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我扶您到楼上卧室躺着吧?”
    “我还是在这躺着吧,”程致疼的脸色发白,勉强伸手脱了外套,解了领带,脚上皮鞋相互一蹭,也脱了,往靠枕上一躺直接挺尸。
    许宁没办法,只能去楼上把他卧室的薄被子抱下来,又把皮鞋收了,拿了拖鞋过来,看时间已经快夜里十一点钟,知道自己今晚八成要在这里打地铺……想想都糟心的不行。
    “程总,我下楼煎中药,您在这里躺一会儿,有事打我手机。”
    “阿宁,我胃疼~”
    “所以才去给您煎中药,”许宁站起来,不理会喝得有点高的主子,想了想,又翻出遥控器把客厅空调开了。但这里是复式,空调开了不容易聚风,到底没有单一层的效果好。
    程致还哼唧,“你真要留我一个人啊?你把药拿楼上煎好不好?”
    许宁不着痕迹的撇撇嘴,这人一喝多就爱撒娇,感情薄弱的不行。当年头一回应付喝醉的上司时,她还小鹿乱撞了一把,后来时间长了,少女心变成了老菜帮子,再不会有那种怦然心动的赶脚。
    所以说,时间真的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啊。
    但许宁是个很谨慎的人,即使上司疑似喝多了,也不会轻易惹他不快。她一板一眼的点头说好,“那我下去拿药,您躺着别乱动。”
    下了楼,许宁头一件事先冲了个战斗澡。她有小洁癖,一整天了,又在酒桌上待了半天,刚才还扶着主子被熏了一阵,今晚要在主子家留宿,总不能跑那里去洗澡,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随便擦了两下头发,用吹风机吹到半干。在脸上涂涂抹抹,换上一身紫色运动服,抱上笔电,拿上手机充电器,提着中药和煎药器就上了楼,前后用时不到二十分钟,不是一般的快。
    程致还躺在沙发上捂着胃哼哼,见她回来,眼睛在她身上一瞟,顿时有些不满,“你还换衣服,还洗澡!”
    许宁笑笑,“您胃好点了吗?”并不接他的话茬。
    “好什么啊,疼死了!”程致睇她一眼,等她把中药倒进煎药器里,添了水,插上电,他轻声说,“酒桌上的文化,我不喝哪里能打入他们内部?”
    程氏太子爷,却要靠这个来讨好二线城市分公司的员工,说起来确实挺心酸的。许宁有时都为他不值,甚至会想,如果她在他的位置上会怎么做?是骄傲的离开,独自打拼还是继续艰苦挣扎,誓要夺得家产?
    她想,她可能会选第二条路。因为不甘心,因为勃勃野心。
    无疑的,她和程致应该是属于同一种人,所以才能成为关系和谐的上下级。
    “今天在公司,您说怀疑赵总和…小程总有牵扯,有什么根据吗?”当时虽在办公室,身边没有旁人,但两人也没有就此问题深聊。
    程致微微侧了下|身,“赵胖子今天和我闲聊的时候,提到了魏家。他说听闻魏三少与我是大学同学,去年他与魏泽有过一面之缘,说是妻子表妹嫁给了魏泽堂弟魏涛舅家的表哥。”见她不解,他解释说,“我虽然和魏泽关系极好,但和魏涛却一直平平,相反,他和程煦那犊子混一个圈子。这事外人知道的不多,平时也没人会大咧咧的说谁和谁不好,都是面子情。赵胖子不知道这事,故意在我面前套近乎,你想,他家里和魏涛是姻亲,魏涛又和程煦是好哥们儿……”
    “但既然他连魏涛与您关系平平都不知道,想来赵总和小程总的关系应该还有待商榷吧?”
    程致这会儿觉得胃不那么疼了,他舒了口气,点头说,“就算和程煦没关系,这人也有问题,我让陈杨查了,这几天应该会有结果。”
    原来他让好基友调查的是赵广源,还以为是查他异母弟弟的小辫子。
    许宁也不多问,她看了眼高脚柜上煎药器里翻滚的药汁,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一个小小的分公司,竟也牵扯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又听主子提到赵广源有问题,公司副总有问题,无非就是钱上的事。
    看来现状还真挺不乐观。
    她正想的投入,就听程致在那边咧咧,“你说,这会儿他们是不是都在议论我和你的关系?”
    许宁不以为然,“赵总手段虽然粗糙不入流,但确实可以立竿见影,程总您倒是不用担心,往往这方面吃亏的只会是我。”
    历来国人思维就是如此,男人找小三,责任都是小三的,上司与女下属传暧昧,口诛笔伐的对象只会是女下属。反正男人总是会被人宽容谅解。
    程致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阿宁,有时我真想扒开你的心看看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
    “您可真冤枉我了,”许宁把煎药器调成文火,嘴里不咸不淡,“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如果真在意这些流言蜚语,我也不会在您身边一待就是五年。既然搭了您的船,借了您的势,当然没必要去抱怨外人的眼光,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自欺欺人罢了,没什么意思。”
    她有野心,有抱负,这事儿从没瞒过程致,其实也瞒不了。与其心照不宣,显得自己虚伪,不如明晃晃的说出来还能博得上司好感。
    再说谁不想做人上人呢?你说不想就真的不想?那你别和人竞争啊?直接做个普通文员不就得了?
    程致扶额笑了起来,笑的太厉害,牵动了胃,又是一阵痉挛,又想笑又疼得想哭,最后表情就有点儿狰狞。
    许宁暗骂这人蛇精病,笑屁啊笑!想了想,跑楼下家里把自己的暖手宝翻了出来,充好电,放到了程致的肚子上。
    有了辅助工具,程致呼了口气,之前的醉意又去了三分。无奈的抱怨,“我这样跟你们女人来例假有什么区别?”
    “您还是爱惜点自己吧,以后不要喝酒了,再喝下去不是我要咒您,上次王医生怎么说的您忘了?”
    程致撇嘴,“医生就爱危言耸听。”
    “是不是危言耸听您心里明白,”煎药器发出叮的一声响,这是药煎好了。许宁站起来去厨房拿了一直喝药用的小碗,把深褐色的中药倒了进去,放到茶几上散热。
    程致叹口气,“我身边也就你对我好了。”他是个亲缘浅薄的人,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亲妈都没了,亲爹堪比后爹,堂叔伯家更亲近后妈和异母弟弟,唯一的舅舅也不争气,不惹是生非他就阿弥陀佛谢天谢地了,表弟不错,朋友也够意思,但谁没有自己的生活?没人会围着他一个人转,也就这个野心勃勃的心腹下属把他搁心里了,想想还真挺凄凉。
    ☆、第7章 谋私
    伺候程致喝了中药,他闲着没事,让许宁给放部电影看。许宁自己电脑有用,就上楼拿了他的下来,打开网页,“您想看什么?”
    “僵尸道长。”
    “这片很老了。”
    “僵尸片也就林正英的好看,其他的哪是给人看的!”
    不是给人看难道给鬼看?许宁不置可否,在搜索栏录入,回车,下一秒一溜的选择项出来。找到国语版,打开,先是90秒广告,把电脑屏幕转过去正对他,许宁专心做自己的事,耳边开始传来那些老恐怖片常见的压抑惊悚的场景配乐。
    过了会儿,程致问,“你看什么呢?”
    她一心二用,眼睛不离屏幕,“今天我让张晓,哦,就是赵总派到我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她把分公司今年一整年的业务报告整理出来让我看,我瞧瞧和递交给总公司的有没有什么不同。”
    程致嗤笑,“能有什么不同,大同小异罢了,赵胖子又不傻。”
    许宁不搭理他,自己看得认真,灯光打在她柔白的脸上,肤质好到几乎看不到毛孔,像镀上了一层釉,细腻光滑。程致多看了两眼,抹看脸,重新把视线转回电影上,老电影总是有百看不厌的魅力。
    片刻后,许宁突然说,“程总,江城政府这几年似乎一直在大力整顿城中村。”
    程致唔一声,这不是什么秘密,他问,“怎么?”
    “您看这里,三月份,江城策划部有一份针对城中村姜寨的投标企划书,”许宁把电脑递到他面前,“但是这份企划书并没有递送到总公司。”
    程氏家大业大,分公司子公司不包括海外只国内就有78家,每年收到的全国各地的企划书申请不知凡几,所以分部企划书首先会由本地领导审阅,之后才会递送到总公司审核,这份被毙掉的企划书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您没明白我的意思,”许宁收回电脑,解释说,“我专门研究过政府出台的江城城中村拆迁规划,还特意了解过本地同行。姜寨今年八月由瑞达建筑中标,瑞达建筑是近几年刚成立的小公司,注册资金只两千万。去年,瑞达中标政府城北一处小学校舍改建,前年,瑞达中标城郊农贸市场改建。这间瑞达建筑,每年只接一个项目,从农贸市场,到小学校舍到城中村拆迁,三年完成三级跳。”
    “而最有意思的事,瑞达建筑这三个项目此前都经过江城分公司的手,农贸和小学改建,因为利润低总公司那边没通过,但姜寨企划如果递交上去,从各方面讲,总公司都不可能不批准。分公司今年投标的徐村拆迁失利,被建七中标,如果是姜寨的话,分公司不可能失利。”
    程致目光微沉,电影早就暂停,他迟缓的坐起来,往下思索,“你的意思是,这家瑞达建筑和赵广源有关联?”
    “您不是一直怀疑赵总手脚不干净?”许宁实事求是的说,“我只是觉得以赵总现在的身份地位和年纪,没必要为了几个小钱铤而走险,如果他真的有问题,那只可能是巨大利益牵扯,小鱼小虾实在没必要。”
    程致是个做事干脆的人,他认可了这份说辞,就不再犹疑,让许宁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翻出来,直接拨了表弟陈杨的电话。许宁站起来去厨房倒水喝,她这会儿心情有点小激荡,如果赵广源真的敢背着公司偷吃,那乐子就大了,现在程致还就最缺这个,事儿越大,水越浑,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就越大,他们回去的几率也就相应增加。
    现在,她甚至期望自己的猜测是事实。冷酷吗?有点儿,但圣母在职场上没出路,再说她又不是要屈打成招,如果事实证明是她脑补过度,她也不可能强给赵广源身上安罪名。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程致挂了电话,重新躺回沙发上,胃还在痉挛,大脑却出奇的冷静。见许宁端着水杯从厨房出来,他笑笑,“阿宁,这次如果真能抓到赵胖子的小辫子,年底奖金翻倍。”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许宁再次证明自己的实力,让上司刮目相看,这就够了,要知过犹不及。
    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您喝点水吧。”
    ……
    快凌晨一点的时候,许宁开始打呵欠,她熬不住了。见程致精神不错,看电影看得炯炯有神,一点病号的自觉都没有,有些无奈,只能主动开腔,“您胃还疼吗?”
    重新按了暂停键,程致说,“好多了,王医生虽然爱夸张,不过开的药挺管用。”看她一眼,“你是不是困了?”
    许宁委婉表示,“明早还要上班。”
    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一直陪自己熬着,终于大发慈悲,“那你下楼睡吧,我这边没什么事了。”酒早醒了,胃也不太疼了,就是不想睡。
    竟然不用守夜,意外之喜,许宁挺高兴,合上电脑站起来,“那我下楼了,您有事就打电话。”
    这表现的也太明显了,程致哑然,“阿宁,按一般套路,这个时候你应该说‘程总,我还是留下照顾你吧,你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
    许宁无语,“您偶像剧看多了。”她把自己拿上来的东西都带上,“煎药器我也拿走了,明天早上好给您煎药。”
    她一走,他也没心思看电影了,关上电脑,程致掀被坐起来。空调暖风还在吹着,家里却显得有些空荡。早知道就不要这么大的房子了,程致小声嘀咕,站起来抱着被子上楼去睡了。
    隔天早上,许宁七点钟被闹钟吵醒,先去把中药煮上,之后才去刷牙洗脸化妆换衣服。如果不是因为她短发更显小,这头长发真的很不愿意留,太麻烦了。
    刚做好早餐,门铃就响了,程致赶得实在是巧。许宁把人迎进来,看他脸色不错,想来胃疼已经过去。两人一起吃了早餐,临出门时中药也晾好了,八点三十分准时坐上小李的车,八点五十五分到达公司办公室。
    程致和许宁初来乍到,公司近期没有什么大的企划,只做些工程扫尾工作,至于之前提到的地皮招标的事,赵广源提都没提,可见确实不上心。程致也配合他,连续一周几乎都在办公室里发呆,无所事事。
    周六,许宁一大早起来做了套瑜伽,洗完澡做早餐,煎中药,八点钟程致下楼来觅食,这几乎已经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阿宁,今天咱们先去提车,下午就在江城随便逛逛,明天可以去城郊农家乐玩玩,我看网上说那里有农场,可以自己摘菜,还能自己钓鱼。”
    俩人在这里都是举目无亲,一个朋友没有,玩儿也是只能找对方搭伙。赵广源倒是想请太子爷花天酒地,可惜程致不屑应付。麻蛋,整天把他当吉祥物哄,架空他,真以为他好欺负呢!
    许宁其实更愿意宅在家里,但她也确实需要尽快对这座陌生的城市熟悉起来,不能一直这么两眼一抹黑,连最近的派出所医院在哪都不知道。
    程致这人对豪车不像某些二代三代那么狂热,也不屑花费大把的钱用车来体现自己的身份地位。但他也不会买廉价车,因为廉价车危险系数大,豪车配置更高端安全。
    早在来江城前,许宁就在北京4s店照吩订购了辆今年新款宾利,车子三天前到的本地4s店,只是一直没时间去提。
    两人坐出租车到了4s店,车提的很顺利,有钱,总能买到令人满意的服务。
    程致转着方向盘,啧一声,“还是自己开车方便,咱先去哪?”
    许宁坐在副驾,帮忙打开导航,“先在家附近逛逛吧。”她录入小区名字,程致也不反对,按着导航提示在前面路口转弯。
    午饭两人在外面解决的,下午熟悉了下从小区到公司的路线,又到商超去采购了食材。现在做饭是许宁的,伙食费是程致的,一个用劳力,一个出资金,谁也不亏。
    隔天两人没能去成农家乐,外面下大雨,出去纯属找罪受。
    十一月初,在无所事事与赵广源虚与委蛇半个月后,陈杨那里终于传来确切消息:瑞达建筑法人张全民与赵广源竟然是亲兄弟!
    天雷狗血绝对满槽!
    陈杨说,早年赵广源家里穷困,父母就把弟弟张全民送给同村人抚养,后来这家人离开广西到外地讨生活,期间断断续续并没有彻底断了联系。
    前些年张全民养父母相继过世,赵广源父母过世更早,兄弟俩感情自然不比寻常。张全民一直在南方做小包工头,兄弟两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合谋开了瑞达建筑,注册资金还是赵广源不知道挪的什么款项垫付的。
    就如许宁猜测,赵广源这几年利用职务之便,以权谋私,个中牵扯不必细说也能想象。
    这可实在出乎人意料,视频那头的陈杨啧啧两声,“这个赵广源胆子太大了,不过程氏这几年也确实不像样,乌烟瘴气,管理力度明显不行。我觉得江城分公司应该不是个例,天高皇帝远,也是那个姓赵的倒霉,你要是没被排挤出去,估计他还能安稳做到退休。”
    程致瞪他一眼,“不挤兑我你不舒坦是不是?”
    ☆、第8章 闺蜜
    “那哪儿能啊~”陈杨讪笑,转而调戏许宁,“阿宁呀,不要跟在你们程总身边啦,怪没意思的,来我这里啊,副总位置随便挑,除了我,公司就属你最大~”
    “滚蛋!有你这么光明正大挖墙脚的吗!”程致气笑了,“就你那不靠谱的侦探社,工资估计都给人发不起!你说说,我让你查个东西看你难的,要不是我给你提方向,这会儿你估计还在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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