好的草料给马儿吃,到了客栈也让它饱餐一顿,明日一早再赶路,你看这样可好?”
    阿瑶也知道如今这般日夜兼程的赶路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她和姚琪只需坐在马车里,困倦了倒头还能歇一歇,但孙年和马却是一直劳累着呢,前面的路还远着,总不能还没到上京先把人孙年给累坏了。
    于是阿瑶轻轻点头:“如此也好,那我们就先继续赶路吧,这一路也是麻烦你了。”
    孙年笑了笑,倒是没有再说什么话。
    .
    临近黄昏的时候,阿瑶等人终于遇到了一家客栈,孙年松了一口气,回头对着马车里的阿瑶和姚琪道:“可算是赶上了,今晚我们就先在这里歇歇脚吧。”
    阿瑶闻声掀开幔帘往前看,只见前方果然座立着一家客栈,客栈前用长杆束起的白色锦旗上写着“百里客栈”几个大字,再往四周看去,视线之内除了这家客栈竟然再无任何有人烟的建筑了。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家客栈,会不会不安全?”阿瑶有些警惕地说道,临走前莫烟和王天勇还特意嘱咐她出门一定要谨慎,更要小心遇到黑店,像那些方圆百里不见人家的客栈最好不要去留宿。如今看着前方孤零零的一家客栈,阿瑶莫名的便觉得心里发毛。
    孙年道:“两位小娘子是没出过远门吧,外面很多客栈向来都是如此,这是专门为赶路的行人提供的歇脚留宿之地,来往行人很多,一般都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阿瑶正在犹豫着,却见客栈里一位浑身赘肉的胖妇人走了过来,看穿着打扮倒像是这客栈的老板娘。
    老板娘对着马车里的人笑呵呵地招呼着:“几位小哥儿是要住店吧,这是要往哪儿去呀?”
    见这老板娘看上去不像什么恶人,阿瑶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只是仍然有些许不安,又往四周看了看才问:“敢问这附近就只有你们一家客栈吗?”
    “这是自然,这地方方圆几十里都没什么人家,就我们这一家客栈。”
    老板娘说着见阿瑶一脸为难,便也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又笑着道,“前面再走便是乞南山了,夜里从那里过容易迷路,若是再碰到个野兽什么的那可就不得了了,几位还是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上山吧。”
    姚琪原本觉得住不住在这里无所谓,但一听到野兽瞬间就怕了,伸手抓住阿瑶的衣袖乞求:“哎呀,姐,我们还是明天再赶路吧,大晚上的上山我害怕。”
    老板娘面上一滞,随即笑出声来:“呦,原来是两个小姑娘哪,是没出过远门吧,我说两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连个客栈都不敢住。两位放心吧,我们做的可是正经的营生,绝不是你想的那种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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