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鹭很耐心地问:“为什么不开心?”
    刘鹿嘟起嘴,有点生气地抱胸:“因为你总也不来看我,也不来看俞叔叔。你的脾气不好,俞叔叔说他惹你生气了,可是你也不能生气这么久呀,你不知道我在游乐场里说过多少遍让俞叔叔给你打电话,他就是不。”
    原鹭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带着点思索去注视俞维屋。
    他唇边的笑始终淡淡的,情绪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她垂下眼睑,说:“我没有生气。”这话是说给俞维屋听的,“只是觉得不被尊重,被利用。”
    刘鹿:“既然没有生气,那为什么不来看我们?”
    原鹭掐了掐她粉嫩的脸颊,道:“姐姐要工作养活自己呀,不然怎么给你买好吃的?”
    刘鹿摇头晃脑地点点头,觉得还挺有道理的,有点委屈地说:“那我不要好吃的了,我要姐姐天天来看我。”
    俞维屋鲜少出声,淡淡道:“不能没礼貌。”
    刘鹿失落地垂下头,不说话了。
    原鹭护着她:“小孩儿么,这么认真干嘛,都是这样的,好像你小时候没有这样过似的。”
    俞维屋从后视镜里瞟了她一眼,唇角的弧度不自觉上扬了几分。
    刘鹿往原鹭的怀里拱了拱,打算暂时不理她最爱的俞叔叔一会儿。
    书店到了,刘鹿却沉沉地睡着了。
    原鹭一路抱着她,腿麻得早没了知觉,却仍是不舍打扰,小声地对俞维屋说:“估计是早上起太早,这会困了,要不书店下回去,先送她回去睡觉吧?”
    俞维屋看着她,再看了眼她怀里睡得很甜的刘鹿,问:“你累么?”
    原鹭摇摇头:“前面不远就是酒店,一会到了再抱她下去。”
    俞维屋觉得她肯定累了,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听出了几分勉强支撑,于是伸过手来要抱刘鹿。
    原鹭制止:“行了,快开吧,我还能支撑一会儿。”
    俞维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把车开到路面极限,尽量快点把刘鹿送到酒店。
    ******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他下车,酒店人员立即迎上前。
    “俞先生。”
    “帮我把车靠边停一停,很快就出来。”
    俞维屋拉开副驾的门,把刘鹿小心地从原鹭的腿上抱起来,扫了眼她的腿,皱着眉说:“你不用下车,我很快出来。”
    “好。”
    原鹭的腿麻得像千万只蚂蚁在上面爬,在车里坐了一会,还是没有感觉好些,便打算下车走动走动活络血脉筋骨。
    车被酒店的人停在了一颗榕树下,原鹭打开车门,阳光从榕树的叶子里掉落下来,斑驳细碎的阳光穿透叶子间的缝隙,像极了星光坠落在地面上。
    她撑着车门从车里下来,刚试着把巨麻无比的脚落在地面上,俞维屋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搀住了她。
    “谢谢。”她的腿抖得有些厉害。
    她借着他腕上的力道试着走了几步,觉得好些了,停顿下来,抬头看了看参天榕树。
    “很高啊。”
    “感觉好点了么?”
    “好多了。”
    “对不起。”
    “嗯?”
    “收回那句话。”
    “……哪句?”
    “你不适合做媒体这行。”
    原鹭笑了笑,睫毛晕染着金色璀璨的阳光,缓缓偏过脸来,看他:“不是白敬惜,所以,我到底像谁……?”
    ☆、第五十九章
    从那晚的舞会开始,棚屋里的相遇、城西爆炸现场、再到早上的医院偶遇,很多时候原鹭都很难说服自己这些都只是巧合。
    像他经常说的那句:“原小姐,巧。”
    她是原小姐,不是巧小姐。
    原鹭的眼神里带着点质问,琥珀色的眼瞳那么直白地与他对视。
    俞维屋盯着她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神,眉头渐锁,吹了个响哨,抬头去看榕树的枝干。
    “你正上方的位置停了几只麻雀。”
    顾左右而言他,是商人企业家面对记者时的圆滑与狡诈,原鹭却有着媒体人的穷追不舍与一问到底精神,继续道:“如果只是因为我与某个人相似而让俞先生这么慷慨地优待我,无论是我,又或者是那个人,肯定都不太会希望自己或替代或被替代,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独一无二被破坏。”
    俞维屋的一只手搀着她,另一只手不留痕迹地插.进了裤子口袋里,笔挺地站着,在破碎的阳光里渐渐失去笑容。
    “你的性格还真是让人头疼。”他略带轻嘲地说。
    原鹭试着让自己独立走出两步,忍着脚底还没完全恢复的麻痹,迈开步子。
    她走得踉跄,俞维屋却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她步履蹒跚。
    原鹭弯腰去揉小腿肚,低着头说:“白敬惜找过我。”
    俞维屋调整了站姿,两只手微微抱臂,眉头紧皱地问:“她找你说什么?”
    原鹭学着他刚刚嘲弄的语气,哼笑了一声说:“我们就不能聊天么?好像法律里也没规定两个女人聊天会犯法呀,放心,我们这还没到‘三个女人’一台戏的地步。”
    原鹭意有所指,三个女人,很显然指的是高宁、白敬惜,还有她自己。
    俞维屋语气严肃:“你听到了什么?”
    “没有,白敬惜不愿意多透露,她是个很有原则和底线的人,不会说不该说的事,绝不会轻易被人套出来。”
    “你套她的话?”
    觉得小腿没那么麻了,原鹭最后摁了摁,直起身,和他面对面,说:“不该套吗?你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我作为你的棋子总该知道一些内.幕,不然怎么能做你最拿手的一枚棋子?”
    俞维屋沉默了一会,眼睛盯着她修长笔直的小腿:“并没有把你当棋子。”
    原鹭勾起右边的唇角,用一种轻蔑的笑容去看他。
    “你不信?”
    “我凭什么信你?”
    俞维屋的眼神里透露出失望,却很快冷淡如初:“我以为你会喜欢。”
    “喜欢什么?”
    “成功,被众人高捧,集千万目光于一身的感觉。你为了工作,很拼命。”
    原鹭被他弄得有几分挫败,有些恼怒地说:“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这种时刻被局促于金字塔顶尖的感觉?俞总,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俞维屋隐忍着话语里的怒气:“如果不是为了成功,就别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没有什么工作能比得上你的命,你想要成功的话我时刻都可以给你,但请你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
    “开玩笑?城西爆炸那么大的一个案子,这么多天过去了,死了多少人,确切的真实数字到现在都没向社会公布,爆炸的原因究竟是什么,爆炸案里失职的人员最后有没有得到应有的审判与惩罚,这些真相现在统统都石沉大海,而居然你以为我当时去救人只是他妈的在开玩笑?”
    原鹭深吸一口气,忍了许久的怒火全面爆发:“你们这些人肆意玩弄公众的知情权,爆炸案本身不被关注,却拿我一个在现场救出唯一一个幸存者的小记者大做文章。是,这样处理突发性灾难新闻很感性,很正面,事件的报道赢得了很多的赞美和掌声,但我却做不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些荣誉,因为我到今天为止脑子里还时不时会回荡着那些遇难者被灼烧炸裂时的哭音。我作为一个原本应该披露真相的媒体人,在没有向公众传递任何有意义的信息的同时,却享受着公众的信任与赞美,我还没有泯灭的良知让我时刻耻辱、羞愧。”
    言辞激烈之处,她甚至会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太多的类似事件,最后都不了了之,石沉大海,真相两个字对于现在的媒体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讽刺。
    俞维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将她的愤怒尽收眼底,很平静地看着她:“所以为了你的那丁点儿正义感,你就头脑发热地去送死?原鹭,当时你挂我电话的时候,你知不知道我巴不得是自己亲手送你去死而不是让你一个人丝毫不知爱惜地跑进爆炸现场!?”
    他汹涌的怒气隐藏在平静的语调里,犹如酝酿着一场即将足以倾覆整个世界的暴风雨。
    原鹭冷冷地看着他,一忍再忍,气得破口而出:“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是我的谁,又有什么资格左右我的生死?”
    她竭力的质问声回荡在榕树的每一片叶子之间,俞维屋平静的眼神终于被划开一个口子,她以为看见的会是无休无止的狂暴飓风,但当她看清他眼底真正的情感的时候,她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很深很深的受伤,一种草原上最骄傲的一匹孤狼受伤后独自隐在角落里舔噬伤口的落寞与寂寥。
    他的眼里仿佛藏着整片汪洋的孤独。
    “我只是太怕会失去,这样的失去我绝不能容忍第二次……”俞维屋紧紧抱着双臂,脸上终于透露出一丝痛苦。
    他忽然抬起头,用一种攫摄的力道和狠劲去看她,语气淬了冰与火:“原鹭,你很好。”
    原鹭用不明所以的表情回望他。
    “你确实不是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
    原鹭挑眉。
    接下来的一幕让原鹭彻底目瞪口呆,他就那么光天化日地把她丢在了犄角旮旯的榕树下,开着他的路虎绝尘而去。
    她以为等他稍稍冷静下来就会倒回来,然而事实上并没有。
    她在原地等了二十来分钟,见他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才终于确定自己这是要独自灰溜溜地去一公里外的马路口打车回去。
    原鹭一边在太阳底下暴走,一边肚子咕噜噜地不争气叫唤。
    早上只吃了一个馒头喝了点豆浆,刚才那么愤怒消耗了不少能量,这会在大太阳底下走,口干舌燥,唇瓣都干燥得起皮儿了。
    走了快一半,包里的电话响了,她以为会是俞维屋,结果是乔正岐。
    “喂?”她的语气有些冲。
    乔正岐愣了下,用调侃的语气问:“早上吃炸药包了?”
    “是啊,怎么,你现在要来点火啊?”
    乔正岐拿她没办法,她破罐子破摔的时候他才不会和她硬顶硬,于是温柔哄她:“遇着什么事了?别冲动别动气,要不跟我说说?”
    原鹭舔了舔唇上的干皮儿,心情稍微平复了点,语气软了下来:“不说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打电话有什么事么?”
    “晚上有林姿的生日晚宴,你有空么?”
    原鹭想了想:“人家好像没请我呀?”
    乔正岐笑了一下:“你做我的女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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