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瑛被打愣了。
    她估计没想到小姑子会真出手,而且还是一打就是连着四个耳光——‘四’个!!
    刘姱被吓愣了。
    她嫁过来这些年,从不认为自己丈夫的妹妹和‘忍’‘让’这些字眼有任何联系,但也从没想到会有看到她亲手打人的那天——而且还是打嫂子,亲嫂子。
    院里院外,都乱了。
    无论是阿娇这里原有的侍从,还是别的院子给带过来的仆妇人等,此时全部傻了眼。过一会儿反应过来,下人们默默地退至廊下或墙角,双手杵地面,深深地跪了下来。
    栾家陪嫁里面还真有几个壮妇想过来助战的,阿娇这厢的宫女见状,急忙唤外头的侍卫进来。
    刘姱是第一个醒悟的,三步并作两步又挤到弟媳妇和小姑子中间,用身体隔开两边——绝不能让争斗再升级了!
    阿娇抿抿唇,没再说什么。她就是再想接茬教训栾瑛,也不能不在人前给大嫂留三分面子。
    可没想到,此时反而是栾瑛又来劲了;
    只见她使尽力气推开刘姱,跺着脚扑过来……侯太子妃刘姱太意外了,一点都没提防,被弟媳栾瑛狠狠地甩在门廊柱子上;“哎呀”一声,扶着腰就动不了了。
    ‘几乎忘了,栾家可是……将门!哼!’
    直面袭击,娇娇翁主寄上一句言不由衷地无声赞美,然后踢腿,一脚正中栾瑛的小腿。
    栾瑛站不住,摇晃几下,错步沿着走廊的台阶滑下……被她带来的仆妇堪堪扶住。
    “哎呦,哎呦!……哎哟呦……”
    于是,接下来的景象就变成了:栾瑛无力地匍匐在侍婢怀里,抱着肚子拖长了声音艾艾呼嚎。
    此时再看,隆虑侯夫人总算有点孕妇——或者,贵妇——该有(#‵′)的样子了!
    闻讯的吴女匆匆赶来,一看这场面,倒吸一口凉气:“翁主?”
    阿娇袖着手,盯着快弯成只大河虾的二嫂栾瑛,镇静自若地表示:不用担心,这里是‘游廊’。游廊,就是建在平地上长走廊,和地面只差三两个台阶。
    才三个台阶而已,又不是三层楼,能出什么事??
    栾瑛叫得更响了:“哎呦……痛啊!痛……啊(⊙o⊙)啊!(⊙o⊙)啊!”
    馆陶翁主挑挑眉,不紧不慢地指挥。派人去叫接生婆,稳婆长公主官邸早就备下了,就住在官邸内;母亲长公主那边也得通知到,问一下是不是要另外准备太医。
    还有,命栾家的陪嫁侍女扶栾瑛回东跨院——要生,也得回自己院子生去!!
    瞥见宫女侍婢个个面有惊恐之色,娇娇翁主轻蔑地冷笑,漫不经心地安慰她们:把担心统统收回去!用不着!!
    不说别的,就凭栾瑛那份横冲直撞兴师问罪的劲头,保证没事!
    孩子,肯定能平平安安生下来。
    正说着,阿娇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袖子。
    一回头,馆陶翁主问:“阿吴?何事??”
    吴女官颤抖着手,指着另一侧方向,小脸刷白地叫自家翁主:“翁主!太子妃,太子妃……”
    “从姊?”
    阿娇急忙转身,这次看到刘姱半依在柱子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下来。
    被紧紧摁住的小腹下,
    绣满了飞凤图案的樱桃色三绕曲裾绕襟袍的下摆上,一滩可疑的水迹正在慢慢扩大,扩大,扩大……
    ☆、第165章 更新
    刘姱流产了,
    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刘姱没察觉,是因为没经验;其他人不知道,是因为没想到。堂邑侯太子陈须很早成亲,太子妃好几年都没传出好消息;等着等着,于是家里人等都习惯了。谁料到没有任何预兆就怀上了呢!
    毫无疑问,这是个打击,
    对刘姱,对堂邑侯陈氏家族,对馆陶长公主刘嫖——都是!
    这打击来得如此突然如此沉重,
    以至于即使随后得知二儿媳妇栾瑛生了个健康的男婴——第一个(⊙o⊙)嫡男孙!——也不能让刘嫖长公主重新高兴起来。
    此时的长公主感到心上仿佛压上块大石头,郁闷得透不过起来!
    昊天上帝作证!
    长公主刘嫖等这孩子等太久,太久了……
    刘姱亲生的孩子,一个血管里流淌着梁王刘武和长公主刘嫖的血的孩子,象征着大汉帝室家族的和睦与团结——这才是馆陶长公主梦寐以求的孙儿,堂邑侯爵位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事实上,这些年来长公主早就等得非常不耐烦了;只不过是看在王主姱是亲弟弟女儿的份上,才竭力加以掩饰。
    谁知道好不容易如愿以偿,胎儿却莫名其妙地掉了?!这怎不让馆陶长公主捶胸顿足,懊恼到吐血?!!
    尤其当前这局面,她都没法儿╭(╯^╰)╮追究责任!
    两个肇事人,
    一个是宝贝女儿,一个刚生了孙子——试问于情于理,馆陶长公主能发落谁(⊙o⊙)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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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温,突然又回升了。
    似乎不满‘温度’独占去京都人士的注意力,湿度也跑来京畿之地捣乱凑趣。石砌的墙壁表面开始冒出一片片水珠;衣物晾晒一整天,晚上收回时还是沾满潮气。空气也变得黏黏的;女眷们发现只要稍微动动,衣衫就会紧紧贴到颈背肌肤上,格外的不舒服。
    才穿两天夹衣,又给塞回了衣橱;纱罗,重新上场。皇宫甚至开始向宗室外戚家分发冰块用以避暑了——这不,今天一大早,长公主家就分到两大车。
    可就在这样潮热难耐的时节,馆陶长公主家的西跨院——侯太子陈须夫妇的住处——却又用上火盆了。
    ......
    ......
    侯太子妃刘姱的卧房,所有的门窗紧闭。
    仅仅在床榻前,就摆了两只大大的铜火盆。火盆里的木柴已烧过半,留下半盆橘红,半盆灰黑。
    珠帘轻响,
    老妇小心翼翼地举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只朱漆小碗,里面的液体随着老妇人的步子轻轻摇晃,散出药味。
    老妇放下托盘,将床上适合秋冬用的厚被推到旁边,将被中人扶出来,开始喂药。
    药汁的颜色发黑,入口既苦又涩。侯太子妃刘姱只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不肯再张嘴。
    老乳母自然不肯罢休,连哄带劝,穿插着还说些比较愉快的事:长公主又赐了礼物,她去查看过了,都是最好的绫罗衣料和珠宝首饰,都是最新潮最漂亮的式样,一定能为王主康复后的亲戚朋友聚会中抢到无数喝彩。
    刘姱一脸的无趣,放下药勺,问栾瑛的儿子怎么样了?
    一说到婴儿,乳母职业病发作,马上来兴致了。话说,那可真是个壮小子(⊙o⊙)啊!哭声嘹亮,小手小脚胖得和一段段藕节似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结实的孩子!准能顺顺当当长大成人!!
    侯太子妃听到这里,无声地推开药碗,又倒了回去。
    老乳母一看,暗骂自己不会说话,赶紧陪着笑劝:御医都说了,这胎日子浅,掉了虽伤身,但没动到根本。王主还年轻着呐,调养好了,以后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刘姱王主默默合上眼睛,泪水顺着面颊滑下。
    见自己一手抚养大的孩子如此煎熬,乳母当然也跟着不好受,柔声相劝,真的(⊙o⊙)不能多哭,小月子里哭多了,会伤眼睛的。
    半晌,略带嘶哑的声音问道:“保氏,阿娇……何如?”
    “为……馆陶翁主?”
    自以为找到突破口的老妇人立刻气冲冲地发言:算起来,阿娇翁主在这件事上绝对罪责难逃!
    试想啊,如果不是馆陶翁主不顾亲情无事生非,让姓许的半道改口供,隆虑侯夫人也不会发飙。栾瑛如果没急疯了,自然好端端呆在自己的东跨院安安静静待产,怎么会撞到王主,更不会发生流产。
    不过王主可以放心,长公主这回没有护短!
    馆陶长公主‘亲自’出面,罚阿娇翁主了。
    “王主未见呐……”
    老乳母挖空了心思,竭尽全力描述娇娇翁主挨骂的场面——是长公主亲自骂的;真的,她当时在场,亲眼所见。而且,不是以往那种轻描淡写地指责,而是真正的恶声恶气地斥骂!
    阿娇翁主当时被母亲骂得呦,头都抬不起啦!
    说到这儿,老乳母有种一解多年怨气的通畅感!
    话说自她跟随刘姱从梁国嫁入京都,这些年来,对阿娇这位贵女是越看越不顺眼了——长公主家也好,皇宫也罢,只要有阿娇翁主出现的地方,永远压过她家王主(⊙o⊙)一头啊!
    同样是侄女,
    明明她家王主刘姱才是亲侄女,阿娇只是外甥女,可皇帝陛下眼中从来只重视小阿娇。其她小辈?不过是维持个面子请。
    同样是孙女;
    明明她家王主刘姱才是亲孙女,阿娇只是外孙女,可窦皇太后心里,只有阿娇才是心头之好。其余孙女?给个陪衬绿叶都算抬举。
    而她家亲爱的刘姱王主呢,只能躲在表妹的阴影里,捡人家挑剩的;还不能露出一丝儿不满,否则就是不懂事,就是不贤德,就是心思叵测,立刻迎来皇帝大伯皇太后祖母的厌弃,婆婆长公主的鄙视,还有丈夫陈须的冷落。
    现在,
    总算熬到阿娇吃瘪的这一天了!!
    ……
    絮絮叨叨,忽然抬头,谈性高涨的乳母猛然发现,她家王主的眼泪又多了起来。
    泪珠,
    有如断了线的珍珠,
    一颗接着一颗地静静滚落……
    “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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