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给客户普及了一下其他世界的生理知识,那位看起来挺稳重的顾客都快要崩溃了:“没有abo之分,只有男女两种人?那个世界的人是怎么繁衍的,这不也太压抑天性了吗?你们那儿的男人如果喜欢上了男人,难道就不能有孩子、有正常温馨的家庭了吗?可你刚才还说你男友太能生,所以你们不敢要孩子……”
    “啊,”邵宗严淡定地点了点头:“我男朋友他们一族是特例。不过我觉着两个人在一起图的应该是喜欢那个人,跟他在一起心里快活,而不是什么儿女满堂之类的。”
    碗里的草鱼快活地拍了拍尾巴,一挺身子在他手上啄了一口。
    两个人类没再互相伤害下去,默默地吃完一桌菜,坐着酒店的车子回了曲笙家。他们家就住在市中心一座公寓里,是将整个楼层打通成大户型的房子,因为结婚时容家不满意这桩婚事,容斯仲的父母也看不上这个儿媳妇,容斯仲索性就带着他搬出来单过。
    只是最近容母的侄子沈泷因为性别分化,有转换成omega的迹象,从上个月起就借住到他家,方便在市中心的omega研究中心做持续监控。
    房间里空空荡荡,果然没人在。房间里应当还残留着张扬凌厉的alpha信息素,可惜他只是个beta,连闻着爱人信息素气味入睡的能力都没有。曲笙轻轻叹了口气,把邵宗严领到一间客房里,帮他换了新的铺盖,在卫生间准备好新的洗漱用品,道了声晚安便默默回了房间。
    容斯仲和沈泷直到转天早上也没回来,曲笙给他打了电话,只得到一句敷衍的:“小泷这次发情来得很厉害,又因为车祸受了点刺激,离不开人,我得在研究所看着他。”
    曲笙追问了一句他什么时候回来,电话对面的人带点疲备地说:“总要等他的情况稳定下来,不然我难道把一个处于发情热的omega单独留在医院里?那样将来怎么跟他父母交待?还有这次车祸的事,说起来你也是的,明明知道他是个正处在准发情期的omega,怎么不自己开车,还让一个alpha司机上了你们的车子?要不是司机被他的信息素影响也就不会撞车,现在小泷的情况也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可那时是沈泷不信任我的车技,一定要让司机开车,你也同意了的。曲笙张了张口,又叹着气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勉强笑道:“那你就先看着那边吧。昨天把我带出车厢的那位救援专家你还记得吧?他没地方可去,我就让他先在家里住下了……”
    “你怎么随便往家里带人?”对面的口气隐隐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咱们俩一个alpha一个beta和omega住一起不方便,我母亲过几天天完全就会过来帮忙照顾小泷,你先把房间收拾好,那个beta随便你弄到什么地方去。小泷既然分化成了omega,以后肯定要进欧文大学,就开学前这几个月呆在咱们家。你做嫂子的对他关心一点,别像之前那样为了一点点小事就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电话猝然挂断,曲笙失落地听着耳边传来的忙音,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鼓起勇气去看邵宗严,告诉他容斯仲的母亲要过来,不方便留他在家里住,还推了一张卡来,让他先去酒店里住一阵子。说这话时他甚至不敢直视邵宗严,脸颊微微泛红,低声说:“昨晚咱们吃饭的酒店住宿条件挺好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在那儿住几天,或者……跟你男朋友回家去也可以。”
    邵宗严揣起那张卡,耿直地说:“我觉得你需要人陪陪,那个表弟不得住几个月吗,万一这段日子里他再发情、再出事怎么办?这样吧,住的地方等你丈夫家那些人来了再说,我先替你收拾出来老人的房间。”
    “你、你听见了?”他的脸色一下子从潮红变得惨白,好像被人撕下了一层光鲜的遮羞布,露出不欲人知的惨淡来。可是明明在昨天……不,明明直到现在他也还生活在一个完美的家庭里,容斯仲给他的是比大多数人都更深的爱和体贴,为什么在面对这个异界来的客服时,他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其实没有过往以为的那么幸福,甚至让人听到只言片语都会令他惊惧羞惭呢?
    他看着那双无忧无虑的清澈双眼,下意识问道:“你跟你男朋友怎么维持着那么好的感情呢?我……我不是打探你的隐私,我只是想向你取取经,想知道怎么才能让我们俩回到从前那种感觉……”
    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被现实的砂尘磨得黯然褪色的从前。
    邵宗严翘着二郎腿坐进椅子里,一只手摸着水晶鱼缸,另一只手指尖在桌上轻点:“你觉得自己现在和丈夫的感情不如原来好了?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表弟住进你们家里来了,你有了危机感?还是大宅门的老太太挑剔男媳妇,不让你们夫妻相好?”
    若论说怎么帮人邀宠献媚,这世上怕是再没有比邵道长更内行的了。他的法宝囊里藏着满满一箱子夫妻间助兴的药物,美容养颜的方子更不在话下,别说这回客户和丈夫的感情只是不如从前那么有激情,就是他彻底变心宠妾灭妻了,他也有办法让这个人的身体再也离不开客户。
    只要客户高兴就行。
    祸国妖道邵宗严从法宝囊里拿出一包调好的药米分,把客户从桌边拎起来,抓着他带有薄茧的手说:“从现在起不要再干活了,把这包药放到热水里泡个澡。你不就是担心他喜欢上那个讨他父母欢心的表弟,想让他对你回心转意吗?安心听我的,凭我宗门当年扶持出好几代倾国妖妃的经验,要让你变得有魅力真是太容易了。”
    “泡个澡就行?”客户听着跟神话似的。可这个人的来历也跟神话似的,要不是他之前一下就拆开了被挤变形的车门把自己从车里救出去,还用一颗吃着跟糖一样的药丸治好了严重的骨折和内脏出血,客户都不敢碰那包不知哪来的药。
    邵道长拍着胸脯打包票:“放心,这包绝对不是spring药,是能让你皮肤细嫩、肌肤生香的沐浴专用华清散。回头我再给你配一炉香体丸,你们这儿的人不都认什么信息素吗?我不太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听晏兄说那个表弟身上的是种有点腻的甜香味?我给你合一炉九合香味儿的,味道清甜幽远,保证没有男人不喜欢!”
    曲笙半信半疑地进了浴室,把那包药米分洒进浴缸,倒满了热水。那包药看起来黑乎乎的不起眼儿,泡开之后竟成了一种璀灿透明的酒红色,闻起来微带甜味,十分玄幻。他在池边犹豫了一会儿,想到邵宗严吹弹可破的肌肤和艳光逼人的容色,又将心一狠,泡进了这池从邵道长其实从没试过的药水里。
    满池温热的水紧裹着肌肤,清淡甜润的香气沁入鼻端,仿佛也沁入了他的身体里,冲洗掉之后还能隐隐约约地闻到。他换好衣服出了浴室,便发现整个房间都给人重新整理过——地板和桌面擦得亮晶晶的,窗帘、桌椅套和沙发垫也都换了新的,换下来的整整齐齐叠成一沓放在椅子上,活像刚买来一样干净艳丽。
    厅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巨大的铜炉,底下炉膛里燃着明火,却没有烟气,只从炉盖周围散发出丝丝清香。邵宗严盘膝坐在亮得反光的木地板上,见他出来,便指着桌上一张写着清丽小楷的单子说:“我在这里看着药炉走不开,冰箱里没什么吃的了,你去采购一趟,回头我教你做点心。”
    大户人家的夫人——暂且不这位客户是男是女,反正他自己承认这个夫人的身份——纵然不需要多会下厨,总得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精致点心奉给夫婿和舅姑。当然若能懂得调丝理弦,联诗对句就更好了,回头还得问一下客户会什么,好按着他的优势建立适合两夫妻相处的情景模式。
    单纯靠点香吃药,那都流于下乘了,只有争宠争到最激烈的时候才能用。
    他一脑子传(封)统(建)经(糟)验(粕)等着用在客户身上,制造能超越omega信息素的体香还是第一步,之后还要给客户调理身体,通淤化滞、悦泽容貌,同时解决他们多年不孕不育的问题。容家的长辈们总给客户气受,不就因为他没孩子?这还不定是谁的问题呢,反正他摸着客户的脉是个很健康正常的男性,哪儿的功能都没问题。
    ga的初潮通常持续37天,一般来说现在的omega都会注射抑制剂提前结束发情,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车祸时受惊了,沈泷足足在omega研究中心呆了7天才跟容斯仲一起回到那间公寓。
    他们回来时,曲笙正跟着邵宗严在厨房调合糕米分和桂花糖浆,听到门铃的声音时才想起容斯仲之前不许邵宗严住宿,心里顿时紧张得跳了一下。此时再要让他走也迟了,他手足无措地放下筷子,拍了拍围裙,准备出去迎接他们。
    邵道长从背后拉了拉他的手,心中轻呼了一声“晏兄”,让他帮忙把自己弄成娃娃般大小,轻轻抓着客户的手指落到他手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笑道:“你先把我搁在玄关旁边的搁架上,我在那儿观察一下,有问题会远程提示帮忙的。”
    好好的客服说变小就变小,简直跟撞进了灵异片里似的。幸好他变小之后外形还是一样俊美,而且因为个子小了显得格外精致,曲笙至多只是吃了一惊,并没真的吓出个好歹,很快就调适好自己的心态,把他放在一只天鹅瓷杯里,还在他头上盖了一把勿忘我的小花。
    或许是先受了从“我的客服是外星人”到“我的客服不是人”的惊吓,容斯仲的手架在沈泷腰间,几乎是半拖半抱着他走进门的场景都没吓着曲笙。
    他甚至十分淡定地泡了一壶红茶来,加上肉桂米分和方糖端给沈泷,再加上一碟松子糕作茶点,大方地笑道:“外面天气不太好,小泷你身体情况特殊,喝点肉桂茶暖暖身子吧。”
    他给容斯仲倒的就是普通红茶了,配上一小碟之前邵宗严教他的荷花酥。染成米分红的酥皮层层绽开,纤薄如纸,露出里面深枣红的豆沙和淡鹅黄的椰蓉,光是看着就觉得满口生香。
    更香的则是他自己。
    从曲笙身体里透出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雅香气,与信息素不同,没有那么浓烈诱人,与sex无关,却更神秘古雅,似乎能穿透鼻腔直入灵魂。容斯仲霎时间忆起了他们相识的时候,曲笙就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衬衫和长裤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斑驳日影打在他脸上,使他的面庞一半儿明亮一半儿幽深,像从神话中走出来的人物。
    那一刻风中或许飘来了草木的清香味,清清淡淡,却吹散了他少年时对信息素的渴望和幻想,让他把爱和欲望都定格在了那个踏着光影而来的清淡beta身上。
    他下意识按住曲笙的手,抬头看着那张熟悉到闭着眼都能描绘出的脸庞,忽然觉出了几分陌生。他的脸色那么红润优美,整个人都像被擦净了的瓷器,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看得他移不开眼,口中的荷花酥尝着也格外清甜酥脆,比起身边甜腻张扬的omega香气更加诱人。
    身旁的沈泷忽然朝他坐了坐,毫不掩饰的张扬信息素气味沾了他一身,用一种天真又恶意的眼神看着曲笙,弯唇一笑:“这几天表哥不在,曲哥你居然比之前更滋润了,感觉好像刚渡过发情期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了呢。如果曲哥你有信息素大概就是这个香味了吧,真好闻,我从没试过这个味道的香水,是谁给你特别调制的吗?”
    容斯仲忽然想起了那个在车祸现场突然出现的救生人员,心中的惊艳渐渐蕴酿成了怀疑。曲笙是不会释放出信息素的,也不清楚沈泷的信息素是怎样张扬而热烈的缠住了他丈夫,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弥漫到整个房间。但他看出了沈泷变得红润的脸颊和颤动的腰身,也看出了容斯仲体征在改变,像弦一样绷紧了身子,心里不由生出一点悲凉之意。
    邵宗严在玄关上给他加油,让他别输给当面勾引他丈夫的表弟,曲笙脸色微沉,咬了咬牙,手在桌面下方捏碎了一枚药丸外面的蜡封,洒了一点在手腕上。他将手伸到容斯仲面前,露出一截纤白的腕子,淡淡一笑:“这是我从古籍里找到的香料方子,自己试着用蜜调成了香丸,你喜欢吗?我听说母亲要搬过来住,还给她准备了一些适合omega的小点心,正好表弟在,可以替我试试味道。”
    手腕间刚刚点上的香米分似乎含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容斯仲明明被甜腻的信息素激发得无比热切渴求,可是该动的地方却像突然坏掉了一样,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他极想进房间去试试自己出了什么事,可这个omega表弟就坐在很边,自己这个做表哥、做主人的又必须招待,急得他双脚在地毯上来回摩挲,还要把不停贴上来的表弟推开,以免心头的欲望越来越浓,化成无法消解的烦躁。
    他头一次体会到了曲笙的尴尬和痛苦,觉得这位表弟在自己家里住着,实在是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了。
    第171章 第十四次救援
    omega是世界的宠儿。他们通常都拥有精致的美貌、柔软纤细的身体、还有能让alpha为之疯狂的信息素。当然他们也有发情期这样弱点,在进入发情状态的omega会出现信息素暴动,强大的信息素席卷一切,甚至会让附近的alpha都卷入被动发情,造成极其惨烈的后果。
    所以每个omega在性别分化之初,都要到omega研究所做身份登记,注射抑制发情的药物。如果是已经有了alpha的omega可以与自己的alpha一起渡过发情期,没有的则要在固定的发情期来到前注意抑制药物,以免造成信息素失控。
    通常来说,注射过抑制剂之后的omega就会收敛起一身信息素,清淡如beta——除非他们本人感情波动,主动释放信息素。这种香味就像无形的触手一样,很方便地就可以在信息素不敏感的人面前施展开,引诱另一个能感应到香气的人。
    沈泷一只手托在腮下,轻松地啜着红茶,眼角余光绕过坐在两人当中的曲笙一下下瞟着容斯仲,信息素肆意释放在空中,想让他的信息素为自己释放。他还没真正分化成omega的时候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那时候他对信息素不敏感,闻不到容斯仲alpha信息素的味道,也不能这么方便的挑逗他。而现在却不一样了,他闻得到表哥身上好闻的、富有攻击性的信息素,甚至能将自己身上的味道与他的交融到一起,这是beta永远无法做到的。
    他用信息素代替自己的手,将容斯仲整个人包裹住,欣赏着他因为自己的小动作而全身紧绷、耳根泛红的模样。虽然曲笙很快就把自己的手递上去,让他闻自己洒上的类信息素香水的味道,可是那种粗糙平淡的香味又怎么可能比得了真正的信息素?
    就算容斯仲今晚会抱他,那也是在自己信息素的引诱下。他恶意地笑了笑,用眼神向曲笙示意——自己的丈夫因为omega释放出的信息素才对你有冲动,感觉怎么样?
    他眨了眨眼,暧昧地看向曲笙,想从他平静的表情下看出令人愉悦的酸涩痛楚。可出乎意料的是,曲笙一点反应也没给他,反而是容斯仲蓦地从沙发上起身,压抑而冷淡地说:“这么大晚上的,沈泷你一个omega单独和两个alpha、beta共处一室不合适,你的房间经过信息素隔离改造,还是先回房间休息更安全。”
    容斯仲转身推门离开,既没被信息素诱惑得当着曲笙的面和他拥在一起,也没像他想象的那样抱着对他的欲望睡自己无趣的beta妻子。
    房门重重关上的那一刻,沈泷的脸色简直比那天被挂掉电话的曲笙还要阴沉。躲在天鹅茶杯里的邵道长也小小地叹了口气——他这几天精心呵护出来的嫩滑肌肤和暗入肌理的香气竟还不如一粒神腧丹管用,难道这位客户还是要走上暴力解决的老路?
    不!他就不信客户本身的魅力敌不过这个世界的信息素,一定是相处时间不够,还没能展现出客户的魅力!
    晚上容斯仲没再回来,沈泷含着一腔不平和委屈收敛了信息素,邵宗严就从茶杯里爬出来,顶着一头紫色的勿忘我跳到桌子上,站在一撂杂志顶上抬头望着客户,安慰道:“不要着急,他才刚见了你一面,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看出你的魅力吗?以后朝夕相处就好了。”
    曲笙苦笑了一下,把半干枯的小花从他头上拿下来,捏着花茎说:“可他的母亲很快就要过来了,那位omega夫人可是个十分严苛的ao主义者,而且最大的愿望就是抱个alpha或是omega孙子,有她在,我要跟容斯仲说句话都难,更不要提什么魅力了。”
    到了哪朝哪代,婆婆都是难讨好的,不过也不是完全讨好不了的。邵道长心里略回盘算,一抬腿跳到客户肩头问道:“那她是做什么的,平常喜欢干什么?爱不爱美,有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曲笙结婚以前是学自动化的,虽然婚后没出去工作,可学习时养成的习惯都还在,当初最想讨好容家人的日子里还编了个容家人喜好的小程序,自己在家里模拟怎样才能提升他家人的好感度。可是不知他对对方性格的设定有问题还是程序出错,照着模拟运行得很好的状态做出来的东西到了现实里就不管用。
    后来容斯仲带他搬出了容家,那个程序就被他扔在硬盘里,许久没再试过了。
    “我当时独自一个人生活,过得很拮据,读的也是不怎么热门的工科博士,毕业后至多就是当个工程师或教授,他却是这种大家族的继承人,我们俩身份根本不相称。当时容家所有人都说我配不上他,我认识的人也不看好我们,到处都有狗仔偷拍我们,把我写成一个攀附豪门的心机beta……那时我有好几次都想放弃,他却硬是跟我结了婚,甚至不惜和家人翻脸,带着我出来……”
    “搬到这房子里的那天,他对我说,他要我以后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虽然七年后的现在沈泷住进了他们的家里,容斯仲的母亲也将搬进来,可他心里还牢牢记着那天容斯仲神采飞扬的模样,还愿意相信他的那句承诺。
    曲笙从文件夹里翻出模拟程序,点开运行了一下,画面中便弹出一名女性的3d图像。他放下鼠标,教给邵宗严用法,自己便放开手倚进椅子里,双眼微合,继续讲自己的过往:“我父母离婚之后谁都不要我,亲戚们也只是勉强把我养到成年,之后谈了几次恋爱也都无疾而终。每次我要被人和别的什么东西放在天平上称量轻重时,最后被扔下的都是我,直到遇上容斯仲……他带我离开容家的那一天,直到现在我也记得清清楚楚。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选择了我的人,所以哪怕他现在对我的感情已经褪色,我也不愿意轻易拱手放开他。”
    邵宗严坐在鼠标背上安慰他:“不就是个婆婆吗,你们这个世界也不是那种父母不喜欢就要出妻的世界,我帮你讨好她……至少能帮你把她送走。”
    客户似乎也没听他说什么,陷入自己的记忆里去了。邵宗严跨骑在鼠标上,抬头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画面中展示出一位气质矜贵的中年妇人,模样看起来也大气端丽,只不过看镜头的神色略微倨傲,可见平常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
    邵道长看着她在模拟动画中展示出来的外表、性格、爱好乃至习惯性动作,心中渐渐勾勒出了一个高冷傲慢还大权在握的的富贵人家老夫人形象——这样的老太太靠儿媳妇忍辱负重百般讨好是没用的,还得自己这样的高道劝她回心转意。
    这一夜四个人都不曾入睡。转天早上容斯仲仍没回来,却打电话通知曲笙,他母亲会做八点的班机到这边,让他准备好到时候去机场接人。曲笙听到这消息时脊背都弯了一下,眼中透出佛仿不堪重负倦色,可想到昨晚邵宗严的承诺,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没志气,略微收拾了点东西,拿着钥匙出了门。
    临锁门时,邵宗严抱着那条一直泡在碗莲缸里的小白鱼来找他,要他带上自己。曲笙有些担心那条鱼脱水死了,低声问他要不要拿瓶水把鱼养起来。邵道长摇了摇头说:“没事,你把我们俩随便放包里或者衣服里都行,晏兄现在不非得泡水不可,变成鱼样就是为了低调。”
    对不起,我好像没听懂?这不就是你养的观赏型白化草鱼吗?客户插在门锁里的钥匙差点没掰断,终于想明白了当初客服那句“我男朋友一族能生”是什么意思。
    是啊,到了秋天河鱼的繁殖季,这种鱼的确是能一产产几十万粒卵呢……早知道世上还有能跟人谈恋爱的草鱼,他这辈子都不会吃鱼籽的!
    曲笙按住口鼻,忽然有点反胃。邵宗严连忙跳到他的脉门上,严肃地摸了一会儿,又遗憾地摇摇头:“可惜不是喜脉。不过你要不要来一粒能让人表现出与怀孕无异的症状的药?吃下两三个月之后再服点打胎药,把滑胎的罪过落在那个和你争宠的表弟身上?这可是我当年派鼎盛时,后宫不少妃嫔都爱用的法子,争宠效果绝佳。”就连你那个想孩子想疯了的婆婆都能当场搞定,操持好了绝无后遗症。
    客户完全不心动,坚定地拒绝了他。
    师门几百年传承的技术给客户否定了,邵道长心里有点伤感,抱着草鱼钻进围巾里,默默跟着他去了飞机场。
    刚到机场不久,曲笙就见到了容斯仲匆匆从里面出来,眉眼拧成一团,带着几分怒意问他:“你怎么把沈泷锁在房间里了?刚才他打电话给我,说是母亲想让他来接机,结果你出门时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就把他反锁在了房间里……”
    说着说着,他的嗓子忽然疼了一下,再然后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曲笙以为他是不愿意和自己说话,咬了咬唇,苦笑道:“你不记得上次是他怎么出车祸的了?他根本就没跟我说要来接母亲,也不肯坐我开的车,我就怕他在我离开后独自出门才锁的门。否则你想想,他一个刚刚结束初潮,信息素还控制不好的omega坐哪个alpha或beta的车子会安全?”
    容斯仲不能说话,也就不能打断他的话,倒是让他们俩的交流更顺利了些。曲笙这么分析之后,容斯仲也点了点头,挥手叫保镖先退后,自己牵着曲笙朝外走了一点,拿出手机在他眼前写道:“我忽然说不出话了。”
    曲笙心里一紧,连忙伸手去摸他的喉咙,紧张地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你哪儿不舒服?怎么突然就……”他有心想叫邵宗严帮忙治病,低头在包里翻了翻,本该埋在毛巾下的小人儿却不见了,连带他抱着的草鱼也不见了,围巾中间只剩下一个被压扁的凹坑。
    他的脸霎时白了,来回翻包,却不敢叫出邵宗严的名字来。容斯仲忽然按住他的手,把他微微颤抖的双臂握在掌心,在手机上飞快地写道:“别找药了,不是普通的发炎,我的嗓子不疼,只是突然发不出声音。这件事不能在机场爆出来,你一会儿帮我掩饰一下,等接了母亲回去我就去检查。”
    这种事哪儿能等!曲笙恨不能立刻就带着容斯仲去医院,又恨不能立刻把邵宗严从包里翻出来,可两样都无法实现,只能低声求他先去医院检查,自己在这儿接机就行。
    容斯仲眉头紧皱,眼中一片疲惫之色,指尖在屏幕上滑动,一字字写着:“沈泷和我都不在,母亲会生气的,我怎么能走。”
    两人在机场门口僵持之际,容母所乘的航班已然落地了。邵宗严贴上小胡子,化妆成当年在无妄小世界强行推销时的老神仙模样,再换上一身本地不太时兴的西装,飘然飞到刚刚停住的飞机旁,混在下机的乘客里找到了那位刚愎自用得不像个omega的容夫人。
    她比屏幕上的年纪大了几岁,外表不似当年那么艳光四射,人却仍是好看而有气势的,被几名beta女员工簇拥着走下飞机,犹如巡视领地而归的女皇。邵道长扫了一眼便知她这样的人是不大迷信的,然而他还是满怀自信地上了,先是混到后下机的人群中,装作与容夫人错身而过。身体交错时,他的眼神在容夫人脸上绕了一圈,作出一点惊讶的神情,低低赞了一声:“咦?好命数!身为omega却有凤踞九霄之势,不仅家世、婚姻一切顺遂,力压众多alpha男性操持生意场上的事务,还有一位生来不凡的alpha公子。”
    容夫人本来是一脸高冷地从他身边走过,可听见邵道长不高不低的声音后却忽然驻足,回首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我儿子怎么样?”
    邵宗严却不说话了。他越是不说,容夫人越是好奇,转过头看着他,露出一丝精明冷冽的笑容,嘲讽道:“不过是个认出了我的身份,想说些漂亮话从我这儿骗钱的骗子罢了。”
    邵宗严一语不发,认真看着她眉心,看得她有些羞恼,转过脸去命令助理把这个盯着已婚omega不放的无礼beta弄走。她自己也转身要走,背后却再次传来了那道温雅柔和,绝不会让人生出恶感的声音:“夫人若是爱惜儿子,回去便劝他最近少接近omega。我方才为夫人算了一下子孙运,令郎最近命犯镇星,若在omega太多的地方流连,容易引邪入体。”
    胡说八道!我还恨不能找十七八个omega打包跟我儿子相亲,把那个鸠占雀巢的beta打发走呢。alpha不跟omega在一起还跟哪种人在一起?会因为接触多了就生病,真是可笑!她再也不想听邵宗严的话,大步走向机场门外,没多久就在出站口外看到了她高大、俊美、一派精英气息,尤其是怎么看怎么健康的儿子。
    可笑,她的儿子会因为去了omega研究中心陪她外甥就生病吗?
    第172章 第十四次救援
    我的儿子才不会因为接触omega得病。
    这句话还盘旋在容家当家主母辛莹的脑海里,她就发现外表看来健康无比的儿子说不出话来了。
    刚见面的时候她还没觉出异常,可几次问话都是曲笙这个平常见了她都在一旁装鹌鹑的儿媳妇替儿子回答,她自然很快就发现了不对,逼问曲笙是怎么回事。曲笙低声劝她到车上再说,辛莹却想起了算命先生那句“不要接近omega”的预言,一把挥开曲笙的手,含着怨气问他:“我关心我儿子的身体,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我这个母亲的!”
    容斯仲被她缠得不耐烦,只得掣出手机,写了自己失声的事:“本来刚到机场时还能说话,和曲笙说着小泷没来接机的事时忽然就发不出声音了。”
    小泷!辛莹的瞳孔蓦地收缩,脑中闪过一丝可怕的连想——前几天儿子一直陪他待在omega研究所里,今天又是在说他的事时失声的,难道这就是那个骗子所说的“邪气入体”?一向不信这些怪力乱神之物的omega在面对儿子突然失声的诡异病状,也不得不朝这方面多想,当即吩咐助理:“去把那个人找回来!查登机记录,查机场监控,无论如何把他给我带来!”
    容斯仲的病也不能耽搁,辛苑果断命令他跟自己一趟车去医院,至于曲笙……虽然她心里已经默认了容斯仲的病与omega研究所和自己的外甥有关,可看着这个beta儿媳妇就不痛快,冷冷地责问他:“今天早上没见到你时斯仲不是还能说话吗?说不定就是因为和你说话时动了气他才会生病的。斯仲工作那么辛苦,我不要求你能帮到他什么,至少体谅他一下,少给他添点麻烦吧?”
    容斯仲皱着眉摇了摇头,丢下两人大步朝机场外走去。辛莹连忙追着他出去,曲笙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那群人离开,半晌才自嘲轻笑一声,随着人流朝机场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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